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意识到,这是要打仗了,要和秦王开撕了。
乔安自觉自己是没什么军事头脑,孙子兵法都没读过,坦克飞机也不会造,指定是帮不上忙,她就别给皇帝添麻烦了。
她想来想去,就觉得那个土地盐碱化还是有一点搞头。
因为乔安发现,自己对草药好像有些特殊的感觉。
皇帝召集众将领们布置作战计划,开了足足两天的会才离开书房,正要去后院寝室阖一会儿眼,就撞上乔安换了身男装兴冲冲往外跑。
“天都要黑了,你这是干嘛去。”
皇帝拧眉拦住她:“裴颜说你天天往农田山里跑,怎么着,心都玩飞了?”
“你说什么,我才不是玩,我是有正事。”
乔安献宝似的举起一大捧草药:“我觉得我能配出营养剂来,把土地调好。”
皇帝挑眉:“你不是说,那种土地在你那个时代都不好调理吗?”
“对啊。”
乔安骄傲地挺起小胸脯:“可是我看这些草药就莫名我会调,还能用它们治药,你说我是不是天选之女?”
搞什么程序,她看她上辈子就是选错行了,她一定是个被耽误的天才植物学家!
皇帝愣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古怪地看了看她,眸色微闪,没说信还是不信。
片刻后,他收敛了神色,在她额角翘起的呆毛上拨了拨,似笑非笑:“啊,原来我们皇后还是个小花仙女啊。”
乔安不高兴地把他手拍下来:“爱信不信,等将来把你眼珠子都惊掉。”
皇帝被拍了也不恼,笑眯眯说:“信信,怎么不信,朕还等着皇后将来种出粮食养朕呢。”
乔安无语:“……你为什么这么致力于吃软饭?”
“因为长得好看的才能吃软饭。”
皇帝一点不好意思没有,俯身“吧唧”就在她脸上亲一口,笑容有点奇异:“朕不想干活,朕只想躺着吃你喂的软饭。”
先吃她喂的饭,再吃她,全程躺着,那样的神仙日子,皇帝只是想想,就觉得头皮蹿了电似的躁动不安,全身都麻麻的。
“……”乔安总觉得皇帝的眼神哪里怪怪的,她把他脸推开:“行了行了,我不和你说,我得去试验我的新药剂去。”
皇帝只是回来换身衣服就要继续开会,没法和她一起去,很是遗憾,恋恋不舍在她唇瓣上含了含,哑着嗓子低声说,意味深长:“早点回来,咱们一起吃晚膳啊。”
乔安满脑子都是自己的药,胡乱点头,推开他就要走。
皇帝看着她的背影,心头忽然一悸。
那种悸动说不清楚,就仿佛一个空洞,突然让他的心都陷下去
——就如四年前那一天,他悚然惊觉她已经离开了的那一刻。
“乖宝儿。”
乔安不解地扭过头,皇帝突然大跨步追上来,压着她的后脑重重抵住她的额头。
乔安愣住了,眨了眨眼:“怎、怎么了?”
皇帝看着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容,突然回过神来。
“……没什么。”
皇帝抚着她柔软的脸颊,清晰感觉到她在自己怀里,不由为刚才自己的失态自嘲。
绷得太久了,什么都疑神疑鬼了起来。
他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笑了笑,偏了偏头,用与平常无二的轻佻暧昧语气说:“朕想起来,你还没亲朕呢。”
乔安:“……”
皇帝恨不得把脸怼到她嘴上:“你要是不亲,朕就不让你走。”
乔安:“……”
乔安木着脸瞅着他半响,很怀疑自己是在和一个幼稚园小朋友谈恋爱。
皇帝还在那里催她,乔安被磨得没办法了,只能垫脚在他脸上乱七八糟亲了亲,然后扭头撒丫子就跑。
皇帝一个没拦住,她已经跑没影了。
他摸了摸脸上残存的柔软触感,摇头失笑,才负手走进寝室。
皇帝沐浴,换了身干净衣服,才松快了口气,正打算在软榻上阖眼歇一歇,忽然听见天边一声巨响。
皇帝猛地睁开眼:“打雷了?”
“是。”
范斌在旁边,也有些惊奇:“冬日打雷,倒是少见。”
“别是又要下暴雨……”
皇帝揉了揉额角:“农田的事还没解决……农田!”
皇帝突然说:“皇后可回来了?”
范斌答:“还没有。”
皇帝脸色骤然一变,范斌连忙说:“陛下无需担心,刚才裴将军也跟去了,裴将军经验丰富,定会早看出要下雨,那边又有避雨的窝棚……”
皇帝也知如此,裴颜便是自己成了落汤鸡也不会让乔安受了寒。
可是他却莫名心慌得厉害。
皇帝没有犹豫,当即站起披上外衫:“取伞来,这雨不定下到什么时候,朕得把人接回来。”
只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在他身边,他才能安心。
范斌不敢再劝,连忙取伞来,正要为皇帝撑开,皇帝自己一把夺过来,撑起来就大步往外走。
雨越下越大,天色昏暗,轰隆隆的雷鸣声响彻天地,一道道的闪电宛若剑刃从天幕上划过,刹那的白光似乎要将天空都撕裂。
皇帝大步往前走,忽然听见一声异常的巨响。
那不是雷鸣,却似乎比雷鸣更可怕,沉闷低沉,像是天上的巨斧坠下重重撞在抵达上,皇帝恍惚间竟似听见山崩地裂的声音。
“救命啊!救命啊——”
巨大的雨声雷鸣中,皇帝听见连绵不绝的惨叫和呼号,是几乎能撕裂耳膜的恐惧。
“陛下!陛下不好了!!”
陈修连滚带爬扑到他面前,撕心裂肺:“陛下!广江堰主河道决堤了——”
“啪嗒。”
皇帝手中的伞掉到地上,转瞬就被浑浊的泥水吞没
——就如他的心。
第46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十八)
乔安在认真搞她的土质研究。
她分别在农田里划分出几块地, 然后把她的草药捧出来,按照不同的比例堆成一堆一堆。
乔安知道自己看起来很不像在干正经事儿。
没听说过能用草药改善盐碱化的,乔安觉得自己要是成功了, 能穿回去好好搞一下, 绝对是个创造性发明, 闹不好还能拿个什么诺贝尔化学奖呢。
唉, 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被耽误的天才植物学家。
乔安拿出小瓷碗和小药炉, 她把草药分出来,一根根拿到鼻子下闻两下, 然后把有的放到小瓷碗里捣碎,有的就放进小药炉里熬药汁。
裴颜来的时候,乔安已经忙得热火朝天, 一会儿端药炉一会儿捣碎渣, 周围摆了乱七八糟好多东西。
“姐姐。”
裴颜看着她忙颠颠的背影,眉眼不由地露出笑意, 他快步走上前去,声音轻柔:“姐姐还在忙啊。”
乔安扭过头, 脸上还挂着几道被熏出的烟痕, 她却毫不在意, 瞪大眼睛, 惊艳地看着裴颜。
今日的裴颜不像以前穿着繁复华贵的宫装, 而是穿着一身白袍甲胄, 长发也不再挽成精致的云鬓,而是仅仅用一根束带高高束在脑后,如墨的长发微微飘散,发尾扫过她美艳华丽的眉眼,让她看上去有一种出鞘剑锋般锋利又绝艳的英气。
乔安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完全把女孩子的美艳和男孩子的英挺融合在一起,让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就是好看得不要不要的。
乔安觉得,也就只有裴颜这样的姑娘,配得上倾国倾城、风华绝代这两个词。
裴颜慢慢走到乔安面前,见她呆呆看着自己,耳尖一红,微微侧过脸,不太好意思地挽了挽:“姐姐这样看我……是我有哪里不好吗?”
“不不,哪里都好。”
乔安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大声赞赏:“是你太好看了,我都看傻了。”
裴颜:“……”
裴颜像是愣了一下,然后静静看着她,突然一笑:“姐姐永远这么直白。”
“我就是说的实话嘛。”
乔安挠了挠头,很理所当然地说:“好看就是好看,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值得所有人夸的好看。”
裴颜不自觉地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知道自己长了一张太出众的脸,以至于在很久以前,他的容貌完全盖住了他的能力。
为此他需要付出更多的心血才能在军中立住脚,他需要立下更多的功勋打下更多的战绩才能让别人的注意挪到他的能力本身。
他都快忘了,自己究竟用了多长时间,才让“裴小将军”的凶名威震西北,让所有人提起他,在提起他的容貌之前,会先叹服于他的赫赫战功。
“貌若好女”,一个说起来风流佳话,却一度令他厌恶至极的形容,但是如今,被她这么轻轻巧巧地说着,无比真诚地赞美着,他却突然有些庆幸,老天给了他这样一张脸。
她说他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
他很高兴成为这个人。
裴颜垂下眼,乔安已经重新蹲下捣鼓起她的东西,裴颜也单膝蹲到她旁边,轻声问:“姐姐,我帮你吧。”
“好呀。”
乔安把两块处理好的药草剁碎混进瓷碗里,递给他:“捣碎,越碎越好,把捣出来的药汁收集起来。”
裴颜应了声好,接过来慢慢地捣。
他看起来并没有怎么用力,但是草药就是迅速被碾碎,均匀地被榨出汁水,乔安惊奇地说:“你好厉害,我就捣不了这么好。”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裴颜失笑:“大概是我武艺高一些,用的力道比较稳。”
说起武艺,乔安就忍不住抽气,面露佩服:“那你更厉害了,我才练几个月的武功就感觉累得不行了,你从小练到大,不知吃了多少苦,真的很坚强。”
“喜欢就不觉得累,而且大家都是这样,没什么苦的。”
裴颜莞尔:“姐姐才厉害,才练了几个月,已经能出剑招了,上次与姐姐对招,姐姐出的那一剑让我都心头一跳呢。”
“嘿嘿,没有啦,我就是力气大,占便宜呢。”
乔安蹲在那儿抱着小雪狐,无视它呲牙咧嘴地骂骂咧咧,把手塞它毛绒软肚皮底下取暖,以经典母鸡揣姿势,悠闲地和裴颜唠嗑:“我主要是憋着股气儿,上次秦王那箭射我,要不是陛下用剑挡住,还有你射镖帮我挡,那我就凉了!可气死我了,我就等着将来武功大成,把他按在地上暴打,好好让他知道厉害。”
裴颜听了,唇角微微抿平,眸色微暗,眼神有一点复杂。
他突然轻声说:“秦王那一箭,即使陛下和我不拦,也不会伤到您的。”
当时他和陛下看见箭朝皇后去,都慌了神,一个用剑一个用镖拦,以为是秦王狗急跳墙,迁怒皇后要对皇后下手。
但是后来等冷静下来,他特意回去过现场,重新算那箭被挡开的轨迹,却发现那箭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准皇后。
那不过是个幌子。
正因为是个幌子,裴颜才心里不安。
裴颜与秦王明里暗里交手过不少次,他深知秦王是个多么心性不定专横独断的人物。
秦王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一度被所有人视为太子的不二人选,他活了多少年,就猖狂了多少年,他根本没有忍气吞声的概念。
他想杀的人,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放弃,哪怕是对皇帝,他那一箭都敢稳稳地射出去。
但是他那一箭却歪了。
他那在所有人看来都杀气毕露势在必得的一箭,却射歪了。
这到底是意外,还是……
“所以他射歪了?”
乔安有些兴奋说:“切,他搞得那么唬人,还以为他箭术多厉害呢,结果不还是射歪了。”
裴颜看着她,眼中似有万般复杂思绪划过,最后只化为一笑:“是啊。”
裴颜把捣好的药汁递给她:“姐姐,给。”
“这一定是老天爷都看不过他那么嚣张了,天意……”
乔安幸灾乐祸念叨着,接过药汁和自己刚熬好的药汤兑在一起,搅拌好了,再倒进去不同比例的水,均匀地洒在试验田里,等待了一会儿,等液体都干涸了,她才用小铲子铲出一块土,端到面前仔细观察。
裴颜随意瞥过去一眼,面露惊异:“这土……松软了很多。”
裴颜之前见过这地里的土,干硬粗糙,随便碾一碾就会掉渣;但是现在皇后铲出来的土明显松软,土质细腻。
裴颜生长在西北边疆,那里土质贫瘠、人力稀少,裴家军不打仗时也会种植军田以补充粮草,所以他也略通农事,看了片刻,他轻吸了一口气:“这土的肥力,已经算得上中等田了。”
裴颜从没见想过,有人竟能将荒芜的废田变成肥沃的农田。
这莫不是神功造化,才能化腐朽为神奇?
乔安挠了挠脸上蚊子咬的包,伸手捏了捏土,摇了摇头:“还不够,这个是试验田才能达到这种程度,真的要改善大量农田的话,肯定不能做到这么细致,所以最好能实验出上等田,这样大批量兑水稀释后才能保证基本的农田是下等田甚至中等田。”
裴颜怔怔看着一脸认真的乔安,眼中浮动着流光溢彩。
她总有很多奇妙的想法。
她是堂堂的皇后,被陛下宠爱在手心上,她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在宫里享受她安逸富贵的人生,绣绣花、种种草,每日梳妆打扮、读书作画,再无聊时就宣些夫人们进宫叙话,就像任何一位权贵夫人一样,优雅高贵得不食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