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前,赵弘多半会对他所说的话深信不疑。
可这一次,太子殿下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倒不是他偏心护着瑶瑶……或许确实是有些偏心,可阮瑶的底细他已经查了一遍又一遍,若是真想对他不利,多的是下手的机会,何必在自己身边担惊受怕?
但要说张大人蒙骗于他,大殿下也想不出缘由。
一时间,赵弘的眉间褶皱越来越深。
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东西落地的声音。
大殿下立刻将密信扣到桌上,而后就看到阮瑶正弯腰从地上把木盘拾起来。
见他往这边看,阮女官以为吓到了他,忙安抚道:“殿下放心,没事的。”
赵弘站起身来,走过去,瞧着木盘里的几块布料,声音不自觉的放缓:“瑶瑶这是在做什么?”
阮瑶对他从不遮掩,这会儿便道:“巾帽局送来了些新衣,还有料子,奴婢便想着找块合适的做个荷包,绣个花样。”
大殿下心里一暖。
定是送我的,瑶瑶真是贴心。
而后就听阮瑶道:“奴婢自己带着玩儿。”
赵弘:……
哦。
不过大殿下并没有气馁,他换了种方式:“我瞧着这些料子,很多,做荷包不用这么多吧。”
要是做两个,不正合适么?
阮瑶便端详了一下,笑盈盈道:“殿下说的对,剩下的正好做个帕子。”
赵弘:……
哦。
见大殿下别开眼睛,阮瑶与他相处了这些日子,瞧得出赵弘不开心,阮瑶也就不逗他了。
太子殿下有些时候脾气不定,可是在她面前,这人心思总是摆在脸上。
现在也一样。
于是阮瑶便笑道:“回头奴婢做两个,和殿下一人一个,只是殿下莫要把荷包拿出去才好。”
这人曾送他一个荷包,让她傍身,如今自己还一个也是应当。
至于寄情之意,阮瑶压根儿没往那边想过。
他家殿下小着呢,刚看完三百千,怕是连情字何解都不知道,不可能懂这些。
可大殿下很懂荷包含义。
纵然这荷包不比香囊,可只要是亲手做的,他便觉得没什么不同。
在阮瑶话音刚落的瞬间,大殿下甚至已经开始想,如何才能不辜负瑶瑶的一番深情。
于是,太子殿下主动开口道:“瑶瑶想到绣什么了吗?”
“没呢。”
“那我给你画一个?”
“好啊。”
得了肯定,大殿下立刻起身,返回到了桌前。
先把信纸折好,塞回木匣,而后他重新取了张纸出来,用镇纸压好,选了根紫毫笔,站在那里神情专注。
他下意识地想到了之前那张小鸡吃虫……
虽然太子殿下寻常日子被文武功课和朝政公务压得没有任何松快时间,琴棋书画都了解不多,可大殿下觉得,总不好让瑶瑶认为他只会画那种破图。
总要一雪前耻才好。
于是赵弘凝神定气,提笔蘸墨。
瑶,乃美玉之意。
若是画些鸾凤祥瑞只怕坏了规矩,画鸳鸯……瑶瑶单纯,会吓到她。
倒是刚刚看到的那盆瑶台玉凤甚是漂亮。
就画它了。
而大殿下不知道的是,此刻他画画的姿势神情,与之前小太子画龙凤之时一模一样。
阮瑶正托腮瞧他,也记起来小鸡吃虫,心里不由得好奇,想瞧瞧这次赵弘又画了什么。
待他把笔撂下,阮女官立刻凑上前去,站到赵弘身边细看。
纸,是好纸。
墨,也是好墨。
而上面画的东西显然比之前细致了不少。
就是……不太好认。
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阮瑶站在桌后瞧了瞧,又绕到桌前去看,许久没说话,神情专注的似乎在欣赏一副名作。
赵弘则是微微抬起下巴,道:“瑶瑶喜欢吗?”
阮瑶又仔细地瞧了几眼,这才昂头看他,笑容温和,声音柔软:“喜欢。”
大殿下更是得意,心想着,自己就是比另一个强,嘴里却是故作随意道:“喜欢哪里?”
阮瑶眉眼弯弯:“这刺猬画的真好看。”
赵弘:……?
作者有话要说: 龙:委屈
凤:委屈
花:委屈
阮瑶:殿下真可爱,画的都是小动物,果然是一颗童心
大太子:缓缓打出一个问号.gif
小太子:还说我呢,略略略
=w=
更新送上!没有熬夜!
至于画技这事儿,有些人一开始灵魂,以后会一直灵魂,别问作者怎么知道的_(:з」∠)_
第27章
瑶瑶说是刺猬, 那就是刺猬吧。
大殿下也知道自己的绘画水平怕是一时间提不高了,毕竟他从未钻研此道,从小时起,为了守住太子之位, 赵弘每天都要把一个时辰掰成两半过, 一手好字是必须写得的, 作画也就放松了些。
把花儿画成了刺猬……
大殿下瞧了眼阮瑶,心想着, 只要自己不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索性又拿起笔,给这个刺猬花儿添了眼睛鼻子,猛地瞧上去还颇有些意趣。
……大概吧。
阮瑶虽不知道这小东西有什么寓意,可是既然是太子画的, 那就是好的。
于是她便选了赵弘所绘图画作为式样, 准备绣两个荷包。
等到了午后, 赵弘借口午睡,留在内室里想着等下叫季大进来说些公事。
阮瑶则是没有注意到季侍卫悄无声息的上了房梁,她扶着大殿下躺下后便出了门。
季大等阮女官离开, 这才悄然跳下, 站在床边, 隔着床帐对着赵弘轻声道:“殿下,顾大人让属下来传话。”
“说。”
“月兰终于松口,说她曾在殿下出事前夜受了皇后命令,去外殿开了角门放人进来。”
床帐里安静片刻,才有声音沉沉响起:“何人?”
季大微微低头:“顺子公公。”
接着,内室里便是一片静谧,落针可闻。
另一边, 阮瑶离开内室后却没有回厢房,而是穿过院子去往西边的阁楼。
今儿是允许宫人给家中寄信寄物的日子。
大齐皇宫中的宫人大多是民间选上来的。
内监入宫需净身,除了家族获罪或者是特别豁的出去的狠人,更多的是家中贫寒,不得已被卖进宫来的,他们寻常是一入宫门再难回还,和家里的联系也不频繁。
宫女却不同,虽然选进宫的时候都说是美人,可并不是每个宫女都能获封为妃的。
更多的,是在宫里的各个局所当差,不仅能有头脸,还能拿到月钱。
而宫女的出路也比太监多一些,有些会被看中留在宫中争个妃嫔,有些无处可去留在宫中做嬷嬷,更多的,则是被放归回家。
纵然那时候的女子已经到了花信年华,可从宫里出来的姑娘到底不一样,懂规矩知礼仪,最不济也是个好样貌的,出了宫便是一家女百家求。
故而宫女与家中联络颇多。
皇宫内也不太拘束她们,每年有三次可以让宫女写信回家,还能捎带些物件。
她们不用担心带回去的东西会被克扣,宫中有专门的局监负责寄送。
只是家书不能随意写,而是要到专门的地方,口述给不相识的公公,由他写下来才行,以免有不轨之人通过这种方式朝外面传送消息。
阮瑶入宫有段日子了,之前也有机会可以寄信回家,只是那时候她还没开窍,人也憨傻,刘嬷嬷怕她招惹是非,便从没有让她来过,每次只是由刘嬷嬷代为送“平安”二字回家,让阮家二老安心。
今日算是阮瑶头遭来。
她一露面,便有内监热情的迎上来,请她进去喝茶。
纵然阮女官鲜少离开东明宫,但是宫里的人鲜少有不认识她的。
太子殿下那是什么人物?最最规矩端正不过,不仅后院清净,身边连个近身宫女都没有。
可阮女官就能靠着侍疾的机会,一跃而上,坐稳了管事女官的位置。
听说太子可疼她了,片刻看不到就要让人出来找呢。
什么叫本事?
这才叫本事!
特别是韦兴倒霉之后,这种说法甚嚣尘上,众人都觉得阮女官做主子只是时间问题。
故而阮瑶想要寄家书也不用像其他宫人那般,在外头排队等待,自有人请阮瑶进屋,奉上香茶,摆了暖炉,并且派了专门的小太监过来帮她研墨,格外殷勤。
阮瑶也知道研墨的太监不单单是为了给她卖好,也是瞧瞧她写了什么。
人家职责所在,阮瑶便由着他看,很快便写好了一封家书。
无非是给爹娘问安,给兄长问好,说说自己在宫里过的好处,再关心下家里田地的收成,没什么大事儿,可琐琐碎碎也写了五六张。
待撂了笔,阮瑶拿出了一小包银子。
这里头是她入宫这些日子攒下来的月银,她准备把大部分给家里寄去,以全爹娘养育之恩。
自己也留下了些,阮瑶想着,将来她是要放出宫去的,只是那时候家里状况如何还不知晓,总要留些傍身钱,哪怕留在京里做个小买卖也是好的。
而后她便把银袋和信件一起交给了身边的小太监,温声道:“烦请公公一并送到我家去。”
“阮女官放心,定然一文钱不少。”
阮瑶笑着谢过,而后离开了阁楼。
刚一出门,便瞧见了同样要往回走的夏儿。
上次见到夏儿还是把她从韦兴手下救出来的时候,阮瑶只记得这个脸蛋圆圆的小宫女是个机灵的,之后来喜便把她调进了东明宫。
这是阮瑶第二次看到夏儿。
与阮瑶的陌生不同,小夏儿对阮瑶一直格外感激,也由衷敬佩。
光是那一脚飞踹,就足以让夏儿对阮瑶死心塌地。
不期然遇上,她立刻小跑上前,圆圆的脸上露出了个灿烂的笑:“阮女官,嘿嘿。”
阮瑶还是头一遭碰到这么活泼的,有些好笑,可还是道:“要说福安。”
夏儿立刻道:“福安,阮女官一定福安。”
阮瑶失笑,摇了摇头,想着这姑娘还年轻,来喜会慢慢教她规矩,也不多说什么,只管与夏儿一道往东明宫走,嘴里温声问道:“你今天也是来写家书的?”
夏儿胆子大,在阮瑶面前很是放得开,闻言立刻连连点头,速度快到脑袋上的绒花都一颤一颤的:“我给我娘写信,报平安,让她知道我在宫里吃得饱穿得暖。”
阮瑶瞧着她:“你要求倒是不高。”
夏儿接着点头,眼睛亮亮的。
又说了些话,阮瑶觉得来喜眼光不错,这是个好姑娘。
走着走着,两人便拐进了御花园旁边的一条小路。
夏儿以前是在宫里做洒扫的,对宫里面的道路甚是熟悉:“女官放心,这条路清净,还能躲开那些大路省得遇到娘娘们,方便得很。”
阮瑶伸手拂开一处细软花枝,笑道:“寻常宫人都巴不得能遇到贵人主子,你倒是不同。”
夏儿很有自己的一套道理:“见到贵人有什么好的,人家坐轿辇,才瞧不见旁的,倒是做奴婢的要跪在一旁,又是鹅卵石地,磕碰一下都要缓好久,我才不要。”
这话说得孩子气,可格外通透。
阮瑶笑着点了点头,与夏儿一道往前走。
待拐了个弯,却瞧见皇后身边的方嬷嬷迎面而来。
方嬷嬷显然没想到会遇上阮瑶,先是一愣,而后顿住步子,笑道:“今儿果真是好日子,阮女官怎么也有空出来看花草?”
阮瑶温声回道:“我去写家书,偶然经过,没想到能碰到嬷嬷。”
方嬷嬷显然忘记今天是宫女写家书的日子,先是往阁楼那边瞧了瞧,而后才道:“原来如此,阮女官记挂家人,当真是孝顺女儿。”
阮瑶则是笑着开口:“如今在宫里当差,自然是一心想着主子的,至于家中事,自有家里人照顾,不用我记挂的。”
而后方嬷嬷又与阮瑶说了些场面话,倒是夏儿老老实实站在一旁,脑袋都不抬,只听着都觉得这两人处处都像话里有话,可又听不出什么。
夏儿偷偷看了看,又低头,在心里念叨,阮女官当真厉害。
很快,阮瑶便与方嬷嬷告辞,各自离开。
不过在擦肩而过时,她隐约闻到了一股香气。
说不出的熟悉。
而后阮瑶扭头看向了往明粹宫走去的方嬷嬷,似乎自言自语一般道:“这味道……顺子公公为何去找她?”
夏儿好奇:“顺子公公是谁啊?”
阮瑶摸了摸她发顶绒花,笑了笑,没回答,只是回去的步子快了些。
因着她走得急,也就没发现一直隐于暗处的季二悄无声息的朝着御花园深处而去。
而阮瑶回了内殿后,头一件事便是进了内室,见赵弘已经起身,她立刻走上前去,侧坐到杌子上,对着赵弘道:“殿下,奴婢有事儿跟你说。”
大殿下抬起眼目瞧她,原本平板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个笑:“瑶瑶你说。”
阮瑶又坐近了些,轻声道:“殿下乖,以后若是有个叫顺子的公公来,殿下千万莫要见他,给的东西也不能收,知不知道?”
赵弘嘴角微微一抿,可很快又放松下来,毫不犹豫的点头:“好,我记住了。”
阮瑶松了口气,脸上又有了笑,起身去给他拿外衫。
赵弘则是微微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苍白指尖,脸色深沉。
而后一整个下午,直到晚上就寝,两人谁都没有离开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