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成圆感觉到像乘坐着升降机，离地越来越远。
有月光做掩护，坑里又黑洞洞的，她无法清晰判断出具体的高度，反而不会因为畏高而害怕。
“现在伸手试试，看能不能攀到土坑边沿，注意不要去抓松土。”柏宣出声叮嘱。
曲成圆伸直手臂，努力往上够了够，果然有了大高个垫底，自己的手掌已经能触碰到坑外的地面。
“扶稳墙壁，等会儿我会把你托举起来。”柏宣预告着自己即将做什么，声音和动作一样温柔。
他在尽力安抚肩上的姑娘，给她勇气和力量。
曲成圆吸了吸鼻子，糯糯地嗯了一声，就感觉到柏宣的手臂发力，轻巧抬着她未受伤的左脚，将她整个人抬举起来。
如此一来，她的上半身子像只土拨鼠，倐地冒出了地面。
曲成圆瞅准机会，伸手抓住一旁的野草，另一手使劲抠进泥土里，咬着牙奋力往上爬。
“三、二、一！”柏宣话音刚落，两手借力将人往上抛，曲成圆就势一蹬，终于爬出了土坑。
她忍着腿疼，气喘吁吁，来不及休息，翻过身来俯趴在地面，往坑里伸手，“我拉你。”
柏宣搓着手上的泥土，仰头看向她，笑道：“不用，我马上就上来。”
他转身助跑两步，长腿用力蹬向对面的墙壁，再借力翻身跃回原来墙边，手掌牢牢抓住土坑边缘，一个轻巧的后空翻就回到了地面。
曲成圆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你还学过轻功？”
“没有，”柏宣一本正经地回答，低头掸了掸周身的泥土，“从小在随军在部队里长大，耳濡目染，跟着学过一些技巧。”
曲成圆：“......”怎么感受到了一种“世外高人你莫猜”的语气。
“柏宣，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安静半晌，她总算憋出这么一句肺腑感言。
她撑着身子想站起来，勉强用力也只能在地上打滚，反而伤腿疼得她“嘶嘶”倒吸冷气。
“怎么了？很疼？”柏宣关切问道。
曲成圆满头大汗，“我的脚......”
柏宣蹲下身体，不分由说，抄起膝盖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 ***
这是曲成圆人生中第二次被人公主抱了，而且跟上次还是同一个怀抱。
她倒没有上次的坦然，此时顾不得疼痛，忙说：“只要扶我站起来，我可以单脚跟你跳回去。”
柏宣抿唇不语，大步流星往前走。
月色正浓，冷风吹来，曲成圆不自觉往他怀里靠了靠，她一眼能清楚看到地上两人的倒影。
耳朵贴着柏宣的胸膛，听着男人有力的心跳，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索性闭上眼睛。
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走了一段路。
“柏宣，咱们这样会不会闹出太大动静了？”曲成圆忍不住出声。
她不想把事情闹大，现在正是文化/大革/命初期，四处严抓男女风气，她不想再中了林云的套路，更不想连累柏宣。
“快到宿舍门口就把你放下来，我是在从食堂回宿舍的路上捡到摔跤的你。”柏宣低声道，轻拍几下她的肩膀以示安抚。
曲成圆唔了声，抬眼看柏宣走的方向，“这不是往我宿舍的方向。”
“先去找卫生队的小齐同志。”柏宣的语气不容置喙。
曲成圆不再吭声了，她早应该有这个觉悟：有柏宣在的地方，她可以放松身心，什么都不用去管，什么都不用操心。
卫生队的小齐正洗漱完准备睡下，听到门口有动静。
一出门就看到曲成圆单腿站在地上，手扶着柏宣。
“诶哟，这是怎么回事？”她赶紧上前。
柏宣：“小齐同志，帮忙看看成圆同志的右脚，我从食堂回来路上，就见到她摔在路边。”
曲成圆忍不住抬头看他，想给他竖大拇指，这个人说起谎来也一脸让人信服的模样。
不愧是学霸，学啥像啥。
正想着，感觉到柏宣的手在她手臂暗暗发力，她很快领悟，附和道：“小齐姐姐，天黑我没看清路，踩到泥洼里了。”
看在今晚柏宣挺身而出救她的份上，曲成圆打定了主意，暂时放过林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哪天要是林云那朵小白莲落在自己手上，她曲成圆可不会轻易饶过她。
“来，柏宣同志，你帮我一起，抬成圆进屋。”小齐队医检查了下曲成圆，确定没有明显外伤。
“小齐姐姐，我浑身是泥，狼狈得很，弄脏你们宿舍了。就在这里帮我看看右脚，没大碍我直接回自己宿舍。”
“嗐，傻丫头，说什么呢？”小齐队医示意柏宣动手，“怕脏怕累的话，我当初就不选医生做职业了。”
进了小齐队医的宿舍，借着煤油灯光，曲成圆的右脚踝关节有轻微扭伤，所幸没有伤及筋骨。
队医及时用绷带给她做了应急的加压包扎，只需要休息几天，待淤血散去就可恢复。
折腾到大半夜，曲成圆才收拾完自己，躺回宿舍的通铺里。
柏宣后来和小齐队医合力将她送回宿舍，她才发现柏宣的手心有几处擦伤，都怪自己当时不细心，没有让队医也给他检查下伤口，涂点药。
今晚真的感谢柏宣，他如盖世英雄般披着月光出场，曲成圆迷迷糊糊闭上眼，感觉仿佛梦一场。
跌进坑里似乎是个梦，柏宣及时出现来救她，似乎也是个梦。
她平躺在床铺上，耳畔却仍能清晰地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好像还在他的怀里，被他独一无二的安全感包围着。
这回又欠下颜美一个大恩情了，曲成圆小声嘀咕。
她疲惫至极，终于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柏宣：今天成功给洗fer安利独属安全感，开心 (*╯3╰)
第19章 错觉
清晨的敲钟声响起前一秒，曲成圆自己率先睁开眼。
没想到早睡早起当了几个月知青，生物钟已经给调整得比闹钟还准。
昨晚动静太大，闹到半夜才睡，曲成圆醒来后也不忙着起床。
小齐医生帮她包扎受伤的右脚时，主动说会跟王指导员请假，她便无所顾忌，想睡个回笼觉。
倒是一早回来的陈丹很惊讶。
她抱着枕头从林云宿舍回来，才发现原来曲成圆没跟着郭二妞去红星农场。
听完曲成圆讲述路边跌跤的事，陈丹有些自责。“都怪我的主观意识太强，没分析清楚情况就妄下定论。”
“以为你和二妞经常形影不离，昨晚我回到宿舍待了会儿，一个人害怕。就去人多的食堂，结果遇上林云，干脆到她宿舍挤着睡了。”
“哦？”
曲成圆抬起手肘，撑起脑袋，“昨晚林云在食堂学习到这么晚？”
陈丹嗯了声，“如果她不在，我可能就自己返回宿舍了，说不定回去路上能碰到你，还能提前把你给救了。”
曲成圆用力磨磨后槽牙，“林云，看不出来，她挺好学，蛮努力的。”
“成圆，我去给你带个窝窝头回来。”
陈丹没注意到曲成圆的表情变化，怀着负疚的心一大早就去食堂帮她取早餐。
吃完早餐，其他人正常上工，曲成圆索性躺在床上补眠，感觉睡了个跨越世纪的觉。
*** ***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有人对话，她翻了个身，就听到声音戛然停止。
没一会儿，又仿佛有人在窃窃私语。
曲成圆抬起眼皮，微微眯眼，旁边一个身影就跳过来，倐地将她笼罩。
“成圆，你终于醒来啦！”
郭二妞的眼眶有些红，她搂着曲成圆，“你一直在发烧，吓坏我们了，小齐医生都过来三次了。”
小姑娘这么一提醒，曲成圆才觉得自己脑袋昏昏沉沉，浑身乏力。
“小齐医生说跟你的脚伤没关系，估计是昨晚在路边等待救援的时候，着了凉。”
郭二妞拧着眉头，看起来懊恼又担忧，“我就在红星农场住了一夜，回来就听到你受伤的消息。看来你不能离开我呢。”
曲成圆低低笑出声来，苍白的脸色恢复了许多。
小姑娘伸手探她的额头，感觉体温已经降下去不少，“我要不要叫小齐医生再过来帮你看看？”
曲成圆摆摆手，闭上眼睛问E23：【我现在的体温是多少？】
系统E23回复：【宿主此时体温为37.2℃】
有了系统的准确测温，曲成圆睁开眼叫住郭二妞，“我现在好多了，病痛发作出来就没事，最近天气降温得厉害，感冒发烧很正常。”
不知道柏宣现在情况怎样？
他陪着她在坑底待了那么久，他当时只穿了身薄夹克外套。
她昨晚学习前特意回宿舍换的薄棉袄外套，都被冻出发烧，那柏宣呢？曲成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问他的情况。
“对啊，吴迪也感冒了，”郭二妞点头附和。
“他啊，在地窝子里吹冷风反而身体更好。昨晚在红星农场难得睡了土垒房，有房子和土坑给他睡，一冷一热倒把他整出病来。”
曲成圆想到她们的采访任务，“你俩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姑娘绞干毛巾，递给曲成圆擦脸，“现在都傍晚啦，曲成圆同志，你已经昏睡了一个白天。我们午饭后就回来了。”
乌市的记者只是例行公事，草草询问了她和吴迪年龄多大，为什么来援疆，未来什么打算和对母校百年校庆有什么寄语。
最后大家拍了张集体合影，吃完午饭，就坐着卡车回丰收农场。
郭二妞讲完自己的采访经过，“我刚才去小齐队医那给你拿药时，还遇到柏宣同志，他也是过来帮吴迪拿药。”
曲成圆慢慢支起身子坐起来，不动声色问道，”柏宣？他自己没生病吧？”
郭二妞扬起下巴，回忆了几秒，“倒是没有，我瞅着他挺健康。”
她神秘兮兮俯身，“成圆，听小齐姐姐说，昨晚多亏了柏宣同志，半路上把你给救回来，不然今天知青们会在路边发现一个冻僵的你。”
曲成圆扑哧一声笑出来，“对，的确有可能发现一个变成冰雕的我。”
“诶嘿！听到我说柏宣同志，你就这么高兴？”
小姑娘表现得很高深莫测，环顾一遍四周，小声附耳道，“我觉得柏宣可能喜欢你。”
“哦？”曲成圆扬起语尾，一脸【我不太懂请老司机指点一二】的表情。
“你看，你每次受伤或者遇到危险，他都能及时挺身而出，说明他在时刻关注着你啊！”
郭二妞对自己这个分析而得的发现沾沾自喜。
曲成圆脑海里瞬间冒出曾经在网上看过的段子：【人生三大错觉终极版：1.手机响了；2.有人敲门；3.Ta喜欢我。】
“二妞，你知道有句名言，叫做人生三大错觉，你知道是什么吗？”
小姑娘不解，摇摇头。
曲成圆仔细思考了下措辞，翻译成郭二妞能听懂的版本，“1.早上的敲钟声响；2.有人敲门；3.食堂有鸡腿吃。”
小姑娘秒懂，就势倒在大通铺上，笑得来回打滚。
“哎呀，我不行了！”笑过之后，郭二妞气喘吁吁。
曲成圆微笑着看向笑得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暗忖她自己在六零年代三大错觉：【1.柏宣喜欢我；2.柏宣喜欢我；3.柏宣喜欢我。】
柏宣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
她还清楚记得昨晚在土坑时见到柏宣的第一眼，颜美真是将满心的嫌弃都写在那张俊脸上。
他只是个学霸优秀生，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的榜样，乐于助人的热心青年。
这么一想，柏宣的很多行为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曲成圆自己想通了，便释然起来。
*** ***
曲成圆在宿舍里休息了两天，入夜后气温降到零度以下。
夜深人静，地窝子里能听到呜呜的风声。
她和郭二妞都是易冷难暖的体质，便将被子合起来，俩人盖同一床被子互相取暖。
两个姑娘在被窝里待了许久冻得睡不着，索性讲起了悄悄话。
郭二妞今晚讲话时，鼻音糯糯。
曲成圆一听，就知道小姑娘又开始想家了。
果然，郭二妞吸了吸鼻子，“以前家里过冬的时候，我们两姐妹都是和妈妈一个被窝睡。妈妈身上可暖了，我和小妹一人一边抱着她。如果现在能有会发热的东西就好啦。”
“会有的，”曲成圆轻声安慰，“以后会有像床单一样的电热毯，冬天睡觉前，先通电发热，然后我们躺上去的时候被窝就是暖的啦。”
“真的？”
郭二妞被勾起了兴趣，“那比烧土炕可方便多了。”
“或者有暖气，像风扇一样，吹出的是暖风，这样整个屋子都暖和了。”曲成圆回忆起上辈子用过的取暖家电，语气里满是怀念。
“成圆，你的想象力真丰富啊！”郭二妞崇拜道，“我听了以后，觉得自己都暖起来了。”
两个人躲在被窝里嗤嗤低笑。
曲成圆注视着墙壁上那盏昏暗的煤油灯，“以后电力肯定能得到广泛应用，咱们也能住进高楼里，楼上楼下都装着电灯，灯火通明。晚上跟白天似的。”
“那种随随便便就四五十层的高楼，我要是想找你，也不用爬楼梯，有像小屋子一样的升降机，我还能打电话给你。”
“到时候电话小得能放进手掌心里，也没有长长的电线，全靠电磁波和电信讯号，我们俩可以实时通话，还能发信息。”
郭二妞听得入了迷，插话问道：“什么是发信息？”
“就是写信，我把想说的话变成文字，像发电报一样，不用一秒钟你就能收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