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她再次有了身孕,怀女儿这一胎怀的艰难,耗去她泰半心血,好不容易等女儿出生,谁知却弱的像只小猫崽一样,为了留住女儿,她连争宠的心思都淡了大半,等后来,女儿成为皇觉寺长老的俗家弟子后,不再动不动生病,她的心思才再度转回儿子身上,可此时已经太晚了,母子之间罅隙已成,再无修复可能。
阿昭后来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便每日都念着哥哥,追在阿钺身后跑,自己生的自己了解,自己这一双儿女皆是高傲的性子,若不是心疼自己,阿昭怎么可能不管不顾的跟在阿钺屁股后面跑呢,只不过,后来,阿昭却真是将阿钺放到了心上,护她哥哥也护的厉害,看着自己这一双儿女感情愈发深厚,许皇后因与儿子感情不睦的那些遗憾也去了大半。
可,谁又能想到,凭空冒出一个周瑛,就将自己儿女间的感情搅的四分五裂,这叫她如何不恨,又如何容得?
上次女儿受伤,她因顾忌儿子,只是小小的出手,想着让周瑛长长记性而已,如今看来,倒是她错了,错估了这个周瑛对儿子的影响程度。
第6章
君香
‘啪’一道竹板声响起,崔尚仪面无表情道:“周姑娘,您的背绷的不够紧,腿太松,请您起来再跪一次。”
这几日,周瑛被禁足在宫中,由崔尚仪教导宫中礼仪,可谓吃尽苦头,崔尚仪那张严肃的铁面,几乎成为了她的梦魇,她曾不止一次的试图反抗,无奈势比人强,每一次的反抗等待她的不是救赎,而是更为厉害的打压与折磨,在这深宫之中,她第一次尝到了绝望的滋味,渐渐的,她收敛锋芒,硬下心肠将自己一身棱角磨平,无论崔尚仪如何折磨她,她都学会了含笑相迎,只将一腔心酸血泪独自咽下。
殊不知,崔尚仪内心远没表面那样平静,暗骂自己倒了八辈子的霉,才碰到这么一位小姑奶奶,轻不得也重不得,让自己夹在皇后和太子之间左右为难,明明已经放了许多水,可这位却还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而且,对方那含恨在心的眼神,每每都叫崔尚仪心惊肉跳,生怕这位小祖宗真记恨上她,等到来日去太子殿下耳边吹风,届时,自己可真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真是天地良心,要知道,在宫里多的是叫人有苦说不出的狠辣整人法子,她忌惮那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太子殿下,所以虽说是奉了皇后娘娘旨意,可也只是教导规矩严厉些罢了,其余一点心眼儿都没动,她心里不住叫屈,如今规矩学好了,还不是这位周姑娘自己得益,原她还想着卖太子殿下一份人情呢,如今可到好,叫这位周姑娘不记恨自己恐怕都难了。
想到这,崔尚仪心中忍不住抱怨,这个周姑娘,看着是柔柔弱弱伶伶俐俐的一个姑娘,谁成想白长了一副聪明像,实则是个蠢货,非但没察觉到自己这份人情不说,而且单说她那记恨的眼神,就叫人忍不住扶额,在宫里生存,有那个敢把心思表露到脸上,而且还是记恨一个人,在没有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崔尚仪心中长叹一口气,话虽是这样说,可她心里明白的很,这位周姑娘,不管她聪明伶俐也好,蠢不可及也罢,可谁叫人家运气好,入了太子殿下的眼,这位殿下可是荤素不忌且反复无常的主,且颇有几分睚眦必报的脾性,只要惹到了他,才不会管什么大局体面,要不然,这次皇后也不会如此束手束脚,伤了八公主之后,尚且能够全身而退,这周姑娘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
这些腹诽也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崔尚仪便恢复了不近人情的铁面模样,开始教导周瑛规矩礼仪。
周瑛现今是一无依无靠的孤女,但以前也是被捧在掌心长大的宝贝,她的母亲出身寻常,父亲世袭侯爵,父母感情极好,尽管成亲多年仅有一女,也丝毫没有影响夫妻间的感情,边关的女孩都是粗生粗养,以她的品貌才华,已经是顶级拔尖的存在,这样的成长经历,可想而知心中是如何的骄傲,突逢巨变,骤然失去双亲,又被接进宫,面对巨大的落差,心中的委屈早已积累到一定程度。
而此刻崔尚仪那冰冷刺眼的目光,就如同一柄锋利至极的匕首,深深的刺入她的心,瞬间,她所有的矜持和骄傲尽数化为齑粉,就在她即将崩溃之际,一道玄色身影的出现,成为她生命中的救赎。
女孩杏目圆睁,贝齿咬住粉唇,眼底泪光闪动,却倔强的不肯落下,而最叫萧钺为之心痛的,是她眼底那飞蛾扑火一般的决绝,在那一刻,他害怕的四肢颤抖,生怕来晚一步,眼前这个纯净倔强不染一丝尘埃的姑娘会被皇宫这个泥沼吞噬。
行动比思想更快一步,待萧钺的神魂归为时,那个将他心肝都要揉碎的姑娘,已经到了他的怀中,此时,整个宫殿一片肃穆,所有宫人尽数跪倒,萧钺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一股冲天怒火在胸膛来回冲撞,直到察觉到肩头传来的濡湿,已经烧红的理智才慢慢冷静下来。
萧钺的目光冷的不带一丝温度:“孤曾说过,教规矩可以,但不许为难周姑娘,如今看来,你们到是没将孤的话放到心上。”
崔尚仪闻言吓得心肝直颤:“太子殿下容禀,奴婢只是奉皇后娘娘懿旨教导周姑娘礼仪规矩,并、并无为难周姑娘的意思啊!”
崔尚仪在宫中拼杀到这一步,亦是人精中的人精,她知道太子正在气头上,根本不会容她解释,唯今之际,再不能左右逢源两不得罪了,想要保住小命,只能将皇后娘娘抬出来压人了。
萧钺闻言脸色几经变幻,最后尽数化为一声冷笑:“好,好一个皇后娘娘!”
说罢,径自带着周瑛离开,再不理会殿中跪倒的这群人。
良久,直到殿内安静的只余喘息声,崔尚仪才慢慢抬头,待发现殿内早已空无一人后,方才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整个人长舒一口气,瘫坐到地上,冷风一吹,才发现后背早已叫冷汗打湿。
“崔姑姑,殿下生气了,这可怎么办啊,你说太子会不会——”此时,身后的宫女已被吓的带了哭腔。
“慎言——”崔尚仪厉声训斥道:“尚仪局专司礼仪教化之职,我等奉皇后娘娘之命来教导周姑娘宫中的礼仪规矩,你们怕什么!”
崔尚仪语气虽严厉,到是止住了身后一干宫女的啼哭声,这时,身后一个宫女大着胆子问道:“姑姑,可如今太子殿下将周姑娘带走了,咱们该如何向皇后娘娘交代啊?”
崔尚仪目光晦暗不明,良久,才狠下心道:“如实禀报便是。”
…………
小花园假山处,方才还威风八面的太子殿下,颇有些挠头架势,他十分无奈道:“别哭了,你在我面前脾气到是大,我看方才在那群奴才面前,你不是挺能忍的吗?”
闻言,原就委屈的周瑛哭的愈发厉害了,一时间,萧钺只觉头疼无比,可自己救出来的人只能自己来哄:“行了,我自会替你出气的,别哭了。”
周瑛美目含泪,虽然知道眼前之人的可恶,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心中的委屈与气愤,不由一时恶向胆边生道:“我为什么会落到这地步,还不都是你害的!你们兄妹间的龌龊,原就不关我的事,从头到尾,我明明什么都没错,可受到惩罚的却是我,你们这些贵人,全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做事只凭自己的高兴,又何曾想过别人的感受?都怪你,都怪你——”
萧钺一把将人搂进怀中,口中却不断诱哄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成了吧,我去和母后说,让她将人撤回去。”
周瑛不说话,只是埋在他肩膀哭个不停,在这哭声的攻势下,任萧钺再铁石心肠也酸软成了一滩泥。
萧钺脾气阴郁,喜怒无常,可到底智商足够,待愤怒隐去,整个人恢复冷静后,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之处,多年来,他与许皇后母子间虽然不和,但对许皇后却是有一定的了解,他若公然和母后对上,即便母后嘴上应下不再追究,可心里定会对周瑛怀恨在心,自小在深宫中长大,萧钺太知道怎么整治为难一个人,他定不能让她陷入那种境地。
萧钺看着怀中正抽噎的人,心中慢慢有了主意。
——
听完萧钺的话,萧仪呆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她不敢置信的问道:“你方才说什么?你要我去母后那为周瑛求情!”
此时的萧钺仍是少年心情,较于后来那个心狠手黑的帝王,脸皮生嫩的很,闻言脸上闪过一瞬的难堪,不过想到周瑛,他硬下心肠压下羞赧之意道:“阿昭,你受伤一事,说到底都是我的错,周瑛只不过是被母亲强行牵扯进来的无辜人罢了,”说到这,他微微停顿,脸上闪过一丝讽刺;“不过我了解母后,她从不会管真相如何,从来只信自己认为真相,我即便去了,无非让她更添气愤罢了。”
所以呢?你怨母后不够明理,竟然把你的周姑娘牵扯进去,就把我推到前面去!那我呢?她周瑛无辜,我这个从头到尾的受害者难道就不无辜?而且,你怕是少说了一句话罢,你哪里是怕母后气愤,分明是怕母后迁怒你的周姑娘而已!
萧仪真的很想大声的质问他,可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忍了下去,多年兄妹,她对萧钺足够了解,他是个重脸面的人,今日的话一旦出口,从今往后,即便是遇到再难的事,他都不会来求他帮忙了,就是因为知道叫萧钺低头有多难,她的心才更痛,区区一个周瑛而已,真的值得你为她做到这种程度吗?
一时间,萧仪的心中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嫉妒,心酸,无力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叫她的思维瞬间一片空白,此时此刻,她竟不知该以何种面目来面对阿兄才好。
那种来自肺腑心灵的痛,只有你在意的人才能给予。
第7章
萧仪沉默良久,直到萧钺沉不住气想要再次开口时,她才开口道:“阿兄,我到是能找母后试一试,不过——”
“阿昭,”萧钺闻言大喜:“母后向来喜欢你,只要你去,母后定然会同意的。”
看着阿兄难得喜形于色,萧仪心中又酸又涩,她扯了扯嘴角,想说些什么,出口却是无声,萧钺只顾高兴,根本没注意到萧仪的不对。
“阿兄——”萧仪看着萧钺,十分认真道:“如果母后不听我的话该怎么办?”
“你这丫头,又在这等着将我的军呢,”萧钺假意恶狠狠道;“从小到大,母后有什么是不应你的,只要你真心求情,母后再无不应的。”
闻言,萧仪心底一片冰冷,在阿兄看来,若事有不成,就定然是她没有尽力的缘故,可为什么没有人替她想一想,母后为了给她出口气,甚至以皇后的身份去为难一个孤女,而她,非但不领情,反倒去为周瑛求情,如此一来,周瑛是无事了,她却等于亲手打了母后的脸。
“阿兄还是别给我戴高帽了,你都无法做到的事,我也无非尽力一试罢了,至于到底成与不成,就看你的周姑娘运气如何了。”说罢,萧仪转身便走,根本没有给萧钺再次开口的机会。
萧钺看着妹妹纤瘦又决绝的背影,心中莫名一恸,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好像失去了某种珍贵的东西,他摸摸胸口,眼底有一瞬间的迷茫,不过,只瞬间便又恢复了往日那个不喜形于色的太子殿下。
——
进了坤宁宫,萧仪再忍不住心中的委屈,扑进阿娘的怀里,搂着阿娘的腰,眼泪就无声的落下来,许皇被女儿唬了一跳,连忙给许如颖使了个眼色,许如颖见状立即挥退殿内宫人,许皇后这才轻声安慰:“阿昭不哭,到底出了什么事,告诉阿娘好不好?”
萧仪闻言却只一个劲儿的摇头,此时此刻在阿娘怀里,她半点不想懂事,就想做一个不管不顾的任性宝宝,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心中那诉不尽的委屈与流不干的眼泪到底为何。
过了约两柱香的时间,许如颖脚步轻缓的走进内殿,见方才还哭的一脸伤心的小表妹,此刻正躺在姑母怀中睡的正香,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许皇后一脸凝重,压低声音道:“查清楚了吗?出了什么事?”
看看睡的正香的小表妹,又看看明显压抑着怒气的姑母,许如颖颇有几分一言难尽,她点点头,道:“我细细问过了,阿昭只见过太子殿下一个人,至于太子殿下,见过阿昭后,便去了凤阳阁寻周瑛姑娘,若我猜的不错,”许如颖看向许皇后,迟疑道:“能叫阿昭这么委屈,多半又是和凤阳殿的周姑娘有关。”
许皇后闻言面若寒霜:“这个孽障!”
萧仪被惊醒,许皇后忙放低声音柔声道:“好阿昭,都是阿娘不好,吵醒你了,阿娘陪你去内殿睡好不好?”
见自己正被母亲抱着,萧仪面上就是一红,哭的累了然后睡过去什么的,实在有些羞人,她赶紧起身,道:“阿娘,我没事了。”
许如颖亦心疼道:“厨下温着燕窝,阿昭要不要用一碗?”
见母亲和表姐对自己像是玻璃娃娃一样的态度,再联想到自己方才那通哭,萧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她深吸一口气,郑重道:“阿娘,如颖表姐,阿昭叫你们担心了。”
许皇后温柔的搂着女儿:“乖阿昭,你告诉阿娘,是不是萧钺那个混账又欺负你了?”
哭过一顿,心中的委屈也散去大半,萧仪的理智也开始回归,倘若没有那个能够预知未来的梦存在,此刻她做的,或许是压下此事,并且还会替阿兄解释遮掩,努力去维护阿兄和母后间的关系,可她与母后的结局就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也刺痛着她,萧仪闭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眼时,眼底迷茫已经尽褪:“阿娘,阿兄想要我找你为周瑛求情,我当时心里委屈难受的紧,这才不管不顾的哭了起来,”说着,她面露羞赧之意:“阿娘,表姐,我实话实说了,你们可不许笑我。”
许如颖闻言捏捏她的耳垂,嗔道:“我当什么事,原来就为这个哭,你这小丫头,可是吓了我一大跳。”
许皇后听后,脸色却阴沉下来,就是为了怕儿子再与她生隙,她才没有去为难周瑛,只是叫崔尚仪教导她些宫中规矩而已,没想到,她的步步退让,换来的却是这小畜生接二连三的得寸进尺,许皇后心中发冷,她到要看看,这个周瑛到底有何本事,竟能让她一双儿女濒临反目。
许皇后心中闪过万千思绪,瞬间便有了决断,从前她投鼠忌器,这才对周瑛再三忍让,只不过如今看来,到是该换种法子了。
第8章
王贵妃提前一晚便叫小厨房炖上的老鸭汤,今晨下了早朝后,便小意殷勤的来乾清宫,给周帝送温暖送关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