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呼啸,吹得玉藻前外衣猎猎作响,长发狐耳和八根尾巴一起在风中舞动。
在族内,为了保持身份象征,玉藻前穿的是平安时代最华丽的衣饰,层叠繁复,大气华美,悬挂的装饰发出清脆的撞击之音。
衣袖飘舞间,就像绚丽的蝴蝶。
不,怎么会是蝴蝶那种脆弱的生物呢……应该说像涅槃翱翔的凤凰。
不……谁都不像。
那就是他们狐妖族最高贵的公子,玉藻前。
对方的身影与大长老回忆中的身影渐渐重叠——
妖狐高高站在平安京最高的皇城楼顶,恐怖的威压笼罩大地。
他戴着没有表情的面具,手持折扇,举手投足都像舞蹈那么优美。
但一扬手,即是地狱。
夜空被大火染成紫红,巨大的、充满力量的九根尾巴犹如燃烧的火焰,遮天蔽日。
对,九根尾巴。
哀嚎遍野。
万物在炼狱中挣扎。
没人看到,一滴晶莹的泪花自面具下滴落,又泯灭无踪。
……
紫藤神社——
确保自己吹出的乃无人能敌的天籁之音后,玉藻前来到了这里。
顺便,再看看小鬼的伤怎么样了。
他当、当然不会愧疚,这都是人类自己太弱,而且偏要来惹他。
就像豆腐,指甲轻轻一划就会裂开(?)
不受控制地,玉藻前又想起那个短暂的身影,心底微微泛酸。
——为什么要躲我?
——为什么……不让我见见你。
“……只是利用那个小鬼罢了,”玉藻前小声对自己说,“等我成为九尾天狐……”
以那时的能力,要找到女子,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种子撒完了,小天狗正在院子搭紫藤花的架子。屁股朝这边撅起,尾巴左右摇摆。
等花长起来,会顺着架子爬到高处,再像葡萄一样一串串垂下。
那时一定会非常好看!
玉藻前拿出符纸,妖术一变。地上出现一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狐狸。
它舔舔爪子,然后朝专心种花的小天狗跑去,飞起一脚——
砰!
小天狗后脑勺肉眼可见肿起一个大包。
“——?!”
“卧槽臭狐狸你给我站住!!!”
小天狗把花苗一扔,气冲冲地追着小狐狸跑远了。
呵,傻狗。
玉藻前冷哼一声,款款走进神社。
……
“情况就是这样,巫女大人……天花板上每晚都会听到那个恐怖的声音,起床一看却什么都没有……我好害怕,这到底怎么回事?”
“嗯,嗯,别怕……”
平安时代,未出阁的女性都不能轻易见人,更别说贵为神使的巫女了。
来神社的人,一般是参拜,绘马祈福,购买御守等等。若是有需要与巫女进行交谈的事,就只能站在屋外交谈、中间隔着木栅横栏,还垂着影影绰绰的纱帘。
倒也增加了几分神秘感
除妖净化相关的事都是青芽在做,驱邪的符纸也是对方画的。
至于桑岛瞳,杀鬼倒是能,除妖就难为她了。
但青芽忙不过来时,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无语的是,有的人能反反复复说上一两个时辰,桑岛瞳都不知道他们哪来那么多不放心的事。都给了符纸,安安心心离开不就成了。
一直跪坐在地,接收负能量,很累的啊!
于是桑岛瞳想出了别的办法。
例如放块磨刀石在里面,没事磨磨剑。
哎,回去后得找刀匠修一修了,快卷刃了都。
沙——沙——
“巫女大人,这真的没问题吗?是不是我妻子不满我找小妾的事,找了人在背后诅咒我……”
“没问题啦,没问题。”
既然那么害怕,就别纳妾嘛。
沙——沙——
“巫女大人,您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嗯?没有啊。”
沙——沙——
“巫女大人,我怎么感觉有人在磨刀?声音还是从您那里传过来的……?”
“您听错了。”桑岛瞳满意地看着日轮刀。又能再多用一阵了。
她一边收进竹筒藏起来,一边说:“我刚刚是在施术,为您又加了一道防身术。您就放心吧。”
“……这样啊。多谢巫女大人!”
“没事没事,您快回去吧。”
“巫女大人,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
“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
“巫女大人,您看要不还是……”
你TMD的滚不滚啊!!!
骂的话还没出口,外面的人突然噤了音,只剩渐行渐远的哀嚎……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终于滚了是吧。
桑岛瞳锤了锤跪得酸痛的腿。这个职业还真是累人。
相比之下,她更乐意在外活蹦乱跳地杀鬼。
但收获并不是没有。
有的灵异事件是妖怪或幽灵所为,但有的,一听描述就知道是鬼干的了。
例如这两天一直有人来反映的,信太森林里出现了“食人魔”。
“食人魔”在夜间出没,碰上他的人,运气坏的,尸骨无存。运气好的捡回一条命,但回来后也是高烧不退,食不下咽,甚至渐渐长出了尖牙和利爪……
是鬼舞辻无惨吗?
他能让人变成鬼,只要伤口沾到了他的血就能办到。
倒不一定非得鬼舞辻无惨本人在场,只要持有他的血就行。
看来得找个机会去看看了。
信太森林位于和泉国,是大正时期大阪府的位置,离京都倒不远……
一阵悠扬的笛音打断了桑岛瞳思绪。
……谁?
她扒开帘帐,从缝隙间往外望去。
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位吹着笛子的少年往这边走来。
他穿着月白狩衣,持笛的袖口被风吹得往一边偏去,发丝撩过脸际,眼睑低垂,认真的样子有种令人挪不开视线的魔力。
“……”回过神来,玉藻前已经走到障子另一边。
“……好听。”桑岛瞳道。
不知为何,有种怀念的感觉。
“那是自然。”
看入迷了吧,臭小鬼。
“你又来干什么?”桑岛瞳悄悄挪动酸痛的腿,话里有一丢丢嫌弃。
玉藻前那点小得意顿时没了:“……”
玉藻前不像那爱到处玩的性格,对方待她也没好脸色看。
但他确实又天天往神社跑。
他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
“——你是不是想当我神使?”
玉藻前都要被气笑了:“你想得倒很美,小鬼!”
神使,意味着要帮忙料理大大小小所有琐事,出去要帮忙降妖除魔保护主人,回来要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侍奉主人……
还会有强制性的言灵束缚。
简单说来就是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让你学狗叫你就要学狗叫。
这世上没一个人有能力控制他,也没人能当他的神明!
况且,要是当了神使,他怀疑这小丫头能把他玩死……等等!他本来就不准备当!
“算了,你送我我也不想要。”谁知对方先开了口,摆摆手,袖口垂下,小臂上的绷带露出。
野狐狸,容易爆。
“什么?!!!”
“我有小天狗就够了……等等,我狗子呢?!”
“……呵。”玉藻前被气得只能冷笑。
看到没,你家狗子都溜了,只有我在这里!
“算了,那家伙不会到处乱跑的,估计又是被你耍了。”
玉藻前气得大尾巴在地上猛甩!
怎么什么锅都能推到他身上来?!
……虽然这次确实是他干的,咳。
“出来。”
“嗯?”
“我叫你出来。”玉藻前冷冷道。
他不喜欢这样隔着障碍与人交流。况且要说起来,坐在里面的该是他才对!
“我就不。”
“……”
“我说,天狐阁下,您没事的话就早点回去吧。”桑岛瞳说着,想要站起身,然而从未遭受过平安时代礼仪摧残的她,高估了自己双腿的承受能力。
眼看要和地板来个亲密接触时,被一只充满力量的手给扶住了。
桑岛瞳瞪大了眼睛。
玉藻前看出了她的惊讶,轻哼:“你以为这样一扇门就能拦住我?”
“……”
“为什么不出来,你长什么样我又不是没见过。”
“……”
“何必遮掩。妖怪想要看人类,办法多得是。”
“……”
玉藻前有点不爽:“为什么不说话?”
“你爪子……”桑岛瞳眼角抽搐,“抓得我有点疼。”
玉藻前:“……”
“真是弱不禁风的人类……”
出乎桑岛瞳意料,玉藻前并没有发火,嘀咕了一句,扶着她重新坐下。
桑岛瞳正想摆正姿势,被玉藻前制止了。
“算了,”少年淡淡地说,“不用做那些形式。”
桑岛瞳:“……”
也是。
毕竟他们连从狐村里吵到狐村外这种事都干过。
忽然,她的袖口被狐狸撩了起来。
“干什么?”
带血的绷带被一层层解开。
玉藻前没有理她,也不管细微的挣扎,强势地捏着她小臂,眉心微拧,撩起帘帐,借着木栅透进来的光,仔细查看。
……啧,他下手真有那么重吗。人类也太细皮嫩肉了吧。
就像个橡皮泥娃娃,要是不小心翼翼捧在手里,轻而易举就能碎掉。
这狐狸良心发现了?想要帮她处理下伤?
这样想着,桑岛瞳压下心里那一点点怪异感,理直气壮地让他看。
玉藻前啧了一声:“真没用。”
桑岛瞳翻了个白眼:“大少爷您还有理了,这可是您给我抓的,下手也没个轻重。”
玉藻前冷笑:“现在说,当时也没听你喊疼啊?”
桑岛瞳也笑:“说得就跟我喊疼你就会停似的……”
等等!
这话题走向怎么成谜了呢?
事实证明,想歪的不止她一人。
外面突然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像是有东西掉到了地上。
“……?”
桑岛瞳正想转头去看,刷拉一声,一把完全打开的折扇遮住了她的脸。撩起的帘帐落下,遮住了外面的视线。玉藻前放下扇子,冷声:“何事?”
速度极快。一气呵成。
桑岛瞳:“……”
台词被抢了!
外面的人似乎也愣了,片刻,试探性地问:“……玉藻前大人?”
玉藻前高冷地应了一声。
诶,认识玉藻前?难不成也是只狐妖?
桑岛瞳想要扒开垂帘看那狐狸长啥样,被一把扇子强势地挡住了。
“不能给外人看。”
有点巫女不能露脸的自觉啊!
桑岛瞳疑惑:“你不是说了妖怪想看的话,随时都能看到吗。”
玉藻前噎了一下,气急:“那也没叫你上赶着去给人看。”
对上桑岛瞳面无表情的脸,玉藻前扇子一收,撇开头:“那随便你。”
“???”
桑岛瞳很困惑。
但有个声音告诉她——
哄!
哄就对了!
她拽住折扇另一端,讨好地笑:“我不看,我不看行了吧。”
玉藻前:“……”
“言行有点自觉啊!”
“是是是……”
“你简直笨到无可救药!”
“笨笨笨……”
外面的狐狸:“……”
里面是在打情骂俏吗?
“狐妖?”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外面。
出去除妖的青芽回来了,在面纱后问:“你有何事?”
桑岛瞳立即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全忘了,撩开帘子开心地喊:“青芽!”
“……”玉藻前差点没给她气背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