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天子——风储黛
时间:2020-10-16 10:48:49

  张婶子偷摸问她料子从哪里来的,岳弯弯只说捡来的,张婶子半信半疑,却也不好再问下去。
  她请了岳弯弯做她儿子虎儿的启蒙师父,这两日,岳弯弯把家里的菜园子料理好,灌了粪,终于得闲,每日趁着晌午时分,到张婶子家中去为小虎儿开授。
  张婶子夫家不姓岳,他们原来住的地流民骚扰更甚,不得已才举家搬来的,虎儿大名叫雷小虎,是个乖巧伶俐的孩子,大眼睛水灵灵的好像西域的圆溜溜水葡萄,而且也十分好学,连岳弯弯看着他求知若渴的大眼睛,也会想,自己是不是耽误了小孩儿。
  她的日子过得平静而顺遂,没什么波澜,亦没什么惊喜。
  听说陈家和胡家还是结亲了,当初闹出了那样的丑闻,最后陈恩赐竟还是如愿娶到了胡玉婵,岳弯弯除了感慨一番舅母的好手腕,也没了,他们再也没来过岳家村打扰过她,井水不犯河水,如此也挺好的。
  但也就是某一日,突然而来的意外,打破了岳弯弯在岳家村的宁静。
  张婶子的丈夫在城里买了两条鱼,说是感激她这段时日教小虎读书认字,特意送了她一条鱼,也补补身子。岳弯弯感激地收下了,回头给自己做了一锅鱼汤。
  但许是那鱼死了太久,已不新鲜了,岳弯弯喝了两口,但觉口里发腥,当场跑出了灶房,扶着门吐了出来。
  起初她没太当回事,只道是鱼不新鲜了,吃坏了肚子,但接下来连着几日,她都会不时地恶心干呕不止,时或伴随着头晕乏力的症状,就连锄田、料理自家菜圃这般的小事,也渐有几分力不从心。
  张婶子见她精神恹恹,已让她休息了几日,但也还没好,张婶子急了,“弯弯,要不,你就到城里去看看大夫?”
  岳弯弯压下心头的恶心,说休息片刻便好,张婶子颇有不信,但也只疑惑地等了会儿,过了少顷,岳弯弯那股熟悉的恶心感果然消了下去,她拍了拍脸蛋,脸色略略缓和些了,起身告辞。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张婶子狐疑,皱起了眉头。
  夜里夫妇并卧,张婶子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丈夫,她丈夫不以为意:“你瞎想什么?弯弯也算是你我看着长大的,她的为人你还信不过?她一个没出阁的小娘子,这怎么可能呢?”
  话是如此说,可疑点太多,岳弯弯这症状很难不令已有两个孩儿的张婶子多想,她试着说服丈夫,让他带着岳弯弯到城里去找大夫,她的丈夫却拒绝了:“我现在工地事忙,哪有那么多的功夫?我看弯弯也就是太累了,她一个人,又是料理田圃,又是要帮着你教虎儿,你也别老对她要求这那的,瞧把她累着了。”
  张婶子见丈夫不肯听,也不肯信,于是微愠,一拍他肩头,转过身朝里睡了。
  岳弯弯的眩晕呕吐症状,持续了不多久,终于没了,这一日,她神清气爽地到张婶子家,却发现张婶子家多了一个年轻妇人。
  那妇人面貌瞧着二十上下,肤色健康,微偏黝黑,瞧着一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但她大腹便便,可见已经怀了宝宝,两人正坐在张婶子家堂屋挨着窗子的角落里,你一言我一语地像是在谈论什么,岳弯弯很是奇怪,见她来了,那年轻妇人朝她笑着朗声唤道:“弯弯!快来!”
  张婶子忙对岳弯弯介绍,“这也是岳家的,姓叶,她夫家是你认识的岳三郎。”
  岳弯弯点头问好,“叶姊姊。”
  叶氏心生喜欢,拉了她的玉腕,将她带到身边来坐,岳弯弯怕碰着她的肚子,坐得小心翼翼,叶氏知道她的好心,笑道:“倒也不用这么紧张,我这孩儿七八月了,胎坐得可稳当。”
  张婶子凑上跟前,道:“还是小心点儿好,刚怀上那会儿,可没少受罪吧?”
  叶氏笑容和煦:“也是的,刚怀上那会儿,我也是又晕又吐的,怪难受,不过过了那阵儿便好了,像个没事儿人似的。”
  原本只是张婶子与叶氏在一块儿寒暄,岳弯弯颇觉不自在,正想找个机会退了,去教小虎儿功课,突然听到“又晕又吐”这几个字,发丝间的耳朵蓦然竖起,脸色也顿时僵住。
  她们说的是怀孕。
  可是——
  怀孕???
  作者有话要说:  小月牙终于搞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男人和女人叉叉了以后,就有可能会怀孕的。
  性教育刻不容缓啊!
 
 
第21章 
  岳弯弯懵懵懂懂,从记事以来,一直便没有人同她说过,女子怀孕需要做些什么,她也始终不知,但叶氏和张婶子这话却让岳弯弯恍然大悟,一定就是她和元聿做过的那种事情!
  她怔愕了,但还是不信,她难道是同叶氏一样怀了身孕,这才出现了头晕干呕的症状。张婶子见她木胎泥塑似的呆怔不动,忙凑过来,探她额头,岳弯弯的雪肤上已微微发汗,她诧异无比:“弯弯,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岳弯弯忙回过神,定睛与张婶子对视看去。
  不、不能告诉她们,不能告诉任何人。
  无论张婶子她们对她多好、多客气,未婚先孕这种事一定都是为她们所不容的,何况眼下也还没确定,她要尽快确定这件事,才好再做打算。
  “没事,我就是……来之前忙着料理田圃累着了,婶子,我身上热。”
  张婶子道:“热了便把外披脱了,我家里烧着炭呢,是有些热的。”
  雷家不富裕,张婶子烧得炭比不了元聿在红帐里燃着的银丝细炭,充斥着一股煤灰的味道,岳弯弯一闻那味道,胃里便更是难受,“婶子,虎儿今日在不在?”
  “在的,你去看看他。”
  张婶子忙带着岳弯弯入里,只见虎儿趴在小桌子上,梳着两只小鬏鬏,聚精会神地抄写着生字,张婶子朝他吆喝了声:“你弯弯姊姊来了,你乖乖听话,跟着她学,不然仔细你爹回来了!”
  雷小虎吓得一跳,点头如捣蒜,“嗯嗯!”
  岳弯弯被张婶子送了过去,她便转身,告了不打扰她俩,到堂屋里与叶氏叙话去了。
  岳弯弯坐到雷小虎身侧,摸他鬏鬏头,开始教他习字。
  张婶子家里的木板门也是漏风的,她与叶氏的话,虽然声量不大,却仍是清晰无比地飘送到了岳弯弯的耳中,她微凝神,勉力打起精神,全副身心应付虎儿,但听了几句,心思还是走岔了,情不自已地被张婶子和叶氏的话牵着走了。
  “早几年,你给你男人生了个女儿,我瞧他欢欢喜喜的,家里老两口也是喜欢,待你女儿不薄,不过这人心么,谁不盼着有个后?没有儿子,男人再欢喜也终究要腻味,要不高兴,这胎我看,必须得是个儿子。”
  张婶子那爽朗的笑声响了起来,伸手便摸叶氏的肚子,惊喜万分地同她保证,“一定是儿子!”
  叶氏腼腆含笑:“人家都说酸儿辣女,我怀着大丫时,日日只想着吃辣椒,这一个却让我成天想着酸杏儿吃,便是晚上也忍不住,可把我男人愁坏了。”
  张婶子手艺精巧,家里一年四季不乏小食,听叶氏这么说,立刻道:“我家里还有点儿杏脯,今年新酿的,又酸又甜!要不是我男人牙口不好,才不会留到现在了也没吃完,你等会儿回去,我送你些。”
  “哎,多谢张婶子。”
  “客气什么!你男人前年在水里救了我们家虎儿一命,这什么都是应该的!”
  俩人说说笑笑,一会儿扯到岳弯弯头上,叶氏歆羡岳弯弯能够认字,夸赞了两句,张婶子眉间若凝,没搭腔,说了两句,张婶子转移话题,回到了她这肚子,道:“等你生了儿子,摆酒席不?”
  “这个自然。”
  “那就好,我和我男人拎着陈酿,到你家贺喜去!”
  小虎儿见岳弯弯抬起头,仿佛魂飞天外,拿小胳膊撞了下岳弯弯的手肘,小声地问道:“弯弯姊姊,你是不是累了?”
  岳弯弯回过神,忙摇头:“不累,我们继续。”
  这一日晌午以后,小虎儿疲倦得打瞌睡了,岳弯弯才起身告辞,叶氏这会儿已走了很久了,张婶子送了好些酸食儿给她,见岳弯弯也要走,又送了些果脯给岳弯弯,岳弯弯胃口不佳,本也想吃些酸食开胃,但她总觉得张婶子今日瞧自己的眼光有些异样,说不上来是何缘故,她便拒绝了。
  叶氏和张婶子的话让她心神不宁,坐在自己的床榻上,岳弯弯怔怔望着壁上的“将仲子兮,无悔逾里”八字出神。
  她是无悔。
  可若早知道,救了他就会有怀孕的可能,她一定会考虑更多,至少当初就应该做些万全的准备。
  她是打算过,救了他以后,这辈子不嫁人了,反正在男人那伤得够多,也明白靠人不如求己,好日子得过自己挣,等到年纪大了手里有了钱,觉着孤单,买个男人服侍自己,再生一俩孩儿晚年给自己尽孝。
  她想得太好了,可单是最重要的一点,如何能赚到养男人和孩子的钱,就是个大问题,他留下的那笔钱,她现在赌气不肯用,始终过不去心里的坎儿。可要是不用这钱,又拿什么去生钱?
  这个麻烦事儿还没有解决,谁料到天降幸运,居然让她的肚子里现在就多了一个娃娃。
  这可怎么养活?
  岳弯弯想到头痛。
  当务之急,是要进城找个大夫,神不知鬼不觉地便确认,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是不是真的怀有身孕。
  岳弯弯打定主意,朝着榻仰头睡了下去,一宿难眠。
  翌日天朗气清,春冰乍破,岳弯弯从满室灿烂的日光之中被晒得苏醒,起身梳洗,挽上如瀑青丝,换上了粗布麻衣,拎着菜篮匆匆出了门。
  城里有个医馆她知道是极好的,有单独的厢房,岳弯弯去的便是那一间,那看诊的是个老大夫,经验老道,尤善妇科,被誉为圣手。岳弯弯不怕贵,找的便是他。
  令她失望的是,老大夫给出了斩钉截铁的回复:“夫人,你这是有孕了,且已足两月。”
  岳弯弯大吃一惊,问老大夫是不是诊错了,老大夫反问她:“夫人可是有两个多月,未来月事了?”
  岳弯弯不知,怀了孕便不会来癸水了,但她早些年刚来癸水时便到了陈家,在陈家大冬日也要出门洗衣打水,身上着了寒,月事一直不那么稳,有时两月一来,也不算稀奇,她也没想过这一点。
  老大夫见她面庞稚嫩,神色懵懂,叹了一声,“夫人也实在太粗心了些。不过好在,这胎儿很是稳当,没什么差错,要不夫人就拿几副安胎药回去,照方煎药,也教令夫多少对夫人上点儿心,不能让妻子怀了孕,一人来我这儿医馆求药。”
  岳弯弯僵直的手背,缓缓地,有血液流淌而过,冲刷出微微暖意。
  其实一开始她是无法接受的,可是渐渐地,试着去接受这个想法,再得到老大夫的证实以后,对肚里这小东西,她心生无限怜爱来,也许这便是母子天性。她伸手试探着摸自己小腹,那里还平平整整,完全没任何异状。她听了老大夫的话,回道:“他太忙,已很久没回了,谢谢大夫。”
  她极是开怀,留下了一串的钱,便转身拨开珠帘,朝外走了出去。
  老大夫替她开了些保胎之药,让她有不适时候再吃,若一直如常,不吃也可。岳弯弯想着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便答应了,用碎布将安胎药裹了,离了医馆。
  不知不觉,那个男人离开南明,已有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这大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先帝薨逝,太子即位,朝纲被拨乱反正,南明的那些差役也老实了许久,百姓暂时得以安枕。
  可是岳弯弯知道,怀孕了以后,随着孩儿月份的增大,她的肚子也会越来越大,现在是没什么,到了七八月的时候根本瞒不住。
  春寒料峭,她身上衣裳不耐寒,冻得缩了缩脖子。
  她坐在那面长草衰折、新绿未吐的西坡之上,手里胡乱扯着草茎,垂眸编织着草蚱蜢,胡思乱想着。
  孩儿既然有了,她是不会打掉的。
  如果生一个那个男人的孩子,该是何等漂亮!比起以后找个还不知道在哪儿的男人再生,她更愿意生下元聿的孩子。虽然他不守信约,跑得无影无踪,并且也没有留下会回来接她的约定,但她心里,还是觉着他已是个不错的男人。
  她要想办法,让张婶子她们毫无怀疑,离开岳家村,找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安安静静将孩儿生下来。
  对,就这么做。
  打定主意以后,岳弯弯便再没什么可惧的了。
  忽然头顶似是响起了一阵扑棱之声,像是羽翼腾空发出的振响!
  岳弯弯倏然抬眸,只见是那只金雕,竟不知从哪里飞来了,正停在她的脚边,一动不动地打量着自己。
  岳弯弯大喜:“相里玉!”
  金雕翼展庞大,未免惊着女主人,乖乖收敛羽翅。
  这还是第一次,元聿不在身边,却能接触相里玉,岳弯弯还是有些怕相里玉排斥自己,但她试探着摸了摸它的背部,相里玉竟乖觉不动,甚至将脑袋凑了过来。
  “你回来了?”
  她话音落地,内心之中忽然起了一阵惆怅。
  “你那个没良心的主人,却没有回来,大约,是永远不会回来了吧。”
  相里玉盯着岳弯弯掌中卧着的草蚱蜢,头微微一歪,铁色的长喙将草蚱蜢一口咬在了嘴里,岳弯弯惊异地垂目,见它用嘴巴啄了好几下,似要吞下去,又觉有什么不对,犹犹豫豫反复不停,岳弯弯大笑:“那不是真的蚱蜢啦!”
  受到了欺骗的相里玉:“……”
  岳弯弯抚了它一会儿,见它伸翼要走,便不再留。相里玉啄着那只草蚱蜢,一飞冲天,顷刻便没于九霄之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芋圆三章没出来了呢,下一章让他出来~
  ps:皇后回宫倒计时启动~
 
 
第22章 
  怀孕了以后,岳弯弯除了早期的干呕头晕等症状,过了以后,这些时日,几乎没有任何不良反应了,她将老大夫开的药妥善地藏在了寝屋的木架子上。
  确认了怀孕以后,岳弯弯想得这一件事,就是不能再去张婶子家为小虎儿教习了,她想了个由头,对张婶家请了辞。
  但不料去的时候,发觉张婶子不在家,说是带着虎儿回娘家去了,只有张婶子她男人在。张婶子的丈夫极好说话,听说她的来意之后,立即便痛快地答应了,还取出了家里的一些碎银,给岳弯弯。岳弯弯道张婶子平日里对自己非常照顾,送了无数好物给自己,这银子她受之有愧,便坚持没有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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