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柳这会儿进不得退不得,只好抱着搂着在墙根听壁角。
她正想着公子会怎么反应时,冰冰凉凉的声音也跟着飘了过来。
“三个月,就算是伤筋动骨也好了,我不过受些皮外伤。”他的话不冷不热,含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表示,听起来却让人尴尬。
柳柳抱着竹篓的手臂收紧了些
忽然又听公子不客气一句:“既然觉得受之有愧,也没见你把东西送回来,如今又何必在这废话?”
若刚刚那句话只是听上去让人尴尬,那这话可就是明晃晃的不给方窈脸面。
饶是方窈心智坚定,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也险些没稳住。
她一向知道这位主儿说话不中听,却也没想到能难听到这地步,这哪是对救命恩人的语气,怕是对仇人也相差不离了。
方窈勉强维持住脸上的表情,皮笑肉不笑道:“是方窈考虑不周,回去后定叫丫鬟把东西原封不动送回来。”
萧靳却不顺着她的台阶往下走,而是眼皮也没抬一下道:“我送出去的东西,岂有要回来的道理?东西污了,丢了便是,不必再送回来。”
这下方窈是气的嘴皮子都抖起来了,她从来没这样被人明晃晃的嫌弃过,就算是她那不把她当女儿的父亲和继母也从没这般含沙射影说她。
可她就算再气也不可能在萧靳面前翻脸,方窈努力挂起笑容,萧靳却又再来了一句:“救命之恩的滋味享受的可好?”
这一句话,可是让方窈天崩地裂,她脸上再也提不起微笑,嘴角僵着,疑惑道:“萧公子这话什么意思?”
萧靳却没再说话,而是扬声叫了李卯:“请方小姐出去,今后萧府姓方的不得入。”
姓方的三个字可像一柄大锤锤在方窈脑袋上,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今天到萧府来,会经历这样的羞辱,而他所要探听的事,似乎也没有必要探究了。
方窈紧紧咬着牙根,看着朝自己逼过来的侍卫,狠狠甩了袖子大步朝外走。
是她失策,当日在桃花林她就应该把那件丫头给弄死,这样也不必大费周章,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方窈消失,花园里重新恢复安静。
柳柳听了这么一场大戏,可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就傻兮兮的蹲在角落,一直到懒懒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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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窈憋着一肚子气回了县令府上,才进屋子,就狠狠摔了桌上的茶盏。
皇太孙!果真是那个傲气凛然,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皇太孙!
就算是断了腿,也没能叫他收敛自个儿脾气,反倒是变本加厉,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方窈气得不轻,琴儿从没见过她这么吓人的模样,怕得一句话不敢说,只在屋外老老实实候着。
方窈走进室内,黑衣人也不知何时坐在靠椅上,看到方窈一张快要扭曲了的脸,蹙着眉头道:“怎么了?”
方窈有多么会装多么会忍,他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被气成这副样子,想来遇到的不是小事。
方窈怒归怒,在正事上脑子还是清醒的,她压着胸膛快要喷涌而出的火气道:“暴露了。”
短短三个字就让黑衣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很快,他皱着眉头说道:“你说的暴露是?”
“他知道了我不是他救命恩人,早知会如此,就应该干脆利落把那死丫头弄死。”方窈咬牙切齿道。
黑衣人明显松了口气,这是暴露也就罢了,本就是萧靳自己找上门来的,方窈不过是将计就计认下,就算就算暴露了也不过是得一句,小姑娘贪慕容华,这才冒认了救命之恩。
如果是主子的大计暴露了,两人都要以此谢罪。
方窈也正是想到了这一茬,才大摇大摆从萧府离开,而不怕萧靳把自己扣下。
她的身份一直是干净的,也不怕萧靳脾气起来要了她的命,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承认,有那个女人在,她的确能够保住一条命。
“行了,你走吧,这些日子不要到这儿来。”萧靳如今瘸的是腿而不是脑子,若是一不小心叫他察觉了什么,两人都要完蛋。
黑衣人点点头,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说道:“方府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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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方老爷做生意亏了,几十万两银子说没就没,如今府邸都被官府查抄,一家子人全下了大狱。”
李娘子正给客人包糕点,忽然听她和身边的人说了这么一嘴,不由抬起头来。
“就是长安街的那个方府?不是前几日才听说他们方老爷要纳妾吗?这么快就进大狱了?听说他为了那这房小妾还跟方夫人打了一架,哎呦喂那动静,可是整条街都听见了。”
“可不就是那个方老爷,现在别说是纳妾了,能不能从牢里出来还是两双?”
“你说这天底下的事可就跟老天爷的脾气似的说变就变,方府上辈子积攒下来的家财这一夜之间
就给败个精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唉,谁说不是?”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远,李娘子听了却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当然知道长安街那个方府,曾经她也在那栋奢华的大宅子里住了许多年,已故方老爷对她还挺好,可惜,再怎么好也好不过他嫡长子。
她在人家眼里不过是个玩物,春哥儿也没被人瞧在眼中。
这些年李娘子也怨过,可到头来,又发现没什么好怨。
如今听着方府就这么没了,她心头也没多少快意,更谈不上幸灾乐祸。
柳叶挺着大肚子出来就见她娘心不在焉,她探头瞧了瞧外头,扶着肚子问道:“娘,柳柳今日也没回来?”
她知道自个儿这话问的没道理,若是柳柳回来了,怕是头一个要来见她。
李娘子回过神来,幽幽叹了口气:“李侍卫不是说了吗?柳柳如今在萧府当差,十五那天才会来,也就再过两日。”
柳叶当然知道,可还是止不住担心。
柳柳一个小姑娘家在人家府上待着,她怎么会放心,就算是当丫鬟,她也还是不放心。
萧公子那般人物,就算断了腿,也是她们这些普通人高攀不起的,却连夜赶去救了柳柳,如果说他没存着什么心思,柳叶说什么也不相信。
自家妹妹打小长得漂亮,村里不少小伙子都喜欢,这些年长开了,跟要开的花骨朵儿似的,亭亭玉立,哪个男人瞧见了心不软?
李娘子见女儿操心,过去扶着她到椅子边坐下:“娘知道你担心柳柳,可我们这平头老百姓又有什么法子?再过两日柳柳就能出府回来,届时你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明明白白与他说问她便是。”
李娘子清楚在大户人家里当媳妇压根不像旁人瞧着那般光鲜亮丽,更何况是没有依仗的媳妇,只能任人欺凌。
柳柳若真是被那位萧公子瞧上,又能跑到哪去?
说到底,柳柳和她当年一样,有个靠不住的爹娘,而自己这个当伯娘的也护不住她。
柳叶闷闷点了点头,忽然觉得肚子微微抽疼。
她接近临产,这几日时不时肚子就抽疼一下,柳叶以为是常态,安抚着肚子鼓起的小包,却没想到肚子越来越疼。
柳叶用力抓住
李娘子的手:“娘,娘,我好像要生了。”
李娘子瞬间哎呦一声,连忙扶着她走进屋里。
早在柳叶肚子九个月大时,她就寻了县里极有经验的产婆,现在连忙喊着春哥儿去找产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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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里柳柳抱着竹篓,还在回想公子刚刚的话。
之前她就听人说过公子以为县令家的表小姐才是他的救命恩人,什么好东西都往县令府中送,极为大方。
可听着刚刚那么一番话,公子又好像知道那位方小姐冒名顶替了她的救命之恩。
柳柳忽然迷糊了,公子向来就不是个任人糊弄的,也最讨厌旁人糊弄他,怎么就这么轻飘飘刺了方小姐一两句就放人走了?可真是一点也不痛快。
当然不痛快了,柳柳可以不要公子的救命之恩,却也不愿自己的救命之人平白被人领了去。
如今,公子知道救她的人不是方小姐,难道是知道了救他的人其实是她?
这样一来,公子会大半夜的跑去找她,似乎也说得通了,就是为了偿还救命之恩。
柳柳完全忘记了之前自己给萧靳夜里去寻她找的理由。
她歪着脑袋想来想去,那边萧靳却是等的有点儿不耐烦了,他压着嗓子,懒懒道:“怎么?人都走了还舍不得出来?”
声音来的太突然,柳柳吓了一跳,她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被发现了,轮椅已经咕噜噜转动到了她面前。
柳柳如今半蹲在地上,随着突兀闯入她视线的锦靴,她仰起头来。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依旧穿着月白色的锦袍,如若他没有坐在轮椅上,该是个翩翩俊朗的陌上公子,无需只言片语,就能骗了人家姑娘一颗心。
想到这一茬,柳柳抿了下嘴。
县令家的表小姐那么干脆利落,承认了救命之恩,保不齐也是瞧上了公子这张脸。
毕竟,前世公子坐在轮椅上带她时,还有姑娘巴巴凑上来。
柳柳也不知想到了哪去,眼角都跟着耷拉下。
萧靳瞅着蹲在角落里抱着篓子的柳柳,嗤笑一声:“怎么?想在这做个窝以后就住这儿了?”
他声音轻佻,柳柳听着就恼了:“我和公子可不一样。”
公子闹起脾气来,还真就做过在花园里呆了一晚上的事儿,连带着她
这个做丫鬟的也跟着在花园里喂蚊子。
萧靳不知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茬,面色漆黑如锅底,他睨了一眼某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谁许你在这儿听壁角了?”
被揭了短,恼羞成怒了,只好用旁的事来掩盖。
柳柳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太过了解他,不用想都知道他这会儿在想什么,她哼声:“我可不是故意的,要怪就要怪公子说话时不挑个好地方,全叫人给听去了。”
他还敢反过来指责是他不是,这胆气比之前又增了些,在看那张俏生生满是控诉的小脸,真是让人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用力揉一揉。
萧靳别过眼,压下心头的蠢蠢欲动,有模有样摸着下巴思考起来。
好一会儿了,他一本正经说道:“如今你听了些不该听的,我是不是该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四个字实在太过凶戾,柳柳水润润的眼珠子瞪圆,连忙抱着搂着往后退了一步。
这副跟听了动静就跑的松鼠没什么区别的怂样让萧靳心情大好。
他直起腰来,对着柳柳伸手。
他的手只看着就充满了气劲,配合他刚刚说的话,柳柳瞬间把心跳到嗓子眼儿。
她下意识往后退去,可她身后就是墙壁,再怎么退也跑不掉。
萧靳见她那副怕的眼睫直颤的小模样,轻哂,手也跟着拐弯,转到她腰间,把她腰上挂着的小荷包扯了下。
荷包是柳柳这几日给自己缝的,里面还有一方丝帕。
荷包是女儿家的贴身物,丝帕更是,怎能这样让男子拿去了?
柳柳想也没想伸手去夺,却正中某人下怀,荷包没夺回来,反倒把自己的手给搭进去了。
捏着她手腕的掌心温温热热,暖融融的温度不断从两人相贴的肌肤传过来,柳柳瞬间红了脸,立刻挣扎着要抽回手。
她这么点力道,萧靳实在不放在眼里,他把人扯着,还有模有样捏了荷包柔软发鼓的肚子,神色难以言喻。
柳柳不知想到了什么,盯着他的手,面颊又红了红,趁他瞧着荷包,连忙把手抽出来,顺势把怀里的竹篓子塞过去,一溜烟儿跑了。
她跑的又急又快,像极了一只被老虎逼急了的兔子,明知自己逃不出老虎的手掌心却还要拼命挣扎。
萧靳抱着竹篓,眼看她跑开,自己不追也没让别人追,而是把荷包往怀里塞去,低低笑起来。
笑到一半,也不知想到什么,他忽然拢了笑容,好一会儿才看向手里的竹篓。
想到她不情不愿咬牙切齿给他绣衣裳的模样,萧靳心情大好,也顾不得回屋,就在这儿掀了盖在竹篓上的那层布。
才看一眼,他嘴边的笑容就僵了一半。
篓子里没有他期待的衣裳,倒是有一双又一双的绫袜,袜子叠得整整齐齐,乖乖巧巧像块豆腐似的摆着,和刚刚逃跑的小兔子有点儿相似。
萧靳伸手把一双又一双的袜子翻过去。
整整三十双袜子,让他脸上的笑容一僵再僵。
果真是胆肥了,竟敢阳奉阴违!
就算他穿她做的袜子,这一时半会儿的也穿不了这么多,倒是衣裳,他一天就能换好几件,她竟一件也不做!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两万更要食言了,抱歉
作者君知道自己文笔有限,塑造的人物不够形象饱满,只是看到有些评论还是很难过,我写这个男主完全没想到他会让人感到恶心,这个故事会让人不舒服,我只是个人比较喜欢‘最擅攻心’这个标签的男主,这才有了这篇文。
不是第一次遇到不同的声音,也不知道这次怎么了,对自己格外没自信。可能是我玻璃心了吧,今天在电脑前坐了很久,一个字都码不出来,有一瞬间我甚至厌弃这篇文,我不想写了,这个想法出来的时候我自己也吓到了,我写文三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竟然会讨厌自己的书厌弃自己塑造的人物,我一个下午过得乱七八糟,做出百八十个决定,可是看到等更的评论,我又舍不得,舍不得就这么扔了这个故事,舍不得那么多喜欢这篇文的小可爱。
欠下的一万二更新,剩下一周慢慢还,今天先到这吧,很累
第30章 欺负
送了一竹篓袜子,柳柳心情大好。
公子前世就一个劲儿的让她给他做衣裳,还时常要她做饭。
柳柳真是给他当粗使丫鬟,还要给他当绣娘,顺带连厨娘也一块包了,给他平白省下两份月钱。
反正那日兰儿给她送布匹时,可没说一定要她做衣裳,倒说了亵衣亵裤绫袜什么的,那她就做三十双绫袜,够公子一个月每日换一双。
至于公子缺衣裳穿的瞎话柳柳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旁人不知道,她这个在公子身边待了一年多贴身丫鬟还会不知道吗?公子的衣裳多到一年四季换着穿都穿不完,之前那话不过是为了折腾她找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