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岁看着刘莹脸上温柔却坚定的神情,又看了看她手覆着的肚皮,那还只是一个胚胎,没有感觉,更没有意识,还没有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就已经得到了这与生俱来的深沉爱意。
长岁忍不住想,自己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是不是也曾经被人这样爱着。
刘莹用力握紧了她的手,恳切又期盼的看着她:“长岁,你之前第一眼就看出了我那张佛牌不对劲,也跟我说过如果我遇到麻烦,你可以帮我,你是不是有办法?”
长岁没说什么,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她。
刘莹愣了一下,然后把名片接过来,看到上面神婆两个字的时候,她怔愣了两秒,诧异的抬起头来看着长岁。
长岁歪了歪头,微微一笑:“其实我是个神婆,很厉害的那种,所以不要害怕,我会帮你的。”
刘莹怔怔的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才好。
“神婆,不是乡下那种帮人喊魂的吗?”刘莹又是疑惑,又是好奇的问道,她说:“我弟弟一岁多的时候,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直哭一直哭,怎么都停不下来,后来我外婆找了个神婆给他喊魂,后来就好了。”
“那只是一个很小的种类。”长岁说着嘴角一翘,眉毛一挑,瞧着自信又得意:“我不一样,我什么都会。所以你别怕,你保护你的宝宝,我来保护你。”
最后这句话让刘莹震了一下。
她怔愣的看着长岁,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情绪又涌动起来,鼻头一酸,眼眶发胀,眼睛里又有了湿意,她抽了抽鼻子,比长岁看起来更像个小女孩:“长岁,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长岁想了想,说:“这大概就是我师父说的善缘吧。”
这话不是姜苏说的。
姜苏说不出这种话。
这是长岁的另一个师父,青山寺的慧远大师说的。
姜苏在慧远大师还是个小沙弥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两人曾经结伴过一段路程,姜苏还救过慧远大师一命,结下了一段缘分,这也是后来长岁能够拜入慧远大师门下的原因。
有长岁在,刘莹安心了很多,因为自己打电话的时候太过崩溃和歇斯底里,还有些很不好意思。
长岁问道:“这个小鬼,你是从哪里请回来的?”
刘莹神色变了变,眼神也黯淡下来:“是我妈给我找的。”
长岁皱眉:“她不知道养小鬼会被反噬吗?”
她还没见过真正能够驯服小鬼,永远能为他所用的人。
刘莹轻轻笑了笑,这笑里带着嘲讽、酸楚和淡淡的凉意:“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是假装不知道罢了。”
当时她很震惊,也是那一次,她对那些所谓的家人彻底失望了。
在他们眼里,她就只是一个赚钱的工具。
为了让她把这只小鬼请回去,把它说的百利而无一害,可是当时母亲那个心虚躲闪的眼神,刘莹看的清清楚楚。
而且养小鬼这件事在这个圈子里本来就有很多传闻,她也不是没听说过那些可怕的传说。
她当时心彻底凉了。
她只是两个月没有戏拍,她的“家人”比她还着急。
当然了,全家都靠着吸她的血来活。
她没了收入,一家人都要喝西北风,他们怎么可能不急呢?
他们甚至比她还看重她的事业。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他们一丁点都没有考虑过她。
从那天起,刘莹告诉自己,该死心了。
“你花了多少钱?”长岁问。
要炼制小鬼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炼制出来把它卖出去,绝对是一笔高昂的费用。
“两百万。”刘莹说:“当时我所有的存款加起来都不到一百万,剩下的钱是之后赚了钱以后再给的,不过这笔钱,我也早就赚回来了。我把它请进来之后,第二天我就接到了新剧本,而且是之前我很想演的一部戏。”
长岁想了想,问:“你的身体现在怎么样?”
刘莹神情一黯,说道:“是先兆流产,医生说我是惊吓过度,幸好你当时把我安抚下来了,不然当时我的情绪那么激动,等到医院,这个孩子肯定保不住了。”
长岁问:“现在孩子没事了吗?”
刘莹说:“医生说很危险,现在要住院观察,随时都有可能会终止妊娠。”
长岁皱了皱眉说:“根据你描述的你的梦境,你在梦里看到的那个小孩儿有两三岁,但是如果是养的小鬼,一般都是用的初生儿的亡魂,两三岁的小孩开始有了自己的意识没有那么好控制……”
她隐隐察觉到什么,但是那种感觉瞬间即逝,她没能抓住。
她沉吟半晌,接着说道:“这种小鬼必须是初生儿的亡魂,这种亡魂是在一个蒙昧的状态,并没有自我意识,但是刚才听你说你的梦境,这个小鬼应该是对你这个供养者产生了感情,所以产生了强烈的自我意识,是你做了什么吗?”
刘莹愣了一会儿,想了想,说道:“当时我妈给了我一张佛牌,让我戴在身上,另外还给我一盆盆栽,说是那只小鬼就住在那盆盆栽里,请回去后,大概半个月一次,要给它喂一次血。我把这只小鬼请回来之后,就去网上查了一些资料,知道这是一种很残忍的东西,把婴儿的灵魂禁锢在某样东西里,我当时觉得它很可怜,所以经常会和它说说话。”
长岁点头道:“难怪。”
那只小鬼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逐渐产生了自我意识,同时还对刘莹这个供养者产生了很深的依恋,所以在刘莹怀孕后,它才会失控,而它的目标也不是伤害刘莹,而是要杀掉刘莹肚子里的孩子。
长岁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小鬼”它没有自我意识,就没有感情,像是施术者的一个工具。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小鬼对供养者产生了感情。
刘莹也是个奇人,要是别的人知道盆栽里养了只小鬼,只会心怀恐惧,敬而远之,她却把那只小鬼当成了活物一般,还和它说话,培养感情。
长岁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刘莹后,刘莹也愣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脸上慢慢流露出不忍来。
长岁忽然问道:“那张佛牌你放到哪里去了?”
刘莹回过神来:“我当时做了那个噩梦之后,就把它取下来丢到地上了。”她顿了顿,问:“我现在该怎么做?”
长岁说道:“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医生不是说了吗,要你住院观察,先住着吧。”
刘莹担忧的问道:“那它会不会又进到我的梦里?”
长岁语气轻松的说:“这不是还有我吗。”
刘莹松了口气,笑了笑:“嗯。”
长岁说:“这段时间就让小敏陪着你,先把身子养好再说,要是有什么事,直接打电话通知我。”
刘莹点了点头:“好。”
长岁接着说:“你那盆盆栽放在哪儿?等会儿让小敏带我回你家看看。”
刘莹说:“就在床头的小桌子上。”
长岁无语:“……”
“你就不怕吗?”她看刘莹的眼神像是看到什么奇珍异兽。
刘莹好像也觉得这不大像个正常人的做法,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刚开始还有点怕,就把它放在了一个小角落里,可是后来我又觉得它孤零零的呆在角落里很可怜,又搬到床头来了……”
长岁:“……”
现在她信了刘莹说她不怕死是真的了,刘莹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崩溃的情绪也完全是因为害怕孩子没了。
她简直有些叹为观止。
随后她让秦一川下楼跑一趟,把她的背包拿上来。
秦一川二话不说,立刻下楼去了。
刘莹脸上带了些笑意:“秦一川好听你的话。”
长岁点了点头说:“他是个好人。”
虽然她一开始出于嫉妒并不喜欢他,但是相处下来,实在很难不喜欢他,好像老天爷在造人的时候,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了他。
刘莹问道:“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喜欢秦一川?”
在她看来,秦一川显然比贺侓更适合长岁。
而且秦一川各方面都不比贺侓差,作为男朋友来说,秦一川显然比贺侓更有优势。
长岁眨了眨眼,说:“谁说我不喜欢他了?我喜欢他啊。”
病房外的秦一川正好听到这两句,瞬间浑身都僵硬了。
人生中头一次那么心慌意乱,血液逆流,心脏紧缩,扑通扑通跳的很快,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他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她说喜欢他?
长岁喜欢他?
秦一川越想心就跳的越快,还一阵阵的紧缩着,胸口有种又疼又爽的感觉,脸上的温度也飙升。
这时打完热水回来的小敏走过来,就看到秦一川拎着黑色背包直挺挺的站在病房门口却不进去,不禁诧异的问道:“你怎么不进去啊?”
秦一川慌的差点弹起来,猛地转过头来,一张脸通红。
小敏愣了愣:“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啊?”
秦一川心里一阵兵荒马乱,脸上强装镇定:“那个我去上个厕所,你帮我把这个包给长岁……”他说着放下包就走。
小敏说道:“病房里有厕所啊。”
秦一川头也不回的走了,快的像是要跑起来,好像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他一样。
小敏困惑的看着他瞬间就消失在走廊里,费力的提起被他放在地上的黑色背包,然后敲了敲门,进去了。
“我说的喜欢不是对朋友的那种喜欢,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刘莹说道。
长岁自然坦荡的说道:“我对秦一川没有男女之情。”顿了顿,补充道:“他对我也没有,明明我比他还大两个月,他却非要争着给我当哥哥。”
刘莹笑了笑说:“我从来不信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妹妹那一套,这哥哥妹妹里头,肯定有一个人心里有鬼。”
正好这时小敏提着长岁的包进来了。
长岁奇怪的问道:“秦一川呢?”
小敏说:“他去上厕所去了。”
“病房里就有厕所啊。”刘莹说道。
“不知道,他一下子就没影了。”小敏也一脸困惑。
而此时的秦一川,就躲在楼梯间,靠着墙捂着胸口红着脸大喘气。
病房里,长岁现写了几张符。
一张辟邪的,让刘莹放在枕头下,一张安神的,放在小布包里,代替之前的佛牌随身挂在脖子上。
然后又在病房里做了一番布置。
另外还留下了一小盒香。
“你要是睡不着,就让小敏给你点一支。”长岁在病房四周看了看,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位置:“不要放得太近,就放在窗户边上最好。”
她上次给霍云开用的就是这香。
霍云开上次吸得太多,一下子就昏睡了过去。
刘莹坐在病床上,满心感动,千言万语压在胸口,最后却只能说出一句:“长岁,谢谢你。”
“你已经谢过我很多次了。”长岁笑着说:“真的要谢谢我,就快点好起来请我吃饭吧。”
刘莹也笑了:“好,到时候你想吃什么都可以。”顿了顿,又说:“等事情都解决了,你该收多少钱就收多少钱。”
长岁说:“放心,我会给你打折的。”
刘莹笑了笑。
长岁说:“好了,很晚了,你快点睡吧,你放心,我都布置好了,绝对不会再做噩梦了。”
她说着,走到窗边,给刘莹点上一支香。
小敏扶着刘莹躺了下去。
“你现在需要静养,动不了那只它,你就安心在这里养着,等你身体稳定下来了再说。”长岁交代道:“我还要回去拍戏,可能明天就要回去,就不能陪着你了,你自己好好养着,有什么事都不要慌,随时给我打电话。”
刘莹躺在床上,莞尔一笑,说道:“你交代我那么多话,听着你才像是姐姐。”
小敏也笑着说:“长岁有的时候真的一点都不像是十九岁的女孩子。”
刘莹望着长岁的眼神很温柔,又有些怜爱,比同龄人早熟的人,肯定都经历过比同龄人更多的风雨。
长岁肯定也是这样吧,才会年纪小小就成为能够让别人依靠的人。
“让她睡吧,我们走。”长岁对小敏说。
“刘莹姐,那我先走啦。”小敏说。
“你今天不用过来了,明天早上再过来吧。”刘莹说。
小敏有些犹豫,放心不下:“你一个人能行吗?”
刘莹因为长岁做的布置,感觉有了层层保护,现在很有安全感,而且已经有了些睡意:“可以的,太晚了,你就在家睡吧。”
小敏点点头:“那好吧,那明天早上我再过来。”她说着主动接过长岁手里的黑色背包:“给我吧。”
两人走了出去。
……
长岁没看到秦一川,就给他打电话。
秦一川还在楼梯间平复心情呢,手机铃声突然在空荡的楼梯间响起,还有回声,吓得他差点弹起来,瞄到来电显示后,手机好像一下子变得烫手起来,好不容易才稳定一点的心跳又一下子飚高了,脸也开始发烫。
一下子慌了神,纠结了好几秒才接起来。
他下意识的清了清嗓子:“喂?”
长岁奇怪的问道:“你去哪儿了?还在厕所吗?”
秦一川听到长岁的声音,呼吸都屏住了,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她在病房里说的那句话,她的声音可真好听,冰冰凉凉的,听起来很舒服。
长岁没听到那边的声音,有些疑惑:“秦一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