“四山,你话不是多吗,你来跟他讲。”王大丘撞撞四山的肩膀,道。
四山霎时间瞪大眼睛,“啥?凭啥我讲啊,我又不会讲话,万一说得萧哥生气咋办?”
他这下学聪明了,对着嘿嘿王大丘一笑,“三虎啊,这事儿只有你来最合适啊!”
“行了别废话。”萧贺钦敛眉,听着两人扯皮的样子,似乎不会是什么好事,再联想到昨天温黎没跟他说的那件事,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害!就是吧,就是……”王大丘被四山推了上去,他哈哈尬笑,看着萧贺钦还算良好的脸色,磨磨蹭蹭终于开了口。
“吴峰,就是吴峰那欠揍的玩意儿!趁你不在
家要对嫂子耍流氓!”王大丘嘴皮子很快,一句话说完又借着解释,“不过你放心!那家伙没咱嫂子厉害,一点好处没捞着,现在就在局子里蹲着呢!”
“对!流氓罪可不会让他轻松出来,咋样也得去劳改或者建设大边疆!”
果然,望着萧贺钦越发暗沉如墨的眼瞳,说话的二人对视一眼心开始发毛,对着面前男人冷沉的一张脸,那件事终于被他知道了。
空气似乎凝固了许久,不远处传来一声声的铲地响动,对面的邓和平早就按捺不住一颗蠢蠢欲动的心,想上前让这几人别偷懒赶紧干活,但他眺望了几眼萧贺钦所在地,这脚就根本不听他使唤,半分挪动不开。
就在这边气氛诡异到极致的时候,才见萧贺钦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长睫下的眼底投落一片青黑,他冷冽了嗓音,问:
“所以温黎去县城找赵中亮,是为了把吴峰送进局子?”
“是啊,可不是嘛,嫂子去县城里到处找人帮忙,急都要急死了。”四山说起来现在就想跑去牢里再揍他吴峰个几拳,真他娘的狗胆包天!
“那畜生竟然还敢找关系从镇里公安局出来,差点咱就让那狗东西的给溜了!”四山义愤填膺,“他爹娘也是没脸皮的,自己儿子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居然还敢上来求情!求情就算了态度还他娘的嚣张地不行,我呸!”
“幸好没叫他给得了手,我听嫂子说要把你弄出来的那些个朋友是有本事的,果然这才没几天啊,你就出来了。”王大丘说的是跟萧贺钦一起做事的秦国栋,那人看着就是个有本事的。
“那你们跟王四有几个打架……”
四山顿时炸了毛,对着萧贺钦诉苦,“萧哥你是不知道,那几个傻缺居然敢在背后说嫂子的坏话!我他娘真想的见一次就揍他一次!”
“你说说他们几个大男人咋说得出口,真当村里全是他邓和平的人了!?”
三人聚在一起又说了些事儿,四山和王大丘见了萧贺钦不但很激动,分明前几日两人就聚在一起讨论了一番,现在在他面前再次控诉起来也是兴致勃勃。
见日头实在大起来了,再不去干活也说不过去了,四山指指身后虎视眈眈的邓和
平,“哥,咱俩可就先走了?”
“嗯。”萧贺钦也准备走人,倏地想起什么,问他:“大高呢?”
平时葛大高不是都跟这两人一起干活,今儿个怎么没看见那人。
“大高啊,大高除了去隔壁村找那女人,还能干啥。”四山撇撇嘴,“算了,不说他了。
“行了,咱哥俩真要去干活了,不跟你废话了,你赶紧回去歇着吧!”
萧贺钦眯眼,握住自行车扶手点头,“嗯。”
好哥们俩搭着肩进了田坎,四山的声音隔了大老远还能听见。
“诶你还真别说,自从咱萧哥几年前回归正道,我这筋骨就没咋松动过,这几天打得可是真爽!”
“我也是。”
“要不是有人拦着,我还能把那怂包打个半死!”
“哈哈哈哈——”
*
萧贺钦在家休整好准备去县城的那天,大家都在议论昨晚的一场怪事,不过要说是怪事也不见得多怪。
因为村里最爱嚼舌根的几个大男人无一不在昨儿个晚上被人套着头暴揍了一顿,这不是惹到人了又是怎么回事,且这打人的手法...怎么有种萧贺钦重出江湖的感觉?
没过多久,众人惊奇地发现,邓和平居然也被打了!
什么,他的头已经肿成猪头了?!
……
生活继续有条不紊进行,期间温黎在上海的亲人们给她寄了三封信,无一不是询问她在红旗村的日子是否过得好,钱还够不够花,干活别太拼命,别累着自己,差不多意思意思就得了。
温黎扶额,带着无奈的笑给家人们寄了封信回去,告诉他们自己现在已经不用干苦活累活了,而是找了个新工作,去公社小学当老师,轻松地很,别太为她担心。
她后来收到的寄封信倒是没再问自己累不累,而是换成了:学校里那些小孩子脾气好不好啦,会不会欺负你啦,你上课的时候他们闹不闹吵不吵啦?……
温黎无奈,除了一个个回复过去,还能怎么办?
又是甜蜜的烦恼。
……
1977年十月下旬,国家终于宣布恢复高考,这一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不胫而走,短短几天内,竟是已经迅速传播进了红旗村这样的小村庄。
村里一下子就沸腾了,尤其是十里八乡的知青们,一下子似是看到了希望,返城的希望,出人头地的希望!
他们活也不想干了,饭也不想吃了,全都请假要去城里买书,只不过惊人的是,明明知青们得到消息的那个下午就簇拥着一块儿去买了,却全都空着手回了村。
听说红旗村去的那些知青把整个县城的书店全跑了一遍,愣是半本书都找不到!
谁能想到一夜之间全城所有书店的复习资料不论是老的还是旧版的,全都卖了个精光!
作者有话要说:o(╥﹏╥)o
第100章 喉结
这样的速度真真是令人咋舌。
最后还是陈烁有本事,他带着李安安去卖废品的站点蹲了一个下午,最后淘了几本老书回去,倒也比没有书来得好。
再加上他原本就有保存着的几本资料,足够等到下一次书店进货了。
温黎倒是不用太过着急,早在两个月前她就嘱咐萧贺钦在县城里的时候多给她带点书回来,不过想要高考也得跟这些知青一样去城里书店买最新版复习资料。
这下子温黎总算能光明正大开始复习,公社小学的两位老师也都耐不住性子,跟着大家伙一起看书。
由于恢复高考消息的实在过于突然,导致市面上复习资料奇缺,温黎手里仅存的几本便被两个老师相互借着抄,抄好了再还给温黎继续看。
两人纷纷表示感谢,若不是有温黎这手里的书,还不知道那书店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到新货。
且不说那复习资料印刷了多少,现在这种时期全国资源都缺,各地都是求大于供这一点毋庸置疑,有货了你还得抢得到,就算你抢得到,也未必能有他们内部人员下手地早。
在这样沸腾的一个月里,田坎上几乎再找不到上工的知青,不论男女,不论年龄,全都一股脑抡起袖子翻起书复习。
后来还是支书看不下去,说是让他们复习可以,但地里的活计不能耽搁了,该做的还得坐,做完了你想复习多久咱也不能说什么。
大家伙不好意思违抗德高望重的老支书,最后还是只能每天按时到地里上工,手里还得拎着本书看,边干活还要边锄地,说不辛苦那是假的,但他们只要一想到参加高考要是能考上大学,那就是一飞冲天…
不,也不能说一飞冲天,起码能飞去城市,不用整日再在这地里刨食。
心中的激情将劳累统统吹散,知青们一个个都沉浸在复习的生活中,红旗村的每一个角落总能看见一个个埋头苦读的身影。
支书跟村长偶尔路过,听见几个知青围在一起讨论题目,心里是无尽的感慨。
这群年轻人还真有魄力,丢了好几年的书,说拿起就拿起,就是不知道能有多少人能借着这次机会返城。
得到消息的第八
天,县城书店现在每天都会在店门口的墙壁上贴一张白色大纸报,上面整整齐齐写着几行黑色大字,分别是今日新上架的复习资料,每门科目都有规整在一起,如果有需要的,只要在白纸上搜寻一下,找到了便进去买,没有便只能回家等下一次进货。
这时国家大多数知识青年都是在农村和农场上山下乡当农民,y市前不久刚刚出版了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
听说这本书解了许多要参加高考的知识青年的燃眉之急,火爆地不行,每次离书店开门还有好几个小时的时候,天还是一片漆黑,门外就已经开始人头攒动了。
队伍可谓从城东排到城北,拿着小板凳来排队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全家出动来买的也不少,还有的是为自己在乡下当知青的孩子买的,到时候还得给那些翘首以盼的孩子们寄回去。
日子就在一天天的紧迫感中过去了,萧贺钦从县城里回来,路上遇到了钟惠惠等人。
如果不是今天遇见了她们,萧贺钦还不知道,这几人居然这么大嘴巴,在背后随意议论别人,且说的那些话,当真是不堪入耳。
“你瞧瞧温黎,哪里是好干活好生养的女人,要说啊,讨老婆还是得找咱惠惠这样的,肯干活又肯吃苦耐劳,姑姑还是在城里吃公粮的人。”
“是呀,别说给男人分担家务了,她可真是个累赘,每天都要贺钦哥接送,这样娇滴滴的大小姐我还是第一次见着。”
“这种人就不该来咱农村瞎闹腾,看着就碍眼。去年要不是走运了救了崔冬冬,我看啊,她肯定当不了公社老师,准得跟咱一样在地里头干活!”
“最关键啊,我看上回吴峰那事儿,要不是她每天打扮地花枝招展,吴峰那么好的条件,咋不招惹别人,偏偏就只被她温黎给勾去了?
“是呀,我看咱们惠惠不知道比那姓温的好几百倍。”!”
钟惠惠做出不好意思的羞赧样,视线一转,陡然是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后头,她的笑凝固在了嘴角,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
“你们别这样说,其实温知青人很好的。”
“啥?惠惠你疯啦?你不是最讨厌她,咋突然说上好话了?”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
那年轻女同志一句嘟囔,说着还伸手去戳戳旁边僵硬了身子的女人,“别不是真傻了吧。”
钟惠惠还来不及提醒她,又一个女人先一步开了口,“惠惠你别不是气糊涂了,可别这么想,贺钦哥错过你,以后他可是后悔都来不及!”
“是吗,错过她我后悔都来不及?”萧贺钦在后头阴恻恻,一字一句咬牙冷冽。
一句话将前面几人平时和善知心的伪装全给打碎,她们不可置信僵硬着回头,后面那坐在自行车上的男人,不就是话题中心的男主人公……
“贺,贺钦哥…”几人异口同声颤巍巍道。
“怎么,既然这么喜欢说话,要不拉你们去台上拿大喇叭讲。”
萧贺钦越说语气愈发冰冷,虽是两句普普通通不算狠厉的话,却让钟惠惠犹坠冰窟。
他…他何曾用过这样阴鸷的眼神盯着她。
钟惠惠不敢跟他对视,一颗心俨然奔溃不成样,她怕了,真的怕了。
那样的眼神……真的冷到极寒。
她想开口解释,喉咙口却像有一团破棉花哽咽住,涩涩的酸胀,半晌都开不了腔。
萧贺钦没多看她一眼,他走了,骑着自行车绝尘而去,不留给她半分好脸色……
原来,被心上人如此看待…心竟是痛到窒息。
*
这边的温黎对萧贺钦遇上钟惠惠的事情一概不知。
周四下了课她欢欢喜喜拎着包包回家,没成想收到了一份来自萧贺钦的礼物。
看着房间书桌上莫名出现的一本崭新的《数理化自学丛书》,在火红的夕阳下,亮晶晶的封面皮上熠着耀眼的反光,温黎脑子有点懵。
而后她似是感应到什么,急速一个回头,自家亲亲男人不正站在身后吗。
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后跨了一小步,身子倏地微微向后仰,好在被萧贺钦长臂单手一揽,整个人又倒了回来,跌进他的怀里。
温黎稳住身形后忙揪住他胸口的衣襟,杏眼里尽是诧异的小星星。
“吓死我了你,什么时候藏到我后面的?”她说着把桌上那本新书拿在手里,手都微微颤,“这是你买的吧?你什么时候买的呀,这也太厉害了……”
这套数理化是一周前新出来的,别说县城书店有没
有卖了,还没上架就被人家老板说订光光了,后来的每一天去看大家伙都是扫兴而归,这男人路子挺野,居然给她弄到手了。
“一本书罢了,有什么厉害的。”他好笑得揉弄温黎的发顶,直弄得她抬手拍人才停下。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萧贺钦觉得大半夜去排队真是值了!
“厉害啊,太厉害了。”温黎喃喃,她把书放下后顶着崇拜的眼神望着他,“我听李安安说这书实在太难买了,她跟陈烁都去蹲了三天,每天五点就到县城还没买到呢。”
“嗯,那是他们不行。”萧贺钦含笑,笑得宠溺,那腻歪的劲儿简直要把人的心给看化。
“是你太厉害了。”
温黎眉眼弯弯,简直把他当成神仙了,忽而心里涌出一抹奇异的感觉,她想想萧贺钦费了好大力气才得来的书,再细细打量他的脸,眼尖下的一片青黑愈发衬地他疲惫感加重。
“你…”
萧贺钦见他娇娇弱弱的对象突然红了眼眶,顿时无措起来,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只能笨拙地抬手给她拭去眼角的小泪珠,一颗一颗地,越抹越多。
“别哭别哭,怎么了?”萧贺钦全然懵.逼,不知道自家对象好端端的,上一秒还在笑嘻嘻,下一秒竟是在无声流眼泪。
“别哭。”他把人揽在怀里细细安慰,却始终搞不懂怎么会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