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把面筋跟石磨中筋面粉混一块合面,如此才能制作出适合做面包的高筋面粉。
实在是有够折腾的,所以过去的十六年里,再如何嘴馋,她也从未在烘焙方面伸过爪。
而现在有钱有闲又有人,自然就可以放手大干了。
“见过婉嫔娘娘。”她到后殿西偏殿的时候,两个厨子钟大、钱喜已将面团做成了牛角的形状,表面割了三刀。
这会子正往上头过筛面粉,很是熟练的模样,显然背后没少练习。
“且忙你们的罢。”庄明心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免礼,然后走到面包窑面前瞅了几眼,里头火焰正旺。
她琢磨了片刻,对钟大、钱喜道:“比昨儿少烧两刻钟,清理干净窑膛后,晾一炷香再放面包进去,烤制两刻钟。”
她只会用烤箱,现下也只是摸着石头过河,能不能行还真不确定。
钟大、钱喜两人根据她的指示一通操作后,面包出炉。
除了靠近窑口的两只颜色偏浅火候不够,其他十只都卖相十分不错。
外层酥脆焦黄,掰开之后里头柔软甜香,裹上用黄/冰糖熬制的桃酱,再喝一口煮沸的牛乳,庄明心幸福的想要流泪。
真是太不容易了!
一口气吃掉两只葡萄干牛角包后,她豪爽的一拍桌子,对琼芳道:“赏!赏他们一人十个银锞子!”
想了想,又补充道:“再赏他们一人一个牛角包,辛苦忙活了一通,总不能连味都没尝过。”
琼芳传话回来后,庄明心又吩咐她:“下剩六只,你跟小满她们分着吃了吧,李连鹰他们几个明儿再说。”
小满闻言凑过来,进言道:“这样新奇的吃食,内膳房的厨子们也不曾见过的,好容易才做出来,给咱们这些奴才吃了岂不可惜?”
“倒不如贡几只给皇上,也好让皇上晓得娘娘的心意。”
她有什么心意?她的心意就是混吃等死偏安一隅,可没打算上赶着挨“针”扎!
庄明心淡淡道:“皇上九五之尊,什么好东西没享用过,哪稀罕本宫这点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见小满意欲再劝,她哼了一声,对琼芳道:“小满若不想要,那就把她的份儿给李连鹰。”
“别介。”小满连忙求饶,“好娘娘,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多嘴了,这就去吃面包。”
*
“哟,这么热闹?”一个如清泉滴在翠石上的声音从明间传来。
紧随其后,崔乔的声音也响起来:“奴婢见过欣贵人小主,小主吉祥安康。”
片刻后,东次间的门帘被挑起。
一身樱桃红褙子、水绿抹胸、苍绿百迭裙的欣贵人陈钰沁走了进来,后头跟着崔乔以及欣贵人的宫女绿蜡。
不经通报就直接闯进来,显是没将自个这个一宫主位放在眼里。
穿的也很有宠妃的派头。
旁人都避开红色系衣裳,免得触了酷爱红色的张德妃的眉头,欣贵人却不惧这个。
不光在钟粹宫穿,去张德妃的永和宫请安时亦照穿不误。
“嫔妾给婉嫔娘娘请安,婉嫔娘娘吉祥安康。”陈钰沁敷衍的行了个礼,自顾的在一侧的太师椅上坐下。
庄明心假笑道:“妹妹头风才刚好,怎地就出门了?有什么事儿,打发宫人走一趟便是了,何必亲自过来。”
陈钰沁无奈道:“没法子,谁让嫔妾胆子小呢,万一娘娘在皇上跟前告嫔妾一状,说嫔妾目无尊卑不肯前来拜见,皇上因此恼了嫔妾,这该如何是好?说不得也只好强挣命罢了。”
嘴里说着害怕,面上可半点惧色都没有,反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而且两颊红/润,眼眸清亮,半点病态都不见,离强挣命的程度只怕差了十万八千里。
估计是毓景帝突然跑来自个宫里,让她这个得宠贵人有了危机感,生怕又出一个跟她争宠的“和贵人”,于是过来打探敌情。
“妹妹说的什么话,我是那般心胸狭窄的不成?别说皇上不曾问起,就是真的问起,我既知道妹妹是因病不得已,如何能不替妹妹分说一二?”
庄明心眨了眨眼,作阖然欲泣状,一双桃花眼顿时氤氲出一层水雾,一副我冤枉我委屈我伤心的模样。
这幅楚楚动人的白莲花模样,让长相只是清秀全靠书卷气支撑走高冷才女路线的陈钰沁既惊讶又嫉恨。
未曾想到素日端庄贤淑一副大妇姿态的庄静婉竟有如此一面,这要是给皇上瞧见了,岂会不入他的眼?
可恨有一个艳如桃李的程和敏就罢了,又多出一个娇花照水的庄静婉,她本就不厚的恩宠,只怕被分的更薄……
“嫔妾不过就这么一说,没有最好。”
陈钰沁退让了一步,切入正题,露出了前来的真正目的:“皇上难得过来娘娘这里,怎地只坐了一刻钟就走了?
莫非娘娘惹恼了皇上?不然来都来了,合该留宿才是。”
庄明心不想提庄静婉定亲的事儿,就默认了这个说法,模棱两可的叹气道:“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啊。”
陈钰沁满意了。
看来这庄静婉也是个傻的,素日在府里说一不二惯了,当这里还是自个家呢?
若她如方才那般惺惺作态,哪怕只拿出五成的功力来,只怕皇上都顶不住。
“娘娘知道便好,下次千万别再如此鲁莽了,还该多奉承着皇上些。”
陈钰沁假假的劝了一句,目的达到,自然就不耐烦在这儿扯天扯地了。
她站起身来,说道:“嫔妾还有副答应了皇上的画没画完,这会子怕是不能陪娘娘说话了。”
“皇上的事儿耽误不得,你且去吧。”庄明心大肚的点了点头,麻溜的放她走人。
到底是豪门里娇宠着长大没受过社会毒打的小姑娘,心思都写在脸上呢。让她这个老阿姨有种满级大号欺负新手村小朋友的感觉,颇有些不好意思呢。
见人走了,崔乔上前问道:“娘娘可要小憩下?”
庄明心抬眼看了下漏刻,已是申时四刻,也就是下午四点。
这个时辰午睡的话,只怕晚上会失眠,便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不睡了,去御花园逛逛吧。”
今儿八月初十,再有五天就是中秋节了,听李连鹰说御花园里摆了不少菊/花,其中很多现代已然绝版的名品,不去瞧瞧为免有些可惜。
崔乔询问道:“奴婢叫人准备肩舆?”
“不必了,走着过去就好,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钟粹宫人多眼杂,她自打进宫后就没再练功,且一直宅在屋子里,路都未走几步,只觉骨头都僵硬了。
虽然御花园就在钟粹宫旁边,一盏茶的工夫都不用就到了,能锻炼的程度也有限。
*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门的时候没看黄历,才刚进御花园,就见里头宫女太监急匆匆往外跑,嘴里嚷嚷着:“死人了,死人了,井里有死人……”
“站住。”庄明心喝了一声,点住其中一名中年太监。
问他:“出什么事儿了,你给本宫仔细说说。”
“见过婉嫔娘娘,娘娘吉祥安康。”
这太监不认识庄明心,但他认识庄明心身后的崔乔跟李连鹰,也就很容易推测出了她的身份,连忙磕头行礼。
李连鹰轻踢了他一脚,骂道:“别磨磨蹭蹭的,娘娘问你话呢,还不快说?”
庄明心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李连鹰真是干啥啥不行,狗仗人势第一名。
太监忙回禀道:“回娘娘,后头井里有死人,肚子胀的石碾子那么粗……
奴才方才去打水,一探头就跟那死人对上了眼,好悬没被吓个魂飞魄散。”
崔乔皱了皱眉,这王扣儿说的什么话,娘娘世家出身,奴仆成群,又不必亲自推碾碾粮食,哪知道石碾子有多粗?
庄明心问道:“死者是男是女?可有将尸体捞上来?”
“是个宫女。”太监与尸体打过照面,回答的很坚定。
随后又摇头道:“尚未打捞上来,奴才正要去禀报掌管御花园的吴公公,请吴公公来料理此事。”
“你去吧。”庄明心摆了摆手,打发他走人,然后问李连鹰道:“可知道那井的位置?”
“奴才知道。”李连鹰曾在御花园当值过一年,对御花园再熟悉不过的。
庄明心说道:“带路吧。”
崔乔闻言忙出声阻拦:“娘娘,那头有死人,去不得,仔细沾染了晦气。”
心下默默吐槽婉嫔娘娘胆子可真够大的,死人的热闹也敢去瞧。
“本宫不忌讳这个。”
职业病犯了,不去现场瞧瞧她抓耳挠腮的难受,不过也只是看看,不一定会插手,毕竟宫里不比别处,指不定就牵扯出哪个位分高的妃嫔来。
为死人伸冤很重要,但前提是得先保证自个能活着。
☆、06
毓景帝得到消息的时候,惊的险些再次打翻砚台。
宫里死人不奇怪,每年病死的、上吊的、跳井的,甚至犯错被杖毙的,总有那么二三十个。
不过是拉去乱葬岗埋了,再赏家人二十两烧埋银子便罢了。
查明真/相,为其伸冤这等匪夷所思的事儿,是不存在的,没人有这个闲空,也没人有这等本事。
但现在出现了这么一个既有闲又有本事的人,可不就翻出花来了?
毓景帝瞪着高巧,没好气道:“她一个冒牌货,合该老实窝在钟粹宫,免得被朕揪到狐狸尾巴。
可她倒好,哪热闹往哪凑,指使宫人打捞尸体不说,还亲自上手验尸,生怕别个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高巧忙点头道:“是啊,婉嫔娘娘也忒任性了,到底是自小充作男儿教养的,与其他高门贵女迥异。”
他一个奴才,本不该随意评判后宫妃嫔,奈何皇上在气头上,他若不附和几句,准变被殃及的池鱼。
附和完了之后,他又替庄明心辩解道了一番。
“不过婉嫔娘娘也不傻,宣扬说自个打小跟庄二姑娘一床吃一床睡,庄二姑娘沉迷验尸查案,她也跟着学到了不少,虽说未必比得上庄二姑娘,比顺天府里的仵作是要强些的。
只因庄府老夫人不喜她摆/弄这些,外头这才未听到过风声。”
“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自个的舌头!”毓景帝不屑的哼了一声,哼完之后就愣住了。
她原就是那个擅长验尸断案大理寺上下俱都信服的庄二姑娘,比顺天府的仵作强有甚奇怪的?
他真是被绕晕头了!
不过这个说法也算过得去,旁人虽有些惊讶,但有庄明心这个离经叛道的在前开路,‘庄静婉’有此本事也算不得多稀奇。
如此旁人就不会将她错认成庄二姑娘,而他的头上也就不会被扣上一顶有颜色的帽子。
毓景帝舒了一口气,继续批阅起奏折来,奈何半个字都没看进去,半晌都静不下心来。
他忽的一下站起来,对高巧道:“摆驾御花园!”
“使不得啊皇上……”高巧连忙跪地阻拦。
拉长声调哭嚎道:“死人晦气,皇上万不可被冲撞了,不然回头太后娘娘知道了,奴才狗头不保啊!”
“你是朕的奴才还是母后的奴才?再啰里啰嗦,朕叫你现在就狗头不保!”毓景帝哼了一声,绕开他,径直往御书房外走去。
高巧连忙爬起来跟上,边跑边吩咐自个徒弟赵来福:“快,叫人备御辇。”
毓景帝坐着御辇来到御花园的时候,庄明心已经初检完毕,这会儿正在尸体旁发呆。
“你……”御辇落下,毓景帝弯腰走下来,正想朝庄明心询问情况,才刚开了个头,眼睛就瞧见了旁边长条桌上摆放的那具尸体。
口唇青紫,长舌伸出,腹部高高隆/起,浑身散发着浓烈臭味……
“呕……”毓景帝头一扭,一下吐了出来。
“皇上,您没事吧?来人,快宣太医!”高巧也想吐,但见皇上吐了,他也顾不上吐了,连忙上前帮着顺气。
庄明心倒是没嘲笑他,前世见多这样的场面了。
出现场的时候,碰上这种巨人观的尸体,除了他们法医,旁人能抗住不吐的就没几个。
她开口道:“高公公,这里气味不好,把皇上扶去凉亭歇息吧。”
高巧正想劝皇上离开此处呢,闻言忙不迭的应“是”,嘴里道:“还是娘娘想的周到。”
话音刚落,毓景帝又“呕”的吐了一口。
高巧连忙招过赵来福,两人一起搀扶着毓景帝,动作迅速的往御花园西边的千秋亭走去。
庄明心想了想,抬脚跟了上去。
*
远离了臭味所在,漱口之后又灌下去三杯浓茶,毓景帝总算缓了过来。
然后他内心不禁对庄明心佩服的五体投地,与这等污秽之物打交道,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且还十分沉迷,简直是能人之所不能。
当然,嘴上他可不是这么说的:“宫里死了人,自有敬事房的人来料理,你多管甚闲事?管之前可请教过德妃跟贤妃?她们准许你管了?”
庄明心一脸无辜道:“皇上说什么呢,臣妾哪有管了?不过是来御花园闲逛的时候撞上了,见宫人们慌的六神无主,就多了句嘴,且让他们把尸体捞了上来。”
她端起高巧呈上的茶,轻抿了一口,又淡淡道:“至于是谁将她勒死又丢进井里的,皇上是一国之主,您想查就查,不想查就不查,自不是臣妾能左右的。”
略一停顿后,她扯了扯嘴角,哼笑了一声。
“只是臣妾从前看过一本不知哪朝的野史,上头写着有宫女对皇帝不满,半夜欲勒死皇帝,只因惊慌之下将丝带打成了死结,这才让皇帝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