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傅瑶再次要添酒的时候,他并没立时听从,而是按着那酒坛,低声诱哄道:“瑶瑶,你喜欢我吗?”
傅瑶的确已经有些醉了,看了他一眼,又抬手捂了捂脸颊,小声道:“……喜欢的。”
第110章
谢迟原本只是怀着试一试的心思,并没报多大期望,却没想到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将想听的话给哄出来了。
傅瑶从前是毫不遮掩心意,喜欢什么的信口拈来,可重逢之后哪怕两人的关系日渐好转,她却也不再说那些话了。
如今听她这样说,刹那间,谢迟只觉着悸动不已。
就算是在两军交战的时候,他都未必有这样过。
傅瑶却像是已经醉了,初时虽多少有些害羞,但捂着脸颊说出口之后就没什么顾忌,目光从他脸上移到了一旁的酒坛上,理直气壮地催促道:“给我倒酒呀。”
仿佛那么一句就是为了来换酒似的。
谢迟被她闹的哭笑不得,见她不依不饶地盯着,只得又倒了一杯底的酒。
傅瑶见了之后却是不满,抱怨道:“不要这么小气……”
“你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谢迟好声好气道,“若是再喝下去,怕是酒醒之后又要头疼。”
傅瑶犹自嘴硬道:“才没醉。”
仿佛醉了的人都会发自内心地相信自己还好好的,压根没醉,就连傅瑶也不例外。谢迟不与她争辩,但还是硬下心来,任是再怎么要,都不肯再给她倒酒。
傅瑶仰头将杯中最后一点酒喝完了,托着腮,看向谢迟的目光中颇带了几分怨念。
谢迟将剩下的酒重新盖上,同傅瑶笑道:“先存起来,等改日再喝好不好?”
傅瑶的神情看起来仍旧有些不大情愿,但她就算是酒醉之后也不是那种会不依不饶闹的人,依依不舍地将目光收了回来,点了点头:“好吧。”
“我扶你到房中歇息……”谢迟起身道。
“可我并不困,也不想歇息。”
“那就不歇息,”谢迟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上前去将她给扶了起来,往卧房走去,“我陪你聊会儿天好不好?”
他声音低低的,透着十足的耐性,就像是哄小孩子似的。
傅瑶倒是听得高兴,半靠在他身上,乖乖地跟着走了。
及至扶她在床榻上坐定后,谢迟替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鬓发,带着些试探温和地开口道:“瑶瑶,方才那句可以再说一遍吗?”
傅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醉酒后的脑子几乎是说完就忘,哪里还记得“方才那句”是哪一句?
谢迟无奈地叹了口气,提醒道:“就是你说……喜欢我那句。”
他也觉着自己有些趁人之危,可因为明知道傅瑶清醒的时候怕是说不出口,所以也只能趁着这时候多听两遍了。
“好吧,”傅瑶这时候的确是好说话得很,虽不明白他为何如此,但还是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喜欢你。”
她眼中水光盈盈,模样看起来乖巧又可爱。
谢迟看得意动,但还是将那浮想联翩的心思给压了下去,他知道傅瑶到如今其实还未完全打开心结,所以趁酒醉哄她多说两句就已经足够了,并没准备做更多。
他空等了三年,好不容易重新在一起,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傅瑶彻底解开心结,并不想真“趁人之危”。
在又哄着傅瑶说了两遍之后,谢迟想了想,换了个问题:“瑶瑶,你最近有没有想我?”
傅瑶不知不觉已经倚在了迎枕上,虽然方才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不困,可现在明显已经有了困意,甚至压根没意识到谢迟换了个问题,自顾自地说道:“喜欢的……”
谢迟被她逗得笑了出来,替她调了调迎枕,让人躺得更舒服些,又重复道:“我是问,你最近想我了吗?”
看着近在咫尺的谢迟,傅瑶眨了眨眼,总算是反应过来,如实道:“想了。”
谢迟眼中的笑意愈浓,眉目舒展开来,煞是好看。
见他似是还欲再问,傅瑶终于开始不耐烦,抬手攥住了他的衣襟,仰头亲上了他那没完没了的唇齿。
谢迟眼瞳一缩,唇上温软的触感直接让他僵在了那里,明明也不是早年那个未尝情事的人,可如今却还是只觉得手足无措,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
心跳如擂鼓,哪怕不探脉搏,他甚至都觉着能够清晰地听见。
当年在一处的时候,夫妻之间什么事情都做过,后来漫长的分别之中,谢迟很偶尔也会梦到。可无论梦中有多旖旎,醒来身侧却只是空荡荡的,再不是一伸手就能将人给揽在怀中,反而会让人愈发失落。
而重逢之后,他未曾贸然越界。
心中倒也并非不是没有想过,可知道不妥,所以始终有意克制收敛着。
他自己画了条线,将自己牢牢地按在了那里,可猝不及防地,傅瑶竟然直接越过了线。
旧时的记忆纷涌而来。
感受到傅瑶柔软的唇舌,鼻端迎着她身上那熟悉的幽香,虽然还未多做什么,可身体已然起了反应。谢迟小心翼翼地抬起手,伏在傅瑶的腰上,俯下身加深了这个时隔多年的亲吻。
谢迟并没多做什么,只是摩挲着傅瑶的脸颊,唇齿相依。
等到分开之时,傅瑶眼中的水意愈浓,眼波流转,眉眼间透着些妩媚风情。
她已经醉了,想不起来当年的旧事,只是觉着眼前这人生得可真是好看,尤其是那一双眼,映着自己的身影,其中的深情也让她心满意足。
见他喉结微动,傅瑶有些好奇地摸了摸。
“瑶瑶,”谢迟轻轻地握住了她手,拦了下来,苦笑了声,“我的自制力并没那么好。”
傅瑶并没听懂他话中的含义,见他阻拦,便有些没趣地抽回了手,半嗔半抱怨道:“小气。”
谢迟深吸了口气,兀自平复着身体的反应。见傅瑶好奇地看了过来,他不自在地挡了挡,又有些好笑地叹道:“你在外的时候不饮酒是对的。”
毕竟醉了之后,真的是有些招人。
傅瑶“嘁”了声,困意复又席卷而来,她也不与谢迟争辩,不知不觉中便合上了眼。
没了那灼灼的目光之后,谢迟的感觉才算是好了些,他半扶着傅瑶躺下,将长发揽在了一侧,又替她将绣鞋脱下,拉开床尾的薄被给盖上。
人分明是已经快睡了过去,可薄被才盖上,却立时就被她掀开来。
谢迟摸了摸她的脖颈,便没勉强,只是扯了一角盖在了她小腹上。见她这次没再掀开,而是沉沉地睡了过去,这才放下心来。
过了会儿,等到身体的反应彻底消散,谢迟方才站起身来。
他就像是也醉了似的,心中雀跃,哪怕是平城大捷的时候,仿佛也没这么高兴。
四下看了一圈之后,谢迟并没出门去,而是仍旧在床榻旁坐下,静静地看着傅瑶的睡颜。
傅瑶侧着身,睡得很沉,脸颊与脖颈的肌肤都透着红意,长而翘的眼睫如同蝶翼,唇上的胭脂已经被吃尽,甚至还泛着些水色……
看着看着,谢迟又移开了目光,无奈地笑了声,缓了会儿之后还是起身离了卧房,往书房去了。
傅瑶这一觉睡了许久,一直到傍晚暮色四合,方才悠悠转醒。
头上倒是不觉着疼,只是昏昏沉沉的,反应也很迟钝,她盯着床帐上的翠竹看了会儿,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是晌午喝了些虞寄柳送来的酒。
那酒并不像是烈酒,尝起来偏甜,像是果酒。
可她却还是醉了。
挑开床帐,看着外边昏黄的天色,傅瑶意识到自己睡了许久。
才一坐起身来,就觉着头上很重,她抬手按揉着额上的穴道,缓缓地回想着喝酒之后的事情。
想起谢迟反复哄自己说喜欢的时候,傅瑶脸颊微热,又觉着有些好笑,想不到谢迟竟然也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
然而等她想起来后来自己主动的那一吻以及之后的事情,就直接僵住了。
傅瑶愣了会儿,复又趴了下去,将自己的脸颊埋在了被中。
世人常说喝酒误事,的确是有道理的。
她平素里好好一个人,怎么喝醉之后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看着谢迟长得好,就意动了?这跟那种酒后乱……的好色之徒有什么区别?
虽说当年的确是什么都做过,可后来毕竟是分别了那么些年,终归是不一样的。她清醒的时候多有顾忌,可醉了之后却像是什么都忘了。
想了会儿,傅瑶突然意识到自己当年仿佛就做过这样的事情,到如今竟然半点长进都没有。
转念之间,她又想起谢迟从来都是不怎么爱喝酒的,可这次却破天荒地收了虞寄柳的酒。初时她还以为是盛情难却,可如今再想,却不免怀疑他这是在给自己“下套”。
而她毫无所觉地踩了进去……
谢迟分开珠帘进门后,见着的便是傅瑶埋在被子之中的情形,不由得笑了声:“醒了?觉着头疼吗?我煮了醒酒汤给你。”
傅瑶原本正想着怎么跟谢迟算账,听了这话之后,倒是暂且抛在了一旁,闷声问道:“你会煮醒酒汤?”
语气中满是怀疑。
就昨夜煮面的情形来看,谢迟应该是从来没下过厨才对。
“我问了银翘,又试了两次,”谢迟走近了些,将床帐勾了起来,笑道,“至于味道就不大敢保证了,你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
傅瑶坐起身来,飞快地瞥了谢迟一眼,对上他那含笑的目光,又立时避开来:“那就尝尝好了。”
毕竟谢迟头一回下厨,还是要给点面子的。
至于醉酒那事,她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好怎么问,谢迟也没提,还是往后放放再说吧。
但她是真打定了主意,今后再不沾酒了。
……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111章
两人心照不宣地将醉后的事情揭了过去,谁也没提。
傅瑶是脸皮薄不好意思提,谢迟则是不好“得了便宜还卖乖”,怕万一再将人给惹得羞恼了。
傅瑶重新绾了下长发,洗了把脸,才在桌前坐下,谢迟已经将煮好的醒酒汤端了上来,堪称是无微不至了。
虽说谢迟的的确确是个靠谱的人,这些年来不管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很好,但厨艺这种事情终归还是要多练才能成的,所以傅瑶并没敢报什么期待。
她舀了半勺,颇为谨慎地先尝了一小口,随后有些惊讶地看向谢迟。
这汤的味道的确算不上多好,但的确也不差,尤其是对于头回下厨房的人而言,能做出这样的效果已经可以说是不容易了。
“还不错,”傅瑶放心地喝了起来,又开玩笑道,“这世上还有你不会的事情吗?”
谢迟一笑而过,并没提自己最初煮出来的汤已经因为太难喝所以被尽数倒掉,由着傅瑶误会。
傅瑶喝着醒酒汤,头也不抬地随口问道:“你这次回凉城来,要留多长时间?”
“三五日吧,”谢迟叹道,“虽然很想长久地留下来陪你,可我终归是主将,偶尔偷个懒还行,但也不能离开得太久。”
先前那半月是因为到凉城原就有公务,可如今却是不成了,只能算是忙里偷闲。
其实他掌管北境,若真要当个甩手掌柜不管不顾,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但那样的话是没法服众的,八成还会带坏军中的风气。
更何况已经将北狄逼得节节败退,是该一鼓作气,而不是给对方修生养息的机会。
北境战事一日不彻底解决,终归是压在心上,还不如尽快收拾了,而后就能将事情交付下去,安安心心地陪着傅瑶了。
“挺好的。事有轻重缓急,不必为了我耽搁。”傅瑶并没有半分不悦,认真道,“这一路北上,我听寄柳讲过当年兵祸时百姓的惨状,也亲眼见了许多……所以我也盼着这天下能彻底太平下来。”
谢迟心中明白,傅瑶是为了自己才准备长留北境,买了这宅子,听她这么说,心中愈发动容。
兴许是觉着气氛有些奇怪,傅瑶话锋一转,又戏谑道:“更何况若是日日见,说不准哪天就看烦了,像现在这样偶尔见上一面也不错。”
她这话说得轻快,带着笑意,一听就知道是开玩笑的。
谢迟心知肚明,笑道:“这可不成。等到战事停息北境安稳之后,我可是要日日同你在一处的,最好是再不要分开才行,怎么能看厌?”
不知不觉间已经将一碗醒酒汤喝完,傅瑶放下汤匙:“说不准是你看烦了我呢?”
“不会的。”谢迟毫不犹豫道。
他这态度太果断了,几乎没怎么思考便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傅瑶更是愣住了。
谢迟一直都是个很理智的人。
就好比当年,傅瑶因为范飞白之事生出些担忧,想要同他要个承诺,结果他起初还是犹豫不决,一直到两人分房睡冷战之后才总算是给了个承诺。
在他看来,将来之事是说不准的,所以哪怕那时候并没喜欢旁人,也依旧没法保证。
可到如今,他却能毫不犹豫地说出这句。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旧事来,但谁都没有提起,只是相视一笑。
谢迟在凉城留了四日,并没有再闹出过像是醉酒这样的事情,除却头一日,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平平淡淡。
要么是一同侍弄花草,张罗吃食,要么就是傅瑶在书房忙自己的事情,谢迟漫不经心地看着书,时不时地聊上几句。
可这样的日子却格外让人满足。
没有什么朝政军务,勾心斗角,就像是一对寻常夫妻,细水长流,岁月静好。
定下明日离开之后,晚间再看书的时,谢迟的目光落在傅瑶身上的时辰就更多了。
等到傅瑶画完收工之后,谢迟拦了下,并没让她将案上的颜料收起,笑道:“我来给你画一幅画像吧。”
傅瑶有些意外,但随即又有些期待地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