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初衷是，多带几条在身边，必要时可以作为手信送人，或者和当地人交换事物，有备无患。
没想到，第一个送出去的对象竟然是一开始和她互相看不顺眼的柏宣。
柏宣听完她的解释，感受到周围的目光，他眼神微黯，渐渐沉下脸。
今晚的曲成圆表现太好，他已经明显感觉到有几位男知青朝她投来别有意味的打量。
曲成圆却暗暗理解成，颜美不开心了，下次她还是重新准备一份独特的回礼吧。
小型庆功会结束后，七八十位知青同时往屋外走，场面一时变得熙熙攘攘。
不知谁模仿了句经典的电影台词，高呼一声：“不要挤，大家不要挤，让列宁同志先走。”
这是1939年苏联电影《列宁在1918》里的一句著名台词。
电影里演绎的场景是列宁在一家剧场演讲完毕后，群众们争先恐后簇拥着他，列宁几乎迈不开脚步。此时有人喊出这句台词，众人受到感染，大家口中都说着“让列宁同志先走”，列宁才得以脱身，走出剧场。
知青们都熟悉这部电影，哄堂大笑后，台词就随着经过门口的人，变成一个个不同的名字。
“不要挤，大家不要挤，让某某同志先走。”
*** ***
十月底的塔里木，一阵秋雨一阵寒，气温瞬降。
对于农场的知青们来说，降温并不可怕，最让他们发愁的反而是雨水。
盐碱地洗过之后最怕遇到下雨，因为盐碱会再度泛上来，在泥土表面结成一层厚厚的硬壳。
为了防止之前清洗六七十次的土壤再度变成盐碱土，一旦停雨，他们就要用防碱耙赶紧松土，洗土。
每天拉着爬犁往地里送肥料，来来回回反复干上十几个小时。
除了土地防碱这个难关，丰收农场的知青们还要为地窝子烦恼。
地窝子地势低，本质是个自然存在的土坑，雨势一大，地窝子里到处都流淌着水，阴冷又潮湿。
王指导员见众人士气低下，安慰大家，等雪季过后，明年开春时兵团就会来人帮助丰收农场建设土垒房。
言下之意，就是这个冬天，大家只能挺住。
气候和周围环境变得恶劣，曲成圆开始思考自己这头长发。
来到新疆，因条件有限，洗发和养护一直都极不方便，她只是太爱惜这头齐腰秀发，一直没舍得剪短。
连军训练兵最苦的那段日子，她也咬咬牙坚持了下来。
如今寒冬将至，曲成圆没再多想，做出了决定。
她借来一把剪刀，让郭二妞帮忙剪到齐耳长度。
郭二妞举着剪刀，左右比划，比正主还犹豫，支支吾吾道，“成圆，太可惜了，你这头乌发实在太好看，我舍不得剪。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不剪掉的话，过不了冬，就会变成一团干枯的鸟窝。”曲成圆开玩笑逗小姑娘，她其实也很舍不得啊，难得可以不用做脱发星人。
原主的发质实在是太优秀了，放在上辈子是分分钟可以去拍洗发水广告。
“二妞，你不敢动手，那就换陈丹来剪。”曲成圆建议。
陈丹在一旁早就看得直乐，郭二妞如释重负，把剪刀给她，“你来、你来。”
“好好好，我来、我来。”陈丹口中倒数，“三、二、一！”
曲成圆就听到耳边传来清脆的一声：咔嚓！
*** ***
地窝子食堂，每晚知青们的例行政治学习。
曲成圆跟柏宣打招呼，只见颜美倐地变了脸色，有些失态地张了张嘴，僵持在原地。
！！！她把头发剪了？
柏宣第一眼震惊又讶然，随即感觉到心里仿佛被人掏空了一块。
曲成圆接收到柏宣一脸反常，好奇走近去看他，眼前的男人仿佛被夺了舍，沉着俊脸，眸底浮上一层寒霜。
诶？？？
曲成圆许久没有见到柏宣化身傲娇精的样子，她和他不是已经成为朋友和知青同事了么？
不知道自己又触到了他的哪一个嫌点，难道还在为同款女式手绢而生气？
曲成圆觉得自己有很多问号，她伸手挠挠脑袋，手指不经意带动了耳边的短发。
柏宣紧紧蹙眉，心头一把无名火猛窜起来，他狠狠一甩手，转身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柏宣：洗fer的长发木有了，不开心.jpg
曲成圆：诶？难道你的取向是头发？早说嘛，送你！
柏宣：_(:з」∠)_
第16章 陷阱
11月初的塔里木盆地，温差明显，日间平均气温十几度，入夜能降到5度以下。
晚饭后，曲成圆先回宿舍换上从沪市带来的薄棉袄。
休息片刻，和郭二妞带着纸笔重新回到地窝子食堂，准备开始每日例行的政治学习。
两人快走到食堂门口，听到吴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二妞！”
曲成圆一回头，见吴迪和柏宣一起，她笑着颔首示意。
柏宣却脸色骤变，有些失态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吴迪往前朝她们走了几步，柏宣还僵在原地，失神了一瞬才跟上。
！！！她竟然把那头秀发剪了？？
柏宣见她的第一眼，震惊又讶然，随即感觉到心里某处仿佛被人掏空了一大块。
“成圆，原来你把头发剪短了啊。我们刚才就在猜二妞身旁那人是谁。”吴迪熟稔地开启话痨模式。
“我的身边除了成圆，还能有谁！”郭二妞扬起下巴，朝吴迪投出一个炫耀的眼色。
“所以我就猜肯定是成圆，但柏宣却说不是。”吴迪笑道，“学霸也被你的伪装术骗了。”
曲成圆晃晃脑袋，“不是伪装，是真剪，冬天留长发的话，洗头太麻烦。”
柏宣一直沉默不语。
曲成圆接收到某人的反常，抬眼偷瞧他，眼前的男人仿佛被夺了舍，眼神微黯，眸底早已浮上一层寒霜。
诶？？？
她其实许久没见到柏宣化身傲娇精的模样，他们不是已经成为朋友和知青同事了么？
不知道自己又触到了他的哪一个嫌点，难道还在为她送的同款女式手绢而生气？
曲成圆觉得自己有很多问号，她伸手挠挠脑袋，手指不经意带起了耳边的短发。
姑娘一头顺溜的齐耳短发，完美勾勒出瓜子脸的弧度，简约清爽，更添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盈和灵动。
“成圆的脸型也很适合留短发，对吧？”郭二妞问道。
吴迪认同地点点头，竖起大拇指，“确实，短发让人看起来更精神，更有朝气。”
柏宣闻言蹙眉，心头莫名其妙窜起一把火。
感受到曲成圆迷茫的视线，他狠狠一甩手，转身就走。
“欸，柏宣等等我。”吴迪忙紧跟上去。
“成圆，你有没有觉得柏宣刚才好像不高兴？”郭二妞低声问。
曲成圆拍拍她的手背，“他平时就是这副严肃样子，我倒没看出来。”
郭二妞哦了一声，忍不住又说，“刚才瞥到他的眼神好冷，吓得我的心里咯噔一跳。”
曲成圆暗忖，小姑娘你没看错，这傲娇精的确不知道为啥又闹脾气了。
“你们俩进不进去？不进就别站着门口挡路。”林云双手抱肩，拧着眉头看向二人，“没听过什么不挡路吗？”
“你有本事再说一句！”曲成圆杏眼圆瞪，毫不客气。
“诶诶诶！别别别！”郭二妞一瞅这两人不对付，忙拉着曲成圆往一旁退后两步，“不好意思啊。林云，你的伤势都好了吗？”
林云之前在地窝子里睡觉时，被蝎子咬到肩膀导致中毒昏迷不醒，送到镇医院注射解毒血清才醒过来。
“怎么？伤势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不好的话，你能替我受？”林云甩给郭二妞一记眼刀。
“发生那个意外，你也不容易。”郭二妞强作笑脸，一手紧握曲成圆，一手暗暗轻拍她的后背安抚。
现在她根本不在意林云说什么，就怕曲成圆要替她出头，万一在食堂门口跟她打起来怎么办？
现在是晚间学习时间，全农场的知青都会过来，人来人往之际，顾及形象，她得好好把自家小仙女看住喽。
林云轻哂一声，郭二妞就是个蠢瓜，只会傻乎乎去倒贴那个曲成圆。
从援疆火车上第一次见到曲成圆，她就看她不顺眼。
千千万万知青都来为祖国做奉献，凭什么她一个人矫情？凭什么别人都得对她好？凭什么她就能出风头？
想到知识竞赛那晚曲成圆的独舞，林云心里就无比厌恶。
这小妖精跳舞就跳舞，故意把头发散开来干嘛？勾引柏宣一个人还不够？还要勾引那些男知青吗？
林云这才注意到小妖精换了发型，可她讨厌曲成圆，不管长发还是短发，怎么看都觉得扎眼。
“哟，我才发现一个问题，盘丝洞的蜘蛛精，剪了蜘蛛丝，还勾人吗？”林云斜乜她一眼，慢悠悠走进食堂。
郭二妞一听，心惊胆战，直接跳起来双手捂着曲成圆的双耳。
曲成圆一怔，继而大笑起来。
郭二妞被她这一笑吓愣了，小仙女这是气急攻心，气傻了？
曲成圆擦擦眼角笑出的泪水，“二妞，你放心，我没事。你太可爱了。”
哈？？？郭二妞不放心，凑近去看小仙女，双眸清澈有神，不像是小傻子的眼神。
“你当真没事？”郭二妞附耳道，“那个林云，我以前中学时参加竞赛遇过她，脾气一直很不好，输了就要骂人，你不要听，不往心里去就行。”
“放心吧。”曲成圆安慰小姑娘，心道你姐姐不是傻白甜，怎么也是比她多吃两辈子饭的人，轻易计较的话，就输了。
重生一次，时光宝贵，谁愿意把时间花在对付一个小丑身上？
“成圆同志？”郑雨泽见到熟悉的背影，语气里带着疑问。
“雨泽同志，你怎么过来了？今天还要学习生产知识吗？”曲成圆关心的只是今晚下课时间会不会推迟。
“果然是你。”郑雨泽道，“我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人，短发很适合你。”
他上前几步，眼里带着笑，“今晚有车过来，乌市来了记者，明天红星农场有录制，要采访你们这届新来的知青。”
他看向郭二妞，“二妞，你是新湖中学毕业的吧？”
郭二妞点头。
“新湖中学明年有百年校庆，所以你们新湖中学毕业来援疆的知青，另有专访。”
郭二妞：“啊？”
“你可以现在就开始想想，要说一些什么人生建议给未来的学弟学妹们。”郑雨泽微笑着弯腰进了地窝子。
“呵！小姑娘，不错嘛！将来能上报纸呢。”曲成圆打趣道。
柏宣见他们三人一起笑意盈盈进来，心里平白无故添了一层憋闷。
他隐隐觉得自己在失控，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失控感，却偏偏说不出究竟哪里在失控。
这种自己无法掌控的感觉让他心烦气躁。
郑雨泽找到吴迪，同样说明来意，再找了几位沪市中学应届毕业生代表，载着她们返回红星农场。
曲成圆以自己是个学渣为由，婉拒了郑雨泽的邀请。
林云一听有记者采访，跃跃欲试，不料被王指导员以养伤为借口留下来学习。
知青受伤这种新闻，为了避嫌，在这个阶段还是尽量少报道。
*** ***
柏宣整晚都埋首学习语录，下课铃声敲起，他还坐在位置上没动身。
曲成圆只想着早点回自己的大通铺上躺着，铃声一响就迅速收拾东西出门。
林云满腔怨气无处发泄，转眼就看到这个刺眼的存在。
她快走几步，跟上她：“曲成圆。”
“干嘛？”曲成圆懒得回头。
林云的语气里有些焦急，“我的手表掉了，你能帮我找找吗？”
曲成圆对她的手表有印象，毕竟手表对现在的知青来说就是奢侈品。
“手表掉了，你干嘛往碱窝子去？”曲成圆有些怀疑。
“我来上课之前，去碱窝子里收拾过工具。”林云皱眉，“最近雨水不停，王指导员让我去统计一下防碱耙，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弄掉的。”
“哦。那你去找找吧。”曲成圆不太愿意帮她，反正自己在她心中是恶人形象，帮不帮就凭她心情。
现在户外这么冷，她只想回被窝里舒服地躺着。
“那是我爷爷唯一留给我的信物，我......”林云嚅嗫。
曲成圆盯着她的眼睛，终究是狠不下心拒绝，轻叹一口气，“那我就陪你去看一眼，没有就赶紧回。黑灯瞎火的，其实明天找也不迟。”
“谢谢你啊。”林云发现曲成圆这个人属于典型的吃软不吃硬，道谢一出口，曲成圆果然就沉默了。
尽管新疆晚上10点还跟白天似的亮，眼下入了冬，天色阴沉沉，风雨欲来。
两人走了十分钟，来到平时上工的洗碱地。
林云伸出手指比划了个圈，“我今天就在这里统计的放碱耙，咱们分头找快一些，你往左，我往右，一人走一半，在前面汇合。”
曲成圆嗯了一声，低头去找银色反光的显眼物。
“成圆，地窝子口也帮我多留意一下，谢谢。”林云在她身后喊。
“知道了知道了。”见那几处只用来暂放工具的废弃地窝子，曲成圆不疑有诈，走了上去。
刚踩到地窝子的顶，只觉得脚下泥土一松，失重感袭来，整个人跌进了土坑里。
“啊！啊！”曲成圆忍不住喊出声，“林云！林云？”
她喊了半天，没有动静，心下顿时反应过来，“卧槽！林云你大爷！你阴我？！”
曲成圆傍晚才劝慰过自己重生一世，别做傻白甜，好好享受时光一类的励志鸡汤，结果转眼被坑进坑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