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可是解/剖过不止一具醉酒后被呕吐物噎死的尸/体,这样的惨剧万不能发生在毓景帝身上。
毓景帝扯过迎枕来垫在脑后,歪头看着她,笑嘻嘻道:“多谢梓潼关心,不过朕今儿没喝多少,还不至于醉到呕吐的地步。”
庄明心扯了扯嘴角,对此她持怀疑态度,毕竟喝醉的人多半都不会承认自个喝醉了。
就像她一样,在外人眼里,她都醉的站不起来了,但她自个心里坚定的认为自个并未喝醉。
她敷衍道:“好好好,皇上未喝醉,臣妾不过白嘱咐一句。”
毓景帝见状,便没再继续这个话茬,反而关切的询问道:“今儿宴席上,可有人给你添堵?”
庄明心才想摇头,刚开了个头就一阵天旋地转,她立时打住,缓了片刻后,这才说道:“瞧皇上说的,今儿是皇上的千秋宴,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个时候给臣妾添堵让皇上心里不痛快?”
怡贵妃跟张德妃打嘴官司的事儿,她没提,横竖不是甚大事儿,没必要说出来给他添堵。
毓景帝笑道:“也是,是朕多想了。”
前来赴宴的宾客众多,甚上的台面、上不得台面的进来了,他原还担忧有人给她不痛快呢,谁知竟是自个着相了。
今儿是他的千秋,便是有再大的矛盾,在这个日子里,只怕也得偃旗息鼓。
人家也是关心自个,庄明心领情,道谢道:“多谢皇上想着臣妾。”
“你知道就好。”毓景帝得意的翘了翘嘴巴。
从前她心里明白,但嘴上向来吝啬,让他的心悬在半当空。
如今她改了个模样,有甚话都直说,从不让他白做工,他心里简直无一处不熨帖。
只觉诸事顺遂,每一日都令人期待。
庄明心才想小睡,想起一事来,吩咐琼芳:“把本宫给皇上准备的生辰礼物取来。”
毓景帝一骨碌爬起来,惊喜道:“爱妃给朕准备了生辰礼物?”
莫非他等待了两三年的荷包,总算完工了?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他都没敢奢望过,毕竟她对女红不甚上心,绣花学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至今连朵花都扎不好。
他“咳”了一声,暗下决心,等会无论荷包丑成甚样,他都要拍案叫好,绝不叫她感觉羞赧。
不过他想多了,庄明心这样的聪明人,怎可能自爆短处?
匣子被琼芳呈了上来。
庄明心笑道:“这是玻璃方子。”
随即又玩笑了一句:“若香皂方子是只会下金蛋的母鸡的话,那玻璃方子就是只会下金蛋的鸵鸟。”
“玻璃方子?”毓景帝接过匣子来,打开取出其中厚厚一沓纸,瞅了眼上头的字,见上头列着些石灰石、石英之类的材料,不解道:“这玻璃是用来作甚的?”
庄明心笑道:“玻璃跟水晶相似,不过比水晶更剔透。至于用处,那可就广了……”
她思索了片刻,陈述道:“军/事上可作千里眼,远距离刺探敌情。民生上,可做平板玻璃镶嵌窗户,使屋子明亮温暖;可做杯、盘、碟、碗等餐具;可做玻璃摆件;可做能完全照清人影的玻璃镜子……”
顿了顿,她又扶额道:“更多的臣妾一时间也记不起来了,总之用处多多,是样顶/顶好的东西。”
旁的毓景帝不在意,横竖有替代品,但可远距离刺探敌情的千里眼,他十分的感兴趣,忙不迭的追问道:“千里眼?莫非隔着千里地,便能看清敌人的模样?”
“那哪能呀。”庄明心失笑,心想这玩意儿原叫望远镜,她怕古人不能理解,这才用的俗称“千里眼”,忙解释道:“虽叫千里眼,但看不了那么远,至多能看一两里地而已,且这还得是制作工艺纯熟的前提下。”
毓景帝虽有些失望,但也知足了,拍手叫好道:“一两里地也尽够了,横竖前方有斥候呢,若给斥候都配备上望远镜,倘若有蛮族扣关,离着四五里地边城就能得到消息,足够准备周全了。”
随即又一言难尽的瞪着庄明心:“如此要紧的物什,你却想拿它来做杯、盘、碟、碗等餐具,简直是暴殄天物!”
庄明心闭着眼,瞧不见他的视线,但语气却是听的分明。
她说道:“千里眼才用得着多少玻璃?回头您叫人多开几间玻璃作坊便是了。杯、盘、碟、碗等餐具倒罢了,倒是得尽快将平板玻璃制作出来,也好将窗户给替换掉。”
她真是受够古代的窗户了,夏天用纱窗倒还好,春、秋跟冬三个季节窗户上糊的都是白纸。
纸糊的窗户透风不说,白纸透亮程度有限,大白天屋子里都不亮堂。
若遇阴天下雨,白日就得点起蜡烛。
简直快闷死个人儿了。
不待毓景帝开口,她又哼道:“臣妾原想以十万两银子的价格将玻璃配方卖给皇上的,这会子臣妾分文不取,只想要几页平板玻璃镶嵌窗户,这样简单的要求皇上不会不答应吧?”
毓景帝感动道:“梓潼竟然给朕准备了价值十万两银子的生辰礼物,朕实在是太开心了。”
他夸张的抹了把眼睛,然后笑道:“瞧梓潼说的,不过几页平板玻璃罢了,朕岂会如此小气?别说平板玻璃,就是杯、盘、碟、碗等餐具,只要梓潼喜欢,朕也绝无二话。”
庄明心满意了。
她十分大度的说道:“杯、盘、碟、碗等餐具容后再议,还是先将千里眼赶制出来要紧,蛮族扣关在即,希望千里眼能派的上用场。”
毓景帝颔首:“朕明儿就分别召见匠作监管事跟工部尚书,让匠作监挑选可靠工匠秘密组建专门制作千里眼的玻璃工坊,让工部尚书招募工匠组建制作平板玻璃跟其他玻璃器皿的普通玻璃工坊。”
庄明心闭着眼睛,朝毓景帝说话的方向伸了伸大拇指:“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皇上着实英明!”
毓景帝失笑,抬手握/住她的大拇指,拿小指头在她手心挠了挠,笑道:“多谢梓潼夸奖。”
然后松开她的手,轻拍了拍她的脊背,说道:“好了,有话回头再说,咱们先睡一会子吧。”
*
这一睡就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时外头已红霞满天。
院子里,走路已十分稳当的年哥儿正追在将军身后,试图想要扯它的尾巴。
将军通人性,逗/弄年哥儿一般,故意跑的比他只快几步。
有这个“胡萝卜”在前头引着,年哥儿也不嫌累,锲而不舍的迈着小短腿追在后头。
张娘子跟几个宫女太监扎煞着手围在年哥儿周边,时刻戒备着怕他摔倒。
果然下一刻,年哥儿就“吧唧”一下摔趴在地。
张娘子等人才要上前搀扶,就被庄明心隔着纱窗喝止了:“谁都不许扶,叫他自个起来。”
年哥儿扁着嘴趴在地上,要哭不哭的模样。
“年哥儿是个好孩子,摔倒了要自个爬起来。”庄明心哄了一句,又引/诱道:“只有好孩子才有小兔子糖人吃哟。”
一听小兔子糖人,年哥儿顿时撅着小屁股拱了拱小身/子,自个爬了起来。
张娘子等人这才围上去,替他拍打身上的灰尘。
然后就听张娘子“啊”了一声:“不得了,太子爷的手摔破皮了,娘娘,快打发人去请太医。”
“带他进来,给本宫瞧瞧。”小孩子磕磕碰碰的实属正常,庄明心倒也没太着急上火。
张娘子抱起年哥儿,小碎步的跑了进来。
庄明心接过年哥儿,将他放到自个腿上,先抓过他两只手瞧了瞧,见两手手心都擦破了皮,隐约可见血丝。
然后又撸开他两条膝盖,见膝盖上皮肤好好的,并未磕碰着。
可见是重心前移,两手先落地,膝盖这才触地。
她笑道:“不妨事,只是摔破了皮。”
然后吩咐琼芳:“取酒精来。”
先前做香皂时,她折腾出了蒸馏鲜花的蒸馏器,怀孕养胎期间她指挥宫人试做酒精,经过大半年的多次尝试后,最终被她折腾成功了。
当然,没有酒精计,一切都是估算,肯定跟现代酒精的质量没法比。
但这已经是划时代的进步了。
酒精制作方子被她免费送给太医院后,如今太医院出品的酒精已成了各大医馆药铺必备的药品了。
连庄明心这里用的酒精,也不例外。
果然专业的事儿,还需专业的人来做,她这种半吊子水平,最多只能打个样儿。
琼芳很快将盛酒精的小瓷瓶取来,同时取来的还有用煮沸过的新棉花制作的棉棒。
庄明心拿棉棒沾了些酒精,对年哥儿说道:“酒精可以杀死你手上的虫虫,但是有些疼,年哥儿若能忍住不哭,母后奖赏你一根小兔子糖人。”
年哥儿昨儿才吃了一根糖人,按照他跟母后的约定,得六日后才能再吃一根,这会子母后竟然要奖赏他糖人……
他生怕母后反悔,忙道:“年哥儿,不哭。”
庄明心笑了笑,将酒精涂到他的皮损处,年哥儿顿时疼的“嘶嘶”的抽气。
年哥儿龇牙咧嘴,泪花儿在眼眶里打转,但是哭出来就没有小兔子糖人了,故而坚强的忍住了不哭。
庄明心怕他扛不住,涂抹完一只手心,又飞快的沾了些酒精,涂抹他另一只手心。
待两手都涂抹完后,这才轻舒了口气。
她起身亲自从攒盒里取了跟小兔子糖人给年哥儿,摸着他的小脑袋夸赞道:“年哥儿真勇敢,是母后的好孩子。”
年哥儿欢快的舔着小兔子糖人,顿时将手心的疼痛给抛诸脑后了。
☆、85
四皇子晟年, 虽贵为太子,但因才刚一岁半,现下的主要任务就是玩耍。
然而因万寿节那日摔伤了手, 原就匮乏的娱乐活动,因为沾不得水的缘故, 更是直线缩水。
庄明心实在看不下去了, 琢磨了两日, 决心在坤宁宫后殿正殿给他建造个简易的游乐场。
也不必搞甚太复杂的项目,就滑梯、秋千、吊椅、跷跷板以及旋转木马几样就成。
这几样里头,就旋转木马有些难度。
但难度也不高, 只要把前世小时候玩过的, 由人力推动的旋转秋千里头的秋千, 改成木马就成。
画图的时候,被毓景帝给瞧见了。
得知她的意图后, 他颇不赞同的说道:“年哥儿是太子,是储君, 如何能沉/溺于此等外物中?未免有些玩物丧志!不若咱们再生个公主, 如此你想怎么带她玩就怎么带她玩, 朕绝无二话。”
“生什么生?受一回罪不够, 还想受第二回罪?想都不要想。”庄明心立时柳眉倒竖。
毓景帝忙改口道:“那就先不生, 年哥儿还小呢, 再生一个怕是顾不过来。”
庄明心这才略缓和了下神色,但对他的说法却是嗤之以鼻:“年哥儿还小, 如今正是玩耍的时候,合该玩耍个尽兴才是,如此长大了才不会在这上头找补。”
无忧无虑的童年,对孩子的成长至关重要, 很多童年有遗憾的人,长大后或多或少都会想法子找补,偏激些的甚至会走上歪路。
随即她又大言不惭的一挥手,霸气道:“本宫的孩儿,要玩就玩最好的、最新奇的!”
毓景帝:“……”
有心想说她慈母多败儿,但她素日对年哥儿并不纵容,凡事都与他定好规矩,若与规矩不符,无论年哥儿如何哭闹,她都铁石心肠。
可以算得上是一位严母了。
但这样一位严母,宠起孩子来也是没边的,竟然要给他建专门玩耍的游乐场,当真惊世骇俗。
内心纠结了半晌,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横竖年哥儿还小呢,且让他玩耍几年,待五岁开蒙后,再给他套上“枷锁”,不怕他不用功。
连皇帝/都不阻止,旁人就更阻止不了庄明心了。
她历来就雷厉风行,拿定主意后,就风风火火的折腾起来。
先是将图纸送去匠作监,让他们赶制秋千、吊椅、跷跷板、滑梯以及木马等物什。
又召来大几十号工匠,将面阔五间的后殿正殿打通,中间挖好坑,以便埋柱子建旋转木马,四周也事先做好规划,好方便将来假设秋千、吊椅、跷跷板以及滑梯等小玩意儿。
忙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而毓景帝这头,某日忙完政务后,正要坐御辇去坤宁宫,郑太后突然打发人来请他。
于是他忙叫人改道慈宁宫。
进/入西次间后,毓景帝抬眼扫了眼殿内,见只郑太后一个闭眼静坐在北边的罗汉床/上,手里转动着串十八子佛珠,并不见廖太妃的身影。
他心里顿时一沉,看来母后这是有私事要与自个说。
“给母后请安。”毓景帝行礼,随即一掀龙袍,坐到炕桌另一侧的锦垫上,笑道:“母后这里倒是凉快。”
郑太后睁眼,扫了他一眼,浅笑道:“皇后鬼点子多,竟给她想出个芒硝制冰的法子来,比直接买冰便宜许多。如今不光哀家这里不愁冰使,寿康宫那帮太妃跟西长房的那帮子老宫人们,也不愁冰使。”
听闻太后夸赞庄明心,这比直接夸赞他都让毓景帝高兴。
他嘴角微翘,得意道:“皇后惯爱怜贫惜弱。”
“皇帝的眼光不错,她这个皇后当的比哀家当年强多了。”郑太后再次给庄明心戴了个高帽。
毓景帝心下虽高兴,但嘴里还是替庄明心谦虚道:“德音她到底年轻,要跟母后学的地方多着呢,还请母后多教教她。”
“若皇后有需要,哀家自然不会袖手旁观。”郑太后笑了笑,心想凭庄明心的聪明才智,哪里需要自个帮忙?
毓景帝见郑太后东拉西扯,并不提唤自个来的原因,想是有为难之处,便主动询问道:“不知母后召见儿子,所为何事?”
郑太后嘴唇抿了抿,手上转动佛珠的速度明显加快,沉/吟着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