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璟第二天在家躺了一天,她打开了手机,却并没有任何电话,倒是第三天,她接到了冬瓜的来电,说之前纹在她身上的图案,他这两天搬家的时候突然找到了,让她抽空过去一趟。
霍璟挂了电话换了身衣服就直奔冬瓜的工作室,冬瓜是霍璟的高中同学,高中毕业后就跑去日本学纹身,后来又在东南亚一带飘过几年,回到国内自己搞了个工作室,因为手艺好顾客源源不断。
霍璟一进来他就直跟她抱怨搬家累,房子现在越来越贵,霍璟愣了一下说道:“你凑凑钱买个小房子吧。”
冬瓜摆摆手:“不买,盛极必衰,这房价肯定得跌!”
殊不知这话在冬瓜接下来的人生中得说上八年!
霍璟拽住他正儿八经地跟他说:“不会跌,你不买十年内也别想买了。”
冬瓜看她这严肃样,开着玩笑说:“你借我钱啊?”
“要多少?”
没想到霍璟还真要借他钱买房,冬瓜想到自己半年换一个地的悲惨境遇,想了想说道:“我回家跟我妈商量一下。”
说完把霍璟拉到工作桌旁,上面乱七八糟铺得全是草稿纸,他随意地将那些纸拨开,从身后的架子上抽出一本破破烂烂的杂志,杂志上已经生了霉点,冬瓜翻开中间一页往霍璟面前一放:“你看像不像?”
霍璟迅速从身上拿出那枚铜牌放在旁边,果真图形相似。
她看着杂志上的文字问冬瓜:“这是什么?”
“我帮你查过了,这不管是佛教还是印度教,甚至基督教,这个图案应该都是曼荼罗的象征,这四个点就是四扇门,代表‘本源’,外圈象征肉身在罪恶疾苦中受着折磨,这个内圆圈意味着灵魂离开肉身后进入轮回。”
“轮回?”霍璟忽然想到什么,轮回?好似第一次见蒋先生时,他让她看屏风上的四幅竹画,问霍璟看出了什么,她说“轮回”,之后蒋先生便放了她。
霍璟忽然打了个寒颤,就像有什么东西就在眼前,模糊的一团阴影,却怎么也看不清。
冬瓜见她神色不对忙问她:“怎么了?”
霍璟摇摇头:“没什么,你接着说。”
冬瓜继续说道:“我昨天晚上还特地到网上搜了一下,佛教里说圆圈里面的正方形就象征着肉身打破轮回的束缚,进入佛陀或者开悟者所居住的完美世界,这什么意思啊这是?”
霍璟脑中忽然闪现谷英的手稿,肉身打破轮回的束缚,进入开悟者所居住的完美世界,如果五维空间的结局都是无法逆转的,所有的因,必然有果,还有哪里可以逃脱轮回的宿命进入完美世界?
霍璟感觉越来越难以触碰,但这一切却惊人的关联!
在开车回去的路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一直心不在焉的想着这前前后后的事情,却始终没有头绪,冬瓜告诉她,那洛空行母中对曼荼罗有详细记载,后来在西藏密宗中也大量出现过,让霍璟如果有机会可以亲自去一趟藏地,看看能不能问到一些藏传佛教的高僧,说不定能了解一二。
车子快开到家时,霍璟看见路边上停着一辆跑车,佐膺靠在车门上低头转动着手上的打火机,霍璟直接从他旁边开过,将车子停在车位上,下了车看见佐膺已经朝她走来。
她立在雪中安静地看着他,驼色的束腰大衣,干练的半长马靴,齐耳的短发,目光沉静,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佐膺双手放在黑色风衣口袋中,几步走到她面前,眉宇深邃地打量着她,短而碎的头发已经长了些,合身的风衣让他看上去有些精悍之气,然而目光却如水般牢牢盯着霍璟,良久,悠悠开了口:“以后我不会再问你了。”
霍璟喉间哽了一下,低下头踩着脚下的雪:“来就是跟我说这个?”
佐膺朝她缓缓迈近了一步,声音从霍璟的头顶传来:“跟我吧。”
霍璟低着头,眼中逐渐浮上一层雾气,鼻尖通红,她忽然转过身,毫无征兆地大步离开,每一脚踩在雪地上印出深深的脚印,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雪花,四周安静得像全世界只剩下道远去的背影。
佐膺依然立在原地盯着她,眉宇之间的深纹越来越浓。
却看见那道快要消失的身影突然停下脚步,五秒钟的时间,世界静止了,佐膺只看见霍璟融在雪里的背影,却没有看见她在这短短几秒经历了无数次的挣扎!
最终,她蓦地转过身,再次朝佐膺走来,只是这一次,她每走一步眼里的光便会坚定几分,那不屈不挠的样子就像跨越了崎岖的山路,汪洋的大海,万物和宇宙,终于来到他面前。
霍璟呼吸有些急促,眼里的光在不停闪烁,仿若天上璀璨晶莹的雪花落入了她的瞳中。
她哽咽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佐膺:“你让我跟你?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说过你最痛恨寄灵体,你说那些东西不是人,你说你对他们绝对不会手软!
我就是寄灵体!”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人不知道霍璟为什么突然对佐哥冷淡了,你们可以倒退到他们抓到狐狸那晚的情节去看。
佐哥告诉霍璟寄灵体时,注意看霍璟的表情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和佐膺不会是一路人。
猎人与猎物的关系,懂了吗宝贝们?
我下午要带女总裁去医院,闹心,晚上更。
第53章 Chapter 53
佐膺颀长的影子落在白色的雪地里, 那晶莹的雪花停在他的睫毛上,微微一眨,投下一抹幽深, 仿佛整个脸色也被那小小的雪花照得惨白一片, 声音沉得像坠入海底:“你说什么?”
霍璟鼻尖和眼里都通红一片, 目光却前所未有的坦然:“我说我就是寄灵体, 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本该早就死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回到八年前,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你以为我怎么知道世界杯赛事比分?怎么知道那艘船会沉?
因为这些都是我曾经写过的新闻稿!”
佐膺眼眸越来越深,他不想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一切,但这似乎完美解释了霍璟那洞悉世事的力量,他曾不止一次问过她, 但从没想过真相是她又活了一遍。
佐膺眼里些许震惊过后,很快平静下来:“你不是寄灵体, 没有寄灵体在不更换身体的情况下活到你这么长时间。”
霍璟惨笑了一下,突然拉开自己的大衣,从针织衫中扯出那枚铜牌目光灼灼地看着佐膺:“没有这个,我早就死了, 你给谢云烟她爸喝下的那个东西, 蒋先生第一次见到我就给我喝了,是这个牌子救了我!
知道狐狸为什么要从我身上抢走这个吗?
因为这可以让我们这些灵魂永远活在一个躯壳里,不用冒着再次死去的风险不停寻找新的躯壳,这个东西对我们来说就是永生!
没有这个, 我甚至一个月都撑不过去, 还记得它曾两次从我身上离开过吗?
失去这个的我,连支配身体中的力气都难, 就像一个没有用的废物!可能…可能连几天时间都撑不了!
你告诉我,这样的我,不是寄灵体是什么?”
佐膺漆黑瞳孔里的波纹像突然被人砸开,透出细碎的裂缝,木然地立在原地,心口仿若拴上了巨石,不停下沉。
霍璟低头扯了下嘴角,唇边溢出一抹苦涩,抬起头时,眼里的光如此凄凉,她眸色闪烁巨大的悲怆指着自己的心脏:“你想知道这里面装着什么是吗?我告诉你!全都告诉你!
我嫁给赵广泽以后,他对我很好,我把自己能给的全部都给了他,有两年里,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后来我时常想,我要是傻点多好,我要是傻点,蠢点,我就会一辈子活在他给我编织的梦里,或者能让这个梦延续的时间长点。
可当我发现他背着我爸的阴谋后,我的梦碎了!
他的野心太大,大到难以想象,他利用我父母的关系和威望,短短几年时间建立起自己的利益网,再把这些转移到国外,把风险全部落在我父母头上。
一旦这座大山有丝毫裂缝,我父母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为了让我封嘴,不停地折磨我,我反抗,试图将这一切告诉我爸,最后他把我关在一个黑暗的屋子里,把我的眼睛蒙住,不同的男人对我做那种事…
我看不见他们长什么样…什么都看不见…
房间里都是烟味…全是烟味,我不停挣扎,拼死抵抗,他们拿烟头烫我的膀子,直到我屈服!
整整三天!”
霍璟的眼泪顺着眼眶滑落,浑身剧烈地颤抖,她的声音像尖刺,每一句都狠狠扎在佐膺的心脏上,他声音低沉得可怕:“别说了。”
霍璟倔强地抬起头,满眼泪水:“不,我要说,我要让你看看这个身体中的我是什么样的!
你总说我记忆力好,如果我有现在的记忆力回到当初,我一定能找出那些侮辱我的人到底是谁,我会亲手杀了他们!所以我不停逼迫自己记住身边的一切,在人群中听着各种各样的声音,看着不同的面孔,但我知道,我再也不可能找到那群人!
三天后,赵广泽告诉我,他手上有我的照片和视频,如果我乖乖听他话,他会让我继续过太平日子,如果我不听话,他手上的东西一旦流窜出去,我父母依然会声败名裂,大不了同归于尽。
我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因为那时我怀孕了,我甚至不知道小孩的父亲是谁!”
佐膺低吼道:“我叫你别说了!”
泪眼完全模糊了霍璟的视线,她从来没有在佐膺面前这样过,奔溃到大哭,她打开佐膺要伸过来的手不停后退,模糊的视线让她什么也看不见,温热的眼泪滴落在雪地上,她歇斯底里地说着:“我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被他剥夺了,后来我生了个女儿,我从第一眼看见她,就知道我不能死,不能放弃她!我努力去面对那些不堪的生活,把我全部的希望都放在小苒身上!
小苒五岁那年东窗事发,我父母都进去了,事情越来越严重,牵扯出太多人太多事,没有一个能避免!我表弟最后用自己的生命结束了一切!
我爸临走时把赵广泽拉下了水,他们最终也没有放过我和小苒。
我的小苒…我陪着她从说话走路到奔跑,我甚至想过她以后长大的样子,可当她血肉模糊地躺在我面前,再也叫不出‘妈妈’后,那种痛!那种恨…”
霍璟浑身的力气都蒸发了,渐渐滑到地上抱住身体,巨大的痛苦让她不停抽搐。
高空中的雪更大了,落在佐膺的头发,肩膀和眉毛上,没有化,就好似他的温度和雪融为一体,冰冷刺骨,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生离和死别,那种挖心掏肺的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双手将面前的人揽进怀中。
深巷的幽深,忽明忽暗,残月的光束,若影若现。
万物都调成了静音,只有雪花落在地上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堆积着苍白的世界。
他不相信未来,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他死后,他的灵魂会飘向何处。
可那一瞬间,她让他看到了未来,不管将来灵魂会飘向何处。
霍璟的情绪平复得很快,好似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大悲到淡然,只有这样,她才能在没有小苒的世界继续活下去…
她站起身,擦干脸上的泪横默默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脚印往回走。
佐膺的声音就落在她的身后:“我要的不是你的过去,是你的未来。”
霍璟脚步微微顿住,又艰难地抬起,直到逐渐消失在佐膺眼中。
冷风从北方吹来,冰冷而荒芜,把那个男人染成苍白的雪色。
霍璟又在家躺了一天,混天暗日的一天,外卖没有普及的年代,终于逼得她不得不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出去觅食。
雪来得快,化得也快,只是到处还湿漉漉的,她随便吃了点东西,套着羽绒服上的帽子低头往家走,快进楼栋时,霍璟忽然停住脚步抬起头,路灯下一个巍峨的人影立在那里,穿着单薄的夹克,依然神色自若,冷毅强大。
霍璟嘴角勾了一下看着他:“千面和血蝠就是有不请自来的本事,怕是躲到外太空的人也能被你们找出来,还能不能有点隐私了?”
吴山冷硬的轮廓没什么表情:“我要不给你留隐私就直接在你家沙发上等你了,工作还打不打算干了?”
霍璟嘴角的淡笑渐渐消失,把头上的帽子拿掉意味深长地说:“没想到你喜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帮你监视他,还是帮他监视你。”
“我从来不会干砸自己的事。”说完吴山忽然拉开深色夹克,从里面拿出一枚类似罗盘一样的东西,他轻轻旋转那个东西的盖子突然打开了,他将里面的东西立在霍璟眼前。
霍璟浅色的瞳孔忽然放大牢牢盯着罗盘中的图案,和她脖子上的项链几乎一模一样,除了图案中间神明的造型。
她刚准备抬手拿过仔细看一看,吴山很快合上盖子再次将东西收进夹克里:“你会心甘情愿为我卖命,因为除了这两个曼荼罗,还有两个至今不知所踪,其中一个据传就在颠茄身上,你难道不想知道这四个曼荼罗找齐后会发生什么吗?”
霍璟缓缓眯起眼睛盯着他:“你身上的东西哪里来的?”
“你的又是哪里来的?”吴山半张脸隐在黑暗中,英气坚硬的脸部线条像是永远不会笑,气势逼人。
两人在彼此的问题中沉默着,防备而疏离地看着对方。
楼上的邻居牵了一条牛头梗下来遛狗,那条大狗每次看见霍璟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朝她身上兴奋地扑去。
霍璟很远就看见那双贼亮的小眼睛,皱起眉往路灯后面退了两步,牛头梗依然嗅着霍璟的气味看见了她,瞬间挣脱主人牵着的链子就朝霍璟身上扑来。
吴山把手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个哨音,怪异的事发生了,那只扑到半空中的狗,突然改变了方向,一下子趴在地上,臣服在吴山脚边伸着头晃着尾巴,好像十分渴望吴山的宠幸。
那顿时安静的模样让霍璟也有些震惊。
吴山没有弯腰,傲然挺立,右手缓缓从口袋里拿了出来自然垂下,那只牛头梗便站起身,脑袋不停往他手上蹭,他抬手拍了两下它的头。
狗主人赶忙跑了过来连声道歉把狗牵走了。
霍璟看着那只摇头晃脑不停回头的牛头梗,听见吴山说道:“我和佐膺明天早晨会分别出发去两个地方找颠茄,谁也不知道哪个地址有误,如果佐膺快我一步,颠茄身上的东西就有可能落在他手上。”
吴山的目光变得有些深意:“他不像你看到的这么简单,如果你想知道自己身上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只有亲自拿到颠茄手上的曼荼罗。
我相信你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
霍璟深皱起眉回头望向吴山,他已经转身离开丢下一句:“想活命,除了你自己谁都不要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