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季统领心里,弟弟和太子便是最紧要的。
如今听闻极有可能是造成了太子遇险的赵昆逃跑不成,季大自然欢喜,而他也没有在主子面前刻意掩饰,却也不张扬,只是带了些许情绪地道:“顾太医说,二殿下怕是还要好好将养一阵子,他现在依然心跳过快,头晕脑胀,若是不好好处置,怕是有性命之忧。”
小太子眨了眨眼睛,十分真心实意地道:“那希望他早日痊愈。”
季大抱拳拱手:“殿下仁德,非常人所能及。”
对着一个想要害他的人,都能如此宽宥,自家殿下当真是个好人。
小太子则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仁德,但既然是人家夸他,他就听着,故作高深的挥挥手让季大退下,而后他盘腿坐在软榻上,靠着方枕,闭上眼睛,努力想要回忆起除了熊以外的其他事情。
不过效果并不理想,还有些头疼。
幸而小太子是个懂得放弃的人,他很快就把这些抛在脑后,继续拿起话本小说看起来。
这里头,狐仙和书生又互相取暖了,真好。
而另一边,安排好膳食的阮瑶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让跟着的宫人们先行离开,自己则是顺着长廊往前转了转。
围猎之处的行宫并不算大,很快就能走过来。
阮瑶也没有刻意询问什么,她只是慢悠悠的走过,仔细听着周围各种细细碎碎的声音。
要知道,在这宫里,最藏不住的就是消息,因为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贵人主子们,除非像是赵弘那样将内殿清理的除了阮瑶再无旁人,不然,贵主们发生的一切都会成为谈资,并且根本查不到来源。
永远不要低估人的好奇心。
阮瑶也就是靠着好似闲庭信步一般的溜达,得到了不少信息。
在心里粗略筛选后她便笃定,二殿下是走不成了。
身子有恙,并且根本无人知道是何人在何时下的手,顾鹤轩完全伪装成了伤势严重,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阮瑶并不想要知道顾大人用了何种手段,她也不需要知道,阮女官唯一确定的是,这样一位身体虚弱不宜车马劳顿的二殿下,在宠爱他的许妃和皇上的关爱下,是不要想轻易离开围猎场了。
如此便好。
阮女官的指尖在掌心轻轻敲了敲,很快就有了决断。
在她进园子之前,阮瑶找到了夏儿,把她拉到了桃花盛开之中。
这里虽然没有任何遮蔽,但可以看到四周动静,算得上是一个很好的说话之处。
而在阮瑶开口前,夏儿先道:“女官,那宫婢松口了。”
阮女官在这一天一夜里心心念念的都是赵弘,根本顾不上旁的,闻言便道:“什么宫婢?”
“便是那个要给女官身上洒酒的,我找这阮女官所说把她扣下,嬷嬷们使了些手段,她便说了实话。”
阮瑶这才记起,是周美人之前对她说的,所谓许妃要害她之事。
夏儿接着道:“据她所说,确是许妃派人来给她好处,让她做事,但我问了具体是谁给她下的令,又是在哪里下的,她说的人却和许妃娘娘宫里的对不上号。”
阮瑶闻言,不由得瞧了夏儿一眼:“你怎么知道?”
夏儿歪了歪头:“许妃宫里的我都见过啊,没有和她说的一样的。”
“都记得?全部?”
“嗯,全部。”
阮瑶并不会质疑夏儿此话的真假,因为小姑娘在她面前从来都是诚实的,也正因如此,阮女官格外惊讶。
这哪里是寻常人?
简直是古代版本的人脸识别!
而阮瑶惊讶的表情让夏儿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唇,露出了个羞涩笑容。
阮女官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夸了两句,而后便想着其中关节。
有人伪装成许妃的人给女婢下令,来害自己,但这事儿早早的被周美人得知,来告诉自己提防。
最直接的猜测便是从头到尾这个局就是周美人自导自演,但还不能完全断定,毕竟破绽太多,也太容易暴露。
阮瑶有些拿捏不准,便道:“此事暂且不要声张,还是要再等等。”
夏儿点点头,而后问道:“那宫婢呢?”
阮女官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道:“可伤了她?”
夏儿老老实实摇头:“没有,女官放心,你说的话我都记得,在宫里,没有明令之前,绝不能动用私刑。”不过很快,夏儿就小声道,“只是,女官,我不懂。”
在她心里,旁人害我,我自然是要还击,这其中用些手段本就寻常。
假若束手就擒,岂不是格外被动?
阮瑶笑着摸了摸她头上的绒花,温声解释道:“这宫里,人心复杂,手段阴毒,你我都是见识过的,但见识归见识,许多手段并不是轻易便能用的,总要有所忌惮,因为许多事情,会上|瘾。”
阴谋向来比阳谋方便,而阴私手段永远比明面上的好用。
走过捷径,便懒得再去找大道。
阮瑶自认不是个善人,她只是不愿让自己陷得太深。
有些门开了,轻易是关不上的。
而后她对着夏儿轻声道:“既然没有伤情,就把她放了吧。”
夏儿愣住:“放了?”
阮瑶点头。
这让夏儿有些犹豫:“咱们好不容易捉住的人,就这么轻易放走实在是……就怕起了其他波澜。”
阮瑶则是温声道:“留着她容易,可把人留在手里这本身就是个把柄,我们没有权利私自扣押宫人,但若是放了,那背后之人才会有所动作,无论是灭口还是讯问,总归是要找她的。”
夏儿眼睛一亮:“这是放了个饵?”
阮瑶笑了笑,夸道:“对,夏儿真聪明。”而后她声音微顿,语气温软依旧,“杀人要诛心,打蛇打七寸,这些被拿来当枪使的人本就无关紧要,我们要的,是把背后之人找出来。”
“等找出来呢?”
“自然是该提防的提防,该忌惮的忌惮,该锁拿的锁拿。”
夏儿眨眨眼:“若是贵人主子怎么办?”
阮女官摸了摸她的发顶,神色如常:“日子,是给自己过的,命,也是自己的。”
一直到现在,夏儿才明白了自家女官的意思。
不设私刑,并非懦弱,而是觉没必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脏了自己个儿的心。
阮瑶从一开始盯上的就是背后之人,而她也不会让人轻易的把此事糊弄过去。
细枝末节,可以轻轻放过。
但事关身家,阮瑶从不手软。
就算真的是贵主,只怕阮女官也不会轻易罢休。
自家女官哪里是软弱?分明是比谁都胆大,比天都大。
但夏儿喜欢,喜欢极了。
她兴奋地看着阮瑶,连连点头,而后蹦蹦哒哒的就去找嬷嬷们说话了。
阮瑶则是笑着目送她离开,对于夏儿这般反应并不意外。
当初夏儿入东明宫的契机,便是被太监韦兴逼迫,看似走投无路,可阮瑶记得,这丫头在紧要关头,还能狠狠咬了韦兴一口,足以见得是个胆大的。
后来她盯上了季副统领,心悦人家,却不曾像是寻常姑娘那样羞涩情难自抑,而是大大方方的去给季二送东西,送配饰,毫无惧色。
越胆大的姑娘心越大,对于夏儿能流畅接受这套要把宫里主子掀翻的理论,阮瑶觉得理所应当。
而阮女官转身进院的时候,在进门前脚步顿了顿,她扭头看向季二,脸上露出了一抹笑。
有些欣慰,又有些欢喜,还夹杂了一些神秘。
只不过最终阮瑶什么都没说,对着季二礼貌地点点头后就进了屋。
这弄得季二一脸莫名。
怎么阮女官也是这种笑?
和昨天的夏儿还有亲卫一模一样,连着看到三次,可他一个都看不懂,真真让人困惑。
而在屋里,桌上已经备了膳,小太子也看够了话本,笑眯眯的走上前与阮瑶一道吃饭。
因着他起得晚,这顿饭直接囊括了早午膳,待用完已经接近午时。
小太子拉着阮瑶到院子里看了看桃花,来回走动,很快就觉得困倦。
阮瑶猜到是因为昨日事情太多,他又磕了脑袋,多睡一睡对身体也有好处,于是便哄着赵弘去床上躺下睡午觉。
小太子向来是不爱睡觉的,睡着了,就看不到瑶瑶了,而且身子会交给另一个人,着实不划算。
于是他就死活不闭眼睛,就是不睡。
阮瑶有些无奈,便侧身坐在床边,伸手在被子上轻轻拍打,温声道:“殿下睡吧,奴婢晚膳前定然叫醒殿下好不好?”
小太子摇了摇头,心想着,你叫醒的可不是我。
但困倦到底是入朝水袭来,最终他还是抗不过去,缓缓闭上眼睛。
阮瑶本以为这是睡着了,却没曾想,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人突然直挺挺的坐起来。
这把阮女官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扶他:“殿下,殿下,怎么了?”
小太子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即使阮瑶喊他都没有回神。
他茫然的睁着眼睛看向阮瑶,嘴唇轻轻动了动,却没说话。
因为脑袋里的事情太多,小太子有些说不出来。
一会儿是熊,一会儿是箭,还有被圆滚滚毛茸茸的飞雪扑在地上舔脸。
不同于刚刚只是静止的画面,此刻这些都动了起来,就好像本来就是他的记忆一般。
只不过大多是细碎的片段,还有一闪而过的场景,连不起来,乱糟糟的散碎在脑袋里,堵得他头脑发胀。
隐约能听到阮瑶一直在说着什么,可小太子没有回答,他只是挪了挪身子,想要下床。
可在从榻上下来的时候,他就觉得头上一疼。
显然是昨天磕碰的那下还没好,虽然疼痛并不尖锐,却来得很突然。
小太子身子一歪就要往地上倒去。
“殿下!”
阮瑶骇了一跳,赶忙接住了他。
小太子也有些被吓到,伸手牢牢的抱住了阮瑶,让自己稳当些。
可就在阮女官拥着他重新坐下时,小太子回过神来,一双清澈眼眸定定的看向自家瑶瑶。
后知后觉的发现,瑶瑶抱他了。
这不是头一次,以前更亲密的事情也有过。
对于能缠着阮瑶帮自己沐浴擦背的小太子来说,他从不吝啬做些亲近事,一个拥抱不算紧要。
可这次不一样。
小太子用手捂住心口,感觉到这里跳的很快,砰砰砰的,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而且越跳越快,脸都热了起来。
似乎,刚刚季大说,赵昆心跳过快,头晕脑胀,就是有性命之忧。
此刻的小太子无比迷茫。
他这是要死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季二:你们都笑什么呢?我看不懂?
夏儿:嗑CP的幸福,你不懂
阮瑶:微笑.jpg
季二:???
=w=
更新,哒哒哒
今天作者这里降温,刮风,还不下雪QVQ好想看下雪啊
第85章
对于心思单纯的人来说, 生死,往往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他没有太多的经历,不知道其中的牵扯,对于小太子而言, 这种天大的事情最终只变成了两句话。
生, 就能时时见到瑶瑶。
死, 就见不到瑶瑶了。
他不想死。
不过小太子也没有把这事情告诉阮瑶,他怕瑶瑶担心。
在太子殿下尚且稚嫩的心里, 没什么比阮瑶更紧要的事情了。
所以他半点没有声张, 只是悄悄地把手臂收拢的紧了些,抱着阮女官不撒手。
这让阮瑶在对待大殿下时会多考虑几分,可是对着小太子,她觉得这人只是孩子心性, 无论说话做事都格外宽容, 现下便伸手环住了赵弘的肩膀, 轻轻地拍打,温声道:“殿下要是不困,奴婢陪殿下下棋解闷也好。”
小太子闭了闭眼睛, 过了会儿才应了一声。
不过不等阮瑶将棋盘棋篓拿出来, 便听到季二在门外道:“殿下, 顾太医求见。”
赵弘小声道:“不想见。”
但阮瑶却知道自家殿下脑后是磕碰过的,现在还有个鼓包呢,想来顾鹤轩此来是为了诊脉换药的。
于是她便哄着小太子道:“殿下,想来顾太医也是好心,请脉问诊也好安心。”
小太子抬头看她,过了会儿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于是阮瑶便扶着他起身,拿过外衫给他披上, 而后阮女官迅速拽了拽刚刚自己被抱出褶皱的衣袖,开门出去,对着顾鹤轩请施一礼,温声道:“奴婢去瞧瞧茶汤,这里便托付给顾大人了。”
顾鹤轩笑容温润的点了下头。
待阮瑶离开,顾太医便背着药箱进门。
刚一进去,就瞧见自家殿下正趴在桌上,枕着手臂,看上去颇为疲懒。
这般动作让顾鹤轩有些担忧,生怕是脑袋上的磕碰留下了后遗症,赶忙上前,飞快地掏出脉枕蜡烛赵弘的手腕,一边搭脉一边道:“殿下,有没有觉得恶心,呕吐,或者是食欲不振?”
小太子正为了自己可能要见不到瑶瑶的事情难受呢,听了顾鹤轩的话,他平静的坐起身子,而后用还空着的手托着下巴瞧他,嘴里问道:“你觉得,我有孕了?”
原本还紧张兮兮的顾大人被弄得一愣:“殿下说什么?”
小太子伸手指了指自己看的起劲的话本小说:“那上面说,你刚刚讲的都是怀孕女子才有的症状。”
顾太医:……
想要反驳,又发觉自己无从反驳。
感觉到自家殿下脉象平稳的顾鹤轩默默的收回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顺些的回答:“殿下,这世间病症多种多样,总是有些症状相似的,那些……那些话本小说,也不一定说的都是真的。”
小太子乖乖的应了一声,转而问起:“话本上说,狐仙和书生能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