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瑶听了他的话,微微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把自己能想到的法子都过了一遍后,看向了来喜道:“不知送信之人可曾回来?”
来喜立刻回道:“去姐姐家中的回来了,但还有在外面的。”
“公公可能联系到?”
来喜左右看看,见无人靠近才压低声音道:“我与其中一人颇为熟识,若是姐姐有什么话,我可以想法子传过去,还可以代姐姐到衙门里报案。”
这种事情定然是有违宫规,可是事出突然,阮瑶也顾不上许多。
她便拉着来喜往前走了两步,到了走廊中间。
这周围并没有花卉树木阻挡,甚为开阔,若是有人接近便能立刻瞧见。
待两人站定,阮瑶语速极快地说道:“公公帮我带个话去,托人到我家亲戚那里问问看他们是否知道我家人行踪,”而后,她说了几个地址,跟了句,“莫要说直接询问,恐怕横生枝节,暗地里打听也就是了。”
来喜向来机敏,很快便反应过来:“姐姐是怕是有人想要借此要挟……”后面的话来喜没有说,只是隐约的往上面指了指。
阮瑶轻声回道:“真假难辨,只盼着我对别人来说没有那么紧要。”
来喜却感觉这越来越像真的了。
一开始他知道此事时并没有往这方面想,毕竟阮瑶入宫以来一直与人为善,并未结下仇怨,可现在细想来,阮女官不是什么寻常宫人,而是太子殿下身边唯一能近身的宫女。
若是那捏住了她的家人,就等于捏住了太子殿下的一侧臂膀。
来喜觉得自己好像又知道了个不得了的事情,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不过他还是立刻点头道:“姐姐放心,我这便去着人打听。”而后他行了一礼,快步离开。
两人都未曾发现,有个人正躺在地上,隐藏在花丛之后,待他们各自走远后才悄无声息的起身朝着东明宫门而去。
在经过前殿时,遇到了抱着花盆经过的夏儿。
圆脸小姑娘侧身站到一旁,恭顺行礼道:“季副统领福安。”
季二正一边走一边拍打着袖子上的草屑,在心里念叨阮女官越来越警惕,他藏都不好藏了,猛地看到夏儿后他顿了顿步子,对着她不自觉地放缓了声音:“咱每天见那么多次,你对着我不用多礼的。”
夏儿笑着直起了身,眼睛偷偷的往季二那边看,又迅速地低下头去。
自从上次收了人家一包风枵后,不知道是否是吃人的嘴短,季二看到夏儿后常常态度和缓,无事时还能聊上几句。
夏儿也常会给他送些点心吃食,一来二去倒也熟识。
不过今日季二有事要做,来不及与她说话,便想要直接离开。
可刚一错身,他就看到夏儿有些微红的面颊。
这让季副统领有些奇怪。
虽说春寒料峭,可是到底比不得冬日寒凉,瞧这人穿的也不少,怎么还能把脸冻红了?
于是动作总比脑子快的季副统领直接把自己的毛领子解开,挂到了夏儿脖子上,丢下了句:“就当是谢谢你这些天给我带的点心。”而后便瞧也不瞧夏儿,快步离开了。
夏儿眨眨眼睛,见季二走的飞快便想要追上去,但往前迈了几步便停了下来。
低头瞧了瞧这毛领子,无论是做工还是用料都不如夏儿自己用的精细,而她之所以不把自己的戴出来,是因为她本就不觉得冷。
面红可不仅仅是因为寒风吹面。
怀里还抱着花盆,夏儿抽不出手,便只是歪歪头蹭了下领子,接着把半张脸都埋进去,转过身,一路小跑的朝着小厨房去了。
她很开心,开心的想要多吃上三大碗饭!
另一边,季副统领已经出了东明宫,一路朝南而行。
不多时,便看到了迎面而来的赵弘,还有跟在后面空抬的轿辇。
因为皇子成年后多要出宫建府,如今能在宫内居住的只有太子一人,故而下朝后,除去皇帝,便只有太子是要回宫的。
季二在看到小太子后便走上前去。
季大是知道季二常跟在阮瑶身后,轻易不会离开,现下见到他后,季统领就缓了步子,给自家弟弟让出位置。
小太子原本正在心里默念着刚刚朝堂上的君臣奏对,准备回去好好记录下来以作学习借鉴,抬眼瞧见季二后,他不动声色,等季二靠近才道:“何事?”
季二轻声回道:“殿下,阮女官已知道阮家之事。”
小太子眉尖微动:“说具体些。”
“之前殿下安排阮家搬离已经处置妥当,只是阮女官让人送信回去,杳无音信,如今似乎又所怀疑。”
赵弘闻言便在原地站定,身后跟着的侍卫宫人也不再前行,面面相觑,心中颇感疑惑却没人敢说话。
殊不知,小太子也是甚是茫然。
他只知道另一个自己派人去保护了阮家人,这是为了阮瑶考虑,他自然不会反对。
可是,何时说过要搬家的?
小太子不知其中内情,现下也没办法直接问,但他清楚如今怎么做才最合时宜。
于是,太子殿下立刻转身,走向了轿辇。
抬轿子的宫人赶忙落轿,压低轿头请他入内。
小太子则是在迈步进去前对着季大道:“今日天气晴好,去御花园转一圈再回宫。”而后他看向了季大,“孤要考虑朝事,不得打扰,待回宫前敲两下便是。”
季大昂头看了看。
阴云密布,像是要下雨似的。
可殿下说天气好,那就是好,不好也好。
于是季大立刻应声,只是起身的瞬间,恍惚看到自家殿下像是往嘴里塞了个黑色丸子。
是药丸吗?
平常顾太医常常做一些效果极佳的药丸,薄荷丸清口,山楂丸消食,都是好东西,殿下也是常吃的。
季大便没细想,待起轿后就跟在一旁,随侍左右,季二在没得赵弘命令前自不会私下离开,只管跟在自家哥哥身后一同前行。
而众人抬着轿辇去了御花园后,轿子里没有声响,季大也不让其他人开口询问,免得打扰到了殿下思绪。
就这么从南边的议政殿去往了北边的御花园,悄无声息的绕了一圈后才去往东明宫。
入宫门前,季大在轿子外面叩了几声。
声音不大,却足以把里面的赵弘惊醒。
大殿下猛地睁开眼睛,而后便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他不由得蹙着眉间扶住轿子内壁才算稳住身形。
他第一反应是摸向了袖子,果然摸出了一张纸条,上面是用炭笔写的四个字。
阮事已露。
会这么写纸条的只有那小笨蛋,而自己莫名其妙的在轿子上醒来,也只会是因为他给自己下了药。
如今,能给他下药,最熟练的就是太子自己个儿。
大殿下深吸一口气,忍着药劲儿未过的困倦,直接撩起帘子,冷声道:“停。”
众人立刻停下。
赵弘环视一圈,发现了一个寻常不会跟自己去上朝的人,便对着季二道:“过来,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季二走上前去,压低声音,简单迅速的将一切和盘托出。
大殿下立刻明白了事情缘由,心下松了口气,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不回内殿了,去前殿,叫来喜与顾太医过来。”
“是,属下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殿下:给自己下药,我是专业的
=w=
来自于搓到手指后被迫二指禅敲字的作者花
应该会有二更,就是爪爪伤了打字慢,我努力哒,到时候见,mua~
第64章
季大找到来喜的时候, 年轻的管事公公正苦思冥想着好法子去给宫外送信。
虽说来喜在宫中颇有人脉,可托人做事总是要有所交换的,亲兄弟尚且明算账,更何况是在宫中, 要是没点好处怎么可能让人家为自己奔走。
当然, 送银钱定是不行, 被抓到,轻则杖责, 重则到浣衣局和田嬷嬷喜相逢。
不过塞点小物件还是可以的。
于是来喜公公就琢磨着是拿这莲花白红套料鼻烟壶送人, 又或是选前些日子刚到手的岫玉福瓜手把件。
两个都是稀罕玩意儿,他都舍不得。
不过形势不等人,来喜咬了咬牙,那俩东西裹好了带上, 准备去角楼那里找人。
结果还未出门, 就被季大堵在了屋里。
来喜下意识地把手上拎着的小包袱揣进怀中, 终究是宫人之间私底下的事儿,总不好让统领大人知道,面上来喜笑着道:“季统领, 可有事情让奴才办?”
季大则是打量了一下来喜, 淡淡道:“公公是准备出门?”
来喜怕他误会, 赶忙回道:“奴才只是去见个同乡,去去便会。”
“还没去就好。”说着,季大侧了侧身,“请公公同我一道去前殿,殿下有事问你。”
来喜有些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他也没时间犹豫,便点点头, 跟在季大身后往前殿走去。
在季大看来,他亲自过来请人是因为殿下催得急,且他态度和缓,甚至颇为客气,没有半分威逼之色,自然不会惊吓到来喜。
可他不知道,来喜公公是个谨慎的,脑子里七拐八绕,他越是客气,来喜就越能想多。
一路行来,小公公在脑袋里已经念叨了许多种可能,又不敢多问,只能自己个儿瞎琢磨。
旁人不知,可来喜知道,太子殿下对阮女官那可是犹如鱼儿离不开水,飞鸟离不开天,分开半刻都要着急上火。
来喜公公一边走一边琢磨,如今殿下下朝回宫,不去内殿,偏偏去往前殿,加上刚一回来不见佳人反倒把他拎过去……
莫不是自己最近做了什么错事让殿下知道了?
没有啊,以前的他可能有些小毛病,可自从跟在阮女官身边,他做足了规矩做派,那些零碎事儿是再也没做过的。
那就是有人告了他黑状,栽赃陷害……但也不像,如今东明宫中,内殿阮女官一手把持,外殿无论哪房管事皆要听来喜命令,能与太子接近的也就他们俩,殿下没理由听旁人谗言责怪于他。
难不成,是殿下发现了自己发现他暗恋阮女官的小秘密了?
这话说的拗口,可却让来喜身子微抖。
他早该想到的,在宫里不能知道太多,知道越多倒霉的越快。
季大有些莫名的看向来喜:“公公这是冷了?”
来喜嘴唇动了动,扯出了一抹苦了吧唧的笑:“奴才不冷,季统领放心,等下奴才定然不让统领为难。”
季大觉得这话说的怪,但也没有多加问询,只管带着来喜往前殿走。
结果刚进大门,季大就看到刚刚还安安静静的来喜公公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去,借着光洁的地板滑跪到了太子面前,直接匍匐着趴在了赵弘脚边,声音哀戚:“殿下,奴才知错了,求殿下饶命!”
季大:……
季二:???
刚进来的顾太医:……躲在一旁装作无事发生。
赵弘现下正因为药劲未散而微蹙眉尖,听到声音才睁开眼睛,结果就瞧见五体投地的来喜。
这让太子殿下的眼角微动,抬腿碰了碰来喜:“孤有事问你,起来说话。”而后大殿下对着季家兄弟使了个眼色。
季大季二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还贴心的把门带上。
来喜正准备讨饶,闻言便立刻爬起来,低着头,看起来格外可怜。
若是寻常,赵弘一定要细细问问这人究竟做了什么错事。
可现在他一心都记挂在阮瑶身上,对旁的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便直接道:“瑶瑶让你去做什么?”
来喜闻言,便知道自家殿下并不是想要处置他,赶忙把一脸的哀戚收起来,可很快想到宫内宫外瞒着主子私相授受到底是违反宫规,来喜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在想对策。
而后就听大殿下凉凉的跟了一句:“照实说。”
三个字,半点威胁都没有,可来喜已经听出了隐藏在其中的深意。
他立刻重新跪倒在地,将一切和盘托出。
虽然隐去了对皇后的怀疑,可其他的来喜并未有所隐瞒,只是在最后跟了句:“殿下,阮女官并非有意隐瞒,实在是家中出事,为人子女难免惊慌失措,想要探听清楚也是理所应当。”
顾鹤轩不由得看向了来喜,没想到平常看起来颇为油滑的小公公,对阮瑶竟是这般尽心。
赵弘也发现了这点,神色和缓了些。
原本太子殿下对手下人的判断都是谁合适,谁不合适,各尽其用也就是了,可现在他觉得来喜是个不错的。
当然不是因为偏向阮瑶,而是因为他觉得阮瑶好,来喜也觉得她好,证明来喜公公的心思与自己一样正直清明,那就必然是个好的。
赵弘觉得自己的这套逻辑毫无瑕疵。
面上太子殿下不动声色,淡淡道:“孤知道了,起身吧。”
来喜觉得赵弘没有动怒,这才小心翼翼的站起来,低着头,不说不动。
赵弘则是指尖轻轻地点了点桌面,眼睛扫了下站在不远处的顾鹤轩,很快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来喜道:“阮家搬离是孤使人做的。”
来喜:……!
顾鹤轩也惊讶的看过去,他瞧出来这会儿是大殿下,可没想到自家殿下就这般直白的说了出来。
而后便听赵弘道:“只是此事做得隐蔽,另有原因,你也不用多加探听。”
来喜赶忙道:“殿下放心,奴才明白。”
大殿下点了点头,接着道:“待你回去,便同瑶瑶言明,说阮家人为了照顾阮唐科考,如今都寄居在阮家大郎的书院之中,一切如常,若是有家书,只管寄到书院里便是,自会有人去接的。”
“奴才记下了。”
“剩下的事情你自己圆,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来喜难得听到太子殿下说这么多,哪里敢有异议,只管牢牢的记住了赵弘说的每一个字,旁的也不多问,倒退着出了前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