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橙——林格啾
时间:2020-10-11 09:20:28

  几乎下一秒,她便忍不住开腔反问:“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今天来,就只是问我这些?”
  “你觉得我想问你什么?”
  “你……”
  “就像从很久以前开始,你就很喜欢问我,顾雁和你谁比较好看。但其实这种问题本身没有意义,因为我每一次的回答都一样。”
  舒沅蹙眉,“所以,非要说的话,我只是想告诉你,叶小姐。如果你是因为我的原因不喜欢顾雁,我真的很希望你不要把私人的恩怨带到工作里,何况这明显是迁怒,当年发生那些事的时候,顾雁早已经转学离开了。”
  “你觉得我是迁怒?”
  “难道不是吗。顾雁,她本人跟你有仇吗。”
  “……”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这样,在平静中窥伺着人间的一切,然后在平静中,藏着最温柔的刀锋。
  她总是这样。
  叶文倩又露出了那天来找她时那种矛盾的神情。
  像是痛苦的,但也十足恨意。
  那情绪爆发来的毫无预兆,只是指着她的鼻子痛骂。
  “舒沅,你凭什么现在这么对我说话?”
  “这是我管着的公司,我要怎样就怎样,你现在这种态度,就凭你捡了我的漏,当了蒋成的老婆?”
  “……”
  “这会儿想起来你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大股东的老婆,堂堂蒋家未来的女主人?不是文华拿命给你铺路,你有今天?”
  是了。
  如果真按她这么算,要不是当年叶文华临阵一脚,彻底踹飞了两家人定而不定的联姻打算,蒋成“临阵反水”,反过来维护叶家的“仇人”,蒋太这个位置,合该给叶文倩坐着才对。
  所以——这么多年来,叶文倩走不出的怪圈,到底是她妹妹因为这事而死,还是舒沅因为这事成了蒋成的妻子?
  到底是“你逼死了我的妹妹”,还是“你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婚姻”?
  前者冠冕堂皇,后者八字没一撇,听来不免好笑。
  舒沅静静看着她。
  却足等叶文倩控制住情绪,双手遮脸,好一会儿又松开,眼泪逼回眼眶里,这才开口。
  “我只是作为顾雁的朋友来说这些话,你听得进去就听,听不进去,我也没能力逼你。如果我想逼你,也不会等你请我进来,会直接拿着蒋成的卡进门,他们有谁敢拦蒋成吗。”
  “……”
  “至于蒋太不蒋太的名头,”舒沅象征性地抿了口茶水,起身,“你想要,只要蒋成点头,以后随时都为你准备着——”
  “可是叶文倩,如果你是我,我问你,和我本来的人生比,你觉得我会想要你们叶家现在给我剩的这个吗?”
  整个办公室再度沉默下来。
  舒沅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生活毕竟不像偶像剧,并没有那么多歇斯底里的女二,叶文倩也并不是毫无修养的女疯子,很多事情,只需要点到即止。
  ——她都已经如愿把自己引来了,羞/辱过了,还再为难顾雁有什么意义呢?
  然而。
  在“蒋太”手指触到门把的前一刻。
  却突然地,又听见身后传来一句极平静,却也哽咽的低语。
  那女声说:“我其实一直很羡慕顾雁,你一直把她当作最好的朋友。”
  她背对着她,看不到身后人的表情。
  然而那声音还在继续:“我一共问过你三百多遍吧?舒沅,我一直问你,我和顾雁谁比较好看,三百多次,你都回答我,她更好看。为什么不能说一次呢,哪怕一次,把我也当作好朋友夸一夸。”
  “我从小就没有朋友。他们不是怕我,就是觉得我虚伪,不好接近。或者因为家世不够好,或者因为她们爸爸没有我爸爸有钱,所以总是带着一点讨好。就连文华,我们从小玩到大,可是舅舅还是让她什么都听我的,她跟我不像是朋友,更像是上下级。”
  “所以那时候,我看见你和顾雁一起玩的时候,觉得很惊讶。她明明也是又好看又骄傲的人,而你一点也不起眼,可你还会给她抄作业,讲题目。你们一起回家,一起吃饭,好的就像连体婴,我那时候就在想,我也要有一个好朋友,不怕我,不讨好,不随便被我吓到,果然,你就是那样的人。和你做室友那段时间,是我高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但后来我发现,其实你根本也没有把我当成过朋友。我毕业了,你再也没有联系过我,明明我对你很好,可还不如已经走了好几年的顾雁。文华说,你接近我只是为了蒋成,那一刻我真的很生气,觉得自己看错了你。但我没有放弃,我还是打算给你最后一道考验,我相信你是真诚的,你有把我当过好朋友。”
  “所以,我跟文华说——”
  一段长长的哽咽。
  “我以为你会来找我帮忙,我真的以为,以为你会来找我。只要来跟我说,一切不就都会解决了吗?文华什么都听我的。我不知道她会那么讨厌你,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
  【我,永远忘不了。】
  叶文倩,她永远忘不了。
  那天看见妹妹发来的照片,女孩卧在污浊的灰尘与血污中,蜷缩着,蜷成一团脆弱的阴影。
  忘不了那天赶到医院,看见蒋成抱着舒沅,两个人都脏兮兮,浑身是血。
  她明明一直讨厌蒋成,就是讨厌这个人永远高高在上,没教养,自以为是,自我中心。
  但那却是她第一次看见,蒋成慌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逢人就问急诊科,连打电话通知家里时,手指都抖得几乎摸不到按键。
  他血红血红的眼睛,像极了当着两家父母的面踹桌子那天。
  文华死了,所有人都在为她的死流泪,感慨她的生命过早逝去。
  只有蒋成,一脚踹翻金玉其外,踹飞名贵茶盏,气得浑身哆嗦。
  【你们是不是有病?本来就是自作自受的事,现在还要别人给她偿命?她配吗?】
  【十七岁了,又不是弱智,不是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有谁拿把刀别在她脖子上逼她打人了?】
  满地狼籍,满座愕然。
  蒋成不合时宜的正义感是那么突兀,眼见着一场争吵的暴风雨又将来临,而她颤抖着拽住衣摆,心底犹疑着问自己,到底是谁做错,舒沅,文华,还是……我?
  我做错了吗?
  这是十九岁的叶文倩,在自己漫长人生回望中,第一次叩问自己。
  然而,紧接着蒋成的所作所为,却犹如当着所有人的面甩了她响亮的一耳光,也打散了她心底所有的自问自厌自悔。
  他居然要娶舒沅。
  他居然……真的敢,哪怕再不满意,再相看两厌,至少这个话题不应该由他提起。
  时隔多年,叶文倩紧闭双眼,仍不住死死握住面前茶杯。
  “舒沅,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都在想,哪怕是当时大家都能冷静,都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呢?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逼你到那种地步,如果是我,如果事情不是那么发展,我会给你时间,让你——”
  “因为我们是朋友吗?”
  舒沅突然问。
  “……”
  “我真荣幸,曾经成为你以为的好朋友,叶文倩。”
  舒沅忽而转身,走到她面前。
  如旧面无波澜,步伐平稳,天生天养好脾气。
  只下一秒。
  茶杯在手,半冷的茶水劈头盖脸,泼得叶文倩瞬间呆若木鸡。
  水,一滴一滴沿着发梢滴入地。
  舒沅字字句句,如刀刃剖心。
  “知不知道你错在哪?错在你永远不该在一个已经伤痕累累的人面前,为了证明你是救世主,所以再狠狠捅她一刀。”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捅她一刀,她会流血,会流眼泪,哪怕以后你帮她治好了,可她痛啊,那一秒那一分钟永远是痛的,痛得想死。叶文倩,你把自己摆得好高啊,可你有没有一秒钟为你的朋友设身处地想过?”
  “你说你想做我的好朋友,你问问自己,归根结底,是因为你想要得到朋友,你不被爱,还是仅仅因为你嫉妒别人有你没有的东西,你偏要抢过来?”
  舒沅将办公桌上那提抽纸扔进垃圾桶。
  “现在我有纸你没有,你是不是也讨厌我,要把我的纸抢过来?”
  说完,舒沅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
  憋着一口气,舒沅一路杀到楼下,全程一语不发。
  直到走出大厦,准备打车时翻开手机,才发现有好几通未接电话。
  蒋成的暂且不论——她现在心情复杂,不太适合哄他这大少爷。
  另一个备注“刘律师”的电话却不能不理,舒沅简单收拾了下情绪,找了个室外咖啡厅空位坐下。
  随便点了个三明治饱腹,随即回电对方。
  “喂?刘律师,是我,舒沅。”
  ……
  “对,然后呢?除了协议书,我还需要准备什么?”
  “是这样,我们参考了很多香港那边申请分居的案例,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能够有些信件、视频或者相关的材料,能够证明你们夫妻感情破裂,另外,蒋……舒小姐,在分居地持有新房租赁或购买凭据也是必要的。”
  “好,那我——”她话音一顿,“对不起,刘律师,有电话打进来,我们先聊到这吧。”
  舒沅瞥了眼来电人备注,飞快按掉同律师的通话。
  几乎电话又一次接通瞬间,语气便转到懒洋洋。
  ——“你到新加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今天这一章信息量的缘故,来来回回修了很多版,到现在才算满意。下一章会准备更多的——哈哈哈极有可能是修罗场,在线看蒋成发疯(?)。
  没有啦我又不是后妈。
  顺带一提最近马上上千字收益,所以不好经常改文案,可能会被pb搞得很麻烦,因此今晚更新没能及时在文案上提醒,还请大家见谅。
  另外上夹子前一天照惯例停更一天,后天晚上十一点双更哈(或者二合一,总之会肥章的),大家到时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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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实际上, 比起时常满世界飞,精通六国外语、对各地风土人情都能简要聊上两句的蒋成,这些年来, 更多时候, 舒沅都习惯于仅仅扮演一个善解人意的倾听者。
  她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面对外界的变化, 对世界的见闻, 大多来源于蒋成的转述。
  时间一久,哪怕是最简单不过的日常闲聊, 似乎也能从他细微的语气变化中听出奥妙所在。譬如此时, 电话那头话音懒倦之外, 似有若无的一点挂念。
  “飞机没晚点?”
  “嗯,刚到酒店。等下去和高力的人开会。”
  舒沅搅动着侍者刚端上桌的黑咖啡, 一时有些不知怎么接话。
  她明白蒋成这是对自己透露行踪报备, 但是他一贯对工作的事相当上心, 且格外严谨,而她相反,其实压根不太了解公司方面的细节, 他也很少谈起,随便问几句,问得尴尬怎么办?
  想来想去,又不能太早挂断, 否则前功尽弃。最后,她只能很谨慎地追问一句:“这次参加招标的公司很多?”
  “二十八个。之前忠国路的地段被我们拿下,现在又都挤到西海岸谷这边。大概是都想着之后住宅溢价超过百分之二十不是问题, 所以价越炒越高,钱跟纸一样,不要命往外撒。这几天财政部的人报表一张一张催——其实还得看那条公路政府到底批不批得下来。如果建不成商业闭环,我也在考虑,或者彻底放弃这次的西海岸住宅区计划,会比现在的情况好点。”
  “……”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多一个人烦而已。”
  蒋成话音一顿,大概难得意识到她的无话可接,又倏而转开话题:“不过阿沅。你之前不是说想在香港炒楼吗?也行。忙过这阵子,我带你去香港看看。现在绿色住宅区的概念在这边很流行,之前我们已经在伦敦试行过一轮,打算等港珠澳大桥建成,再在港深这边继续往前推。到时候你可以仔细看看,感兴趣的话,参股玩玩也没事。”
  这是玩一玩的事吗?
  蒋成说得云淡风轻,然而槽点太多,舒沅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从哪开始无语。
  是要感慨他今天不知道抽哪门子疯突然跟自己大谈事业,还是默默腹诽,其实自己原本说炒楼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他还没发现而已。
  电话里。
  蒋成不知何故,这天竟还在耐心讲着最近公司几个关于地产方面热门的项目,他极少有这样大谈宏图的时候,像是弥补着这三年她缺席这块蓝图的色彩,告知她这些年来,他是如何的意气风发。
  然而舒沅手中搅着搅着,心却不知不觉飞远。
  *
  新加坡。
  其实这座城市,于她而言并不算陌生,虽然和他口中的事业大多无关,但她上一次去新加坡,也不过几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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