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王妃高贵冷艳——陈云深
时间:2020-10-12 10:00:05

  这话,倒正戳了柳莺的心肺。
  但她不是个喜好同人争执口角的性子,只将两手攥的紧紧的,两眼愣直的盯着墙,一字不发。
  杏染看她不言语,倒有几分得意起来,又道:“就说你曾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又是娘娘亲口要到身边服侍的。然而今非昔比了,咱们如今是在肃亲王府,可不是在弋阳侯府,凭靠着小聪明,到底长久不了。”
  杏染虽是侯府的家生子,但之前一向是在二门堂上做些洒扫传话的事宜,到不得主子跟前。还是她十三岁那年,陈婉兮身侧出了空缺,她老子托人说情,方才把她补了过去。然而那时候,柳莺已经在陈婉兮身边伺候几年了。
  她性子急躁,又是才到主子屋中伺候,言谈行止,难免有些不稳,惹的陈婉兮数次说她——毛里毛糙,当不得事。而柳莺在旁瞧着,虽心里明白那些关窍,偏就不告诉她,等她干坏了事,挨罚时又出来说情,倒越发显得她鲁莽暴躁,而柳莺则是个周到宽宏的好人。
  这些事她始终记得,心里也一直咽不下那口气,她就不信这一世她就要被这个柳莺压在头上,就是翻不了身!
  从弋阳侯府到肃亲王府,如今好容易有了这个机会,柳莺在王妃跟前地位松动,她怎会错过?
  柳莺僵卧床上,两眼木直,任凭杏染那尖刻的言语如雨点般的打在身上。
  目下,她心中是一则欢喜,又有一则焦虑。
  王妃忽然向她问起当年之事,便该是王爷同她讲了,原来王爷还记得。
  王爷,他没有忘记,他还记得!
  想及此,柳莺几乎喜极而泣,她这么多年来的期盼终于有了回音。
  她将两手紧紧的握着,但转瞬便又松开,且长舒了口气,心境舒悦并带着一丝微妙的快意,甚而连杏染的那些言语亦影响不了她分毫。
  她知道,自己不会是池中之物。
  然而,王妃却也知道了,柳莺有些捏不准,王妃今日只是在诈她,还是当真不记得了。
  想着王妃那深沉诡谲的城府,以及那凌厉的手腕,她只觉得背上阵阵发寒。
  如若王妃当真是想起了当初的事,是一定容不下她的!
  柳莺心中计较了一番,忽而起身,向着杏染温婉一笑:“姐姐说的是,我不过是仗着小聪明才有今日罢了,哪里比得上姐姐是侯府的家生子,一家子都在府中当差,根基稳固。往后,妹妹还得仰仗姐姐提携照料呢。”
  言罢,她竟下床,朝着杏染屈膝行了个大礼。
  杏染不防她忽有此举,吓了一跳,将镜子丢在床上,惊疑不定的望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四处宣扬,说我欺凌你么?我可不吃你那套!”
  柳莺面上的神色没有一丝波澜,依旧含笑说道:“姐姐这是哪里话,妹妹这几日被娘娘厌弃,自己也觉惶恐的很。妹妹晓得姐姐,其实没个依靠,这若是娘娘真的要撵了我,我还有前程可言么?所以,以后还望妹妹在娘娘跟前多多美言几句了。”
  杏染到底是个不沉着的,看着这个冤家对头在自己跟前服了软,心里顿时飘然起来,连着骨头似是都轻了二两。
  当下,她眯眼一笑:“你明白轻重,那便是好的了。娘娘不喜欢人在后面耍心眼子,你那些小聪明小把戏,还是趁早收起来,有你的好呢。”
  柳莺笑说:“姐姐果然犀利,说的句句在理,妹妹受教了呢。”说着,她捡起一旁的镜子,又取来一把桃木梳子,微笑道:“姐姐发髻略有些乱了,妹妹服侍姐姐梳头。”
  杏染满心得意,便也由得她来伺候。
  柳莺是个精细稳重的性子,伺候人梳头也是多年来惯熟的,手下轻重拿捏极好,果然让杏染挑不出来什么。
  她一面替杏染梳头,一面细睨着她的神色,低低说道:“然而妹妹也有句话要嘱咐姐姐,姐姐听着,可莫生气。”
  杏染正在飘飘然,随口道:“你说。”
  柳莺便道:“咱们再如何,到底是依附着娘娘。娘娘如今和王爷是什么光景,想必姐姐也看在眼中。虽说娘娘是王妃之尊,是正妃嫡妻,但保不准将来王爷再宠幸了谁,抬举了谁。这宠妾灭妻,以小欺大的事,可不算新鲜。如今咱们府里,可现成放着一位呢。若娘娘倒了势,咱们也不必再说什么前途了。”
  杏染听这话倒是在理,虽说王爷归府才第二日,但昨儿夜里闹得那一场动静,她可是亲眼瞧见的。
  如今看来,王爷待王妃倒还有一分真心,但长此以往,谁敢说以后?
  偏偏,自己跟的主子是个执拗的脾气,任谁说什么都不听,再说多了,她脸皮薄,恼起来那是当真不认人的。
  杏染愁眉不展,柳莺冷眼瞧着,趁势又道:“其实,王爷同娘娘是早有宿缘的,只是如今这两位都拉不下脸来提此事罢了。如有人将这件事提起,这两位想起当年,说不准就好了呢?”
  杏染听着,心里便活动了起来。
  她可不就吃亏在到王妃身边的时候短,诸般前事都不知么?虽说现下,王妃嫌厌了柳莺,却也没怎么将她推心置腹。若是她能促和了王爷同王妃,那可是头功一件。到那时,柳莺算什么,甚而连她的干娘梁氏,都要让他几分了。
  杏染心中想的惬意,不由自主便现在了脸上,她说道:“我不知道,你倒讲给我听。”
  柳莺一笑,说道:“我晓得的也不是太清楚,只依稀记得,一方绣了莲花的帕子,是个关键。”
  杏染狐疑道:“就一方帕子?这胡天海地的,谁知道说的什么。”
  柳莺笑道:“咱们是不知道,但当时的人,可记得分明。我没记错,娘娘后来还念叨了几回。”
  这一句,却是假话,陈婉兮压根不知道什么莲花帕子。当然,这个杏染也不会知道。
  杏染听着,心中虽有几分疑惑,却还是定了主意,说道:“也罢,谁叫咱们是娘娘的丫鬟,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娘娘。”
  柳莺连忙说道:“若姐姐做成了此事,可千万记得提携妹妹,万万不要忘了妹妹。”
  杏染那黑白分明的大眼一翻,笑道:“放心,我自是不会忘了你的。”
  才怪!
  她好容易才得了这个机会,又怎会再拱手让人?
  这一次,她可一定要在王妃和王爷跟前,站稳了脚跟不可!
  杏染踌躇满志,柳莺低头将梳子上的残发一一取下,便也笑了。
  于成钧坐在书房那宽大的紫檀木四角雕海牙纹路书桌后,看着眼前那小小的白瓷罐子出了会儿神,方斜睨了书桌前头垂首侍立的丫鬟一眼。
  桃织紧咬着下唇,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娘娘谁不指使,柳莺伶俐,杏染大胆,可偏就选了她这个嘴笨心直的过来。
  王爷听了她的话,便始终没言语,不知怎的,这一言不发的王爷,令她觉得分外可怕。
  他周身似是散发着极其强烈的威压,使人喘不过气,甚而连抬头望他一眼的勇气也无。
  到底是上过杀阵,见过血的人!
  于成钧将那小罐子握在手心摩挲了一阵,感受着甜白瓷的细腻温润。他心中暗叹了一声:他这位娇妻,果然衣食精细,便连一口小小的胭脂,亦要上好的瓷器盛装。这只小罐子送进当铺,大约也值个一两银子了。
  美器美物,方才匹配的上陈婉兮这样的如玉人物,于成钧深以为然。
  然而陈婉兮令丫鬟捎来的话,却叫他有些许的诧异。
  他看着那抖如筛糠的丫鬟,开口问道:“王妃,当真是这般说的?”
  这话音平淡,听不出是喜是怒,又或者别的什么,却似有一种令人无可抗拒的力量,叫人无从撒谎。
  桃织哆嗦着口唇,说道:“是……是,娘娘说,王爷喜欢,尽管享用便是。”
  这句话,其实没必要提,但也不知为何,被于成钧盯着,桃织的脑中一片空白,知道些什么全都倒了出来。
  于成钧浓眉微挑,颇有几分忍俊不禁。
  陈婉兮这是什么意思,叫丫鬟拿了胭脂过来,还传话道:既然王爷喜欢这胭脂的口味,便将这一盒子都赠与他,尽情享用。
  陈婉兮这是真不通风月,还是蓄意的怄他?
  他哪里是喜欢吃胭脂,他喜欢的只是她唇上的那一抹艳红罢了。
  于成钧掀开了胭脂盒盖,里面果然是方才陈婉兮上妆时所用的胭脂,红艳莹润,散发着幽幽的蔷薇甜香,润泽的膏脂上,还留着一枚小巧的指印。
  他眼眸轻眯,伸指按在其上,略蘸取了些许,递入口中。
  桃织在旁睁大了眼眸,原来王爷当真喜欢吃胭脂的啊?
  于成钧自是不去理会这丫鬟心中在想什么,眼前的胭脂不知是怎么做的,入口即化,且浓香满口,竟没有丝毫脂粉腻口的不快。
  在顺妃膝下长大,他也见过许多名贵的胭脂水粉,有本朝所产,亦有外邦进贡的,虽是各有千秋,但总不及眼前这个澄澈匀净,甚而他还曾听明乐帝与母亲亲热时抱怨,顺妃脸上脂粉太厚,能亲出一嘴的渣滓来。
  念及此,他不由又想起了方才陈婉兮那唇上的滋味,温软柔润,甜美之中却又透着生涩。仿佛一只将熟未熟的果子,酸酸甜甜又带着那么几许涩味。分明,已经是有了娃儿的妇人了。
  他唇边泛起了一抹笑意,看来他要教她的事情还有很多。
  先前,他提起当年之事时,陈婉兮那满面茫然的样子,令他颇为落寞。原本也是,当初她不过是个小女娃娃,一晃过去了这么多年,这点子小事只怕是早已忘了。
  这些年来,她长成了京城里出众的闺秀,甚而还有吃撑了的文人为她编写花册,追逐她的人亦是多如过江之鲫,自己这个既不受皇帝宠信的皇子,又不是时下姑娘最喜欢的风雅人物,怎会入她的眼?
  然而,她再怎么眼高于顶也无济于事了,这朵花最终还是被他摘了下来。
  陈婉兮是他于成钧的女人,这是任谁也改不了的事情。
  于成钧唇边的笑意越发深了,还带着意气风发的得意,他将那盒子胭脂收进了书奁中,向桃织道:“东西本王收下了,你回去复命吧。”
  桃织点头应命,眼见王爷再无吩咐,便告退出去了。
  临出门之际,她心中却有几分怪异,好好的人,怎会爱吃胭脂呢?
 
 
第26章 
  打发了桃织,侍奉的小厮鱼贯而入,送来一匣又一匣的吃食。
  于成钧靠着太师椅,意态懒散,冷眼瞧着穿青布短衣的小厮将吃食一道道自匣中取出,放在桌上。
  四碟三碗,三荤三素,另有一碗熬到浓稠的米粥,额外还有一小盘子面点心。
  碗盘皆用的是描金刻花的官窑瓷器,细腻匀净的碗盏上描绘着或缠蔓葵花、或万字不断头的花样,总是吉祥富贵的寓意,饭菜如何不知,端看这器皿便是扑面而来的奢华贵气。
  也唯有这样的器皿,方才衬得起这样的府邸。
  于成钧轻眯眼眸,他离京已久,边关生涯清苦,虽则他是亲王之尊,亦不能得什么额外的关照。再则,为军心凝聚起见,他下了严令,全军上下同吃同住,除却伤员病号,任谁也不能凭借官职开小灶吃独食。如此这般,他在西北衣食粗陋,若非陈婉兮偶尔来信,几乎就要忘了自己还是一位王爷。但也正因此,西北军那几近涣散的军心又重新振作,方才打的那厢蛮族溃不成军,步步后退,最终迎来了边关的安泰。
  这猛然间重回富贵窝中,看见这些东西,他还当真有几分不惯。
  器皿倒是气派漂亮,但里面盛装的菜肴却只有一点点,汤汤水水,看起来又极是清淡,即便是那盘子面点心,大约也只够他两口的分量。
  她这是,喂鸟呢?
  虽情知陈婉兮在家大约日日这般饮食,但于成钧心底还是生出了几分不满,女人家胃口小也罢了,她不知道她家爷们是个武人,食肠宽大么?
  这心思微微一转,于成钧便越发觉得饥肠辘辘,指着其中一道肉食问道:“这是什么?”
  那小厮安放好牙箸汤匙,恭敬回道:“回爷的话,这是罐煨麻雀,是选取了近五十只麻雀,去毛之后,以清酱甜酒放入陶罐,安放在灶中小火慢煨而成。待熟,只取其身上极软嫩处成盘。王爷别瞧就这么一小碟子,可是费了许多功夫才成的。这还是前两日庄子上送了一笼麻雀过来孝敬王妃,娘娘方才吩咐厨房做的。每日清晨,娘娘皆以此物佐粥,是最好不过的。”
  真是造作!
  于成钧挑了挑眉,从前还住在皇宫中时,他便十分看不惯这等做派,衣食非精细不可吃穿,仿佛不穷尽天下物力,便不能彰显这些贵族的身份。
  然则仔细想想,陈婉兮那娇贵的身子骨,怕是也只能这般养着了。自己的女人过得金贵些,那是理所当然。
  于成钧想着,执筷取了些雀肉放入口中,果然软嫩甜滑,入口即化,且清甜宜口,甚是开胃。
  他神情略松泛了些,问道:“如今庄子上,常来送孝敬么?”
  那小厮笑回道:“也是这两年的事,王爷是不知,当初娘娘才过府,四处乱成一锅粥。那庄子上的庄头,自恃老主子的家奴,狐假虎威的,账目上弄虚作假,又三五不时的谎报遭灾,总不肯如实上交租子。可是宫里的老主子,又总说怎样亏空,需得府里给她补。落后,娘娘发了一通脾气,才把这伙人给镇住。不然,他们哪里就那么老实了呢?”
  于成钧耳里听着,浓眉一拧,他是晓得自己走的仓促,偌大一个府邸连带着庄园都丢给才过门的陈婉兮,实在为难了她。但他本想着,有宫里的母亲在,总是有人在后面支撑着,但难道……
  他又吃了一口雀肉,不动声色问道:“王妃发了脾气,庄子上的人就肯听话了么?”
  那小厮笑道:“哪儿能呢?这是娘娘高明,先派了人到庄子左近,问了那些农户,把每一日都是什么天气,核查了个清楚明白。又把庄头等人传到府中,一笔笔的同他们算账,他们这方没了话说。娘娘那时便说,若肯忠心办差呢,便还留着他们。若不能,便以肃亲王府的名义,将他们送到官府去,问一个欺主诈财的罪名。任凭他们是谁手下用出来的人,都绝不容情。这么一来,这些人方才知道敬畏。娘娘后来又派了两位账房先生到庄子上去,这算是彻底老实了。”
  于成钧听着,半日不言,良久他忽然将碗中的肉粥两口扒尽,又喝问道:“就这些东西么?”
  那小厮吓了一跳,不知王爷为何忽然动怒,忙回道:“就、就这些,娘娘平日里晨食只一碗粥同些佐粥小菜,今儿还是王爷回来了厨房才又额外备了一碟银丝卷。”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