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能闻到他身上还残留的血腥气,以及散不去的桂花香。
而血的味道让阮女官陡然清醒过来,立刻伸手想要推开他:“殿下这是做什么……”
可刚一用力,便感觉他把自己抱得更紧了。
是弄疼他了?
阮瑶心知自己力气大,这人或许也有伤瞒着自己,于是阮瑶犹豫片刻就松懈了力气,昂着头,由着他抱,而自己的手则是试探的环住了这人的腰,最后落在脊背上。
轻轻地抚摸,一下又一下,带着安抚,又带着温柔。
赵弘耳边,是阮瑶柔柔的声音:“若是疼,一定要说出来,不要藏着。”
这句话里已经没了刚刚吓到他的哽咽,可大殿下却没有松手,只管把脸埋在了女人温暖的颈窝。
之前无论多少筹谋,最终赵弘发觉自己还是错误估计的这人对他的在乎。
以前赵弘总是一厢情愿的念叨着“瑶瑶喜欢我”,一直到后来当知道阮瑶一心想要出宫时,即使大殿下私心里不想承认,可他也知道,在阮瑶心里,他不是最紧要的那个。
这皇宫,困不住她,就如同赵弘无法强留住她一样。
归根结底,只因他不太懂得什么叫喜欢,也不太明白什么叫在乎。
可现在他发觉,瑶瑶,是真的担心他,担心极了。
成串的眼泪,止不住是因为他,如今收住了也是因为他。
这一瞬,大殿下便觉得心跳得极快,耳朵里嗡嗡的响,背脊都是一片酥麻。
从小到大,除了庄婕妤待他真心外,赵弘就再也没有遇到诚心护他的人了,久而久之,他自己都忘了人生里除了争斗算计以外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做。
有些事,没人教,总不好指望他无师自通。
直到现在,大殿下才朦朦胧胧的弄明白了些。
或许,这便是喜欢了。
他,喜欢瑶瑶,很喜欢很喜欢,喜欢的心都是疼的。
阮瑶并不知道赵弘在想什么,又在念什么,她只是哄着他,耐心的等着赵弘自己平复心情。
而后,她就听到耳边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声音:“瑶瑶,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阮瑶微愣:“不会什么?”
“不会让你担心,不会让你难过,终有一日……”
后面的话,赵弘没有说出口。
即使心中知道,另一个他只是年岁小些,可那还是他,两人本就无甚不同。
但如今终究分魂之症未曾痊愈,他的处境还不稳妥,如何敢许给阮瑶一世安稳。
赵弘把拢着阮瑶的手渐握成拳。
这一世,他认准了阮瑶,谁都动摇不了。
即使是他自己,也别想拦着。
而在此时,两人都没有注意到院门开了条缝,夏儿捧着一盆热水正准备进门。
擦身的水还要烧,不过她怕阮瑶哭过,夜风吹脸会伤了皮肤,便先准备了一盆来让自家女官擦一擦。
却没想到刚迈进一只脚,就瞧见了抱在一处的两个人。
夏儿:……!
她赶忙退出去,随手把铜盆递给了季二让他捧着,夏儿则是空出手来把门关上,不敢打扰。
可是小姑娘实在是太想看了。
犹豫片刻,她还是小心翼翼的凑到门前,从缝隙里往里瞧。
虽然只能看到一点点侧影,却让夏儿格外欢喜。
一旁的季副统领一脸茫然的端着水,低头看着夏儿,问道:“瞧什么呢?”
小姑娘看都不看他,回道:“瞧画儿,不,比画儿还好。”
季二不解:“好看?”
夏儿则是笑:“是好甜。”
不过她也没有多瞧,毕竟是主子的事情,底下人总不好偷看,很快小姑娘就心满意足的端回铜盆,高高兴兴的去了茶房,只留下季副统领默默思考画和甜的关联。
而在院内,阮瑶早就不掉泪了,只是昂头时间久,觉得脖子有些酸,而且哭的凶了些,弄得她有些渴。
想到自己刚刚凄凄惨惨的模样,饶是惯常心思坚定的阮女官也有些羞赧。
待感觉到赵弘的力气松了些,阮瑶便挣脱出来,先用微凉的手背摁了摁眼角,而后一边揉着自己的脖颈一边看着他道:“殿下,时候不早,奴婢去瞧瞧热水好了没有。”
大殿下如今定了心思,对着阮瑶格外言听计从,那眼神就好像阮女官身上笼了一层白光似的,眉宇间都带着欣赏和惊叹。
他乖乖点头,彻底松开了手。
阮瑶抽出帕子擦了擦脸,想要出门,结果刚走两步,就顿住步子,转过头,瞧着赵弘道:“殿下要跟着奴婢去?”
赵弘点头:“嗯。”
“奴婢就是去看看热水。”
“我帮你端。”
“奴婢一个人端得动。”
“我想帮你端。”
话已至此,阮瑶也不好推拒,便开门出去,身后跟着当朝太子,在一众亲卫的恭送声中去往茶房,而后又在他们的问安声中从茶房回来。
而让阮瑶无奈的是,大殿下说帮她端热水,就真的要亲手帮她端。
哪怕阮女官重申了自己可以做得成,可赵弘依然坚持。
最终,在所有亲卫的注视之下,阮瑶两手空空,赵弘提着木桶,昂首挺胸地进了门。
待院门重新合上,一个年轻的太子亲卫便凑到季二身边,小声道:“副统领,这是怎么了?”
实在不怪他们惊讶,跟在太子身边多年,何时见过太子亲手提过水?
而且刚刚还瞪了他们一眼,摆明是警告他们不许多嘴。
实在是新鲜。
季副统领心里也不明白此举何解,最终只能归结为:“殿下和阮女官之间的事情,岂是你我能明白的。”
年轻亲卫眨眨眼睛,而后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脸上露出了和刚刚夏儿一般无二的笑容。
带了些了然,又带了些欢喜,活脱脱像是被甜过头的表情。
这让季二莫名,但他维持着副统领的架子,好像明了一般的点点头,其他的不发一言。
而在屋里,阮瑶已经将软榻收拾好,关了门窗免得进风,而后她将布巾放在热水里,眼睛则是看向赵弘道:“殿下,脱衣裳吧。”
既然是擦身,想来大殿下不会假手他人。
阮瑶也要确定一下这人身上是不是真的没有伤痕。
毕竟大殿下不是小太子,换成小太子,阮瑶说什么他都老实回答,从不作假,但是大殿下心中总有盘算,旁的事情阮瑶也不会深究,可是事关身子康健,阮女官自然是要多瞧瞧才安心。
现下阮瑶在心里准备好了一整套说词,想要说服太子殿下褪掉衣裳。
却没想到,以前总是在此事上略显犹豫的大殿下这次格外痛快,直接就把骑装给扒了下来。
不仅如此,还顺道将贴身的里衣脱掉,直接露出了结实的上身。
突然入目的一片白引得阮瑶都不自觉地红了耳尖。
按说之前这人沐浴自己见过,更衣自己见过,该见得不该见的都见了。
如今不过是上半身,按理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但大殿下此刻的模样实在是过于……过于撩|人了些。
因着骑装要便于骑马,故而腰带总是缠得很紧,现下便只是拉着领口拽下了上半身,并未完全褪下,里衣也是同样,略略扯开也就是了。
结果便是男人的衣裳还挂在手臂,肩膀和胸膛却露在外面,腹肌更是看得鲜明。
偏就是这样的半遮半露最为致命。
阮瑶猛地把手伸进热水里,抓着布巾,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可大殿下却觉得理所应当。
这人,实在是不懂得什么叫做男|女相处,也没有经历过此事,加上分魂之症后,大殿下对于许多情感都单薄的很多,这让他想事情更加理智,却也更加直接。
在此刻太子殿下的逻辑里,他喜欢阮瑶,便要对她好。
怎么才叫对她好呢?
为了瑶瑶努力搏个前程自然是应该的,力所能及的帮她做些事情也是必须,至于更进一步,那便是听话。
瑶瑶想让他脱衣裳,他就脱了,理所应当。
于是赵弘的眼睛格外清澈的看向阮瑶,而这个眼神阮女官常常在小太子身上见到,他说的话也格外直率:“给,瑶瑶你看吧。”
阮瑶:……哦。
阮女官绞了布巾,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了赵弘,努力让自己专注些,不要总是盯着一个地方瞧。
只不过,话虽如此,但想要做到实在是太难了。
这么个人坐在眼前,神色平静自然,神采恰到好处,还主动的拽开胳膊上的衣裳递给她:“真的没事。”
阮瑶也看到的,除了一些树枝剐蹭导致的皮肉伤外并没有旁的外伤,显然那只熊并未对赵弘造成太大的伤害。
这让她放心,不过在给这人擦身时依然小心翼翼。
当然,顺便也假公济私的摸了几下。
阮女官催眠自己,这本就是她应得的福利,今日白天又急又怕的,终于把这人等来了,还为了安抚他被抱着那么久,脖子都酸了,这会儿摸两下只当是收了点好处。
还是挺值得的。
赵弘则是浑然不介意阮女官的小动作,很平静的由着她,待换了衣裳,又用了些粥,阮瑶便准备伺候他入寝。
大殿下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在阮瑶落床帐的时候突然道:“瑶瑶,今日之事,明天就不要提起了。”
这要求乍一听起来颇为奇怪,可是阮女官是知道内情之人,很自然的点头应允:“奴婢记下了。”
在她看来,便是大殿下怕遇熊暗算等等事情吓到小太子,不提也是让小太子安心。
却不知,大殿下只是想让她将月下拥抱的事情隐瞒下来。
毕竟自己最懂得自己,他能因为一个拥抱就洞悉倾心,另一个自己难道就不会了吗?
而且在大殿下心里,小太子是个小小年纪就懂得哄骗阮瑶陪他沐浴的东西。
着实是狡诈得很。
哪怕是自己也得防着,不到病愈那天,都不能放松警惕。
等到了第二天,阮瑶确实并未对着小太子说起围猎的任何事情。
一切都自然而然,没有任何异样。
而小太子也只专心的瞧自己心心念念的狐仙话本,对为何今日围猎取消之事只字未提。
不过在阮瑶出门去传早膳时,小太子撂下了话本册子,眨了眨眼睛,伸手摸了下头上已经上过药的伤口,脸上则是露出了些许茫然。
就在刚刚,他一闭上眼睛,眼前就闪现出了个片段。
而这一幕他分明从未经历过,却莫名奇妙的冒了出来。
于是,在季大进门时,小太子头一句话问的便是:“你,见到熊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夏儿:我的CP是真的.jpg,谁也别拦着我吃糖.jpg,我磕到真的了.gif
季二:……?
=w=
更新有点晚,这一章发红包叭
(*/ω\*)
第84章
季大对这个问题并没有感觉到意外。
原本他就是被太子殿下派去找熊的, 如今这人有此一问倒也正常。
于是季统领便恭声道:“回殿下,属下已经寻到了那只作恶的熊,已让手下人捆了秘密安置好。”
他说的清楚,但小太子只是脑袋里偶尔闪现过遇到熊的画面, 并不连贯, 便道:“你说详细些。”
季统领惯是个听话的, 也从不问因由,很快就将昨日之事和盘托出, 最后道:“树下靠着寻信香寻到了那只熊, 还未死,但已经不太能走动,便让人将它医好锁拿。”声音微顿,“殿下可要活的?”
小太子想了想, 便点头:“活的吧。”
对寻常人来说, 一只差点要了他命的熊, 哪怕是为了泄愤也要把熊杀了,做个熊皮褥子解气。
可小太子心思澄明,往往越单纯的人越能分辨是非。
这熊就如同人手上的刀, 是个东西, 是个物件, 被人养出来做了杀人工具,他要追究的乃是握刀之人,而不是去把刀杀掉。
退一步讲,之前为了照顾好安郎,小太子找珍兽园的内监来细细问过,不单单问起了食铁兽,也问起了旁的动物, 便知道,熊虽瞧着高壮粗苯,可脑子颇为灵活,也能服从驯养,鼻子同样好用。
既然那跟狗一样殷勤的瑞兽能闻得出自己的味道,从而寻到他,那保不齐这熊也能记住驯养之人的气味,将来加以指正呢。
总归是活的比死的好用,小太子也就懒得下这个杀心。
但细细想着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他神色不变,只是坐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围猎,遇熊,安排追踪,诸多事宜环环相扣,必然有人故意安排。
而小太子也明白为何那人曾留下字句,让自己不要与他争这围猎之事了。
不单单因为大殿下善于骑射,不会暴露身份,想必也是那人能猜到其中会有岔子,这才主动把事情领了过去。
小太子心中有计较,面上不显,转而道:“二弟如何了?”
季大有些惊讶,他本以为阮女官应该把事情都告诉自家殿下了,不过这会儿同样没有多问,直接回道:“二殿下原本要回宫,但突然染了急病,呕血不止,顾太医为他诊治后已经有所好转。”
小太子是个聪明人,加上他没有过往记忆,故而对于许多人的理解更加单纯透彻。
在他心里,皇帝就是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皇后则是恨不得弄死他的后母。
至于赵昆,坏弟弟,毫无疑问。
而在听闻顾鹤轩给赵昆看诊的时候,小太子便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具体的或许可以找阮瑶细问,不过现在,他只是挑了挑眉尖,这个下意识的举动与大殿下一般无二,就连说话的口气都格外相似:“看起来,二弟有些麻烦了。”
季统领则是嘴角动了动。
其实季大平常很少笑的,他是个喜怒不太形于色的人,也正因为表情欠缺,赵弘常会让他去做一些相对紧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