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病房里的老人没有苏醒,外面的这帮小辈们依然不忘你一句我一句地表忠心。
“万一要是真出事的话,兴和怎么办?”
不知是谁莫名其妙冒出这么一句,引发众人沉默。
谢小少爷刚回国没多久,没有在兴和做出正儿八经的实事,要真出事的话,无论如何都没有太大的竞争权。到时候,叔侄两岂不是会因为争权而闹得不可开交。
等那帮叽叽喳喳的人离开后,谢宴才进了病房。
医生先前就说过,谢老爷有脑中风的现象,并伴有轻微的阿尔茨海默病。平日里,谢老爷表现如常,心态良好,这一次在寿辰上发病,不知是不是因为喜悦过度。
一脸富态的老人家躺在洁白病床上,和普通老人没什么两样,谁能想到他是影响安城乃至半个东区房地产的富商,曾经有过无限风光。
谢宴站在床边,望着父亲熟悉的面孔,心底无波无澜。
他们父子两关系僵硬二十余年。
谢老爷给二儿子的,从来都是苛刻,严厉的要求,以及永无止境的批评和冷脸。
而对孙子谢星临,却和蔼可亲。
是因为隔代疼吗。
不是。
是他们之间一直僵化,从未改善的关系。
谢宴在房间里呆了很久。
呆到他听见自己父亲嘴里吐出的字眼。
——歌英。
余歌英,是谢母的名字。
……
初春从谢星临那里了解到,谢老爷并无大碍,只是老毛病罢了,便放下心来,老人家开开心心过个生日,遇到这事还是蛮糟心的。
谢星临发信息道:【爷爷说他一定会好起来,得看到我们两孩子出生才心甘情愿地走。】
初春:【……这事不好瞒太久的。】
她本意是希望老人家快快乐乐过个生日,而不是给人空欢喜,照谢星临的意思,她还得配合着演戏?
这自然不可能。
好在谢星临没有为难,只说是开玩笑。
如果是开玩笑的话自然最好,不成想,路遥发来一条新闻资讯。
并配字问道:【你和谢家小少爷在一起了???】
初春:【没有。】
路遥:【那媒体为什么散布关于你们的谣言?】
点开资讯一看,铺天盖地都是关于谢家小少爷和女朋友的信息以及照片。
明明是在谢宅的寿辰,却有新闻媒体混入,偷拍不说还编撰一些根本不切实际的信息。
上面的字眼让初春头疼。
更头疼的是,她发现谢星临似乎骗了她。
如果没有谢家的允许,这类编造的新闻不可能有机会发出来,但此时……
他是故意的吗?
再联合上次谢宴保姆所说的话,初春不由得开始对这小少爷产生警觉心。
没多久,路遥再次发来信息:【谢家小少爷在美国作风不太好,你还是离他远点吧。】
初春:【嗯,刚好我快要走了。】
离开安城之后,她和谢家叔侄两基本上不会有太多的来往。
恒初那边的事情虽然没处理好,但并不是非她留下不可,史密斯先生已经掌控公司的运行规律。
路遥:【不是说还有一阵子的吗?这么快就要走了?】
初春:【随时都可以走。】
路遥依依不舍地回:【我会想你的。】
初春:【没事,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看我们?除了我,你还想看谁?谢宴?】
【不是。】
【那是谁?】
初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多了。
她答不出来除了来安城看路遥还有谁。
而路遥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关键bug,【你对谢宴真的没有一点点留恋吗?】
【可能有吧。】
【?那你还?】还要走?
【我不能留下。】初春表示,【女人本来容易心软,所以我不想给自己心软的机会。】
她真的太害怕自己重蹈覆辙,整天只知道围着谢宴转悠的人了。
为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她选择避开。
就像三年前不联系他那样。
因为明知道自己一旦联系他,会因为他的一个字,一句话,甚至声音,都产生回来的冲动。
所以不如放弃。
她容易心软,却深谙割舍。
路遥在接到初春的信息之后,不断拿手去抓卫准的头发,请求他快点帮忙出个主意。
卫准:“老子他妈正玩游戏呢……”
路遥:“?你再说一遍?”
卫准:“老……老是抓我头发容易秃头,你希望你老公以后是个秃子吗?”
路遥看了眼他的屏幕,战绩0-7,很好,就这水平还暴脾气。
“别玩了。”路遥把手机横放在他的跟前,“初春随时都要走!”
“所以?”
“想想办法啊,她一走,谢宴不就彻底没机会了?”
卫准脑子里的思绪从刚才打野蹭他一波兵的恩怨转移到女人的情感问题上,沉思半晌,“她不走,宴哥不也没机会?”
“这倒……也是。”
于是双双沉默而坐。
“不管怎样,得让他两见一面吧。”路遥叹息,“我敢打赌,初春走的时候,绝对不会告诉谢宴。”
-
晚九点,初春被路遥叫去十三日喝酒。
美名其曰为她送别。
虽然日期还没定下来,但为防止她走得太急,所以必须提前小聚一下。
太长时间没来十三日会所,初春不太识得路,有几个通往不同楼层的电梯,她饶了几圈,好不容易找对一个,准备按下去的时候,一只男人修长的手指提前按下。
初春抬头,正对上谢宴的眼神。
意外的同时,她隐隐有个不太好的预感。
收手的同时,她出声缓解尴尬:“你也在啊。”
“嗯,卫准叫我来的。”
“……这么巧。”
“他也叫了你?”
“路遥叫的我。”初春咬唇,“说今晚有好戏看。”
“……”
沉默了会,谢宴说:“他们说的好戏可能是……我们?”
初春想的也是这个。
为好戏来,没想到自己是戏中人。
到底是太信任那妮子了,初春还特意按照路遥说的,打扮得稍微粉嫩少女些,白衫黑裙呢外套,卷发扎成可爱的丸子头,额前碎刘海稀稀落落,一张精致的脸蛋显得更加小巧。
电梯门开了,初春进去之前,身后一个男的硬生生抢先闯进去。
她的肩膀被不小心蹭到。
皱一下眉头,初春没太在意。
她和谢宴所去的楼层是一致的,而电梯里另一个中年男人没有按键,似乎也去这一层楼。
电梯缓缓上升。
初春感觉到那个中年男人莫名其妙地往她这边靠。
透过墙面的反光镜,她看到对方油腻的面孔和脖子上的粗金链子,通常来说,戴这种链子的都是不好惹的收债人,横行霸道久了,大庭广众之下竟也敢这般。
她拳头握紧,正要出手的时候,已经听得那个中年男人的惨叫声,那只还没来得及伸出去的腻油油的咸猪手,在碰到她屁股之前,已经被谢宴踩在脚底下。
“疼疼疼,哎哟哟——”
他一边痛叫一边求饶,身子翻滚,一张名片从口袋里掉落出来。
初春甚至听见骨骼摩擦的声响。
再看谢宴,面色平静,好似踩着的只是无关紧要的蝼蚁,一句耍威风的话都没有,按亮下一个楼层按键后,放那人出去。
捡起地上的名片后,他拨通号码,简单吩咐。
看得出来,他认为踩那人的手都是脏了自己的鞋,所以后续事件交给其他人处理。
总之,他处理事情从来都是表面上温和,背地里,却是鲜为人知的狠辣。
出电梯后,初春道谢:“谢谢。”
谢宴看她一眼,挺不满意这种客气的话。
“不过就算你刚才不动,我也可以自己出手揍他。”初春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自己的拳头,“我还挺厉害的。”
谢宴抬手握着她的拳头将其放下,“知道你厉害,但是。”
“但是什么。”
“有我在,你不需要出拳头。”他将她小巧的手指掰开,看着上面精美的美甲,慢慢陈述,“这么好看的手,更适合刷卡购物。”
初春条件发射地把手缩回去,脸蛋稍稍红,心里荡漾着百味杂陈的情绪,他的话……是在挽留吗。
迟疑许久,初春开口:“你……”
谢宴:“我什么?”
初春断句断得毫无章法,“你,好像,喜欢我?”
谢宴否认:“不是。”
初春:“……噢。”
谢宴又补充:“不是好像。”
“……”
不是好像,那就是肯定了?
因为这句话,初春一时间有些局促。
好在这里温度高,男男女女的脸色大部分都透着红,来到包厢后,初春不正常的脸色,并没有被人发现异样。
进来后,她刻意躲着谢宴,和路遥在点歌机附近玩笑。
确切地说,她得找路遥算账。
包厢里有不少人,有的是熟人,有的是生面孔,初春的出现,令一帮直男热血沸腾。
熟人则在猜忌这人看着十分眼熟,陌生人则开始蠢蠢欲动地想要勾搭。
初春丝毫没在意别人放在自己身上的眼光,压低声音,冲路遥道:“把我和谢宴叫来,这就是你说的好事吗?”
路遥装傻充愣:“……啊哈?”
初春:“咱两感情淡了。”
与此同时。
另一边,长排沙发角落,谢宴说:“咱两感情淡了。”
卫准:“?”
谢宴:“这种好事不早点安排?”
卫准:“……”
这就是传说中得便宜卖乖的吗。
关键您老也没得便宜啊。
人家小初春进来后就没理过你。
这时,旁边位置有人凑过来,“宴哥,准哥都在啊。”
卫准拿起几个杯子,一一放过去,开始倒酒,“来得刚好,来帮你宴哥出出主意,怎么吸引女孩的注意。”
“真的假的?宴哥开荤了?”这个朋友说话没个正经,挤眉弄眼,“谁啊,说来听听。”
没有谢宴的允许,卫准自然说不得,装腔作势一番。
见谢宴一直盯着不远处的初春看,朋友不禁拍拍他的肩膀:“不会是这位吧?她不是新来的妹子吗。”
“你认识她?”
“当然。”朋友笑道,“我上回被腾辉邀请去度假村,见过那妹子好几次,她是个主持人,声音特好听,我也喜欢她这种类型。”
卫准倒抽一口凉气,这话可说不得。
朋友毫不知危险,又叹息道:“可惜,她有男朋友了。”
卫准:“男朋友?”
“对啊,现在谁不知道她是谢小少爷的人,咱可不敢惹。”
卫准心里的念头越来越不好,再看旁边的谢宴,他好似无动于衷,安然不动,然而,右手背青筋暴起,指尖泛白一片。
紧接着,玻璃杯因为中间的压力过重,砰地碎裂开。
不小的动静,让卫准和那个朋友满脸愕然。
谢宴冷静擦了擦手上的玻璃渣,说:“她不是谢星临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莫二哈的地雷~~
第36章
氛围陡然冷沉。
卫准暗觉不好, 地上的那堆玻璃渣已经是牺牲品,在这祖宗动怒前,他及时起身,拍拍朋友的肩膀, 在他旁边说了几句。
那位朋友是个识趣的人, 尴尬几秒后, 及时撤离。
坐着喝两口酒,卫准平息下来, 看向不远处的两个女孩, 长叹一口气,“别撒气给杯子嘛,这明明是谢星临的错,事已至此, 你真确定你是你侄子的对手?”
谢星临在哄人方面很有一套, 不然也不会从小就深得老爷子的欢喜。
相比而言, 谢二公子性格直倔,即使到最后争权关键的时刻,和谢老爷的关系依然没能缓和, 要是哪天不小心惹出气来, 怕是这些年的功夫白搭。
谢宴双手合拢, 仰坐在宽敞沙发上,一句话没应,浸在昏暗气氛中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边的人。
初春在和路遥玩点歌机。
快二十五岁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容易乐呵。
有时候她会给他一种她从未变过的错觉,一如既往,笑如春风。
“宴哥,你别光看人家, 咱不能坐以待毙。”卫准满脸愁容,看起来比当事人还操心,“不说别的,就谢星临能做的事情,你又不是不能做,他刚回国那会儿,圈子里都在议论他,说他以后就是兴和的继承人,这事不管真假,名声总归是出去,以后股东们投票,不好表决啊。”
现如今,圈子里再流传初春和谢星临的情侣关系,久而久之,哪怕是假的,也容易被传真的。
谢宴睨了他一眼,“所以呢。”
“当然你现在学的话可能太晚。”卫准耸肩,“我觉得你先把人留下来再说吧。”
卫准觉得最糟糕的事情就是,初春过阵子离开安城,不管去哪儿,谢星临都可能会鼓起勇气跟着,女人是心软的动物,没准就被他的持之以恒所打动,然后两人一拍即合,再回到安城结婚生子,谢老爷手里的股份顺理成章地交予他们,未来继承权妥妥的和谢家老二没有任何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