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淑妃:“……”
裴淑妃的表情一言难尽。
众妃:“……”
妃嫔们被这姐妹情深的一幕惊呆了,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向来不问世事的皇后和傲慢嚣张的裴淑妃怎么关系一下子这么好了!
不过皇后这么为淑妃做脸,她们自然也不能含糊,当即一通亲热的好话就往上送:
“皇后娘娘宽厚,真是姐妹们的福气。”
“淑妃娘娘也受委屈了。”
“那可不是,也不知道是谁传的,竟然说是淑妃娘娘谋害皇后娘娘。”
“我记得是王修媛说的。”
“别胡说!怎么是本宫!明明是上次御花园里张充仪说的。”
……说着说着话题就歪了,一个鹅黄宫装女子突然站起来,指着对面一个浅粉宫装的女子怒声:“王修媛!你竟敢诬陷本宫!”
王修媛不甘示弱:“本宫就是实话实说,张充仪你敢说你没说淑妃的坏话?”
张充仪:“我没说,是陈婕妤说到淑妃娘家在边关大捷,我们才提到一嘴的。”
陈婕妤立刻惶恐:“我我我,我就是羡慕淑妃娘家立功了,怕是又要升位分才……这也不是我说的!我是听高昭容说的。”
高昭容看见要祸及到自己了,惶恐不已,嘴巴一扁就嘤嘤落泪:“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羡慕,我都当了两年的昭容了,我也想当四妃,我也想要淑妃娘娘宫里那副游春图……”
“…”乔安听着觉得哪里不太对,抬起手弱弱说:“等一下…”
然而乔安声音太小了,其他人根本没听见。
李昭仪横眉冷竖,啐高昭容:“美得你!本宫都没当上四妃呢,淑妃宫里那棵五百年樱花树本宫眼馋多久了,你看本宫说什么了?!”
张充仪也叹气:“就是,哪怕当个贤妃也好啊,夏天热死个人,冰块多分点都够降暑的呢。”
王修媛冷笑:“张秋华,你就做梦吧,就你哥那监工修堰都能监塌了的主,你这辈子都别想混成四妃。”
张充仪怒了:“说的跟你王敏慧就行似的,你那个老迂腐的御史爹,天天在陛下面前蹦跶,还敢给西南的秦王说好话,我看过不了两天你就要被贬成采女跪佛堂去了!”
王修媛气极:“你的废物哥!”
张充仪反唇相讥:“你的废物爹!”
乔安:“……”
乔安都看傻了。
这这这……
她迟疑地左看了看,右看了看,半响往旁边挪了挪,小声问裴淑妃:“她们是怎么回事?”
裴淑妃已经从刚才的失态中恢复过来了,端起茶杯慢慢呷了口茶,淡淡说:“没事儿,就是聊天。”
王修媛拍案而起:“张秋华你个泼妇骂谁呢——”
张充仪不屑一顾:“王敏慧你个泼妇说我骂谁呢! ”
“……”乔安表情渐渐惊恐:“这不像是聊天啊,这看着快打起来了。”
裴淑妃很淡定:“不会的,每天都这样,打不起来的。”
“这每天都这样?难道这还是个传统啊……”
乔安想到自己贤后秘籍上“和谐后宫”的宏伟目标,焦虑得想抠手:“我是不是要拦一下啊?”
裴淑妃本来想说不用管她们,毕竟以前皇后也从来不理这些事儿的,要不然这些妃嫔们也不敢在这儿就吵上了。
吵也就吵吧,也就敢斗斗嘴皮子,闹不出什么事来。
不过她一扭头,见乔安眼巴巴瞅着自己,声音又卡住了。
裴淑妃看着乔安,眼神恍惚了一下。
裴淑妃突然意识到,现在的皇后和原来不一样了。
现在的皇后,身上不再有那种心如死灰置身事外的疏离感了。
她眼神明亮,神色鲜活,看着她们的眼神,充满着忐忑、犹豫又跃跃欲试的参与感,像一只大雪过后扒着洞口、探头探脑想钻出来又胆小的小动物。
一次失忆,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裴淑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能对这样的皇后说“不”。
她不自在地移开眼,不咸不淡:“您是皇后,统御六宫,宫妃失仪,自然该由您处置。”
皇后立威,理所应当,她没有理由阻止……对,就是这样。
乔安仿佛得到了支持,坐姿立刻挺拔,轻咳两声:“咳,那个……”
王修媛:“姓张的你找死!”
张充仪:“姓王的有本事你弄死我啊!”
高昭容嘤嘤嘤:“大家别吵了……”
王修媛&张充仪:“闭嘴!”
乔安:“……”
乔安试图伸手:“大家都冷静一点,大家都是姐妹……”
李昭仪掩着帕子假惺惺劝:“别吵了,皇后娘娘说了,大家都是姐妹~”
王修媛:“没有姐妹,我和姓张的不共戴天!”
张充仪:“我和姓王的有我没她!”
高昭容:“嘤嘤——”
乔安忍无可忍一拍桌子:“别吵了!”
“嘭——”
厚重的紫檀木方桌轰然碎了。
所有人呆呆看着满地的碎木茬子,一个个无意识地张大了嘴,表情呆滞。
裴淑妃也愣了很久,反应过来,下意识冲向乔安捧起她的手,怒吼:“快叫太医!娘娘您——”
她的声音突然卡住,因为乔安的手心白白嫩嫩,连个红印都没有。
裴淑妃:“???”
裴淑妃不由地又低头看了看那满地木头残骸,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咳,没事儿。”
乔安把手收回来,对着满屋子人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那个……你们也看见了,这个桌子它年久失修……就、就坏了,是吧。”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瑟瑟发抖着看着她,全场死一样寂静。
乔安抵拳轻咳两声:“王、王修媛,张充仪,是吧。”
王修媛“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呆呆看着她,直接吓傻了。
张充仪软倒在地上,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娘娘,臣妾知错了,求娘娘饶命啊——”
乔安:“……”
乔安苍白无力地遮掩:“你们别怕,本宫其实……”
王修媛&张充仪涕泗横流:“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乔安:“……”
乔安默默捂住脸。
其实她只是想做一个平平无奇的优秀皇后……
裴淑妃缓过神来,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乔安,嘴角轻微抽搐一下。
她站起来,冷着脸对众妃说:“李昭仪,高昭容,陈婕妤…还不快跪下给娘娘请罪!”
被点到的妃嫔面如死灰,颤颤巍巍地跪下,边哆嗦边哭:“皇后娘娘,臣妾知错了,求娘娘恕罪——”
乔安一抬头,面前已经跪了一地的人,房顶都快给哭塌了。
计划好的温柔贤惠的皇后人设崩了,乔安莫得法子,垂死挣扎着试图往回找补:“大家都是姐妹……”
众妃哭着连连应声:“姐妹!绝对亲姐妹!”
乔安:“……所以大家以后有话好好说,都不要吵了。”
众妃疯狂甩头:“不吵了,再也不敢吵了!”
乔安:“……大家要相互帮助,相互关爱,共建和谐后宫。”
众妃哭成傻逼:“和谐!必须和谐!”
有一个能徒手碎桌子的皇后,那可他妈太和谐了!
瞧瞧她们这些傻子以前都干了什么?还当是皇后不管事儿,你看这作的,皇后这不就开始管了。
现在好了,她们终于群龙有首了——个不小心就等着和那堆木茬子作伴吧。
众妃:呜,后悔,问就是后悔。
乔安张了张嘴,愣是无话可说。
原谅她,饱览小说阅遍宫斗剧也没见过这样的后宫。
大家好像拿的剧本都有点问题,导致整个后宫的画风奇奇怪怪中又似乎自成一脉,搞得她这个想正经当皇后的反而显得格外突兀。
最后还是裴淑妃带头跪下给她圆了场面:“叩谢娘娘教诲。”
后面一群花枝招展的美人乖得跟鹌鹑一样,抽抽搭搭:“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乔安:“……”也行、行吧。
直到妃嫔们都梨花带雨地走了,乔安还没回过神来。
兰芳在后面喜滋滋说:“就该这样,就因为娘娘您一直放纵她们,看她们都没规矩成什么样了,今天可好,娘娘一立威,给她们全镇住了。”
乔安眼神恍惚,心想谁给谁镇住了还不一定呢,反正她现在就觉得自己的三观有点摇摇欲坠。
乔安舒了口气:“不行,我得先回去躺会儿缓一缓,这也太……”
这时有宫女禀报:“皇后娘娘,宣政殿范大监领着陛下的口谕来了。”
乔安只好转道去见人。
走到前殿,满满当当站着御前的宫女太监,手上捧满了各种书卷,为首的一个容貌清俊的青年,看见乔安就露出笑容,恭敬地弯腰问安:“臣殿内省大监范斌,参见皇后娘娘。”
乔安已经恶补过皇宫里的人事关系,知道这位范大监是皇帝的贴身总管,从二品高官,是皇帝绝对的心腹,宫里的红人,她当然不能得罪,微笑说:“免礼,劳烦大监走一趟,真是辛苦了。”
“为陛下和娘娘做事,不敢谈辛苦。”
范斌态度很是谦卑:“陛下命臣等把六宫册印送来,从此就由娘娘掌管处置。”
说着,他示意了一下身边的一位老妇人:“这位是赵嬷嬷,之前六宫事一直由赵嬷嬷代为处置,如今娘娘初次接手,恐有不称手的地方,陛下特意命赵嬷嬷来协助娘娘。”
赵嬷嬷面容严肃,姿态端庄,闻言上前两步对乔安行礼,态度不卑不亢,自有一番气度:“参见皇后娘娘。”
乔安颇为受宠若惊。
这位赵嬷嬷比范大监还了不得,是早早逝去的皇太后的贴身陪嫁,也是皇帝的乳母,打小看着皇帝长大,虽然说是嬷嬷,但是在皇帝面前,比哪位太妃都更体面。
乔安连忙过去扶起她:“嬷嬷不必多礼。”
赵嬷嬷抬起头,不动声色地打量乔安,见她眸色清亮,唇红齿白,两颊粉粉嫩嫩,鲜活气色比落水之前更盛百倍不止,微不可察地轻轻颔首一下。
这位皇后,终于像点样子了。
范斌笑着说:“臣的职责已带到,娘娘若无旁的事,臣就告退了。”
“没事儿了,辛苦范大监了!”
乔安对兰芳眨眨眼,兰芳悄悄捧上一袋子的金瓜子:“太监辛苦了,这是娘娘的一点心意。”
范斌愕然,下意识看向乔安,乔安给了他一个“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眼神。
乔安:御前有人好办事儿,这个我会!
范斌:“……”
范斌:给我多生几个胆子,我敢收皇后娘娘的东西?!
范斌心情一言难尽,弯腰拱手:“娘娘使不得,臣万分惶恐,臣告退。”
“嗳——”
还不待乔安阻拦,范斌带着人就一溜烟跑了。
乔安看着范斌落荒而逃的背影,挠了挠头。
赵嬷嬷在旁边,清晰听见她小声嘀咕:“……跑得这么快,难道是嫌太少了?”
赵嬷嬷:“……”
她收回前面那句话,这皇后还且得调教。
乔安转过头来,看着赵嬷嬷面无表情的脸,有点发怵,小声问:“那个……赵嬷嬷,管这个六宫事,很难吗?”
赵嬷嬷刻板的脸上露出些微笑容,恭敬回答:“不难,以娘娘的聪慧,很快就能学好。”
“这么好。”
乔安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又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是特别聪……”
“您只要首先把这些宫规章程倒背如流即可。”
赵嬷嬷拍一拍手,乔安眼睁睁看着十来个宫女捧着比她们头还高的书卷排成两行。
乔安:“……”
乔安呆呆:“…即可?”
“再兼之统御六宫、主掌中馈、操持宴典、教诲内外命妇……”
赵嬷嬷微笑总结:“……即可。”
乔安:“……”
乔安两眼一黑。
又是“即可”?
——她恨“即可”!
…………
范斌回到宣政殿,皇帝刚召见完几位臣工。
厚重的奏章在龙案上摞成高高的几堆,皇帝一边在奏折上写着批语,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送过去了?”
“都送过去了。”
范斌恭声答道,又加了一句:“皇后娘娘很高兴,很是感激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