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拉住路塔,顾不得那么多,将路塔摁下,要路塔进桌下藏起来。
路塔不愿:“你做什么?”
窈窈吓得都快说不出话了,压低了声:“赶紧躲!”
于溯重重咳了一声。
窈窈的动作猛地一僵,她不敢偏头去看陆衡几人。
大半夜的一对年轻男女在房中拉拉扯扯,想不让人多想都难。
对面屋的寡妇已经骂骂咧咧地开门了,难听的谩骂入了几个人的耳朵。
“死鱼精,你别仗着自己有姿色,就成天招男人回家,今日一个公子哥,明日一个读书人,你还要不要脸……”
于溯面色难看的退了出去,不过片刻,那骂骂咧咧的声没了。
陆衡的目光落在窈窈路塔二人身上,看了一眼丢在一旁的包袱,他慢慢地走过去。
窈窈拉着路塔后退,不敢看陆衡。
“你们是什么人?!”路塔不欲后退,厉声怒斥,“这个时辰闯入民宅,莫不是……”
窈窈拉住路塔,示意他别说话,她强自镇定下来,看着陆衡道:“公子,我方才都与你说清楚了,你这大半夜的擅闯民宅可是要见官的,你若再不出去,我便喊人报官!”
陆衡扯了扯嘴角,眼眸赤红看着窈窈路塔二人。
窈窈顺着他的目光看路塔一眼,咬牙,又对路塔道:“夫君,这人就是认错人了,我们别与他争。”
路塔错愕地睁大眼看窈窈,夫君?他愣了一愣,十分有眼力见的认下,点头道:“……噢,好,我们……”
陆衡怒而一脚将桌案踹翻,眸中已是杀意,微垂着眼看路塔时便像看着死尸一般,逼得路塔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收回。
于溯刚处理完对面寡妇,入房看到陆衡的模样便知陆衡这是动了杀意,陆衡眼都不抬,唤了一声于溯。于溯明白这一句叫唤是什么意思,他压着剑柄拔剑。
路塔暗骂一声,拔了腰间的小弯刀,长臂挡在窈窈身前,低语:“俞锦,这人有大问题。”
“别,我们走。”窈窈害怕道,“我们……”
路塔没等窈窈说完话,于溯便打了过来。
房间就那么点大,不管是于溯还是路塔都没有束缚手脚的意思,不过片刻,房内便是一片狼藉,二人都避着窈窈,并没有伤着窈窈,大抵二十几招后,于溯一脚将路塔踹向窗,路塔整个人飞出了房间去。
“路塔!”窈窈惊声跑向窗台。
陆衡毫不费力地将窈窈制住,将她拖回房,他捡起方才窈窈书写的纸笺,嘴角冷笑愈甚。
路塔并不是于溯的对手,一招一式接的越发的困难。
窈窈晓得于溯能与敏娘打成平手,路塔不会是于溯的对手,她吓坏了,赶紧道:“让你那个侍卫别打了,会出人命的。”
陆衡将手中窈窈与房东辞别的纸笺揉做一团掷了,抬眼漠然地看她,眉眼间是窈窈从未见过的冰冷。
窈窈呼吸略微一滞,房外路塔突然的一声惨叫令她浑身震颤,她悔恨地说出:“那个人不是我夫君,我其实和他不熟。”
陆衡冷着眉眼笑了,挑了尾音:“不熟?”
窈窈从心底生了寒意,她颤声解释:“你看他的模样便知,他是个富贵公子,怎可能同我这个普通百姓住在这小破巷子里,又怎么可能是我的夫君,我就是胡说的,我只是想让你赶紧走。”
陆衡眉眼愈发地冰冷。
“我说的都是真的!”窈窈溃声,“你看看我房间,看看我的包袱,里面没有一件男子的衣袍,路塔根本就不是住在这的。”
“闭嘴!”陆衡怒不可遏,视线却是不着痕迹地扫过了地上散开的包袱上,确实不过几件女子的衣裙,但这个时辰,一个不熟的男子能入她的房间?能同她那般亲密?
他讥讽地说:“洛窈宁,你真够厉害的!”
窈窈硬着头皮辩道:“我真的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洛窈宁,我方才与你说的很清楚了,我真不认识你,你别打人了。”
陆衡倏地敛眸,问:“不认识?”
窈窈重重地点头,再次哀求:“我求你停下吧,这……”
陆衡手上重了力道,紧紧攥着她的胳膊,猛地扬声:“于溯!”
于溯闻声,一脚将路塔踹回了房间,路塔直接砸坏了梳妆案,于溯面无表情地剑抵在路塔的脖颈下。
“我同你走!”窈窈哭着溃声,若不是陆衡还攥着她的胳膊,她都要跪下去了,她求道,“我同你走!要杀要剐冲着我来,不要伤无辜的人!我求你了!”
陆衡身形猛地一滞,“求?”
她求他?为了这么个人求他?
“俞锦——”路塔又吐出一口血,“你别求这个混蛋,我……”
于溯剑尖又往前些许,逼得路塔不得不闭嘴。
窈窈眼泪落不停,她看一眼路塔,随后又看向陆衡,拼命地点头,再次求道:“有什么都冲着我来,别伤人。”
陆衡越发失望地看她,他动作极粗鲁地将她面上的眼泪擦掉,眼眸微微一偏,取了窈窈包袱里的银两,尽数砸在路塔身上,像打发叫花子一样。
他暴喝:“走!”
几人出廖家院子之时,文啸正好从对门的吴家出来。
*
陆衡生气走后,敏娘与陈简也没什么心情逛了,二人早早回了宫,却发现陆衡没有回宫。陆衡的寝殿就在陈简的寝殿旁,陈简不放心陆衡,一直等着陆衡,敏娘便留在凌云殿,陪着陈简一块等陆衡回来。
待近子时,殿外茵茵来禀:“三公主、大公子,二公子回来了。”
陈简腾地起了身,敏娘旋即跟着起身,二人才迈出几步,茵茵又赶忙道:“二公子从宫外带了个女子回来。”
陈简敏娘齐齐一怔,止了步子。陈简不敢置信地问道:“怎样的女子?”
陆衡竟会带女人回来!
茵茵禀道:“奴婢听宫女说,是个仙女似的汉人姑娘,不过好像有些不对劲。”
敏娘虽不清楚陆衡这几年的情况,但她听说陆衡不近女色,没有妃嫔,这突然带女人回来,未免太过奇怪。
茵茵踌躇片刻,又道:“宫女说,二公子脸难看的厉害,那姑娘眼睛红的厉害,好像是被二公子强带回来的。”
陈简敏娘惊愕,不可能!
敏娘神情复杂:“我去朝雾殿看看。”
陈简拉住敏娘,也许这对陆衡来说是好的,好一会儿后,他道:“明日再去。”
*
窈窈垂着眼看着落在案几上的花瓣,自入了这殿,她就没敢抬头看陆衡,她这会儿已经知道了,她入了默刹的皇宫,她虽不明白陆衡为何会在默刹皇宫,但却知道,她真的要完了。
在陆衡眼中,她是个始乱终弃的坏女人,她还绝不能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坏女人,这无疑会更令陆衡更生气,做了坏事所有人都知道了,可当事人却睁着眼睛说瞎话,死不承认。
如果对方脾气再爆一点,应该会直接拿刀砍人吧。陆衡本就不爱说话,又怎么会说些没用的废话,很多时候,于他来说,一把刀能解决的事何必那么麻烦呢。
尤其是方才,她和路塔那般模样被他看到,他差点就让于溯杀了路塔。
“刚才不是挺能说的,这会儿哑巴了?”陆衡的声音带着极重的讥讽。
窈窈的脑袋又低了几分,不敢吭声。
“现在叫俞锦?”陆衡冷笑。
窈窈紧抿着唇。
陆衡再次发问:“方才那个是你的新欢?”
窈窈掩在茶几下的手绞着自己的袖子,不敢吭声,也不想再解释,她都说了不爱他了,都说要同爱的人在一起了,还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装聋作哑就是你现在的本事?!”陆衡一拳砸在茶几上。
茶几上裂了一条极明显的裂痕。
窈窈浑身一颤,僵硬地抬起头,陆衡以前不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可现在,现在他……
“俞锦?”陆衡咬牙切齿地道。
啪嗒一声,陆衡将茶几上的花瓶扫落在地,天青色的碎片散了一地。
“我……”再不说话,她说不定就是那个花瓶了,“我不知道你……怎么这么生气,也不是第一回了,之前也有人说过我长得像谁谁谁,我明白……人有相似,可能我与你认识的某个人长得相像,但……但我真的不认识你,你真的认错人了……有话好好说,别……别……”
陆衡冷喝:“闭嘴!”
窈窈一个激灵,险些摔下椅子。
陆衡讥讽道:“你也会怕?”
窈窈抖得和筛糠一样,谁不会怕呢。
那寡妇的话又在陆衡耳边响起,陆衡怒不可遏地问:“你还有几个夫君?你到底在做什么?夫君?夫君!夫君!我问你,你有几个夫君!”
窈窈说不出来一个字,什么叫有几个夫君,她又不是搞批发的。
陆衡冷声问:“我对你来说,算什么?”
窈窈垂下眼眸,长睫一颤一颤,算什么?陆衡算什么?
许久没有听到窈窈的回答,陆衡倾身摁住窈窈双肩,提了声:“说!算过什么?!”
窈窈的视线落在陆衡白色的锦袍下摆上,好一会儿后,她低低地道:“你、你让我闭嘴的,而且,我……”
她没再说出一个字。
陆衡愈发失望地看她,收了力松开她,窈窈一时不堪力,往后倾去,她的身后是满地的碎瓷,陆衡倏地一滞,扯住她。
窈窈身子往侧面一倾,跌坐在没有碎瓷的铺着厚实地衣的那处。
陆衡失望痛苦地看她,再次怒斥:“你和皇祖母合起来骗我,你说你怕热,你说你在宫里待不下去,你说你想去栖梧行宫避避暑气,你说你就先去几日而已……”
窈窈缩着肩不敢说话。
陆衡冷笑,“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可笑?可笑到成了负担。”
窈窈记得,她还说她只是可怜他同情他。
陆衡冷嗤:“我什么时候需要你来可怜!你来同情!”
窈窈恨不得躲进地衣里,她一眼也不敢看陆衡。
陆衡拂袖侧身,压着怒火,暴喝:“滚!”
窈窈死死咬着唇慢慢起身,顺从地往殿外去,她的手还打着颤,打开厚重的殿门并不容易,就连步子也是颤着的,她努力地往外迈出一步。
陆衡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拎住她衣裙的后领子,将她扯回殿内。
窈窈面色惨白,尚未反应回来,便是“哐”的两声巨响,殿门被陆衡踹阖,外头的于溯文啸齐齐一颤。
窈窈吓得跌坐,发着颤看着背对着她的陆衡,别说活着过剩下的两年九个月,她现在怕是活过今夜都成了问题。
“你、我、你、不……”窈窈吓得语不成句,断断续续几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想说什么。
陆衡转身看她,面笼寒霜,眸中带赤。
窈窈往边上靠,同一本书同一个人,差距怎么那么大,《皇佞》简直成了恐怖小说,陆衡现在就是掐死她,她也不会怀疑。
陆衡脸色难看到极点,许久后,他怒声唤了文啸。
*
文啸跟着陆衡到了浴房,他小心翼翼地将从吴家人那探得的消息禀来。
“方才那小孩是吴家的,与洛……俞……”他也不知到底该怎么称呼那位,只要硬着头皮说道,“与洛氏并没有关系,吴家人只是托洛氏帮忙带小孩子去买糖,此外吴家人说,洛氏现在叫俞锦,三月前刚搬到桂花巷,独自一人到的,极受桂花巷中人的喜欢,吴家人月前听洛氏说,洛氏有一个出门在外的夫君。”
陆衡的脸色难看到无法形容,他像个死人般死沉沉地看着文啸,以至于文啸好几次无法平静地禀告。
文啸强撑着,道:“据闻,洛氏的夫君是个做糖葫芦的,并没有在桂花巷出现过,洛氏的解释是,她夫君去学习怎么做好吃的糖葫芦了。”
他缓了片刻,才又补充一句:“吴家人说,洛氏说她的夫君姓陆。”
陆衡的面色倏地一变,他想起廖家院子的路塔。
文啸继续道:“至于是哪个陆,属下并没有问出,只知也是个汉人。吴家人说,桂花巷中许多年轻男子喜欢洛氏,平日也有不少男子骚扰洛氏,所以他们怀疑,洛氏并非真的有个夫君,只是拿找个借口打发人。”
陆衡拧眉不语。
*
窈窈听到浴房传出的动静赶紧往角落避了避,力求不碍陆衡的眼,她现在也不知道陆衡到底打算怎样,让她滚又不准她出殿,把她一个人晾着,看着要杀她却又没有杀她。
陆衡浴洗完回到寝殿,窈窈躲避的模样就入了眼,她现在是怕极了他。
文啸不敢看窈窈,直接退出了殿。
窈窈偷偷抬眼,冷不丁撞上了陆衡的视线,陆衡面色黑沉,她低下头,躲到绣着的清荷的薄金色纱幔后。
陆衡走向殿内的床榻,越过纱幔时,伸手将纱幔一扯,华美的巨幅纱幔落下。
没了避挡之物,窈窈又往角落缩了缩,因着害怕,她的心脏好像都要不跳了,现在的陆衡怕是什么都做得出了,她又有什么能力反抗。
陆衡脚下步子没停,径直往床榻去。
直到听到陆衡上榻的声音,窈窈才敢再次偷偷去看陆衡,因着薄金色的帐幔掩着,她看不真切陆衡的模样,但陆衡睡下,她就放松了许多,她蹑手蹑脚地往墙角挪去,她站得腿都要废了,坐下总会好受些。
透过帐幔,陆衡便见穿着红裙的女子抱膝缩在角落,头枕着膝,看向了他的方向。
陆衡与窈窈不一样,因着帐幔的遮挡,窈窈看陆衡不真切,但陆衡却能很清楚地看清窈窈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