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后面这个男人真的好吵啊!
“闭嘴……”
“……”
被迫闭嘴的陛下咬牙,沉怒地盯着她的背影。
若是在清醒时分,她也敢对他如此不敬么。
岳弯弯打了个哈欠:“再吵……休了你。”
“……”
从被立为储君以来,他就没受过这么大的气!
他弯腰,一把攥住了岳弯弯的胳膊,将她扯了起来。
他手掌大,臂力也大,一把掐住了她胳膊上的软肉,掐得她嗷嗷喊疼,眼泪花又翻出来了,可是男人却不容拒绝,一把将她扯得坐了起来,脸色咬牙切齿的,气恨难消。
岳弯弯根本看不清元聿在哪,只觉得面前立了好几个讨厌的男人,真想一拳一个撂倒他们。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无聊透顶……”
“……”元聿一滞,实在恼火,“你把自己灌醉,就为了对朕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他还掐着她的胳膊,岳弯弯本在挣扎,闻言,又突然停了下来,她坐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抬起了脸,仰视着床畔静立不动的男子,蓦然,发出了一道轻轻的嗤笑之声。
元聿却一怔。
岳弯弯慢慢地将胳膊从他掌中滑了出来。
“对,我就是忍你很久了!”
“你知道余氏她们对我又打又骂我是怎么还回去的吗?你知道陈恩赐轻薄我,亲我,我怎么对他的吗?为什么面对你,我就得一忍再忍?还不是因我爱你!元聿,你就是仗着我爱你!”
元聿怔住,但很快,又沉下了脸色。
“你真的以为我贪图你的富贵吗?要不是我爱你,我才不会来神京,当劳什子我根本不喜欢当的皇后!还有这、这些……”
岳弯弯低头看了眼身上,一身的绫罗,实在瞧了碍眼,她伸手,朝着自己的鬓发抓了去,也不顾撕扯得头皮疼痛了,将所有今早上妆成给她戴上的钗环、绢花全部扯了下来,把自己扯得长发乱糟糟的,像个女疯子。
元聿冷眼看着她撒泼,眉心紧皱。
然而这还不够、远远不够!所有的东西,都因为她是皇后才有的,是他赐的!
她才不要,通通都不要!
岳弯弯从榻上站了起来,低头去扯腰间锦带。
他一怔,似是没想到她还更疯了。
只见皇后像是已歇斯底里了,把腰带扯落了以后,又把罗裙、上襦、披帛丝绦,包括玫瑰配、鸳鸯环、白玉如意颈链,全部脱下,朝地上一扔,哗啦哗啦,大片的珠翠滚落在地,溅了起来,弹到了元聿的腿上。
他的脸色愈来愈难看了。
最后,岳弯弯脱得只剩下了一件亵衣还穿在身上,她也正要脱,却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手停住了,跟着,人晕乎乎的,身体一晃,就又倒在了床上。
“你还在与朕置气?”元聿看着满地凌乱,沉怒问她。
“你在说笑话吗?谁置气了!”
岳弯弯看着面前的虚影儿,一股酒劲儿又冲了上来,头脑顿时一热。
“都还你!还给你!”她拾起方才掉落在榻的一枚玉佩,用力朝元聿砸了过去。
玉佩砸中了元聿的胸膛,又摔落在地,幸而没碎,只是上边的“聿”字恁的显眼,正是当初在南明时他送她的那块!
还记得当初他将这块玉佩送给她时,她是多么欢喜,分明不认识他的名字,可是却捂着死不承认。后来,又到南名城的小摊贩上去问了一个算命测字的老先生。那时候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日她会将他送给她的东西弃如敝屣,这般地摔在他的脚下。
元聿大怒,朝她一步走了过去,抬膝,一腿跪上了凤榻,将她臂膀在身后反剪住,把人一把扯到怀里来,冷眸紧紧盯着他,沉沉地逼迫下来,这一眼看去,似樯倾楫摧,周遭一切瞬时崩坏,然而岳弯弯这一次,丝毫都没有怵他。
元聿一把按住她的肩,“莫闹了,将朕给你的东西捡起来!”
“我不!”
岳弯弯大声地拒绝,眼底噙着泪花不住摇头。
“元聿,你根本就不爱我,你一点都不爱我!”
她想要挣扎,可是挣不脱。
眼泪从眼中滚了出来,岳弯弯咬住了唇肉,迫使自己不能露怯,可是眼泪它却止不住。
元聿修长的眉从中几乎生生折断,道:“朕从来不哄人,朕待你已是用了全部的耐心,还要胡闹到什么地步?”
“我没胡闹!”岳弯弯大声反驳,“我就是要告诉你,我也忍了够久了,当皇后有什么好的,我处处被限制长日无聊,什么都不能做。以前我就是为了你,你既然不爱我,从今以后,我也不爱你了!选妃选秀,随便你去,多娶几十个小妾回来,正好热闹热闹,我收拾完了就可以滚了!反正三十二支龙凤烛,别人也不认我是皇后!”
元聿终于明白了,原来不止崔绫的挑拨,还有大婚的事,她已不知从哪个多嘴的人口中知道了,他乜着她:“你是因为此事怄气?朕可以再解释。”
岳弯弯冷冷转过面:“不必了!当初你做决定的时候怎么不解释!我根本不重要,所以我的想法我的意见也通通不重要!你要是爱我,就不是这样的!元聿,反正,从今以后,我也不会爱你了,再爱你,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元聿蓝眸深沉,似不信,她还能立下个什么重誓来。
他这口吻十足地可气,岳弯弯哪里肯服输,就赶着最狠毒的誓言来。
“我就变成一只猫!挠死你!”
元聿握着她的臂膀的手骤然一松,像是脱了力。
岳弯弯找准机会,一把将碍事的男人推了开去。
元聿被这一推,竟然趔趄一下,险些跌倒。
岳弯弯拉上被子往身上一卷,便滚入了大床里头,醉醺醺的,满身酒气就入睡了。
地上全是她扯落的四散的绫罗珠翠,随意地堆成了满室狼藉。
元聿立在这堆狼藉之中,又气又无奈。
想到她说不再爱他之语,觉她真是任性,甚至恃宠而骄,早知如此,今日他不该来,冷冷她也好。冷够了,自然就知道,从前他待她已有多好了。
“这话你说了,就莫后悔。”
陛下扔下这么一句讥诮之语,转头便朝外去了,再没回头。
岳弯弯全身蜷缩着,躲在自己的被褥底下浑然不动,宛若睡去。
静谧的寝殿内焚了上好的龙涎香,博山炉里一缕烟气顺着兰草睡鸳鸯图纹的窗棂探了出去,还没完全成形,教朔风无情一卷,便立时断作了两半。
一天一地,除却浩浩银白,不见颜色。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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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岳弯弯酒醒时分, 已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屋内仅只剩下最后一支火烛,还在顽强地燃烧, 但也只余下短短一截,且风一吹, 很快便灭了。
她支起身, 侧着坐起, 只觉得头眩晕欲裂。
思绪回拢,渐渐地想了起来就在不久之前,在这座寝宫里发生了什么。她特别胆大, 并放肆, 对皇帝陛下说了那么狠的话。
不过, 她不后悔。
如果不是借着酒劲儿,也许他一个眼神过来, 她就只能偃旗息鼓了。
那些话她也憋在心头好久了,早该找个机会对他说了, 这么一次地吐个干净, 也很好, 省得日后还要看人脸色。
更深露重, 岳弯弯却再无睡意, 尽管头痛难解, 她披了身衣裳赤足点地,勾了自己的靴履过来。地上先前的凌乱, 已经被收拾了,应是他走了以后,妆成带着人收拾了,醒酒汤还就放在一旁。
岳弯弯披衣起行, 到了殿外,教寒风一吹,唇中溢出了轻微咳嗽。
朔风卷着大片雪花,犹如天衾撕裂了巨口,无数的棉绒从漆黑的夜空之中抖落。
巍峨的高墙,那道道高耸的阙楼,宛如琉璃玉柱般晶莹剔透,无数高低起伏的山峦,也只剩下黢黑的影,峭楞楞的刺向这尖刻的夜。
“娘娘,你怎么醒了?天冷,娘娘身子还没完全复原,就早点歇了吧。”
岳弯弯犹如没听见。
妆成便又唤了一声。
岳弯弯才如梦初醒,木然地转面,“我知道了,我就是吹会风冷静一下,等会我就进去了,你不用担心。”
妆成叹了一口气。
方才陛下走的时候,可是盛怒之极,还绊倒了甘露殿烧火的火钵,差点儿燎了袍子。那幅龙袍可真珍贵着,让江南最好的绣女赶制二十天,才能出那么一身。陛下像没事儿人似的,疾步匆匆便离去了,全然没回头。
……
元聿是想回宫,也早点睡了罢了,可如何能睡得着?
心里翻来覆去地起了火,脑中也全是岳弯弯。
闭上了眸,冷静了许久,可仍然是她。
郑保踮着脚进来,说是晏相来了。
深夜里,把早就已歇下了的晏相传进宫里来,也就晏相没个夫人,不但早就要开骂了,连去传旨的郑保,都很无奈。
好在晏准不是小气的人,风度翩翩地就来了,一袭广袂青衫,玄冠束发,清冷高蹈,旷若玉树。
“微臣恭请陛下圣安。”
元聿揉着额头,一手朝他抬了抬。
晏准起身,但来之前,也已料想,陛下这几日在朝会上精神不济,今日又把他传召入宫,恐怕不是为了国事。不过晏准心中有几分惊讶,陛下自登基以来,夙夜勤勉,还是头一回,对国事如此敷衍搪塞。
元聿恢复了几分意识,只是眉宇仍绷得紧,看着除下所立的一身轻松的晏准,心底竟颇有点羡慕他这孑然一身了。“朕听说了,国公近来已决定了,要将他的幺子立为世子。他前日上的劄子朕看过了,还没同意。”
晏准回话:“是。”
元聿薄唇一撇,“你爹朕也有点了解,他既然把世袭国公之位传给了你弟弟,总不会对你置之不理,应该会在别处补偿你的。”
晏准叉手垂目:“父亲传了我一块丹书铁券。”
元聿微微挑了一侧眉。
这个挚友他太了解了。当初晏准就是不肯接受世袭的爵位,才从家中逃出来,不肯以国公府嫡子的身份入仕,可见不是贪慕荣华之人,元聿本以为,晏准这是要与家里划清界限了。
“你居然接了?”
晏准抬起了头,淡淡地目视着元聿:“微臣已是宰相,国公爵位对臣加成不大,反观幼弟,他更需要些。至于丹书铁券——”
元聿这时头痛不已,但记性却出奇地好:“朕记得,是你爹因救驾之功获先帝赐的一块,也是块保命符。”
晏准颔首,“是。臣要留着性命,为陛下继续分忧。”
“你倒是说得冠冕堂皇,接了那块丹书铁券,居然是为了朕……也好。晏卿如此有心要为朕分忧,朕心中慰畅。”
他停了一停,觉得这种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男女之事,谪仙般的人物晏准,又怎能逃脱?
元聿道:“不过,晏卿,你也该成家了。”
遇到岳弯弯以前,他从没因为想过自己会耽于情爱,男女之情竟是如此既令人头痛、又令人贪恋。晏准处事一向公允至察,若有一个女子,能将他拉入这十丈软红,可真是太让人期待了。
只是,元聿有一件事,始终是不能肯定,不然也不至于让晏准逃脱他的赐婚,一直蹉跎到现在。
他端阳姑姑膝下有一个女儿,同弯弯一般大,只是还没成亲,年幼时,就被先帝封为长慈郡主。
表妹从小玲珑剔透,通诗书明礼仪,活泼善良,先帝说,将来怕是无人可以配得上他们的小郡主。
端阳公主为她的婚事愁得快白了头发,好几次给元聿留书,说让他在朝里盯着点儿有无合适的。
合适的……元聿左看右看,唯有这晏准,配得上他们家的小郡主了。
不过阻挠他提出这婚事的,却是另外一件。
“晏准,你心中可有中意的女子?”
晏准皱了长眉。
万万没想到,躲过了国事,最后发现,居然没躲过家事。一贯不干涉臣子家事的陛下,这一次不知怎的,心血来潮地干起了给他说媒的勾当。
看来传闻帝后龃龉,陛下在皇后那处受了挫,竟是真的。
只是臣子不好挑破皇帝的糗事,以免陛下恼羞成怒,激愤之下杀人灭口。
晏准不动声色,慢慢摇头。
元聿道:“是么,朕以为,你一直仰慕崔家那个小娘子。”
前两年南山狩猎之际,元聿便察觉了晏准对崔绫有些不一般,虽然止乎礼义,只不过是多看了数眼,但相比晏准从来不近女色,对别的女子一贯是漠然视之,元聿总觉得,他对那崔绫动了心。
如果是晏准,崔远桥应该也是乐见其成的。
晏准再度攒眉:“崔娘子,仰慕的是陛下。”
元聿反问:“你一直把朕视作你的情敌?”
晏准摇头:“臣不会把自己置于如此境地之中,所以,臣早已抽身。”
元聿吐了口气,不得不称叹道:“晏准,你真是个聪明人。”
他对崔绫那般的小娘子没有好感,但不能妨碍,旁的人对她有好感。
只是晏准光明磊落,他既说了抽身,心上暂未放什么人,那就真的没什么人了。
聊完了晏准的终身,元聿话锋又转到了另一桩事上,“过两日,北胡的稚燕王子就要抵京了,你身为宰相,代我大魏上国,出城迎他十里。除夕那日,朕要在朱雀宫中设一个内宴,凡从五品以上的官员,无事不得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