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爷这是去哪啊?”一个卖包子的大娘笑着招呼道,眼睛不停地瞄着阿娇。
赵宴平记得这位大娘,曾经因为儿子不孝去过衙门,当时的县令最重孝道,让他抓了不孝子,当众打了二十板子,大娘一边心疼一边骂,后来那不孝子虽然也不是十分孝顺,却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虐待老娘。
“今日大人去府城论政,命我同行。”赵宴平扫眼那些白花花的包子,突然朝摊铺走去。
阿娇立即跟上。
大娘来了精神:“官爷要吃包子?要几个?”
赵宴平取出钱袋子,道:“来六个肉馅儿的。”
“好嘞!”大娘麻利地铺平三张油纸,两个肉包叠起来装一起,最后将三个油纸包串在一起。将包子递给赵宴平时,大娘朝阿娇点点下巴,揶揄地问赵宴平:“官爷,这是哪家姑娘啊,长得可真俊。”
阿娇脸色一红,微微垂下脸儿来。
赵宴平看她一眼,神色如常地解释道:“这是家妾,老太太说府城景色好,让我带她去开开眼界。”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但周围几个摊铺以及守在铺子前等着买早饭的百姓们都听到了他的话,惊讶之余,看阿娇的眼神也都不一样了。
阿娇长得美,能得到官爷的宠爱大家都能理解,但一个进过窑子的姑娘还能让官爷的祖母如此喜爱,官爷去府城都要官爷带上小妾去游玩,这说明什么?说明阿娇人美性子好,好到夫家长辈都怜爱她啊!
在众人探究的注视下,赵宴平一手提着包子,带着阿娇离开了。
晨光越来越明朗,阿娇的心里也亮敞敞的,官爷如此维护她,不惜说谎为她造势,她再畏畏缩缩,都对不起官爷。
不知不觉间,阿娇的腰挺得更直了。
前面就是城门,城门底下左右各排了一条长队,左边是进城的,右边是等着出城的。
不再畏惧人言后,阿娇好奇地观察着周围。
她八岁那年没了父母,舅舅将她接到武安县,从那之后,阿娇再也没有离开过县城。
阿娇站在官爷身后,正前方的视野被官爷挡住,她只能看看左右。
赵宴平却在一个守城士兵朝他这边走来时,皱了皱眉。
守城士兵是好意,还隔着十几步就朝赵宴平咧嘴笑:“这不是赵爷吗,您要出城直接去前面过就是,何必排队?”
阿娇听了,忍不住从赵宴平身后微微探出头。
她那小脸白得像朵花,将周遭灰扑扑乱糟糟的一切都衬成了枯枝败叶,就她一枝独秀。守城士兵把赵宴平当爷,平时看进城的普通百姓却像看孙子,突然发现队伍里有个小美人,守城士兵眼睛都亮了,心想等赵爷过去了,他们盘问这位小美人时,可以逗逗她,占点嘴头的便宜。
赵宴平常与这些人打交道,偶尔跟捕快们吃席时也会遇见,一看就知道对方在盘算什么。
“进城出城都有规矩,谁也不能例外。”赵宴平淡淡地道,说完侧身,对阿娇道:“水壶给我。”
包袱在他肩上,只把最轻便的水壶给阿娇拿着了。
阿娇忙取下水壶,递给他。
赵宴平喝了一口,拧好盖子重新交给她。
守城士兵呆住了,回神时已经收了轻佻的心思,嘿嘿笑着打听道:“赵爷,这位姑娘是?”
赵宴平看着他道:“是你小嫂。”
守城士兵心里一突,后怕地出了一身冷汗,好险好险,这要是不知真相,赵爷才过去他们就当着赵爷的面调戏小嫂,还不被赵爷打成猪头?
守城士兵灰溜溜地回去了,并提醒了城门口的几个兄弟,劝大家等会儿眼睛别乱看,免得得罪了赵爷。论身份,赵爷与他们都是县城里的小喽啰,算不上正经的官,可赵爷自己有本事,又能打又能破案,还深得知县大人们的器重,导致大家都不愿得罪赵爷。
待赵宴平、阿娇要出城时,四个核实身份的士兵都笑着喊赵爷、小嫂。
赵宴平神色淡淡,阿娇被喊得又羞又甜,小嫂也是嫂,她喜欢这个称呼。
城门外的官道两侧都种了本地常见的樟树,赵宴平带阿娇走到一棵树下,他面朝城门口站着。
“他们好像都很怕官爷。”阿娇试着攀谈道,“官爷在衙门也像在家里那么严肃吗?”
赵宴平耳垂微动,背对她答道:“我素来如此。”
阿娇心想,难道官爷在知县大人面前也这样?应该不敢吧,知县大人可是县城的父母官,官爷应该也要怕几分的。
从来没有见过官爷露出除冷峻、不悦以外的神色的阿娇,竟然很想看看官爷与知县大人相处的画面。
两人等了一刻多钟,城门口突然过来两辆马车,第一辆是知县官制的马车,第二辆普普通通,乃老百姓所用。
因为去年花月楼的案子,阿娇曾见过一次前任知县,这位谢知县她并未见过,也很少听说。
赵宴平往前面走了两步。
阿娇挎着水壶紧紧跟随。
两辆马车都停了过来。
前面的马车车帘突然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挑开,露出一张俊美温润的脸,年轻儒雅,风度翩翩。
阿娇一愣,赵宴平已经拱手行礼道:“小人拜见大人。”
谢郢微笑,目光移向赵宴平身后。
阿娇赶紧也屈膝行礼:“小民拜见大人。”
谢郢乃京城永平侯的庶子,光侯府嫡出、庶出姑娘就有五六个,全都是花容月貌,再加上来侯府做过客的其他闺秀,谢郢也算是见过环肥燕瘦各色美人了,尽管如此,看到一身布衣却如海棠娇艳的阿娇,谢郢还是恍了恍神。
好在只是刹那的功夫,谢郢笑道:“不必多礼,快上车去吧,此去府城路途遥远,耽误了今晚可能进不了城。”
如果不带阿娇,赵宴平骑马便可,现在谢郢居然还特意给他们备了一辆马车,赵宴平更加惭愧:“都因家中老太太固执,给大人添麻烦了。”
谢郢道:“赵兄对我有救命之恩,一辆马车算什么,休要客气。”
说完,谢郢放下了帘子。
赵宴平不再耽搁,引着阿娇来到后面的马车前,车夫要将踩脚的马镫递给赵宴平,赵宴平嫌麻烦,也是不想让谢郢多等,一声招呼都没打,双手掐着阿娇的腰往上一送,惊慌失措的阿娇已经站到了车板上。
“进去。”赵宴平催道。
阿娇顾不得其他,立即钻了进去。
赵宴平紧随而入。
车中陈设精致非常,阿娇拘束地坐在侧面的矮座上,腰间还残留着那双大手留下来的触感。回想被官爷轻轻松松举起来的那一幕,阿娇又刺激又震惊,早就看出官爷强壮有力气,没想到竟然魁梧到了这般地步,幸好表哥是个矮小的瘦子,不然那天被表哥压住时,阿娇哪里推得开他。
赵宴平坐好后,才注意到她面带红晕。
马车已经出发了,赵宴平低声道:“咱们这种身份,没道理学那大户人家的做派,让大人等咱们。”
阿娇明白,小户也有小户的好,真是那大户人家,她哪有机会随官爷出门?
她转移话题道:“没想到大人这么年轻,看起来与我表哥差不多年纪,可我表哥明年才要第一次尝试院试,大人都已经中举做官了。”
赵宴平点头道:“大人出身名门,聪慧睿智,却不骄不躁一心为百姓做事,着实令人敬佩。”
阿娇轻声道:“方才大人说官爷救过他的命,这是怎么回事?”
她自进门后都很怕他,今日难得敢多说些话,赵宴平不想打击她的勇气,便简单解释了一遍。
阿娇想象当时官爷一人抵挡十几人的危险,心有余悸道:“官爷肩膀上有条伤疤,是不是就是那时留下的?”
赵宴平默认,脑海里却浮现当日她被老太太逼着替他擦背的情形,她沾了水的手指清清凉凉,落在他身上却激得他全身紧绷,更有一种直钻心底的痒,所以他才斥责她动作太慢,以此为借口撵开了她。
耳边传来她担忧的声音:“刀剑无眼,官爷以后行事千万要小心。”
赵宴平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他面容冷峻,薄唇紧抿,一脸不想多说的样子,阿娇识趣地收回视线,瞥向窗帘之外。
今日是个晴天,天蓝蓝的,很漂亮,远处青山起伏,山间缭绕着水雾,恍如仙境。
阿娇太久没见过这样的景色了,不禁看得入神。
赵宴平默默看过来,就见她黛眉舒展,唇角轻扬,似乎很享受这趟府城之旅。
马车突然一个颠簸,阿娇受惊坐正,一抬眼,看到官爷依然垂眸静坐,冷冰冰的。
第25章
临近晌午, 马车在一处小驿站前停了下来。
赵宴平将包袱留在了车里,只提着三包包子下了车,见知县大人已经站在了车外, 赵宴平不好再抱阿娇下来, 规规矩矩地摆了凳子。
“进去吃个饭,休整两刻钟再出发。”谢郢安排道, 人有三急,赶了半天路,大家都要解决下。
驿站通常都是给朝廷传讯官兵用的,住宿简陋,饭菜也都是大锅菜,赵宴平来过一次,那饭连他一个粗人都觉得难以下咽,更何况谢郢与阿娇。
赵宴平托驿站小役将六个包子送到厨房热一热, 再与其他饭菜一起端过来。
谢郢自去解手了。
赵宴平问阿娇:“你要不要去?”
阿娇难为情地点点头, 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 她有点怕,不敢一个人乱走。
她这样的容貌, 赵宴平也不放心,示意阿娇跟着他。
路上遇见几个杂役,基本都是男的,因为有赵宴平在, 他们没敢公然盯着阿娇,但等二人走过去了, 几个杂役都直勾勾地盯着阿娇的背影,看着那纤细的腰款款摆摆,露在外面的侧脸、脖子娇嫩雪白, 脑海里早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到了地方,赵宴平先检查一番四周,确定没藏人,才让阿娇进去,他在外面守着。
阿娇从来没有这么安心过。
两人都解决了,寻个地方洗了手,再来大堂这边与谢郢汇合。
“一起坐吧,出门在外,不必讲究虚礼。”
谢郢微笑着招呼二人道。
阿娇看向官爷。
赵宴平道:“我们还是与顺哥儿坐吧。”说着坐到了旁边顺哥儿那桌。
谢郢摇摇头,没有勉强。
厨房很快送了酒水饭菜来,六个包子因为个头大,分别装在两个碟子里,见一行人分了两桌,便一桌放了一碟。
白白胖胖的肉包子,散发着面香、肉馅儿香,顺哥儿看得直吞口水。
谢郢一个人哪吃得了三个,叫赵宴平拿一个过去。
赵宴平自己就能吃仨,但顺哥儿那么馋,他只夹了两个放自己碗里,剩下两个分别给了阿娇与顺哥儿。
“谢过赵爷嘞!”顺哥儿笑得眼睛弯弯,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阿娇是知道官爷的食量的,怕官爷吃不饱,她将碗里的包子夹起来,递过去道:“我吃米饭就好,这个官爷吃了吧。”
顺哥儿嘴里嚼着包子,眼睛在两人之间打转,谁说话就看谁。他从小跟在谢郢身边,谢郢见过的美人顺哥儿几乎也都见过,倒不至于在阿娇面前失态。
赵宴平看都没看阿娇,盯着桌子中间清汤寡汁的炒菜道:“你吃,吃不完剩下。”
他气势凶,说话也给人教训的感觉。
阿娇低下头,安静吃饭。
顺哥儿开玩笑道:“小嫂子不爱吃包子,那就给我吧,我爱吃。”
阿娇才不要给他,额头垂得更低了,耳朵尖飞上一抹粉色。
赵宴平淡淡地斜了顺哥儿一眼。
顺哥儿啧啧道:“得了,我还是跟大人拼一桌去吧,不打扰赵爷与小嫂恩爱。”
说着,顺哥儿真的捧起碗拿着筷子去了谢郢那一桌。
谢郢笑而不语。
阿娇脸红红的,早知会惹出这些话,她就不该多事。
吃了一个大包子,阿娇彻底饱了,没有动驿站里的饭菜。
四人解决了肚子,继续赶路。
马车沿着官道一路颠簸,晌午阳光暖融融的,晒得车里也暖融融的,阿娇用袖子挡住脸偷偷打个哈欠,困了。
赵宴平见了,突然弓着腰离开主座,叫她过去躺着。车里的主座有六尺来长,阿娇体型娇小,蜷着腿可以躺。赵宴平九尺高的大个子,想躺都躺不下。
官爷都没睡,阿娇哪好意思躺,说什么都不肯去。
赵宴平突然抓住她的肩膀,拎小鸡似的给她拎了过去,然后他坐在侧座,双手抱胸,闭上眼睛,一副不想再啰嗦的模样。
官爷对她这么体贴,阿娇眼底都是笑,轻轻将包袱放在离官爷近的那一头,阿娇脱了绣鞋,面朝里躺了下去,双腿并拢曲起,腰臀自然往后挪,翘了出去,便是她的肩膀,距离长椅的边缘也只有一掌的距离,一个不注意便可能滚下来。
赵宴平微微睁开眼睛,见她这个姿势,他故意将双腿分开,左膝抵着长椅这头,这样她真的翻身,也会先撞到他。
之后,赵宴平也真的打起盹儿来。
官道还算平坦,基本没有太大的颠簸,阿娇第一次出远门,上午坐了半天,这会儿一躺下,尽管长椅没有家中的床宽敞舒服,阿娇还是很快就睡着了,她睡姿也够乖,并没有翻来翻去。
赵宴平坐着到底不舒服,眯一会儿醒一会儿,每次看向阿娇,她都背对他睡得很香。
突然,马车一个急停!
赵宴平不受控制地往前晃了下,晃到一半他猛地反应过来,本能地反身一跪伸出双手,正好将翻转下来的阿娇满满接到了怀中。
额头撞到他的胸膛,惊醒的阿娇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被官爷抱在怀里,她的头枕着官爷的臂弯,她的腰臀垫在官爷的腿上,她的小腿则被官爷的右手抱着!
这,这是怎么回事?
阿娇还迷糊着,赵宴平猜到外面出了事,迅速将浑身绵软的阿娇放回长椅上,低声道:“你待在车里别动,我出去看看。”
阿娇只好呆呆地看着官爷跳了下去。
赵宴平赶到第一辆马车前,只见顺哥儿也跳下来了,正要去扶倒在车前的一个瘦小的布衣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