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晚静哑口无言。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知道了吗?什么都知道却假装不知道,然后该给什么给什么?
“既然喜欢安静的话,外面的保镖就不用程晚静请了。”初春说道,“由我负责吧。”
程晚静立刻回绝:“不可能。”
“你没有资格说不。”初春神色淡漠,“我不想我下次过来的时候被人堵在门口。”
请来那两个保镖的目的,完全就是让人不自在的。
没什么保护能力,反而起到反作用。
初父对初春的决定没有太大的异议,让程晚静母女先出去,他想和初春单独说两句话。
那对母女以为他们要说公司上的事情,本来不肯走,但因为外面保镖没了之后只好作罢。
只剩下两个人的房间,初春待了一会儿,许久没听见声音,直接问道:“有什么话要说吗。”
初父哑声道:“我对不起你们……”
“这种话,和我说没用,你还是对妈妈说吧。”
事到如今,初春对初父,不知道是什么感情。
行为上,初父出轨了,对不起初母。
对初春,初父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但不代表没有伤害过,为了联姻利益,不惜出言相逼,让初春放弃,一心宠爱大女儿。
他现在躺在这里,确确实实是老天给他的报应。
“我真的活不久了。”初父叹息,“你没有话想对我说吗,一句都没有?”
“没有。”
“爸其实……很想你们。”初父没有过分煽情,只用苍老的语调陈述,“这几年一直都在想。”
如果说后悔的话,他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大概是没能隐瞒得住吧。
毕竟私生女不可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思忖很久,他才想到了自己该后悔的事情,“你和谢家二少爷,还好吗?”
初春答:“我很好。”
“爸现在很后悔,以前不该说刺激你的话。”初父眼底变红,“每个人都有追求爱的权利,我不应该劝你放弃,爸当年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要是嫌弃的话早嫌弃了。
只不过不嫌弃不代表无限宠爱和包容,说到底,三年前的初父还是为了利益伤害二女儿。
初春心态平和:“不用太愧疚,现在的我醒悟就行了。”
如果当年她不走,还是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谢宴身后,哪怕他们真的联姻结婚了,婚后生活又好到哪里去,她不是照样卑微吗?
只有学会放下,才能找到自我,活成全新的样子。
“其实。”初父吞吐地说,“那天的话,我说得很片面。”
“什么话?”
“我告诉你,谢宴只是把你当朋友。”
时隔太久,这句话,仍然清晰地印在初春的脑海里,怎么着也忘不掉。
曾经无数个夜晚,她都被朋友两个美好的字眼,折磨得辗转反侧,夜夜难眠。
如今再听到,心里格外平静,起不了太大的波澜。
“他确实说过把你当朋友这句话,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初父解释,“大概在你们上学的时候,他知道你们联姻的事情后,并不打算接受,所以才那样说。”
上学那会儿,谢宴并不大,初春更小了,还不知道有没有满十八周岁。
认为他们只是朋友的想法,并不过分。
至于后面是不是仍然抱着这样的想法,恐怕只有谢宴本人知道。
如果早些年听到这个解释的话,初春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会继续喜欢他吗,会刨根究底地问到最后吗,会求婚吗。
有太多太多预测不到的事情了。
即使放在现在,也不确定自己当时到底会怎么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些无法安眠的夜晚可能不会那么难熬,可能心里抱着丝丝侥幸,认为自己还有机会。
带着所剩无几的信念,回来后继续追求他?
初春不愿再想下去,薄唇轻轻挽起,也不知为什么而笑。
外面。
路遥在把白绒盒交给卫准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尽最大的力去挽救初春和谢宴的关系。
虽然她之前并不看好谢宴甚至有些幽怨。
但卫准一直添油加醋地表示他这个好兄弟处境艰难,不懂得怎么追女孩子,厚皮厚脸把家搬到她隔壁也依然没什么进展。
路遥到底是女性,比较容易心软,如果事情真的像卫准所说的那样,那她也尽量帮个忙好了。
刚才两个刺头和她们闹腾的时候,还是谢宴及时过来。
路遥就当是报恩了,趁着初春探望病房的时候,简单和谢宴交代几句。
“……我个人猜测是这样,因为三年前你说你们只是朋友,所以初春心灰意冷选择离开。”路遥迟疑道,“在她知道这个之前,已经有人劝她放弃,但她一直坚持,你的回答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谢宴静静地听完。
原来是这样。
因为他的那句话,所以她这几年一直没联系吗。
“那句话是很久之前说的。”谢宴说,“我不知道她会在意。”
而且初春当初问的是,有没有说过那样的话。
他确实说过那话,所以没撒谎,给予肯定回答。
况且,后续她还开玩笑来了一句可以在朋友面前加一个好字,语气十分轻松。
可能文字表述太单薄,他怎么着也不会多想这对于她来说是怎样的打击和伤害。
“女孩子心思细腻,肯定会在意的。”路遥无奈提醒,“而且,就算你不说那句话,之前我也没看出来对初春有什么想法。”
如果不是卫准添油加醋的解释,路遥看谢宴现在对初春的态度,还以为他当初是因为初春是个哑巴而拒绝她。
“你好自为之吧。”路遥耸了耸肩,“其实我觉得你求婚成功的几率并不大。”
太渺茫了。
路遥认为,当年初春向谢宴求婚的几率很大。
反观现在的话,几率可能不到百分之十。
“我建议你把戒指还给她。”路遥说,“再一步一步慢慢来吧。”
谢宴抿唇,算是默认。
路遥没有再打扰他们,收到卫准电话后就走了。
她和卫准已经算尽力了。
和父亲谈完之后,初春便出来了。
见她眼睛在找人,谢宴提醒:“路遥被卫准叫走了。”
“噢。”她便不再找,看了看时间,准备走的时候发现谢宴也和她一起,不禁停下脚步,“你在等我吗?”
“是。”
“有什么事吗?”
她一边走一边问。
电梯里人员众多嘈杂,并不是交谈的好地方。
又有一波人进来,后面站着的不自觉往后退,在初春前方的是个胖大婶,好似没注意后面的人,身子一直在扭。
初春试着后退,腰身却碰到男人的臂弯,心头跃过一些不自在后,眼前突然一黑。
再抬头看,谢宴挡在她前面。
确切地说是几乎将她包围在臂弯和墙角之间。
留给她的空隙不大但不会被人挤到。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男人弧度明晰的下颚,泛着轻微青茬,鼻梁挺拔,剑眉星目,生来就是一张看起来薄情的面孔。
是她无数次梦到的样子,曾让人极致沉迷。
抵达一楼,人群逐渐消散。
谢宴开口:“小初春。”
“嗯?”
“别看我了,该走了。”
“……”
她还没反应,腕被他轻轻拉了下,顺带着拉出去,穿过迎面走来,混乱的人流中。
初春被他带着走,一边问道:“你能放开我吗?”
直到门口人差不多少些的地方,谢宴才把她放开,眸光注视:“放开的话,走散了怎么办。”
“那就走散呗,不是还有电话联系吗。”
“你会联系吗。”
初春一怔。
凉风飘过,荡起她耳际碎发,轻轻扬扬地拂过娇小的脸蛋。
模样清纯漂亮,但无所谓的神态,无疑透着一股子残忍劲儿。
就算他们在医院走散,她也不会联系的。
她自己去办自己的事情之后,给他发个信息招呼声都算好的。
谢宴低眸:“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嗯?”
“你当初离开,是以为我只是把你当朋友,对吗。”谢宴说,“路遥都告诉我了,其实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
他一怔。
“我知道。”初春重复着,“我爸也告诉我了。”
“那你……”
“是我之前误会了。”她承认的同时又解释,“不过知道也没什么用。”
“不一样的……”
“一样的,我还是会走,还是不会联系你。”初春小脸认真,“那句话,只是浓缩的表现形式而已。”
压死骆驼的,并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那句话,不过是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冷漠待人的压缩。
但凡他多给她一点信心的话,她也会多问一句——那现在还把我当朋友吗。
当时的她并没有。
而是以玩笑的形式带过。
比起为那句话,更让人伤心欲绝的可能是他后面更残忍的回答。
许久——
谢宴慢慢拿出白绒盒,握紧在手心。
被凉风染过的声音格外沙哑:“这个,你记得吗。”
她记得的。
是熟悉的戒指盒。
三年前都没有带走的盒子,如今竟然出现在谢宴的手里。
是路遥给的吧。
初春略显意外。
“三年前你没能送给我。”谢宴一字一顿,清晰地问,“现在我能给你戴上吗。”
这对情侣戒的命运倒是很坎坷。
犹犹豫豫那么久都发挥作用的机会。
沉浸三年,依然不会有。
初春目不斜视于那个盒子,不禁感慨命运如此轮回。
而耳边,是他继而响起的声音:“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虐一下宴哥吧。_(:з」∠)_
二更晚点。
第26章
初春视线低垂, 意外地发现他手里的白绒盒一如既往地纯净,保存得很好。
但此时此刻,她的心境早已不比当初。
终究是迟了。
东西会过期,感情也会, 迟来的每一个分子质子都和从前不一样。
良久, 风中飘过女孩轻飘飘的三个字嗓音:“我拒绝。”
谢宴瞳眸一震。
指尖不自觉地泛冷, 逐渐僵硬,身子立于原地, 一动不动地同她对视。
不算意外, 却有着无法估量的失落感。
“初春——”他声音愈发地低迷,叫她名字的尾音沙哑得过分。
“谢宴。”初春深呼吸,缓缓道,“我以前, 是不是从来没有亲口告诉过你, 我喜欢你。”
以前的她, 是个小哑巴。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比划手语。
所以谢宴不可能从她嘴里听到“我喜欢你”四个字表白。
“你没有说过。”谢宴目光沉沉,“也没有表示过。”
但她暗示过无数次。
送情书,送温暖, 献殷勤, 每天生活里, 脑子里想的只有他,心心念念地想要和他在一起。
“那——”初春抿唇,嗓音清和,“你以后也听不到的。”
谢宴拧眉:“初春?”
“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她像是对那对戒指陈述,“三年前没有发生的事情。”
顿了顿,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每个字带着风,清晰地送到他的耳边:“以后也不会发生。”
不会喜欢他。
不会重蹈覆辙。
更不会让他为她戴上戒指。
一个人熬过无数个夜晚,褪尽黑暗走向光明,没必要再回头看那个曾经让自己难过的人。
第一次见到有人把话说得这么绝。
以后也不会。
是不给他任何的机会了吗。
谢宴哑声问:“为什么。”
“我不知道。”她沉思了会,“可能累了吧,也可能是我不打算留在这里,反正原因挺多的,最大的原因,应该是我不想喜欢你了。”
彼此纠缠十来年。
谢宴没有从她口中听到一句“我喜欢你”。
到最后,反而听到一句“我不喜欢你”。
用最甜美的嗓子,说最残忍的话。
“就这样吧。”初春好似没有在意他此时前所未有,几近溃落的神态,“我走了。”
走之前,她还朝他抿唇笑了下。
那笑甜的就像好比一把刺向他胸口的刀尖沾上蜂蜜。
今年的初春,确实冷得彻骨。
……
兴和总办所在的楼层为大厦最高端,透过一面长而宽的落地窗,可以望见楼下小如蚂蚁一般的车水马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