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仰面躺着,小手搭在胸口,不好意思地道:“是啊,闭上眼睛就能看见算盘,忍不住盘算往后能赚多少钱,怪难受的。”
赵宴平也有过这时候,那时他还没有当捕快,还在老家一边种地一边打零工,越穷越想赚钱,拿了一次工钱便控制不住地去算再干几个月就能拿到多少银子,地里有了一年好收成,便会想如果年年都风调雨顺,再种多少年就能攒够多少钱。
阿娇赚的越多,想的就越多,这会儿小脑袋都快炸了吧。
赚钱是好事,但也会带来或大或小的烦恼。
赵宴平帮她转移注意力:“我刚刚看了两个案子,要听吗?”
阿娇当然想听!
赵宴平双手枕在头下,声音低沉言简意赅地讲了起来,第一个案子便是一桩无头命案,受害人不但被砍掉了脑袋,身上也被烧得乱七八糟,单凭尸首无法判断他的来历身份。
赵宴平很欣赏这个案子的破案手法,他是真心也想让阿娇开开眼界。
然而阿娇在他形容完受害人的惨状后,脑袋里的银子铜板跑了,盎然的春意也跑了,只剩一个无头冤鬼。
“官爷你别说了!”阿娇抓紧被子道。
赵宴平一怔。
“官爷你上来,今晚你抱着我睡,我害怕。”阿娇挑开帐子,可怜巴巴地道。
赵宴平失笑,一个案子而已,有什么可怕的,翠娘比她小几岁,都不怕这个。
但赵宴平还是来到了床上。
他刚躺好,阿娇就藤蔓似的缠了过来,紧紧地抱着他,小手还摸了摸他的脸,确认他的脑袋还在。
赵宴平抓住她的手,声音里带了一丝笑:“以后不给你讲案子了。”
阿娇摇头,脸贴着他的胸膛道:“我喜欢听你讲案子,但别讲这种}人的。”
赵宴平:“哪里}人了,不就是……”
“你还说!”阿娇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因为这个动作,她人也半趴到了赵宴平的身上。
晚风透过纱帐,吹拂着阿娇的一缕发丝从赵宴平脸上扫过,轻轻的痒就像湖面的涟漪,从那一点朝着赵宴平的全身荡漾了开去。
赵宴平的呼吸重了起来。
阿娇也感受到了,掌心下他的薄唇似乎开始发烫。
阿娇本能地想爬下去。
赵宴平的动作更快,双手扣住她的腰,不许她走。
第65章
“官爷, 小娘子是不是病了,怎么还没起来?”
“是不太舒服,你把饭端到锅里热着, 她何时醒何时用饭, 不必去打扰。”
“哦,官爷这就走了吗?”
阿娇被翠娘清脆的声音吵醒了, 她睁开眼睛,隔着纱帐也能看到窗外一片明亮,晨光漫进来,恍恍惚惚的, 直到街上传来一声熟悉低沉的“驾”, 阿娇才猛地坐了起来,挑起帐子朝外唤道:“官爷?”
翠娘在外头收拾碗筷, 闻言跑到东屋门前, 高兴地道:“小娘子醒了吗?官爷刚走,他说你不太舒服, 小娘子觉得呢, 要不要我去请老郎中?”
阿娇闻言, 怅然若失, 官爷居然真的走了, 都怪自己睡得沉。
至于舒服不舒服的, 阿娇的腰的确有些酸, 官爷这个人, 要么不来,一来便要发狠地折腾她两三回才肯罢休。
回想昨晚, 阿娇面现红晕,反正官爷都走了, 赵老太太也不在家,阿娇懒洋洋地躺回床上,盖起被子,再对翠娘道:“我没事,你去收拾吧,我再躺会儿。”
翠娘担忧道:“还说没事,小娘子声音都哑了。”
阿娇不由地摸了摸脖子,然后在心里嘀咕了声傻翠娘,什么都不懂,净会瞎说。
“渴了,你进来给我倒碗茶吧。”阿娇索性披上中衣,靠到床头道。
翠娘挑帘而入,只见南面的窗户微微打开,一片阳光照了进来,小小的书桌上两侧各摆着书,其中一摞正是小娘子送官爷的。翠娘嘴角上扬,视线转向床榻,发现纱帐还垂着,小娘子的身形掩在里面,看不清楚。
翠娘倒了茶,端着茶碗来到床边,一手挑开纱帐。
这瞬间,一股子奇怪的气息扑面而来,有点女儿香,也掺杂了另一种不好闻也不难闻的味道,总之就是怪。
“什么味儿啊。”翠娘小狐狸似的吸吸鼻子,看向阿娇。
阿娇一直都在帐子里躺着,有味道她也闻不出来,便没把翠娘的问题当回事,伸手去接茶碗。
翠娘将茶碗给她,顺势就在床边坐下了,担心地看向晚起的小娘子。翠娘还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病怏怏的小娘子,未料小娘子虽然长发凌乱,但气色好极了,粉嘟嘟的脸儿红艳艳的唇儿,长长的睫毛垂着轻轻地啜着茶,像一朵娇花叫人移不开眼。
“小娘子真美,你要是去棚子那儿卖货,保管比秋月姐姐卖的还多。”
翠娘是直肠子,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了,外人都道秋月漂亮,殊不知官爷家里还藏着一个更漂亮的小娘子。去年翠娘第一次在河边见到小娘子就看呆了,眨眼一年快过去了,翠娘后知后觉地发现,嫁了官爷的小娘子越来越美,还在变呢。
翠娘一边夸,一边笑嘻嘻地盯着小娘子。
阿娇嗔她:“老太太不在,你越发口没遮拦了,我都嫁了官爷,怎好出去抛头露面?”
翠娘振振有词道:“谁说嫁人就不好抛头露面了,你看好多人家的媳妇照样出门干活,小娘子是长得太美,官爷怕你出去了被一群男人围着打量,舍不得让你出门。”
阿娇低头喝茶,不理她。
翠娘扫眼书桌,好奇地追问:“小娘子送书给官爷,官爷有什么表示?”
阿娇实话实说道:“没什么表示。”后来有表示了,也是因为讲那种案子吓到了她。
翠娘大失所望,替阿娇遗憾道:“官爷真是太闷了,那可是三两银子一套的书啊,他就这么白白收下了?”
阿娇瞪她道:“我自个儿愿意送官爷的,又不是图他回礼。”再说了,官爷已经给了她回礼。
翠娘觉得小娘子太老实,一心对官爷对赵老太太好,都不知道替自己求什么。
小娘子傻乎乎,官爷又是呆木头,翠娘想了想,决定帮小娘子一把。
阿娇不知道翠娘有什么打算,赖了会儿床就起来了。
棚子里的生意,胭脂不用她研制,绣活儿主要还是靠她。生意好了,阿娇每天只做两个时辰的工有点供应不上,秋月在外面看一天的铺子,阿娇也不忍心让秋月晚上熬夜做,只能自己多做些。
好在是给自己赚钱,阿娇并不觉得辛苦,上午做一个半时辰,下午做一个半时辰,中间累了就在院子里走动走动,一天下来感觉也还好。
翠娘完全揽下了家里其他活计,洗衣做饭喂鸡喂马,以前干完全是白干,赵老太太不给他们兄妹俩工钱,现在哥哥帮小娘子卖东西,生意越好哥哥拿到的工钱越多,哥哥有钱就相当于她有钱,翠娘也很高兴。
不知不觉又到了傍晚。
翠娘在厨房忙,一听官爷回来了,翠娘一溜烟跑了出去,凑到官爷面前笑嘻嘻的打听案子。
今日衙门出了个寺庙香油钱失窃的案子,赵宴平回来路上就想讲给翠娘与阿娇听的,可今日也很奇怪,她又躲在房中,没有出来迎他。
翠娘见官爷盯着东屋看,眼睛一转,突然哼道:“官爷是奇怪小娘子怎么没出来吧,你也真是的,小娘子送了那么好的书给你,官爷都没有什么表示。”
赵宴平疑道:“她跟你说的?”
翠娘马上摇头,急着澄清道:“怎么可能,小娘子是那种人吗,我早上跟她抱怨官爷笨收了礼也不懂回赠什么,小娘子还骂了我一顿呢,说她自己愿意送官爷东西,不图回礼。”
赵宴平一边听翠娘小声唠叨一边牵着马往马厩里走,最后也没明白阿娇到底为何没来迎他。
翠娘兀自道:“官爷,小娘子对你好,你也想办法哄哄她啊,难得老太太不在,你们做什么都没有人管。”
赵宴平低头拴马,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昨晚。
以前那几次,怕被老太太听见他都用腰带缠住她的嘴,昨晚是他第一次让阿娇稍微放开了叫。
“如何哄?”赵宴平头也不抬地问。
翠娘眼睛一亮,出谋划策道:“再过三日就是七夕了,七夕晚上不设宵禁,街上可热闹了,官爷也带小娘子去逛逛嘛,去年我跟哥哥陪老太太去逛,看到好多年轻的小两口呢,成双成对的,多恩爱。”
赵宴平淡淡嗯了声,想到翠娘嘴碎,他嘱咐翠娘道:“我那日未必有空,你先别告诉她,免得临时有事,她空等一场。”
翠娘笑道:“知道了知道了,官爷也想给小娘子惊喜对不对?”
赵宴平尚未说话,就见阿娇从堂屋那边走出来了,手里拿着菜篮,篮子里装着几根黄瓜。
“官爷回来了。”阿娇轻声招呼道,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层羞色,那是只有赵宴平才明白的羞。
赵宴平颔首,问她:“刚刚在后院摘菜?”
阿娇尽量不去想那些羞人的画面,寻常似的笑道:“是啊,天热,等会儿让翠娘拌黄瓜丝吃。”
赵宴平看了眼翠娘。
翠娘笑嘻嘻地跑开了。
阿娇见她笑得古怪,跟进厨房问翠娘与官爷说了什么。
翠娘装傻道:“什么也没说啊,就是问官爷有没有案子。”
阿娇现在最怕听案子,放下黄瓜,舀了水出去了。
饭桌上,赵宴平主动给阿娇讲了寺庙香油钱失窃的案子,小偷便是庙里一个小和尚,偷了银子将银子藏在后山的一个空鸟窝里,所以主持让和尚们去各个房间搜了数遍都没有搜出来。
阿娇奇道:“那官爷怎么发现那和尚便是贼人的?”
赵宴平解释道:“衙门里养了两条狗,鼻子很灵,我让那两条狗先闻了放香油钱的罐子,再去循味儿找钱,当时所有和尚都集中在一起,其中一个小和尚频频看向后山树林,我便注意到了那个鸟窝。”
阿娇佩服道:“官爷真厉害!”
赵宴平道:“也是他胆小露了破绽,否则未必能找出来。”
阿娇咬着筷子尖儿,瞄了眼后院。
官爷一提狗,阿娇突然记起那日表哥朱时裕趴在墙头喊她的事来。现在是翠娘不必出门了,表哥知道家里有人陪她,没敢再爬墙,可万一哪天翠娘出去办事,表哥又来滋事怎么办?
既然官爷谦虚,阿娇就改口夸衙门里的那两条狗。
赵宴平也很喜欢那两条大黑狗,聪明又听话。
“官爷,咱们也养条狗吧,看家用,”阿娇巴巴地看着他道,“家里的藏银越来越多,白日又没个男人在家,我怕来贼。”
赵宴平停了筷子。
这条街上几年来都没有发生过失窃案,不过阿娇胆小怕丢钱,他弄条狗来就是。
“嗯,我留意留意。”赵宴平应承道。
阿娇就笑了,官爷虽然面冷,其实是很好说话的人呢。
饭后赵宴平继续看那本《卢太公断案集》了,阿娇要等着算账,便也坐在他对面看那话本子,昨晚才看到洞房,后面不知道都讲了什么。
阿娇单纯地想看故事,然而令她震惊的是,这话本子后面又详细地描写了很多房中事,有两页还带了图!尽管图中画风够委婉,并没有露出什么,可画中男女躲在树荫或窗户下,看姿势也看得出他们在做什么。
这种书居然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摆在书铺贩卖吗?
阿娇不想看这种东西,她只想看故事啊!
真不想看,心又被那前所未闻的大胆描述勾得紧紧,阿娇偷偷瞄眼正襟危坐的官爷,她转个方向,将话本子托在手里放在书桌之下,保证官爷看不到里面的内容,如此这般,阿娇也可以假装自己在看正经故事了。
赵宴平偶尔看向她那边,就见她轻咬红唇,杏眸水亮,脸上带着可疑的红色。
没多久,阿娇先看完了,她如释重负,将这本话本子放到了书架的最下方,压在别的旧书下。
郭兴、秋月回来后,阿娇出去接应。
赵宴平想了想,将那话本子拿了出来,夹在他厚厚的断案集中间。
稍顷,阿娇坐在对面专心算账,赵宴平面无表情地看完了后半本。
他看完了,阿娇也算好帐了,嘴角带着笑,一看就知道今日生意红火。
“睡吧。”
赵宴平吩咐道,等阿娇吹了油灯,他将两本书都放回了书架,并没有引起阿娇的注意。
阿娇昨晚累得不轻,这会儿躺床上就想睡了。
“还怕吗?”
纱帐外突然多了一道黑乎乎的人影,阿娇吓了一跳,反应过来那是官爷,阿娇才放松下来,懵懂问:“怕什么?”
赵宴平:“昨晚那个案子。”
阿娇本来都忘了的,他这一提醒,阿娇想象那画面,哪里能不怕?
她点点头,幽怨地看着床边的男人,官爷真是,好心办坏事。
赵宴平则挑起帐子,进来陪她。
第66章
阿娇又起迟了。
晨光明媚, 阿娇坐在梳妆台前梳头,余光几次瞥向书架,就见那话本子还放在她昨晚藏的位置, 十分不起眼。
按理说, 官爷肯定没看过这话本,可, 昨晚官爷竟用了一个话本子里面描述的姿势,阿娇既要承受官爷沉默的疼爱,又要担心官爷是不是发现她偷偷看了什么,别提多紧张了, 可能就是太紧张, 身子也跟着紧张,惹得官爷在她耳边哑声提醒她, 让她放松些。
阿娇耳朵发烫。
以前做这个的时候官爷从来都不会说话, 昨晚破天荒开口,竟是嫌她太紧张。
都怪她胡思乱想, 官爷怎么可能看过那种书, 无非是男女在一起统共就那么多花样, 官爷误打误撞才与书里的新郎官撞在了一起。
阿娇摇摇头, 将那些羞人的画面摇出了脑海。
一日又平淡充实地过去了, 黄昏赵宴平回来, 阿娇正在厨房前与翠娘说话, 听到马蹄声, 阿娇抬头,就见官爷翻身跳下马, 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