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酒精这玩意最容易乱事了!”嗡的一声,明峰登时头皮发麻,连屁股也坐不安稳了起来,“他们在哪,你快带我过去!”
“你去干吗?”
“我还能去干吗?”明峰不假思索道,“当然是让他悬崖勒马,再让他这么作天作地下去,梅婧都不要他了!”
明纱拉直了筒裙的裙摆,带着半真半假的笑意道,“梅婧不要他不是还有我呢么,我都不嫌弃人家吃剩下的,你紧张个什么?”
“妹妹,哥今晚没有开玩笑。”明峰锁着眉头,直接站起身来,“这事真的很严肃,不然你当我吃饱撑着的,来夜游你们单位见识资本主义的腐败吗?”
明纱幽幽地抬起脸。
“可饶了半天,你还是没和我说郑夜生和梅婧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我今天看婧婧的情绪真的不太好,所以套了半天话,这才知道夜生最近很少回家,两个人基本都不怎么沟通了。婧婧心里已经想分手了,所以我估摸着再不解开心结,他俩可真的要悬了!”
“我去,你怎么不早说,便宜了梅婧也别便宜了唐幸好不好?”明纱顿时麻利起身推开了门,“走走走,我带你抄近道,到时候敲完门,你可别说是我带你上来的啊!”
“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小妮子,”明峰没客气地戳了戳他的脑门,“都这个关头了,怎么还惦记着你一个月两千多块钱呢?良心被狗吃啦?”
“别废话了,快走快走。”
明纱左右顾盼,眼见着走廊上没人往这边注意,连忙拉起明峰便刷着卡窜进了员工电梯。
唐幸的休息间都位于锦绣城的楼顶。年初的时候,她曾经郑重其事地提出想把自己休息间对侧的那间套房分给夜生,但夜生觉得那里面的设施太好,位置也太惹眼,当时便没答应,随之选择了中楼层一间不起眼的边角小房安顿下来。
尽管如此。
可在其他人眼中,他的待遇依旧到了特殊得令人遐想非非的地步。
明峰在明纱地带领下认了门之后,当即便没客气地一顿猛拍。在大门被咔嚓打开的瞬间,他狠狠一脚便踹了上去,颇有一种即将捉奸在床的架势。
手里正捏着一张药品说明书的夜生诧异不已地望向他。
“明峰,你怎么过来了?”
明峰压根赖得理他。
他跟个怒气冲冲的老父亲一样冲进了内间,在看到灯光昏暗的卧室中香肩半露、睡相懒散的唐幸,心头顿时怒从中来,恨铁不成钢般的一拳朝夜生挥了过去。
“郑夜生,你这个混账……”
夜生没防备,被这一拳挥了个踉跄,继而扶着身后的茶水柜才站稳。
“你有病啊,大晚上来找我发什么疯?”
“郑夜生,你不该这样。”明峰涨红了脸,连带着眼眶也透着红光,胸腔更是因为情绪的激动而剧烈起伏,“你不能看在婧婧没有亲人的份上就这么欺负她!今天我就是她的亲人,我要为她出口气,我必须要来好好地教训你!”
夜生心头一紧,眸光顿时变得柔钝而迫切。
“婧婧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婧婧怎么了?”明峰拧着眉毛,咬牙切齿道,“我今天再来晚一点,是不是就要坏你这里的好事了!”
夜生别开了目光,没去管自己发疼的脸颊,而是取过了茶几上的药递给了明纱。
“既然来了,就别闲着。”夜生不容辩驳地将药片塞进了明纱手里,“你去把这个解酒药给唐姐喂了,我和你哥刚好有些话出去说。”
“啊?”
本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明纱摊着手,有些猝不及防。
“两片,快去。”
夜生说完,也不去管明纱如何回应,而是拖着喘气起伏的明峰,径直地走向了铺着米灰相间短绒地毯的走廊。
明峰没好气地甩开了被他桎梏住的臂膀,继而呼吸起伏,像是失望透顶般地盯着他。
“郑夜生,你觉得你和你老板还是正常的雇佣关系吗?有这么大半夜照顾人照顾到床上去的吗?”
“你有话不妨直说,”夜生急不可待道,“婧婧怎么了?”
“我就问你一句,你老实回答我,”明峰目光灼灼道,“你到底有没有和你的老板上过床?”
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仿佛彻底地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尽管觉得这问题荒唐透了,但夜生还是不得不沉下气来老实答道,“没有。”
明峰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可依旧不减气势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单位的同事会觉得有,我会觉得有,更重要的是婧婧也觉得有,你觉得问题是出在我们所有人身上,还是出在你自己身上?”
夜生一时没有出声。
因为他也曾不止一次想过,唐幸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首先,那肯定是和小玫瑰完全不一样的,因为他的确对她没有丝毫男女之情。可若说是朋友,他们的身份并不对等;若说是知遇之恩,可唐幸时不时总会对他撒个泼,并没有一点长辈该有的样子。但不论如何,有一点他能确认,那就是唐幸确实是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
很显然,从小在女性缺失的家庭环境中成长的他,对这种毫无血缘的异性关怀有些捉摸不透。
唐幸有点像是充当了女性长辈在他心里应有的形象,就好比是一位拥有话语权的长姐。没错,其实他一直拿她当作一位长辈去看待,也知道自己不仅仅要敬业工作,更要在关键时刻去为她扛危险,才能努力地对得起这份工资。
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除了身体上的危险,这位看似无所不能的女强人心中也会有软肋。就算大多时候可以独挡一片风雨,但她终究也会有脆弱甚至于软弱的时候。
“唐姐并不是外面传的那种人……其实她有时候,也挺可怜的。”
走廊狭长空旷,说起话来带着轻微的回音。
然而这样的话被无法共情的明峰听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想了大半天和我说这个,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眼见夜生一时没有回应,明峰毫不遮掩地继续骂骂咧咧道,“锦绣城的大老板,南岸十八街的女主人需要你来可怜?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你女朋友都快被你这些污糟事给折磨的精神衰弱了,你还在这里和我说别人可怜,你可不可笑啊你!”
喉头发涩,坠入深渊般的恐慌感顿时席卷而来。
“你和婧婧见面了?”夜生捏着手心,不自然地吞咽着,“她都和你都说些什么了?”
“因为想你,她晚上都会来门口悄悄地看你一眼,可她每一次晚上看到的是什么呢,还不是你风风光光,和你老板愉悦出双入对的样子!你说说,这换谁吃得消?也就是婧婧脾气好还愿意自己扛着,要是换作王明纱,哼,你看她不上来拿个刀来和你俩拼命了!”
夜生无意识地倒退了半步。
昂贵的皮鞋踩在毛绒地毯上,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可他心里却有着如同海啸般的狂暴震颤。
“她居然,会来看我?”
“是,而且几乎每天来。你说再这样下去,人是不是都要得病了?”明峰重重地叹了口气,“所以想要解脱,想要离开你,也都是人之常情。”
夜生在一片静谧中睁大双眼,仿佛被点住了哑穴般,再说不出一个字来。他侧过脸,望着走廊墙壁中的铜镜,一时只觉得镜子中的那张脸,冷漠得连他自己都快不认识了。
难怪小玫瑰都不想要他了……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尽管潜意识里知道这是不远处拆迁老楼的爆破,可他心里依旧固执地认为,这是他心底奔腾的排浪。
“回家吧,夜生。”明峰气息逐渐平稳,继而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合适的工作总能再找到,但你把婧婧弄丢了,今后可就不一定能找得回来了……”
很多时候,人们在遇见困境的刹那,因为没有好的解决方法,就只能自欺欺人般地安慰自己——
未来不能预见,世事不可强求,与其揠苗助长,不如顺其自然吧。
可事有正负极。
在这口口相传的金科玉律背后,没有人度量过又有多少段人生遗憾,正是消弭在这一份得过且过、顺其自然中。
再是相爱的人,也会在生活中碰到磕绊。
明峰心想,眼下夜生和婧婧的心结或许就像漫漫感情路上偶遇的一道台风,尽管的确会被席卷得措手不及,但斗转星移、月满盈缺,就算再是艰难,可只要有足够的决心,灾难也不过是一场短暂的考验,终会被拥有恒心的人顺利地渡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们的可爱评论呢!可把我给幸福得直冒泡!!
今晚九、十点左右加一更为报哈,本老母亲也坐不住了,今晚小玫瑰和生生就得和好!!!
第61章 【加更】
烟雾、喧哗、沓乱。
夜生第一次觉得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这样的疏离, 疏离到令他甚至产生出了一丝郁躁。没错,尽管这里是这么的漂亮气派,是整座城市地标性的娱乐王国,可在这里, 他并没有收获到什么快乐, 更没有什么值得去依依不舍的。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匆匆离去。
他要回家, 他得见到小玫瑰。
在他人生为数不多的珍贵回忆中,几乎每一段, 都是和小玫瑰相关的。
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是那么贫穷, 似乎这一生都没有什么走出那条愁云惨雾陋巷的可能,可那时的他们是那样的快乐,从坐在天台上分食着鲜香的水果,再到确认心意后躺在床上分食着一根冰棍, 你一口我一口, 最终嘴里混着甜液, 亲亲热热地缠弄在了一块。
要是失去了小玫瑰,人生不仅会没有快乐,甚至没有期待可言。
他越想越急, 几乎是一路狂奔到了小屋。秋日深夜里的绵绵细雨将他的身上淋得濡湿不已, 风一吹过, 凉得透心,可他出来时真的走得太急了,甚至都忘了带钥匙。
凌晨一点,万籁俱寂。
夜生懊悔不已地蹲坐在了房门口。
因为担心吵到小玫瑰睡觉,他不敢呼喊,而是轻拍着门,就像小玫瑰咳嗽时拍着她的背脊一样, 甚至不敢过多用力。
“宝宝……”
他垂眸望着落了漆的铁门,极低声地叫唤着,就像每一次相拥而眠先于她醒来时,摩挲着她柔嫩的唇瓣时所发出的呢喃声音。
“我回来了……”
身体有些脱力,可他却依旧执著地抬起手,用指腹轻触着落了漆的铁锈,就像抚着小玫瑰线条曼丽的腰线一样。
“我想回——”在“家”那个字还没落音的时候,门锁咔嚓一响,沉钝的身体没有防备,霎时随着门板地移动而跌落在了地上。
走廊内熄灭了的声控灯再度亮起。
这盏孤零零坠在楼道中的灯泡瓦数很低,还有些接触不良的一闪一闪,光影明灭,像是融融月光穿过树影,在人间破碎了一地。
在听到门外动静的瞬间,伏在床头辗转难眠的梅婧还以为是自己在臆想。可拍门的声音是那么轻,节奏又是那样的熟悉,她实在不相信那会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于是她连鞋也来不及穿,赤着脚便一步步朝声源处走近。
在贴着大门听到熟悉声音的一刹那,心跳仿佛都在瞬间停滞。夜晚总是令人心软到不堪一击,在这一刻,她根本没法去计较他骤然归来的前因后果,心里只有一个下意识反应,就是她不能让他流离失所,她还是要让他回家。
随即梅婧没了犹疑,径直打开了大门。
却不想下一秒,失魂落魄的夜生便跌坐在了她的面前。
泛白的唇微张着,漆黑的双眸柔软而濡湿,他的神色仿佛还带着诧异的惊喜,像是丧家犬想要乞求主人原谅般,直勾勾地仰望着她。
夜生的眼底燃起希冀。
眼前的小玫瑰像是激流中唯一能攀扶住的浮木,唯有攀着她,他才能汲取到短暂的心安。
于是他就着这个没出息的跪姿,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她的小腿,将自己的头抵在她的腿侧上。
“宝宝,我错了。今后我想每晚都回家……”
夜生身上隐隐透出的木兰香水味让梅婧的神色恢复清醒。
不久前那一幕钻心的场景,和这身贵气装扮所带来的不堪回忆,顿时明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令神经末梢有着生拉硬扯般的疼痛。
“把衣服脱了,先去洗澡。”
梅婧尽量维持着语气的寻常。
夜生眼眸一亮,像是得了赦免令一样,眨眼间便乖乖就范。
虽然小玫瑰只让他去洗澡,可他顺便也把打满发蜡的头发洗了。此刻濡湿的发丝乖顺地垂在额上,映着屋内床头柜上小台灯的暖光,使得英挺的五官透出了几分难言的柔软,眼眸中所透出的深深依恋更是让人忍不住纵身沉溺其中。
“小玫瑰,我能不能坐过来?”
“坐吧。”梅婧抱着膝坐在床上,神情仿佛在夜生冲洗的这短短的几分钟内趋于平静,“别动手动脚,我们坐着,好好说一会话。”
夜生听话地直点头。
随即两个人隔着好大一块空隙,并排坐在了小床上。
他们的动作有些拘谨,仿佛像是第一次上学去的小学生,连手该往哪里放都有些犹豫。窗外清凉如水的月辉投在他们的背影上,绰绰约约,一时却更显寂寥。
“夜生,我打算把这间房退了,搬去别的地方住,在这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我想过了,通天的富贵其实挺好的,你和我继续纠缠着也不合适了……”
夜生攒着手掌心,心如刀绞道,“你不要我了?”
梅婧微张着唇,沉钝地叹了口气。
紧揪着的一颗心就如从棉花般的云层里直线下落。为了放生彼此,这个恶人就由自己来做好了。
“是啊,不想要了。”
“不行,”夜生飞速反驳,“我不想和你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