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时裕很满意岳父家的财势,但哪个男人不想娶个美娇娘?
“她带那么多丫鬟过来,住在哪里?”朱时裕又问。
金氏早都计划好了:“我把咱们家西屋收拾收拾,让你妹妹搬过去,西厢房继续给你们小两口住,东厢房给嬷嬷丫鬟们睡,反正是下人,挤一挤足够了。你们的婚事办完了,我抓紧时间给你妹妹找个好婆家,明年双双一出嫁,咱们家的地方就更宽裕了。”
朱时裕手腕仍然隐隐作痛,心不在焉,胃口也无。
翌日便是七夕,衙门并不放假,阿娇送走了官爷,她与翠娘先将各个房间的被子拿出来晾晒,再把东屋书架上的一摞摞书搬出来。买过一次书,阿娇与翠娘都明白了书籍的珍贵,照料地越发小心了。
江南多潮湿天,书籍久不晒,容易生小虫子。
“小娘子,这本是什么书,好新啊。”在一堆旧书里面,翠娘注意到了一本跟那套《卢太公断案集》一样新的书。
阿娇早有准备,仗着翠娘不认字,随口编了个书名。
翠娘好奇地翻了翻,翻到一页带图的,一对儿男女站在窗户里面,男的从后面挨着女的,大概是在教她写字画画吧。
翠娘兴趣寥寥地将书放了回去。
阿娇余光瞧着,唇角翘了起来。
院子里的活儿忙完了,阿娇继续去屋里做事,忙了半个多时辰,阿娇来院子里透气,正在给阳光下的书籍翻个方向,街上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阿娇看向大门口,很快,一匹黑色骏马停在了赵家门前,从马背上跳下来一道清瘦的少年身影。
少年戴着帷帽,一边摘下帷帽,一边牵马往院子里走,招呼也没打一声。
阿娇刚要皱眉,那少年朝她灿然一笑:“小嫂不认得我了吗?”
阿娇再仔细一看,来人竟然是沈樱!
“姑娘怎么这般打扮?”阿娇放下手里的书,惊讶地迎了上去。
翠娘也从屋里出来了,看到男装的沈樱,翠娘倒未觉得意外,替沈樱解释道:“小娘子不用奇怪,樱姑娘经常这样打扮,骑马多方便啊。”
阿娇只觉得危险,往沈樱身后看看,急着问道:“姑娘自己来的吗?怎么没带丫鬟小厮?”
沈樱笑道:“正是因为不想带他们,我才换了男装,今日七夕,听说县城的晚上特别热闹,我便不请自来了,叨扰大哥小嫂一晚,还请小嫂莫要嫌弃。”
她一身竹青锦袍,做男子态朝阿娇行礼,阿娇哭笑不得,牵着沈樱往里走,边走边数落道:“以后再不可这样胡闹了,你长得这么美,万一被人发现是姑娘家,起了歹意怎么办?从老家过来二十多里路呢,你知道路上会遇到什么人?”
阿娇后怕啊,官爷已经丢了一个妹妹,再丢一个,官爷怎么活?
“你这般出来,晚上还要留在城里过夜,跟太太他们说了吗?”阿娇追问道。
沈樱笑容僵了下,然后点点头:“说了,我爹还派了护院送我过来,才被我撵走,小嫂不必担心。”
阿娇放心了。
沈樱刚刚进门时看到阿娇在翻书了,在堂屋喝了口茶,她主动走出来,要帮忙。
阿娇怕被她看见那话本,拽着沈樱进了东屋,无比热情。
沈樱有心事,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家里来了客,阿娇命翠娘将赵老太太的西屋重新收拾一遍,再跟沈樱打听赵老太太在沈家沟的情况。
沈樱摇着扇子道:“老太太挺好的,那个丹蓉真不简单,竟然决定在我们村安家了,托赵良张罗了几十个帮工,热火朝天地起地盖四合院呢,需要用的木料石头都去买现成的,照眼下的速度,一个月后房子就能盖好了。”
阿娇惊道:“四合院,那得多少银子?”
沈樱递了阿娇一个自行领会的眼神。
阿娇回忆一番,明白了,丹蓉比秋月的城府深多了,她冒充香云姑娘就是为了自保,拉拢赵老太太也是为了自保,但她不可能将所有的倚仗都白白送给赵老太太,手里肯定还藏了傍身的银子。
“那,老太太有提过什么时候回来吗?”丹蓉已经是不相干的人了,阿娇更关心赵老太太的归期。
沈樱猜测道:“她不是要替丹蓉张罗婚事吗,怎么也得丹蓉嫁了她才回来吧。”
阿娇一听,心中窃喜,房子要盖一个月,也就是说,她至少还有一个月可以与官爷独处呢。
吃完午饭沈樱去西屋歇晌了,阿娇趁机将所有书都搬了进来。
毕竟是七夕,今日衙门下值比较早,日头还没有落山,赵宴平便回来了,一进门,就看到了男装打扮的沈樱。
沈樱朝兄长笑笑。
阿娇则注意到官爷手里提了一个小小的包袱。
“放到屋里去。”进了院子,赵宴平将包袱递给阿娇。
阿娇去东屋了,赵宴平皱眉问目光躲闪的妹妹:“又与家里置气了?”
以赵宴平对这个妹妹的了解,每次她在沈家受了大委屈,才会一气之下跑来城里过夜。
沈樱就知道瞒不过兄长,指指东屋,她嘘了嘘:“你小点声,我没跟小嫂说,不想让她担心。”
赵宴平低声问:“到底出了何事?”
沈樱嘟嘴,对着夕阳抱怨道:“我爹都没着急将我嫁出去,我那位老嫂子着急得不行,今天介绍一个歪瓜,明天介绍一个裂枣,我不去相看,她还嫌我不知道感恩,可谁不知道她就是想我快点嫁人,他们夫妻俩好占了胭脂铺子?”
赵宴平与沈文彪夫妻打过交道,沈文彪四十岁的人了,因为年龄相差太大,沈文彪根本没有把沈樱当妹妹,对沈樱、母亲一个态度,认为母女俩是来沈家白吃饭的,认为沈员外给母亲妹妹的每样东西,都是从他手里抢去的。
“他们催你,你爹什么态度?”
沈樱低头,烦躁道:“我爹都依着我,可他年纪大了,哪里吵得过我老嫂,我宁可他装糊涂别搀和,也不想看他被我老嫂气出个好歹,现在好了,我出来喘口气,家里也可以太平太平。”
赵宴平拍拍她肩膀:“别烦,实在不行,搬过来住,大哥替你做主。”
沈樱突然来了精神,挑眉道:“我偏不,他们越想要我的铺子,我就越要赖在家里,这个家说到底还是我爹的,他们想管我,做梦!”
小姑娘斗志满满,赵宴平看着妹妹走进去的背影,冷峻的脸上却掠过一抹复杂。
沈员外确实可以给妹妹撑腰,可沈员外与祖母一个年纪,还能撑多久?
沈樱来了东屋,挑开帘子,就见阿娇提着一件灰色的布袍,一脸不解。
“这是谁的袍子?”沈樱奇怪问,这么小,肯定不是兄长的。
阿娇也正疑惑呢,刚刚她打开官爷的包袱,里面装的就是这件布袍,小小的一件,官爷肯定穿不下,给隔壁的表哥朱时裕穿还差不多。
阿娇一边想,一边还将袍子往自己身上比了比。
沈樱见了,恍然大悟,笑道:“我知道了,这是大哥专门买给小嫂的,今晚大哥要带小嫂出门,小嫂太美,若是穿着女装,肯定会引得众人围观,徒添麻烦。”
阿娇一怔,再看男装打扮的沈樱,她突然意识到,可能真的被沈樱猜对了!
沈樱识趣地先去了西屋。
阿娇托着袍子坐在床上,等官爷进来后,阿娇红着脸问:“官爷,这是给我买的吗?”
赵宴平点头,将洗脸盆放在架子上,背对阿娇道:“你整日闷在家里,该出去走走了。”
他声音平淡,就像在说一件寻寻常常的琐事,可这哪里寻常呢,阿娇只是一个小妾,他居然愿意陪她出去逛。
阿娇惊喜极了,比收到他送的话本子还喜。
趁官爷在用巾子擦脸,阿娇丢了袍子,小跑着来到他背后,张开手臂抱住了那窄瘦的腰。
赵宴平身体一僵。
她的小脸贴着他宽阔结实的后背,无比满足地道:“真好,官爷对我真好。”
赵宴平就笑了笑。
第68章
既然晚上要去河边游逛, 今日赵家的晚饭吃的很早,停筷后夕阳还一片灿烂。
阿娇去东屋里换衣裳。
穿好了,阿娇站到镜子前, 越看越喜欢。官爷不愧是县城几十年里最出色的捕头, 都没有给她量过尺寸,光靠眼睛便将她的肩宽身高估测得八九不离十, 挑的这件袍子仿佛为她量身定做一样,不长不短不胖不瘦,腰带一系,竟也能显出阿娇纤细的腰身。
就是颜色太灰了, 没有沈樱姑娘的竹青袍子好看。
大抵男人们都不懂穿衣打扮吧, 反正官爷有这份心,阿娇已经很满足了。
用布带将一头乌黑长发都绑在头顶, 做男儿发髻, 阿娇再看镜子,竟也觉得陌生起来。
阿娇扭扭捏捏地走了出去。
赵宴平、沈樱都在院子里站着了, 翠娘也很想去, 可家里必须留一人看家。
赵宴平面朝门口, 沈樱瞥见阿娇, 笑着扯了扯兄长的袖子, 让他回头。
赵宴平侧身往后看, 看到一个白皙俊秀的单薄少年, 柳眉杏眸, 姿色竟不输她女装打扮。
鬼使神差的,赵宴平想到了老太太对他的误会, 坚信他喜欢什么俏哥儿。
阿娇现在的模样,不正是老太太口中的俏哥儿?
赵宴平收回视线, 神色寡淡:“出发吧。”
阿娇见官爷丝毫不在意她的扮相,便也没什么不自在的了,官爷走在前头,她与沈樱并肩跟在后面。沈樱擅言辞,有她在,阿娇觉得很舒服,否则就她与官爷,官爷沉默寡言,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个人一言不发地走路,多没意思。
穿过一条街,就来到了庆河边上。
今日庆河两岸格外地热闹,家中有闲钱的百姓们都出来下馆子了,游人之多,不少饭馆外面居然都排起了长长短短的队伍。阿娇更好奇自己的生意,牵着沈樱往棚子那边走,这时赵宴平便默默地退到两人身后,方便照应。
让阿娇笑眼弯弯的是,棚子的生意也非常火爆,摊前站了好多年轻的妇人与妙龄少女,郭兴、秋月忙着招待客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小嫂这帮手找的好,我看你以后每个月都直接定一千盒胭脂好了,八月中秋连续三晚不设宵禁,九月有重阳,且入秋开始到明年夏天之间,都是卖胭脂的旺季,一个月六百盒未必够用。”沈樱替阿娇分析道。
阿娇也是这么想的。
沈樱还建议阿娇赁个大点的铺面。
赵宴平忽然道:“租铺子不急,棚子够用且先用着,不是每晚生意都像今日。”
阿娇也习惯循序渐进,听他的。
沈樱缩缩肩膀,觉得兄长太谨慎了。
“要坐船吗?”岸上游人太多,摩肩接踵,赵宴平既担心有人手脚不老实占阿娇的便宜,又要担心妹妹,觉得还是坐船逛逛更合适。
阿娇、沈樱同时点头。
赵宴平便带着她们朝前面一处停船点去了。
每逢节日,什么生意都是水涨船高,平时二十文钱便能包一条小船沿着庆河在县城里面的河段游个来回,今日七夕,船夫竟然坐地起价,一口气喊了一钱银子,但也无奈,想坐船的人太多了,尤其是一些少男少女,宁可掏五钱银子,也抢着要赁那种带棚子的船!更气派的大船,租金可达一两!
“太贵了,咱们还是走走吧。”阿娇舍不得坐船了,一钱银子,她卖五盒胭脂才能赚这么多!
赵宴平看了她一眼。
三两一套的书她都敢买,他还以为阿娇生意好了人也变得大手大脚了,原来只是舍得为他买书,吃喝玩乐便又想节俭?
赵宴平直接朝行过来的一条空船招招手。
结果他要赁船的时候,身后突然挤出来一对儿年轻的男女,年轻的公子穿着绸缎,见周围没有更好的船,他嫌弃地丢给船夫一锭碎银,马上就要坐船。船夫颠颠那碎银,至少有一两,高兴地眉开眼笑,毫不犹豫地撇下了赵宴平。
赵宴平皱皱眉,但也没有说什么,继续等其他船。
这时,一条乌蓬小船划了过来,船篷打开了窗户,隐约可见里面有人。
赵宴平移开视线,观察后面的其他船只。
乌蓬小船却朝这边靠了过来,船篷里探出一个脑袋,笑着喊赵宴平:“赵爷也来游湖吗,这么好的日子,怎么没在家里陪我那位娇滴滴的小嫂子?”
顺哥儿挤眉弄眼地对岸边的赵宴平道。
他没注意到男装的阿娇,知县谢郢透过窗户瞧得清楚,从后面轻踹顺哥儿一脚。
顺哥儿这才认出阿娇,尴尬地跑出船篷,去船尾面水思过。
谢郢走到船头,招呼赵宴平道:“赵兄不介意的话,上来一起同行吧。”
赵宴平谢绝道:“怎好打扰大人雅兴,今晚船多,我们再等等就是。”
谢郢笑道:“那可有的等,我本想赁条一钱银子的小船,等来等去等不到,这才浪费银子赁了这个,赵兄与小嫂上船同行,我的银子花得更值,不然真是破费。”
堂堂侯府公子,岂会在意五钱银子,不过是真诚相邀罢了。
赵宴平不好再推辞,道了谢,等船夫停好船后,他正要扶站在旁边的阿娇、妹妹先上,就在此时,身后又来了一伙年轻人,以为谢郢要下船,其中一个公子急着与赵宴平抢船,往前一挤,站在最外侧的沈樱便被他挤得朝水里跌去!
阿娇都没反应过来,赵宴平被她挡着,伸手也没抓到沈樱!
倒是沈樱受惊之后,本能地朝斜前方的船舷跨去,一只脚踩在了船舷,大半个身子仍然位于船外,眼看就要掉进水中,一只大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往里一拉,沈樱惊慌失措,一头扑进了那人的怀里。
谢郢刚刚只看到了赵宴平与阿娇,并未多留意旁边的年轻小公子,此时出手相救也未多想,然而就在沈樱撞到他胸口的瞬间,异样的柔软让谢郢猛地反应过来,这哪里是什么小公子,分明又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姑娘!
谢郢及时扶稳陌生姑娘的身形,往后退了两步。
沈樱跑来县城便是因为在家里受了气,好不容易随兄嫂出门游玩心情好了些,却又差点被人撞到水里。两重怒火一起烧了起来,沈樱暂且顾不得向恩人道谢,回头就朝岸边撞他的那位胖壮公子发作起来:“急什么急,急着去死是不是?今日我没掉到水里算你运气好,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