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顺子手里捧着一个木匣,正往里张望,想要进门。
但太子病重后,大殿下明里暗里换掉了不少看守的宫人侍卫,现在门口的守卫都是生面孔,即使认得顺子,也不会让他轻易进入。
这时候,来喜迎着顺子走上前去。
顺子是认得他的,立刻快步走下台阶,对着来喜道:“来喜公公,你跟他们说说吧,我家大人有东西要交给殿下,可耽搁不得。”
来喜虽年轻,但他在宫中时间不短,又素来有眼眉高低,这会儿只管笑着放缓声音劝道:“你也莫要怪人家,殿下病愈不久,现在最经不得吵闹,若没有殿下点头,谁敢随便放人?”
顺子一愣:“不是说殿下醒了吗?”
“殿下醒是醒了,但也要静养不是?寻常你送东西来,也都是托人转交的,要是有口信告诉我……不,告诉阮女官就是了,她自然会代你转达。”
顺子并非是宫中人,寻常都是在张大人身边走动,加上东明宫这些日子许进不许出,他自然不清楚内殿已经换了管事。
不过瞧着他的神色颇有些不情愿,嘴里嘟囔着:“大人是让我务必交到殿下手上,来喜公公你不是让我难做么,寻常殿下也不曾让人挡着,如今倒是……”正说着话,顺子看向了阮瑶。
眼神相对的瞬间,阮瑶就瞧见这个眉星目秀的小太监突然脸色发白,而后就是猛地涨红。
直接从脑门红到了下巴颏,呼吸都有些喘,眼睛瞪得溜圆。
阮瑶本想要和这位太子太傅跟前的顺子公公认识下,结果被这么一瞪,把阮瑶还未出口的话又憋回去了,下意识地轻咳一声。
顺子立刻把头低了下去,刚才还絮絮叨叨的嘴巴登时没了动静。
来喜见状先是皱眉,而后笑着打趣:“少看东看西的,阮姐姐是能随便瞧的吗?小心你的眼珠子。”
顺子低头不语。
来喜接着道:“顺子公公还不知道吧,这位是如今的管事女官,姓阮,以后张大人有什么吩咐只管告诉我们阮姐姐就是了。”
这次顺子没有反驳,直接把木匣子递给了阮瑶,而后匆匆行礼,逃似的离开。
来喜瞧着顺子的背影,脸上没了笑脸,冷哼一声,轻骂了声:“什么东西。”而后他看向阮瑶时又有了笑脸,道,“以后阮姐姐离他远点,我瞧着顺子心里是个没数儿的。”
懒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怕扎破了嘴。
阮瑶却不觉得顺子有这个意思。
因着模样好,阮瑶没少被人明里暗里盯着瞧,可这人刚刚的模样分明是怕。
自己有什么好让他怕的?
阮瑶颇为不解,不由得多看了顺子的背影两眼,到底没想起来以前哪里见过,便没多问,只管拿着木匣进了殿门。
这会儿小太子正坐在桌边,双手捧着下巴,直勾勾的盯着门口瞧。
看到阮瑶进门,他立刻坐直了身子,高兴的弯起嘴角,眼睛都开始放光。
等看到后面提着食盒的宫人后,小太子便收敛了神情,眉眼微垂,一副平静冷淡的模样。
瑶瑶说,不能随便对人笑。
只要是瑶瑶说的话,他都是一直记着的。
不过阮瑶注意到,这人的手一直在桌子底下动来动去,活泼得很。
阮瑶便走到了太子身边,明面上盯着人摆桌,暗地里是挡住了自家殿下躁动不安的手指尖。
待来喜试过菜后便与宫人们退出去,全程安安静静,连眼皮都不曾抬起。
阮瑶并未合上内室的门,这样才能第一时间看到殿内来人。
她先去瞧了瞧暖炉,又用自己的手背碰了碰赵弘的手背,感觉这人身上还是暖烘烘的,阮女官才安下心来。
小太子则是小心翼翼的睁开一只眼睛,瞧见没了外人,立刻有了笑脸,伸手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声音清脆:“瑶瑶来坐。”
阮瑶以前还不敢,现在自在许多,直接坐下,而后便把木匣拿出来。
她没有打开看,只是盯着瞧了瞧,而后看向小太子问道:“殿下记得张大人吗?”
小太子正盯着桌上的白包子,琢磨着该吃哪一个,闻言下意识回答:“不记得。”
多的阮瑶就没再细问,起身将木匣妥帖的放到了架子上,用布盖好,这才重新到了桌前安坐。
之后,阮女官并未动筷,只是托着下巴瞧他。
似乎想要端详出来,赵弘有什么做反派的潜力。
小太子则是伸手拿了个包子,啊呜一口咬下去。
便是满口鲜香。
之前阮瑶带来的肉包是刘嬷嬷塞给她的,充饥就行,里面的馅顶多就是有个味道就是了。
可这次的不同。
厨娘们为了让主子吃得顺心可算煞费苦心,包包子都要格外精心。
这肉包不单单皮软馅香,汁水也很丰富。
并非是刻意包进去的皮冻,而是搅的水馅儿,肉香浸入松软外皮,咬开流油,鲜美得很。
感觉到今天的肉包比那天的还好吃,赵弘笑的眉眼弯弯,脸上一片欢欣。
待吃的兴起,他的嘴里还哼了几声。
阮瑶听得出,这是之前赵弘睡不着时,自己为了哄他而哼的。
曲调很好分辨,毕竟《世上只有妈妈好》这歌儿整个大齐加起来顾忌也就自己会唱。
这时候,大抵是吃的急,小太子有些打嗝。
阮瑶赶忙给他盛了碗汤,感觉汤碗略热,又去倒了茶。
赵弘接过来一饮而尽,舒了舒气,便昂头对着阮瑶笑道:“还想喝。”见阮瑶还在盯着他瞧,小太子不自觉地用手擦了擦脸,“瑶瑶总是看我,是哪儿脏了么?”
结果本来白白净净的脸,被抹了一片油花。
阮瑶赶忙拉住了他的腕子,那手帕给小太子擦脸,嘴里温声道:“不是的,是奴婢刚刚想事情有些出神。”
小太子乖乖抬着头让她擦,闻言,好奇道:“什么事儿?”
阮瑶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在心里琢磨小太子抄人家灭人族的可能性,只管道:“就是……殿下喜欢吃糖吗?”
“什么糖?”
“关东糖,很甜的。”
小太子对于吃这件事总是格外热衷,立刻点头:“喜欢。”
阮瑶便记下来,第二天就去拿了些宫里改良过的关东糖,专门挑了个芝麻多的塞到赵弘手上。
这糖又香又甜,却没有原本的那么坚硬粘牙,一口咬下去又酥又脆,很适合当零嘴吃。
已经是大殿下的赵弘嘴里正嚼着山楂丸,低头看了看手里糖,猜到是另一个自己惹来的事儿,便不多问,直接面不改色的放到嘴里。
甜是真的甜,就是关东糖越甜越显得山楂丸酸。
大殿下不由得掀开点心匣子看了眼,而后问了句:“这里面的纸条呢?”
阮瑶正收拾着衣柜,今日尚衣局就要送冬衣来,她要提前准备下。
闻言,阮女官回头瞧了瞧,而后便继续收拾衣柜,嘴里道:“昨儿殿下说是废纸,给扔火里烧了的,殿下忘了吗?”
大殿下:……
阮瑶见赵弘不说话,便回头去看,就瞧见太子殿下正一脸平静的咬着关东糖,咔哧咔哧的。
嘴角沾了芝麻,还很对称的一边一个。
阮瑶忍着笑,温声道:“殿下真是好牙口。”
声音微顿,然后又是一阵咔哧咔哧,听起来格外用力。
这时候,就听外头季大的声音响起:“殿下,顾太医来了。”
赵弘正要说话,就看到阮瑶已经合上了衣柜门,快步走过来,双手捧起了他的脸。
换成之前,太子殿下恐怕已经后退三步,先骂后罚,以儆效尤。
可现在,大殿下早已习惯了阮瑶。
加上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阮瑶是个干净人,没有污糟心思。
于是这会儿哪怕女人托着他的下巴,凑的很近,赵弘也是一派坦然。
坐怀不乱,不过如此。
就是耳根有些热罢了,不妨事。
阮瑶也确实没有旁的意思,只管拿着帕子帮他把不小心沾上的芝麻擦掉,又给赵弘整理了一下衣领袖口,打量了下,觉得太子殿下周正整齐,这才笑着点头,而后轻声哄道:“殿下乖,就像以前那样便好。”
赵弘则是安稳坐着,一直到阮瑶出门,他才伸手摸了摸嘴角,很快又把手放下,重新捏了一颗山楂丸塞进嘴里。
酸得很,果然还是糖甜。
而在殿外,阮瑶笑着对顾鹤轩行礼道:“顾太医福安。”
顾鹤轩回了一礼,一如既往的温文儒雅:“这两日殿下身子可好?”
“一切都好,大人的山楂丸也很有效。”
顾太医似乎想笑,又很快憋了回去,提起药箱进门。
阮瑶正要跟进去,便瞧见来喜快步走来,她便站在门口等了等。
待来喜走近,阮瑶轻声问道:“可是外头出了什么事儿?”
而后就听来喜道:“阮姐姐,我刚刚瞧见,三公主与宿大姑娘、宿四郎君朝着这边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太子:孤与瑶瑶,清如水明如镜,清清白白
作者花:嗯,记住你今天说的话0v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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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送上,哒哒哒!
昨天因为pia了一下,手倒没事,就是腿疼,去了趟医院,好在没有大事,最近少走动就行了,谢谢亲亲们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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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可以看看也可以跳过去的小科普——
坐怀不乱:见《荀子·大略》,相传在一个寒冷的夜晚,柳下惠宿于郭门,有一个没有住处的妇人来投宿,柳下惠恐她冻死,叫她坐在怀中,解开外衣把她裹紧,同坐一夜,并没发生逾矩行为。于是柳下惠就被誉为“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第13章
顾鹤轩进门时,大殿下还在咬着糖,另一只手拿着笔,正在纸上勾画着什么。
像是写字,又像是画画。
实在是山楂丸的味道不好散去,他便用这糖遮下。
见顾鹤轩来了,赵弘面不改色的把纸倒扣过来,而后道:“顾卿坐。”
顾鹤轩行了一礼,努力忽略掉自家殿下手里拿着的糖块,温声问道:“这两日感觉如何?”
“孤还好,只是瑶瑶她睡得有些多。”
虽然如今人多事多,可赵弘觉得,阮瑶连晚上带午觉加起来要睡上五六个时辰,也着实不寻常。
顾鹤轩温声回道:“听闻之前阮女官曾坠井,磕碰到了脑袋,因着太医院不诊宫人,故而她所服用的药物都是即成的方子。”
赵弘也知道宫中人生病了多是要自己扛过去,除非很有脸面,得了主子恩典后去瞧病,不然染病后多是听天由命。
只是之前太子并不知道,看起来康健的阮瑶竟也有疾。
他眉尖紧蹙,声音都沉了许多:“方子可靠吗?”
顾鹤轩能瞧出赵弘对阮瑶的重视,立刻回道:“微臣瞧过阮女官所用药方,里面有些凝神定气的药物,会使人睡多些,对休养身子还是有好处的。”
“因何坠井?”
“似乎与一个韦姓太监有关,其他的尚且不知。”
赵弘没言语,指尖在桌上点了点,过了会儿才道:“细细查,务必找到祸首,死生不论。”
顾鹤轩道:“是,微臣明白。”
而后赵弘看了看内殿的门,难得放轻声音道:“她着实辛劳。”
闻言,顾鹤轩便笑道:“阮女官辛苦了,大殿下……也辛苦了。”
赵弘神色淡淡的将关东糖放到一旁。
顾鹤轩想笑,可到底忍住了,坐得端正了些,道:“这两日皇后并未召见董家人,倒是又使人去挑选了些颜色鲜亮的宫女。”
此话一出,太子殿下便知道皇后打的是什么算盘。
无非是瞧着自己身边多了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好女子,就开始琢磨着把他往歧途上引。
却不知,瑶瑶心思单纯,绝非那些妖艳谄媚之人可比。
他们之间清如水明如镜,半点污糟都没有,只怕要让母后的愿望白白落空了。
在心里轻嗤一声,赵弘面上平静无波,只管道:“不妨事,随她吧。”
顾鹤轩应了一声,而后道:“昨儿顺子来过,似乎是送东西,阮女官拿进来了,殿下瞧瞧,是不是阮女官藏……”突然感觉到赵弘的视线瞥过来,顾太医立刻改口,“应该是阮女官妥帖的存放起来了。”
赵弘神色淡淡,在内室里环视一圈,很快就瞧见了架子上被布盖住的木匣。
他将木匣取下,打开来,就瞧见里面是薄薄的几张纸,上面所写都是养身顺气的方子。
这让大殿下的神色和缓了些。
张大人是太子太傅,虽有些迂腐,可待赵弘向来是好的,处处为他打算筹谋。
大殿下便将盒子小心合上,放回原位,嘴里道:“近来不便,过些日子,还是要请张大人入宫,孤有不少事情想与他商议。”
顾鹤轩应了一声,记在心里。
这时候,阮瑶快步进门。
顾鹤轩很有眼力见,立刻起身告辞。
待他走后,阮瑶便走过来扶着赵弘起身,而后帮他褪掉了外衫,另外拿了件给他换上。
赵弘伸开双臂,由她摆布,只是偶尔偏头的时候,硬挺的眉眼总会露出些许无奈。
之前喂饭喂汤就罢了,如今被她脱衣裳,自己都能心平气和。
习惯果然很可怕。
幸好他们清如水明如镜。
阮瑶却没抬头,只管拿过掸子帮他抚平衣衫,嘴里轻声道:“三公主和宿家姑娘郎君来了,殿下,不用怕,我听人说三公主最是温和,不妨事的。”
大殿下轻轻地“嗯”了一声,心里却是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