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大殿下必然是和顾鹤轩以及手下亲卫做了安排部署,阮瑶在瞧了他一眼后就躲开,便是给大殿下时间,让他好好安排筹谋。
既然自家殿下出手,那么必然是将该让皇上知道的事情都送了出去。
按理说今日该有回应才是。
可是阮瑶什么都没有听到。
一切显得风平浪静,毫无波澜,皇上那边更是一言不发,毫无动静。
如此,阮瑶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便是要彻彻底底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让阮女官不情愿。
自家殿下虽然没有受大伤,可那是因为身边有亲卫相护,加上赵弘射术精准,还有飞雪的好鼻子,这才转危为安。
但要是其中少了一环呢?
万一自己没有想起来飞雪呢?是不是太子就只能留在林子里过夜了?
阮瑶其实心里清楚,赵弘定然自有筹谋,不会真的身处险境。
可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有感情,有私心。
旁人私心谁,阮瑶不管,可她的私心从来都在赵弘身上。
阮女官甚至盯着赵弘的睡脸,轻轻的说了句:“好好的太子,储君尊位,怎么就引不来人对你好些?”
不过说完了之后,阮瑶就想了个通透。
或许也正因为他是储君,所以旁人才盼着他不好,盼着他出错,盼着他死,好腾位置。
静谧的月色下,阮瑶微微抿起嘴唇,轻轻地伸出手,探进帐子,把锦被往上拉拽了下。
赵弘嘴巴里呜哝了两句,睡梦中便把脸往阮瑶手背上贴,还蹭了蹭。
阮瑶细细的给他拂开了额角碎发,便把手收了回来,心里下了决心。
她的殿下,别人不疼,她疼。
这件事情休想简简单单的过去。
阮瑶站起身来,去了披风穿在身上,趁着夜色出了门去。
等到了第二天,大殿下起身时,并没有立刻看到阮瑶,而是先瞧见了早早在内室外等着的顾鹤轩。
顾太医脸上带笑,行了一礼道:“见过殿下。”
赵弘穿着整齐,却并未束发,只是随便的用了根带子把头发扎起,嘴里道:“顾卿不必多礼,来找孤所为何事?”
顾鹤轩一听这称呼,便知道是大殿下了。
上前两步,顾鹤轩轻声道:“殿下,那参与围猎刺杀之事的侍卫已经松口了,也愿意作证。”
按理说这种事情二皇子能交托给这人,想来应该是个心思坚定的。
但无奈碰到了顾鹤轩。
自家顾卿的手段可以说是花样百出,层出不穷。
赵弘也没有计较其中细节,只问一句:“确定是老二?”
“确定。”
“会改口吗?”
“殿下放心,微臣笃定,他不敢改口。”
赵弘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只管指尖轻敲桌面,细细思量着什么。
而在这时,顾鹤轩轻声道:“还有一事,微臣想要禀报给殿下。”
赵弘看了他一眼:“但讲无妨。”
顾太医左右瞧了瞧,确定阮瑶不在,这才道:“昨日小殿下对微臣说了些话,微臣觉得极有道理,”而后他就把小太子的意思复述出来,最后道,“于是微臣就在帐子里呆到现在,没有出来。”
大殿下听完了嘴角微动,心想着那人倒是个聪明的,能看出厉害。
但很快,赵弘嘴角的笑意就凝固住了。
因为就在他回忆这事儿的同时,脑袋里突然出现了原本不该出现的影像。
就像是这些话是太子自己说的,他能知道当时的心境,自己的计较,还有在用出“事急从权”这词儿时心里那种得意欢喜。
本该属于另一个自己的经历,如今,大殿下净能模模糊糊的记起一些。
这让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同了。
他们的记忆,好像开始相通……
是因为砸了脑袋吗?还是正在康复的先兆?
赵弘现在还有些分不清晰,心中多有揣测,脸上神情也就淡漠下来。
顾鹤轩没有发觉自家殿下的异样,而是接着道:“只不过微臣今儿刚一离开帐子,就听到了个流言,好像是突然就传出来的。”
赵弘抬头看他:“什么流言?”
“说是昨日那熊不是寻常的熊,乃是有人喊冤受屈,化为孤魂凶兽,见围猎之地风水好阳气盛,便跑来想要为非作歹,却没想到被发现了行迹,被人用箭射中,便发了狂,诅咒了二皇子,又将猎场弄成了迷宫模样,绕的殿下您走不出来。”
大殿下:……
啊?
还有这一出?他怎么不知道?
不过很快赵弘就回过神来,他立刻想到这种谣言多半是有人刻意散播。
乍听上去合情合理,和现实发生的事情也有所契合,可是细细想来,这其中到处都是坑,偏偏编的有模有样,神神鬼鬼的,极容易散播。
无论是冤屈,还是凶兽,皆不是善类。
而自古以来皇家出入之地本应该龙气旺盛,不会助长这等邪祟之物。
现在却堂而皇之的出现,似乎挺上去是个话本一样的故事,可是深想下去,便会想到上天降罪,凶兽显世。
堪比天降警示,着实是诛心得很。
若是任由这种言论蔓延,怕是皇上真要下个罪己诏才能平息了。
想通了其中关节,赵弘不由得看了顾鹤轩一眼:“是你做的?”
顾太医赶忙回道:“殿下着实是看得起微臣,微臣也想要尽绵薄之力,但这事儿实在不是微臣能想得出来的,也没有这等人脉啊。”
人脉?
赵弘略一思索就想到:“只怕是瑶瑶。”
猜到阮瑶头上并不奇怪。
这宫里宫外,谁都想要把此事平息,没几个真的想要查清楚真相撕破脸的。
除了阮瑶。
能这么费尽心机护着他的,想尽办法逼着上面的人一查到底的,也就只剩瑶瑶了。
大殿下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笑,神色颇为欢喜。
顾鹤轩夜想清楚了其中关节,真心实意的说了一句:“阮女官当真有勇有谋,巾帼不让须眉。”
“顾大人这是夸我什么呢?”
声音温软中带了些笑意,阮瑶挑帘进来,眼睛瞧着顾鹤轩。
而顾大人很机智的回道:“微臣是瞧着外面都处置停当,阮女官办事实在是利落,令人钦佩。”
阮瑶只管笑道:“顾大人过誉了,不过是奴婢分内之事。”
“阮女官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人所能及啊。”
“客气客气。”
“岂敢岂敢。”
大殿下瞧着这俩人说着客套话,不仅不阻止,反倒饶有兴趣的托着下巴瞧,一直到顾鹤轩离开,他才开口道:“其实刚刚他说的话,你听到了。”
阮瑶扭头看他,笑容依旧:“殿下说什么呢?”
赵弘虽然依然在努力装成小太子的身份,但是如今小太子进展神速,言谈举止皆有定数,大殿下言语之间也能跟着坦诚些:“寻常瑶瑶回来,都是先挑帘再说话,今儿却是先开口,想来是外面来了人,不愿让顾太医与我说的事情散播出去。”
阮瑶拎起茶壶,给大殿下倒了盏热茶,轻声道:“殿下猜得极准,刚刚佟嬷嬷来了,不过很快就离开,殿下放心,半点消息没有漏出去。”
赵弘心里清楚,若是真的有可能被听到,那暗处的季大一定会有所反应。
可他依然高兴阮瑶的机警。
自家瑶瑶就是聪明。
不过阮瑶却瞧着他,微抿唇角,轻声道:“此事,确实是奴婢做得。”
大殿下抬头看她:“什么?”
“外面的流言,是奴婢散出去的。”
做这事情,阮瑶已经颇为得心应手。
只要她愿意,就算是在行宫,她也有本事让流言一夜之间传遍。
而这流言中含着些对皇上不利的言语,阮瑶本就不甚喜欢如今的皇帝,散播的时候便是毫无负担,可如今被赵弘知道了,她也不想隐瞒,若是自家殿下生气她受着就是。
却没想到大殿下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真巧,他也不喜欢那人。
于是,大殿下结果茶壶,给阮瑶也倒了一盏茶,脸上露出了温软笑容:“瑶瑶你护着我,我知道。”将茶盏递给他,赵弘轻声道,“谢谢你。”
谢这份真心,谢这份胆气。
阮瑶抬头看他,过了会儿,也露出了笑,低低的“嗯”了一声。
而后便是一风吹了,此事再无人提及。
不过等赵弘束好了发,穿好了衣,出门上马车之前,他脚步微顿,一双眼睛干净澄澈的看着阮瑶,隐约的有些委屈:“我装了一盒子点心,想要在路上吃的,忘拿了。”
阮瑶立刻道:“殿下先上车吧,奴婢去去就回。”而后,阮女官便快步朝着屋子走去。
赵弘则是敛去了笑,往旁边轻轻扭头。
很快,季大便从暗处走出,恭声道:“殿下。”
赵弘声音淡淡:“那熊现在何处?”
“就在不远处的一个石洞里关着。”
“寻信香可散了?”
“散了。”
赵弘点点头,招季大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季大先是惊讶的指尖微动,可他惯是忠心,连缘由都没有询问,直接应下,转过身,几个纵跃便消失在了院墙外。
而此时,阮瑶已经提着点心匣子出门。
她先把匣子放到了马车上,而后左右瞧了瞧:“怎么不见季统领?”
大殿下声音轻缓:“他有事要去做。”
阮瑶好奇:“什么事?”
大殿下摇了摇头,一脸单纯无害:“我不知道。”
只是心里,赵弘淡淡想着,有些决断父皇不乐意做,那他帮父皇做。
如今瑶瑶已经为他把戏台子搭好了,再不上去唱上一场大的,如何对得起自家瑶瑶的安排筹谋?
赵弘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二皇子车架,嘴角原本温和地笑容里掺杂进去了些许冷淡。
有些人,还是在回宫的路上处置了的好。
待季二搬来了矮凳,赵弘便收回视线,认认真真的想要扶阮瑶。
阮女官却知道如今在外面,虽没有人往这边瞧,她还是不由得往后躲了下。
最后两人互相妥协,一个拽着另一个的衣角,一个托着另一个的手臂,就这么相携上了马车。
夏儿并没有跟上去,而是坐在了马车外,跟驾车的季二并排,眼睛时不时的往后扫一眼,分明有帘子挡着,什么都瞧不见,可她已然笑的眉眼弯弯。
季二则是微微侧了侧身子,帮夏儿挡风,而后一震缰绳,马车缓缓前行,跟上了前面的车架,一道启程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太子:日常夸瑶瑶1/1
夏儿:日常吃糖1/1
季二:日常问号1/1
=w=
更新哒哒哒
腊八,亲们喝粥了么?
_(:з」∠)_今天作者粥配火锅,感觉吃的很好。回想起来,应该是火锅太好吃,所以和什么都配,配一脸!all火锅!都可以!
第88章
这次坐在马车上, 阮瑶没了来时的悠闲自在。
她心里存了事儿,是不是的会撩开帘子往外瞧,尤其是看皇帝和陈贵妃的车架会有什么反应。
因为她心里清楚,若是真的拖到回宫, 只怕事情便不会很快解决。
自己能在其中有所谋划, 作为始作俑者的二皇子不可能坐以待毙, 他必然能想法子遮掩,或者反咬一口。
而坐在一旁的赵弘很明白自家瑶瑶的焦急, 但自己的筹谋不好直接告诉她。
于是, 大殿下选择伸手去拿暖炉上的铜壶,还没碰到,就装作被烫到似的,一声轻呼:“疼……”
刚还在往外看的阮瑶立刻回过头来, 见自家殿下在摸铜壶, 赶忙起身过去, 蹲在这人的腿边,一把把他的指尖拢在手里拉了回来,嘴里道:“殿下, 这壶烫得很, 不能直接摸的。”
说着, 阮女官伸手捏了捏这人的指尖,又仔细看了看。
赵弘本就是装的,并没有真的去摸,现下手上自然是不会留什么痕迹,瞧着男人的手指与往常一样莹白如玉,半点红痕都没有。
不过阮瑶依然把他的手拽起来,放到了自己耳边。
原本只是想要想个由头把瑶瑶拽回来, 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便愣了下:“什么?”
阮瑶用他的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耳垂:“捏着,散热。”
大殿下不自觉的缩了下手指,可很快就高兴起来。
正要去捏,却看到阮瑶已经握着他的手腕把他拉开:“殿下摸自己的也是一样的。”
赵弘:……哦。
安静的捏着自己的耳朵,大殿下在心里下定决心,以后和瑶瑶在一处的时候当真是不能有半点犹豫。
不然,大好的机会就这么匆匆溜走,着实可惜。
而阮瑶则是坐回到了软垫上,拿起一旁的布巾隔着去提铜壶,嘴里问道:“殿下刚刚是想要做什么?”
大殿下小声道:“我渴了。”
“殿下乖,这事儿交给奴婢就是了。”而后,阮瑶便将铜壶里的水稳稳地倒入一旁的茶壶,接着却没有再去碰茶壶,而是从一旁取出了个竹筒,里面是早就晾好了的水,不凉不烫,倒入杯盏后往赵弘面前推了推,“殿下喝吧,小心些。”
赵弘立刻端起来饮尽,只觉得虽然是寻常白水,没有什么味道,可是这是阮瑶为自己细心晾着的,便觉得里面透着丝丝甜意。
阮瑶又看了看他的手,觉得确实无事,这才放下了心。
而后她也不再去往外看,只管从坐垫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了一盒药膏,对着赵弘温声道:“该上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