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天子——风储黛
时间:2020-10-16 10:48:49

  如若不然,这女子的马球赛,委实没男子争锋有看头。
  元聿稳坐上首,不觉心神凛然。输赢已不可怕,只恐她磕着碰着自己,到底是初学者,比不了这场上的任何人,若崔绫针对她,在赛场上角逐很难保证自己最后全须全尾地退下来。尽管那卢氏不弱,但方才听郑保说,卢氏竟一个人被派去做得分的先锋了!他气得差点冲下毬场将她拽回来!
  观战之人,除了元聿,便是此次随行的公侯王孙,和朝中一同受邀在列的诸位大臣。
  晏准自然也在。
  而作为裁判的,则是昭明寺,以“赛陈平”而著称的少卿。
  冷青檀今日一袭淡青色竹叶烟纹的圆领薄罗长袍,衣袂当风,戴玄色海水黼黻纹幞头,身姿利落修拔,质若春柳,一出场,竟吸引去了无数目光。
  这京畿之中,除了高不可攀的国公府嫡子晏相还未婚,也就是这位年仅廿二,一身才气,而面貌俊美的冷大人,最是值得相看相看了,虽是寒门出身,但也不会跌了身份,还更好拿捏。不少人都已动了这个心思。
  包括晏准。
  晏准觉得,这个冷青檀着实有些令人瞩目,木秀于林,终非善事。他若背后有士族作为依靠,必能在仕途上走得更稳当一些。
  只这一眼之后,晏准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场下。
  作者有话要说:  儿子太久没吃肉啦,素了这么久了太阔怜了,亲妈预支了点儿福利,后面接着搞他。
  芋圆狂怒砍作者:我老婆就是嘴上不要,可是身体却很诚实!你不要挑拨离间!
 
 
第71章 
  冷青檀执旗帜, 当那面蓝旗落下之时,便是开赛了。
  双方需要在进场以后,与对方先致礼。
  “皇后娘娘, 臣女冒犯了。”
  崔绫对她微微扯了下唇角。
  岳弯弯早就猜到了,崔绫今日一定是针对自己而来。崔绫自己必定也想得到, 元聿若当真对她有一丝半丝的所谓情意, 就不会等到今日, 她几成笑柄,却还无动于衷。她估摸着是冲着自己而来的,无论输赢, 崔绫只想折辱自己, 令她保全尊严。
  五姓之女的尊严, 是高高在上,睥睨万千。但这一刻, 岳弯弯一点也不畏惧,也不再歆羡她们的出身。
  卢氏这样的贵女, 活得是自尊率性, 而有些如崔绫这样的, 活得, 是高傲自负。
  仅仅一个出身, 那并不能代表全部。
  岳弯弯冲她回以微笑:“我等着。”
  双方已各自上马。
  岳弯弯领一支队伍, 崔绫亦领一支。
  稍后,冷青檀再度发号施令。
  一枚球从中高高抛出, 下落之时,双方一夹马腹同时冲出。
  然而毕竟卢氏技艺精湛,一马当先,手持月杖, 挥杆而击!风驰电掣,正如诗中所言“晓冰蹄下裂,寒瓦杖头鸣”,这球一经抢到,再挥出,立刻便到了傅宝胭的手里,她策马而出,又是手中一杖,直朝着已冲入了地方阵营之中的清毓传了过去。
  那边角逐激烈,而岳弯弯几乎仍在原地打转。第一是她马术不精,无法来去疾驰自如,到底是有些控制不住,虽往前腾挪了数步,但很快也被崔绫盯上了,她从后方而来,来势凌厉。
  岳弯弯夹紧马腹,朝一侧避让出去,这时,正巧崔绫那队之人抢到了球,然而被卢氏与傅宝胭两路夹击,掌球不稳,不留神击偏了,朝着岳弯弯这头飞了过来。
  御座之上,元聿霍然长身而起,目光紧凝着那球场之上,那若还不躲闪,便立刻就要击中岳弯弯脑袋的球。
  那球毕竟是实心的,元聿自小打球,岂会没被击中过,但只要不中脑袋,虽然对方劲大,但也伤不到他什么。
  当下,所有人都屏息而待,倒是很少有人正注意着陛下的动作。
  说时迟那时快,岳弯弯就在那马球即将击中皇后的后脑勺之时,崔绫已催马奔至岳弯弯近前。
  她手斜持月杖,要出手了!
  不好!只怕她并未看见皇后所在之处,这一杖若打偏,势必要击中皇后娘娘的后脑!
  然而崔绫已经挥手击出!
  刹那电光火石,诸人都不敢再看,只闻“砰”的一声,似是崔绫的月杖击中了另一杆月杖,双杖相交。
  众人凝睛一看,只见皇后身边的宫长策马奔了过来,双杖相交之后,妆成手里的月杖脱手飞出。
  她的虎口几欲被震裂,揉了揉腕子,妆成抬目,叱责道:“崔绫你大胆!”
  若不是她赶来及时,崔绫这一杆若击中皇后,皇后势必重伤,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危!方才她接了这一杖,可手中的月杖也已脱手飞出,由此可见,崔绫这次是下了死手的!
  岳弯弯拨转马头回来,正见二人对峙,那崔绫似是讥诮,看了她一眼,便沉了面,转头对冷青檀道:“徐妆成以杖击我手中之杖,实为故意,有犯规之嫌!”
  岳弯弯亦面色冷凝。
  妆成惊愕,看向皇后。毬场之上有诸多的规矩,她确实还不完全明白,但只要是为了护住皇后,就算是拼了这条性命,她也必须要做,她绝不后悔!
  岳弯弯到了她的身旁,轻拍她的右肩,低声道:“方才,她应不是会要杀我,她毕竟崔家之女,会考虑整个崔家,还没疯到那地步。她这一杖是为击毬而来,而引出你犯规,妆成,咱们只是被算计了。”
  料想崔绫也是识得大局的贵女,方才那一杖若真打在她的背后,那就真覆水难收了。
  此时角逐之人也纷纷停了下来,场中唯扬起一片黄沙,寂静无声。
  冷青檀面容肃然,公正无私地宣判:“宫长犯规,罚出局。”
  顿了顿,冷青檀看向了岳弯弯,目光在皇后身上停了一停,似有些可惜,然而很快,便收敛神色,再度扬声,“赛事继续!”
  妆成自知着了那狡猾的崔小娘子的道儿,虽然气恼,但也还是不后悔,对岳弯弯用目光安慰了片刻,她催着马,出了这片毬场。
  随即,元聿也舒了口气,坐了回去。
  整个过程之中,似乎忽然留意到陛下方才的惊惶。
  蓝旗再度落下,鸣锣一声,再度开赛了。
  方才虽未有胜负,但妆成被罚了下去,眼下这边,已是以四敌五。
  彩球被高高抛出,这一次,又是卢氏一人当先抢中了球,她一杆朝着那球飞击而去,球在她月杖之下划出了流星之势,岳弯弯连忙赶着奔到另一侧,与球的去势正好相反。
  崔绫果然中计,跟着她走动,几乎退到了马场边缘。
  而卢氏的这个球却是传给傅宝胭的,傅宝胭则并未依照最好的掎角之势,将球递给岳弯弯,恰恰相反,在那几个贵女冲上来,要抢夺她的球时,傅宝胭身体后仰,一记漂亮的倒挂,球映着月杖传给了后方的清毓。
  清毓上一次接球失败,致使崔绫计策成功,逼走了妆成,早已是暗暗自责,这一次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见那球过来,聚精会神而待,终于,她成功碰到了彩球!
  清毓挥杆再给卢氏。
  卢氏马术上佳,满场跑动,来去自如,谁也防不住。
  球传给傅宝胭时,她便已经突围,只等清毓接招,把球递给自己。
  当下,卢氏整个人恰如凌空飞燕,竟从马背之上直立而起。
  疾驰的马背,卢氏双足一点鞍鞯,挥杖而去!
  那球以无人可挡之势,飞入了对方的球门!
  以四敌五,竟然中了!
  马背终是不稳当,况又在疾驰,卢氏一个跟头朝前翻去,轻捷如鸟,重新落回马背。
  正一系列的击鞠神技,令在场之人看得如痴如醉。卢氏这一手,真正让人看到了,谁说女子便不如男!
  这手好球技,就算是与男人争锋,又有何不可?
  岳弯弯也是惊叹,然而她却很快地看向了御座之上的陛下。隔得甚远,她看不见男人脸上的神情,可她就是很激动,让元聿也称赞有加的卢氏,果然是不同凡响。
  岳弯弯这队得了一分,与崔绫那支队伍而言不啻打击,当下就有人想,崔绫堂堂士族之女,居然也用兵不厌诈的办法,虽说暂时罚下了对方一人,但以五敌四,还是输了一分,可见崔绫根本就是技不如人。
  何况她们亲眼目睹的卢氏马背上的风采,心里也愈发没底,甚至有的已开始泛起了嘀咕。
  这卢氏打马球如此厉害,毫不逊于须眉,再这么打下去,她们只怕也只有输的命。输也不打紧,关键输得不光彩,以五敌四,还不敌别人。崔绫这厮只顾着与皇后对抗,完全不顾大局,看来,也着实没必要再这么配合她了。
  接下来这场,几个跟着崔绫的贵女都打得分外消极。
  而卢氏则在这场马球赛中出尽了风头,一时无两,每一步的击毬,都有旁观者激动叫好。
  渐渐地,崔绫也感到力不从心,风向已完全转换了,再打下去,也只会显得,她打得这是一场不义之战,加上她越是防守岳弯弯,卢氏在那边得分越快,渐渐地,岳弯弯的队伍进了十球了,她们这方人心松散,无心应战,只进了两球。
  崔绫放弃了抵抗。
  滴漏警示着,所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就在这时,岳弯弯看准了机会,策马疾驰而出,崔绫大惊失色,猝起不意,竟然连岳弯弯都没有防守住。
  眼见她奔出了数步,再要追,竟也迟了一些。
  那卢氏造了一个顶好的球,朝着岳弯弯抛了过来:“娘娘!接着!”
  岳弯弯一点头,朝着那不住回旋的彩球露出了鹰隼般的目光,随即一折纤腰,朝那飞来的彩球迎杖而去。
  众人屏息以待,莫有一语。
  都知道皇后不善骑马,她出身不高,马术都是近来缠着陛下教的,如何就能在赛场上争胜?
  元聿亦是,微有紧张之感。连他自己在毬场上时,也从没感到这般捏着把汗的时候。
  今日在赛场时出尽风头的是卢氏,且一直到此刻,岳弯弯胜过崔绫,已是毫无疑问。然而元聿还是盼望,岳弯弯这一击之下,能够将球挥杆入洞!
  岳弯弯确实不负众望,未能打偏。
  她所在之处,已距离对方球门极近,与崔绫游斗了这么久,虽然疲累,但也摸清了击毬的绝佳角度,当下,等那彩球回旋过来之时,她手中月杖挥出,砰然一击,那彩球顺着岳弯弯的心意,犹如自己长了双脚似的,钻进了对方球门。
  再记一分!
  冷青檀红旗一展,岳弯弯这边的记分牌又添上了一笔。
  时辰已到。
  皇后所领着的这支队伍,最后令人惊掉下巴,已如此悬殊的差距,赢了这些年在毬场争胜,鲜有败绩的崔绫!
  全场欢呼如雷,五陵子弟,在岳弯弯接过了毛巾,下场走过之时,也争相为皇后行礼。
  最后,她路过了晏相,朝着高台之上的男人走了过去。
  晏准的目光在崔绫身上停了一瞬,然而很快便又收回了。
  犹记得,当初也是在毬场之上一见惊艳,以为翩然惊鸿,此后时时入他遐思,闯他深梦。然而那时,崔公有心与皇室结亲,并不属意他。崔绫的心,亦始终放在陛下身上。如此反复纠结了许久,他以为,当断则断。
  晏准谋事,一向既稳,且狠,对自己,亦能狠得下心。
  今日再见崔绫,已是坦然,那些曾为此而彷徨、犹豫的心结,也随之尽解。
  日后,他再也不会,为了崔绫而耽搁。
  岳弯弯满身是汗,用毛巾擦拭去了脸上的汗珠之后,她终于走到了元聿的身边,他握住了她的小手,微微用力,令她就着自己,坐在自己身侧。
  岳弯弯凝着他的面,见他不动声色,不知在思忖什么,一向心思讳莫如深的陛下,这时犹如一块踢不破的铁壁,令她有几分懊丧。不过很快,她便朝他笑了笑,小声地取笑他:“陛下,你怎么一副贞洁保住的释然轻松的样子呀?”
  “……”
  元聿面无表情,手臂却绕到她的身后,掐了一把她的痒痒肉。
  岳弯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得出格了。
  左右都道是帝后高兴,在底下打情骂俏呢,谁也没真的在意。
  崔绫咬着唇,黯然地握紧了手中的月杖,失魂落魄,退出了毬场,只留下一道被林中日光所笼罩着的清瘦、孤傲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岳弯弯:不正经陛下,坏蛋!
 
 
第72章 
  击鞠赛上岳弯弯如得神兵相助, 大胜了崔绫,不但如此,最后一球更是自己挥杆得分, 也是令人有几分刮目相看。
  马球赛后,围猎彻底开了场, 待明日进入山中, 便可以开始射猎。
  岳弯弯身体疲乏, 连着几日地狱特训,加之这一场被崔绫缠得几乎吐血的球赛下来,身子着实有些吃不消了。
  她回了自己营帐之后, 闷头睡了过去。
  睡到黄昏时分, 却突然惊醒, 跟着,便见妆成守在自己的床边低垂着面, 似在忏悔,她一惊, 忙坐了起来, 扶住了妆成:“你这是做甚么?我真的一点都不怪你呀, 而且你看, 我们都赢了!还赢得这么漂亮!我也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妆成点点头, “是, 只是臣还是有些冲动了,连累娘娘差点失了先机。”
  “这不怪你!”
  岳弯弯冲她摇头。
  妆成也吐了口气, “娘娘,那崔娘子输了球,这会儿,正要约你在林中一见。”
  “她怎么还要见我?”
  岳弯弯疑惑, 但很快她想了起来。
  “是了,她答应了我的,以后再也不能打元聿的主意!”
  妆成听到她对陛下直呼其名,怔了一怔,但很快想到了什么,也只好付之一笑。
  “嗯,谅她也不敢再有别的心思!”
  岳弯弯被妆成搀起来,拾回了自己的绣履。
  这几日因为训练,脚踝骨处都磨红了,好在这一切终是过去了,见了崔绫这一面以后,以前种种,谁都不必再提起。
  岳弯弯披上了猩红狐毛小斗篷,踩上马镫,已十分利落熟练地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朝着崔绫所约的小针叶林行了过去。
  崔绫果然在等候,她已骑在那匹白日所见的黑马上,暮色昏沉之中,一袭还未更换下来的翠绿马球服劲装,翠竹针叶般的色泽,泛着幽幽宛如水华的嫩光,少女肤色白净细腻,只是习惯了用下巴看人,那眸光始终是高傲的。
  今日她输球之时,也曾露出了丧气神色,但只是短暂瞬间,她便又恢复了原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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