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颖点点头,看着许皇后道:“姑母,是交趾,交趾传来消息了。”
许皇后一扫方才的疲态,整个人的眼神锐利如刀,冷静的看着许如颖道:“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许如颖深吸一口气,道:“陛下正在震怒之中,因为,四殿下从交趾传来一封战报,而跟着战报一起的,则是一桩军中粮草贪污案。”
许皇后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贪污案……”
许是周帝做皇子时就带兵打过仗的缘故,对于军队,他总有一种特殊的情节,而最为无法忍受的,就是军中的贪污案,更何况,是在这么个档口,二十万大军遭遇失利败于交趾,此时牵扯出一桩贪污案,若与大军失利没有关系便罢,若贪污案与此次大军失利有关,她都不敢想象此次陛下的怒火。
许皇后有些无奈的闭上了双眼,心募得沉了下去,这次经手出征大军粮草后勤的人,是太子,这件案子由萧承捅开,还不知会发展成什么模样。
许皇后的不详预感最终还是成了真。
到了下午,消息便开始传出来,皇四子萧承此次暂代元帅一职,不但顺利将交趾击败,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而且更是陈胜追击,亲自揪出了军中蛀虫,从而牵扯出一桩粮草贪污案。
一开始,还有许多人谈论此事的真假,但,很快就没人再纠结于此了,因为周帝下旨将吏部柳侍郎下狱,命大理寺审理粮草贪污一案。
听到消息的柳侍郎,却是被吓的三魂七魄险些移了位,赶紧回家,然后飞奔进来自家夫人的院内,急切道:“你赶快进宫,叫女儿去求太子,快去,若这次太子不援手,我命必然休矣!”
柳太太也被吓了个够呛,声音当即就带了哭腔:“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可别吓我……”
柳侍郎此刻也来不及多说,只能匆匆交代道:“四皇子到了交趾后,查出了一桩粮草贪污案,”说到这,他苦笑道:“众所周知,此次交趾大战的军需皆是由太子殿下所经手,而我恰是负责粮草的官员,对方这次来着不善,现在唯有紧紧跟着太子殿下走,方能保住我一条命,你现在别管这多了,你只管进宫,去跟女儿说,叫她心里有个数,我这次能否脱困,全赖太子殿下了。”
连柳侍郎都能收到消息,东宫得到消息自然只有更早,此刻,萧承的脸色简直阴沉的可怕:“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看见萧钺发怒,曹何两位长史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这时,门外忽然有小内侍的声音响起:“殿下,柳侧妃娘娘来了,说是要见您。”
萧钺脸顿时黑如锅底,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怒声道:“让她滚!”
第77章
小内侍恭敬道:“侧妃娘娘, 殿下叫您先回去。”
柳侧妃强挤出几分笑意,又偷偷向小内侍塞了个荷包,道:“小公公, 殿下可曾说了什么不成,还有殿下用膳了吗?”
小内侍吓得连忙摆手, 将荷包又推了回去, 摇头道:“侧妃娘娘使不得,非是小的不识抬举, 而是殿下的消息, 奴才只是伺候殿下茶水的,实在是不知道。”
柳侧妃笑容不便, 又将荷包推了回去:“你们平日里照料殿下辛苦了, 我心里感激的很, 这点钱, 小公公就拿去喝酒吧, 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了,殿下一忙起来总是忘记吃饭,还要多靠你们提醒着才行。”
听这位侧妃娘娘并未接着问关于太子的事, 小内侍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 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大, 推荷包的那只手也就不再那么用力了, 他笑道:“娘娘言重了,伺候殿下本就是奴才们的职责所在。”
柳侧妃神色幽幽道:“我知道殿下肯定是生气了, 但还要劳烦小公公转告殿下, 便是再生气,也不能气着自己的身子,一定要叫殿下按时用膳才行。”
小内侍收了荷包, 再看柳侧妃的神情都亲近不少,于是立即保证道:“侧妃娘娘放心,奴才定会将殿下照料好的。”
柳侧妃又看了一眼,这才不舍的离去。
小内侍平白得了笔横财,心情愉悦的很,他却是没有瞧见,转身之后的柳侧妃,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
柳侧妃回到寝殿,沉着脸在原地走了几圈,然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唤来心腹:“你去想办法给家里传话,叫父亲与哥哥早做打算才好,殿下这次怕是气狠了。”
“侧妃,您现在就要给家里回话吗?可是您还没有见到太子殿下啊。”
柳侧妃深吸一口气,眼神一片阴郁之色:“我方才试探了下那小内侍,如今已经是未时,可他脸午膳都没用,可见是被气坏了,”说到这,她面上泛起一丝苦笑:“我嫁给殿下的时间还太短,再者还有个地位稳如磐石的太子妃,殿下当初娶我是为了我身后的柳家,父亲要我帮忙周旋,可我在殿下的心目中,又能有几分的重量呢?与其叫父亲将希望寄托在我这,倒不如叫他早早清醒过来,另寻他法。”
柳侧妃神色有几分悲哀:“但愿父亲和柳家能度过这次危机。”
柳侍郎与长子柳大郎也正在商议对策,柳侍郎看着长子,就难掩心中怒气:“这是运往交趾的粮草,交趾的主帅可是四皇子,这你都有胆子伸手,你、你这个逆子,是要气死我!”
柳大郎心道,如今出了事就把所有责任都怪到我头上,您老人家一开始又不是不知此事,当初捞钱的时候您老人家可没说过不能伸手,当然,这只是柳大郎的腹诽,表面上对父亲他还是十分敬重的,他道:“爹,您也不必担心,有到是法不责众,这次吏部的人伸手的可是不少,还能都处置了不成?再者说了,这可是四殿下揭露出来的案子,如今朝中谁不知道四殿下与太子殿下不合,想来陛下也不会任四殿下愚弄的。”
不得不说,上一次的科举舞弊案那堪称诡异离奇的后续发展,给了许多人惊诧的同时,也提供许多新的思路。
很显然,咱们这位陛下,是很不愿意看到两个儿子相争的,尤其是通过朝堂的方式来介入争斗的。
柳侍郎听了这话,却是被儿子气得一口气险些上不来,指着长子骂道:“你是猪脑子不成?有些事,第一次做是聪明绝顶,第二次做就是愚不可及,你当陛下是什么人,真能由着你糊弄不成,而且,陛下当年是军中出身,对于军中之事向来看的极重,这次的粮草案,”说到这,柳侍郎双肩一塌,忽然泄下气来:“但愿这次的粮草案和交趾一战的失利没有直接关系,若粮草案直接影响到了交趾之战的失利,咱们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柳大郎听了有些呆滞,道:“爹,不至于此吧?”
“不至于此,”柳侍郎神色悲戚:“你还年轻,哪里知道陛下的脾气……”
柳大郎有些急了:“爹,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如今,也只有看太子殿下的意思了,”柳侍郎的面上忽然浮现出一股狠辣之意:“只要太子愿意保住柳家,那柳家就不会有事!”
东宫。
萧钺面无表情的坐在主位上,阴沉着脸不发一言,曹何两位长史却是陷入了争论之中。
曹长史道:“臣知道殿下心里痛恨柳家不争气,可殿下要为大局着想,柳家是率先对太子投诚的家族之一,如今一遇上事,殿下若不为其周旋一二就放弃,恐叫其他观望的家族寒心啊,有道是千金买马骨,哪怕为了日后着想,殿下您也要为柳家求情,为柳家求情,不单单是叫那些观望之人看,而且也是叫陛下看的,无论怎么说,柳家都是殿下的岳家,若殿下什么都不做,反倒显得过于绝情了些。”
何长史却骂道:“替柳家求情?这等丢人现眼的玩意儿也值得殿下为他们求情!交趾大军的粮草是何等重要之事,殿下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柳家来办,结果就成了如今这样?柳家无能才连累殿下至此,这等无能鼠辈,有何脸面要殿下为他求情?”说着,何长史冷笑道:“岳家,曹大人可别忘了,殿下的正妻是太子妃,那才是殿下正经的岳家,他柳家也配称殿下的岳家,哼!”
“你如今也别说这等气话,就算柳家不算殿下的正经岳家,可殿下要用柳家却是真,再者说来,侧妃娘娘都进了宫,难不成还能休掉然后再重新娶一个侧妃不成,有些话好说不好听,何大人也太意气用事了些,这是朝堂,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喜欢就要,不喜欢就扔。”
“曹大人你一直说要救柳家,难不成为了搭救一个区区柳家,连殿下的安危都不顾了不成?!”何长史语气严厉分毫不让。
“你、你这是在抬杠!”
“哼,我看你脑子里只有柳家,连殿下都不顾及了,简直是有病!”
“够了,别吵了!”萧钺沉郁的开口,视线冷冷的扫过方才争吵不休的二人,被萧钺冰冷的视线扫过,曹何两位长史立即不吭声了。
曹长史上前一步问道:“殿下,柳家的事,不知您心中可有了决断?平家虽然也将女儿嫁了进来,那平家却一直态度暧昧,相反柳家却是率先表示对殿下的支持,殿下,如今有四殿下在一旁虎视眈眈,您要愈发谨慎才行,柳家是过于不争气了些,可现在救下柳家,却是为了给那些尚在观望中的人看的,要让他们看到,殿下是不会轻易舍弃投奔自己的人的,臣相信,有了柳家做为例子,可以安不少人的心。”
萧钺沉吟半晌,方才开口道:“柳家要救,但是现在不急,当下的要紧之事,还是要看交趾的粮草案牵涉的有多大,还有父皇对此事的态度到底如何?”
见萧钺已然有了决断,曹何二人对视一眼,皆不再说话。
萧承到了交趾后,竟然牵扯出一桩粮草贪污案,这是萧仪万万没想到的,裴煜坐在她的对面,她看着裴煜问道:“你觉得柳家能从此案中脱身吗?”
与萧仪的好奇不同,裴煜的眼神平静无波,听到萧仪的问题,他没有回答,反倒说起了另外一桩事:“我听文轩说,这次英国公意外身死,在危机关头,唐慎站出来力挽狂澜,与一众军中将领稳住了人心,若无意外,等大军拜师回朝后,唐慎便应有官职在身了。”
萧仪这下是真的惊讶了,武将晋升凭的是战功,没有文官那样严格,但她万万没想到,唐慎一个文弱书生,竟然能在军中站稳了脚跟,非但如此,还能抓住机会立下战功,若说一开始,她上有怀疑,到此时,萧仪是真的对老头儿佩服的五体投地了,从前阿娘就说过外公识人断人乃一绝,她原没怎么将这话放到心里,没想到,老头儿的眼光还真是一流。
萧仪尚为唐慎的经历感到惊讶时,不知不觉间,裴煜已经坐到了她身边,这样的距离太过亲密,萧仪心中忽的警铃大作,她抬头看这裴煜问道:“驸马可是有事?”
裴煜微微一笑,这一笑,如春风拂面,百花盛开,在这场极致的男色盛宴中,萧仪有些微微的失神,待她反应过来,就听对面的那人有些失落的声音:“公主,我最近进宫,父皇对我好像颇有微词,我一直以为是哪里做得不到,叫父皇生气了,后来,我打点了李公公,方才明白其中缘由,公主可只是为何?”
萧仪听的一怔,然后顺着他的话问道:“是为什么?”
裴煜语调一叹,可那双温润的眼睛却始终看着萧仪:“李公公说,七公主成亲已有一年的时间,如今八公主已经有了身孕,可七公主至今尚未有消息传来,陛下这是着急抱外孙了,觉得是我无能之故,所以才对我颇有看法。”
萧仪:…………
她想,幸好她这会儿没有喝着茶,否则,肯定这会儿她肯定已经喷了。
实在、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第78章
长子糊涂, 但柳侍郎凭借自己努力爬到正三品,其心性手腕自然不可小觑,见女儿这边失利后, 柳侍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发狠将长子抽了个半死, 然后硬着心肠, 也不叫人医治,而是叫人抬着到了太子萧钺面前。
一见到萧钺, 柳侍郎便跪地不起请罪:“殿下, 臣教子不严,纵着他闯下如此弥天大祸, 甚至还牵连到殿下, 臣有罪。”说着, 他的头朝地上重重一磕。
柳大郎是被人抬着进来的, 见父亲如此, 他当即也要哭着挣扎起来:“殿下,都是我的错,是我人蠢, 猪油蒙了心, 分不清善恶, 这才闯下如此祸事,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殿下, 可此事和父亲无关啊。”
萧钺面上似覆着一层阴云, 他静静的坐在上首,不发一言,对于柳家父子的一番作为, 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柳侍郎仍旧跪地不起,柳大郎也不断鬼哭狼嚎,萧钺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良久,才淡淡道:“柳大人起来吧。”
柳侍郎这才起身,但他仍旧跪着,一张老脸上满是愧疚感激之色:“殿下,老臣、老臣教子不严,实在愧对殿下的信任啊!”
萧钺见柳大郎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因为方才动作过大的缘故,这会儿整个人都出了一身冷汗,虚弱的好像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一样,见他不似作伪,心中便知柳侍郎并未哄骗自己,应是真的下了死手,想到这,他心中盘踞的郁气稍稍消散了些,他喊人进来吩咐道:“去,将柳大公子抬下去,请太医来诊治。”
柳侍郎闻言,感动的老眼含泪:“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萧钺没有受他这份谢,待柳大郎被人抬走之后,他才问道:“你方才说教子不严,才会酿成大祸,你与孤说一说,到交趾的粮草,你到底插没插手,又插手了多少,从实到来,若有半点隐瞒,”说到这,萧钺凤目微眯,眸中厉色乍现:“你明白后果。”
柳侍郎忙道:“回殿下,老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敢有半分隐瞒。”
说着,柳侍郎长叹一声,说起了长子柳大郎的涉案经过。
柳侍郎乃正经的两榜进士出身,柳大郎却远不及其父,读了许多年书,也只能考个秀才,快三十的人,连个举人功名也考不中,以柳侍郎的眼界,自然是瞧不上长子的,见儿子实在不是读书的料,柳侍郎便也歇了叫他科考的心思,便在吏部给他找了闲职。
谁知,柳大郎读书不行,但却十分的会做人,到了吏部后,因其会做人会巴结,又有柳侍郎这么个靠山爹在,他在吏部混的颇是如鱼得水,柳侍郎见儿子如此争气,也不是不欣慰的,当然,在料草案案发之后,柳侍郎不止一次的后悔当初没有对儿子严加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