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天子——风储黛
时间:2020-10-16 10:48:49

  岳弯弯知道,作为贵女,她的傲气刻在骨子里,不能丢,就算是一直到了现在,已经全无体面,然而还是要强撑下去。
  否则,便像抽干了气的皮球,也无生气了。
  “岳弯弯,你胜了。”
  她的口吻平淡,脸上亦不见愠色。
  岳弯弯勒缰道:“是,我胜了,但我胜了,也不会落井下石,这点你可以放心,只盼你守着你的信约。”
  日后,莫要再提元聿。
  她真的很介怀这件事。
  崔绫呵了一声,俏面转向别处,“我问你,你可是,把我视作你的劲敌?否则你何以如此迫不及待地便让我离开?”
  岳弯弯摇头,“不是,你不是我的敌人。我的敌人是元聿。”
  见崔绫露出微愕之色,翠羽般的秀丽长眉一折,她朝她靠近了几步,道:“如果元聿真的变心,或者他想要你入宫,那他就是我的敌人,我会离开他,真的会离开他。但是对你,我不会做什么。毕竟是你先认识了元聿,也是你的阿爹,先有了先帝的首肯。虽然在我看来,父母之命这些,都抵不上两情相悦来得重要。”
  父母之命,抵不上两情相悦来得重要。
  崔绫一怔,口中似在咀嚼着这句话。
  岳弯弯虽是贫寒出身,但这话说得却比贵女还要骄傲三分。
  连她亦不敢说,两情相悦,她自己的喜欢,要比爹娘和家族之中的安排更重要。
  “我觉得元聿也是这样想的。”岳弯弯又补了一句。
  崔绫转过面,见岳弯弯说起陛下之时,那深刻的自信神采,是当真刺眼!于是她又呵了一声,拨转了马头,“我会信守承诺,自今日以后,决不再惦记陛下了,就劳你告诉他一声,臣女衷心希望,他将来有一日,因得不到臣女而后悔!”
  说罢,她催鞭打马,绝尘而去,只留下一道丝绦猎猎,宛如流星般的翠绿色背影。
  岳弯弯在原地立着,立了许久,也吹了会风。
  暮色降临,周遭浮动着幽冷薄雾,在暗处,似有什么吐着信子,逐渐地靠近,冷意沿着她的脊骨,几乎要窜进心房。
  她竟感到有些不安,立刻也想着要离去。
  然而才回过身,正见一个人,负着双手,冲她微笑着,不动声色地立在身后,油光水滑的大长辫子,在冷雾之中显得如此曜目。
  “你……稚燕王子?你怎会在此?”
  稚燕笑道:“小王等候多时,有一句话颇想问娘娘。”
  岳弯弯不知为何,觉着周遭天色已暗,稚燕又守在这里,实在有几分诡异,她不欲与之纠缠,立刻警惕起来,道:“但不巧,本宫要回了,稚燕王子还是等本宫回了营地,有话以后再说吧。”
  稚燕却伸出一臂,拦住她的去路,“哎,娘娘何必如此心急,小王又不吃人,就想问问娘娘,不知……小王的容色,娘娘以为如何?”
  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去南明城,见到的最漂亮的一个奶娃娃,她会用奶手捏他的脸蛋,笑眯眯地告诉他,他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也是她最最喜欢的小哥哥。
  然而,后来无论如何,他也再找不着她了。他寻遍了南明城,也一无所获。当当年的记忆逐渐淡去之时,再想要找,便已难如登天。
  在除夕夜宴上,他第一眼见到这位皇后,冥冥之中似有一种感觉,仿佛这个水眸清润,面若芙蓉般的俏丽女子,活脱脱,就是当初的小女孩儿!
  身份有别,他不敢贸然上前询问。
  但这一次,压抑了这么久,又在球场之上,见到她飞扬的身姿,他发现自己是在心痒难耐,已实在是受不了了!他这回必须要问出口!
  岳弯弯未料到这王子竟如此唐突。
  她随口答道:“非中原人之貌,许在胡人里算是美貌的。”
  虽然她是欣赏不来。
  她不喜欢北胡人束得那锃亮的大辫子。
  稚燕似有些高兴,立刻追问:“比起你们的大皇帝陛下,如何?”
  岳弯弯又是一愣。
  这下,她真的有些仔细地看了眼稚燕,觉他真不知哪里来的厚脸皮,敢与元聿相比。
  当下,她没回答,而是道:“王子,本宫真该回了,就此别过。”
  说罢,她扬起马鞭,正欲一抽马臀,令自己快步离开此地。
  稚燕在她背后,骤然脸色沉暗。
  她才走出了几步,忽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莫名的哨叫,岳弯弯身下的这匹一向温驯可爱的白马,突然状若癫狂,不受控制地扬起了前蹄!
  是稚燕用的那种北胡人的骨哨!
  那骨哨发出的声音!
  岳弯弯还没反应过来,她的白马突然驮着她,箭矢般冲向了她完全陌生的方向,直将她带出了这片熟悉的林野。
  “停下!快停下!”
  岳弯弯无数的办法都用了,冒开疆教的,元聿教的,那一瞬全都不管用!
  难怪当初,那个崔绫带了这种骨哨入宫之时,元聿也对此流露出了极大的兴趣。
  她的马儿像是已经疯了般,将她载着出了这片林野,一直不停。岳弯弯闭了闭眸,心知,若要自救,非得从马背上跳下去不可。从疾驰的马背上跳下,一定会受伤,但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也不知,已经疯癫的马最后会载着她奔向何方。
  打定主意之后,岳弯弯将心一横,身体侧翻了出去,砰地一声,意料之中的碰撞的剧痛感从肩部袭来,那马儿却没等她,一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暮色四合,这周遭,已只剩下黑黪黪的月光,渗入这宛如深渊般的幽林,令人彷徨无措。她的肩膀已经受到了重创,似已脱臼。岳弯弯拖着半残躯体,沿着身后的树干靠了过去。
  身体的疲惫无力和剧痛之感,令她既昏沉,又清醒,她无法自己合上肩骨,咬咬牙,疼得眼泪直冲了出来。
  那个北胡王子真不是东西!居然这么坑她!等她出去以后,她一定把他大卸八块!要他好看!
  然而就在这时,这片黑魆魆的浓雾之中,突兀地,冒出了数道绿幽幽的冷光!
  岳弯弯一激灵,她愕然抬眸。
  那似是一双双冒着狠戾杀意、饥饿贪婪的绿眼睛。
  岳弯弯害怕得脚指头急遽地后缩,右臂堵住了自己的口,极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来,可是惊恐之下,人真的,已经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无声的汹涌的泪水,兀自不断地涌出。
  那片浮动的绿光,渐渐多了起来。
  二、四、六、八……足足十四道绿光!
  ……
  元聿批阅完折章,终得轻松,这时,却见妆成急匆匆地要闯御帐,帐外一阵喧哗。
  一道尖锐的大叫声,惊动了元聿。
  “陛下!娘娘不见了!”
  元聿尚在手中的笔,蓦然,因为施力而断折。
  他霍然长身而起,朝着外面冲出。
  掀开帐帘,妆成神色惶急地推开了守卫禁军,冲了过来,“陛下,不好了,方才崔娘子将皇后娘娘约了出去,可是这时候了,娘娘还没回来,臣便带着几名宫人出去找,可是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却没见到皇后!然而,臣又问了巡防的将士,也说没见到,陛下,娘娘……她不见了!”
  她说得断断续续的,可元聿却厉口打断:“活人如何会凭空消失?”
  一定是有人带走了弯弯!
  “崔绫所约何处?”
  元聿朝着自己的马大步而去,一面走,一面解去了身后的披风,扔落在地。
  他立刻上了马背,曳缰而待,妆成也走到了近前,“是针叶林,就是陛下常带着娘娘跑马的那处地方,如今都不见了人!臣又问了崔家那些人,都说崔娘子早就动身回京都那边去了,根本也不知道娘娘在哪里。”
  元聿见问不出什么,索性也就不问,“相里玉!”
  金雕蓦然从林间蹿下,停在了元聿臂上。
  元聿将拍他羽翅。
  金雕与他十多年主仆情分,彼此之间心灵相通,立刻会意,这是要去找那个让主人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把自己都托付了出去的女主人了。
  相里玉真是半点都不想跟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主人计较,当下它振翅而上,朝着林外飞了出去。
  元聿催马跟上。
  一人一马,很快消失在了林中。
  妆成如梦初醒,立刻想到,陛下万金之躯,岂能有丝毫差池?
  “快!你们速去请示冒开疆大将军!”
  众人也知皇后丢了,陛下一人去寻,也许这是个圈套。
  他们当即从命,分散奔去寻找冒开疆和他们的头儿董允,速速调兵支援。
  余下几人,都追着元聿适才消失的方向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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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岳弯弯惊恐地缩着身子, 晚雾弥漫的林樾,看不清到了什么时辰了。那一双双骇人的绿光,一步一步地逼近, 像是确认着,她的周遭没有那些猎人同伴, 他们精明地、贪婪地嗅着从岳弯弯身上发出了独特的气味。
  越来越近, 一副副瘦骨嶙峋的身体, 从晚雾里剥出,他们舔着流涎的长舌,朝着岳弯弯步步紧逼。
  岳弯弯怀里只有上一次在昭明寺冷青檀送的那副连弩, 她只有这一个防身的物件。
  原本前来南山狩猎之际, 她还并未想过要把这带来, 是妆成体贴,道为以防不测, 留着防身也好。
  那箭头原本比较钝,并涂了麻药, 只是用来折磨囚徒的, 后来经过了改进, 换上了更尖锐的箭镞, 这一箭发出, 可以令野兔、野狐等瞬间致命。
  但她现在, 面对着的却是一群狼啊!
  无论从体格,还是凶悍程度来看, 岳弯弯带着一把弩,绝对敌不过七匹饿狼。
  她从袖中摸出那把弩,执弩的玉手皓腕,不停地发着抖。
  抖到几乎已无法握住。
  她另一只胳膊已经脱臼了, 完全使不上力,只能靠在树干上,不停挣扎着,强撑着站起半边身体。
  也就在这时,其中为首的一头饿狼已经看准了,它朝着岳弯弯,猛地扑了过来!
  岳弯弯吓得大叫:“啊——”
  手指连带着扣中了机括,一枚弩.箭射出,笔直地蹿进了那头饿狼的心脏!
  鲜红的血液四溅,那狼从空中跌坠,坠入泥中,势沉的箭镞的后劲将它逼得在地上滑出了老远。
  而岳弯弯也被弩的后坐力所伤,靠着树差点又歪倒。
  这箭给了它们一点震慑,岳弯弯知机不可失,她执着连弩的手捂住了脱臼的一侧肩膀,拖着笨拙的身子往来时之路逃了回去。
  那群狼反应了过来,面面相觑,继而,它们朝着岳弯弯追逐而来,一哄而上!
  “啊——”
  岳弯弯一面跑一面哭喊。
  身后的狼嚎声好像也愈来愈近了,她脚下一绊倒,整个人又扑通摔倒在地上。
  脱臼的肩膀一震,再度传来剧烈的疼痛,仿佛骨头瞬间断裂。
  猛地回头,只见一头狼已奔到了近前,亮出了它那尖利雪白的利爪,岳弯弯几乎要捂住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了……
  蓦然,一头金雕从半空之中俯冲而下,直冲向那头狼,巨大的羽翼扑扇着,卷起一阵风暴来,扬起无数沙尘。
  那头野狼让相里玉撞得后仰跌地,相里玉也收势不及,落在地上滚了滚,岳弯弯怔了怔,随即,身后响起了一道沉闷、清晰的马蹄之声。
  她负着重伤趴在地上,却忍不住顺着那马蹄声方向看去,夜雾之中,一支羽箭飞出,将那正欲追上来的野狼笔直贯中,正入咽喉。
  血液溅了开来,温热的鲜血,几乎喷溅到岳弯弯脸颊上,她甚至已感到了那股热气。
  “陛、陛下……呜呜呜呜……”
  男人的马来得很快,他停在岳弯弯身旁,翻身下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岳弯弯低低地呼痛,嗓音哑了,不住地啼哭。后怕、惊魂、感激……一瞬间全涌了上来,令她只能就着元聿的胸膛,再也发不出别的声音。
  元聿路上拾了一把弓与一把没用的箭,这时也已经用完,他索性将弓扔了,立刻检查她的伤势,见她一臂虚空之中吊着,像是完全脱力,试着按了一下她的肩膀。“脱臼了?”
  他的眉宇拧成了川,夜色之中,似泛着湖水般的幽幽蓝光。
  岳弯弯忍着痛点头,抽噎着,颤抖着,伏在他怀中哭泣。
  好险,好险!
  他居然来了!
  上一次她被架在火场上时,也是这么害怕。
  可他没有来!
  大将军救下了她,可是她更盼望着见到的人,是他啊!
  从头到尾,就是只有元聿,只想有他在身边!
  他终于来了,她再也不会怕了。
  可是她却也不知怎么了,泪水根本阻不住!
  元聿却不得不先暂时不去安抚怀中的小妻子,这四周的形势,他们仍然处于严峻的危险事态之中。
  死了两匹狼,但剩下的还有几匹,它们仇恨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似伺机而动,慢慢地变换着方向,朝着他们再度围来。
  元聿抱着岳弯弯,将她放在一片草丛之中,头也不回,朝身后唤道:“相里玉!”
  金雕扑扇羽翼,朝着男主人飞来,元聿令它就停在岳弯弯身上,携了腰间之剑起身,“护住弯弯。”
  他起身朝着狼群而去,岳弯弯伸手想抓,可却只抓了一片衣袂,很快也从掌心滑走,变成了空。
  她担忧不已,“陛下……”
  你千万要小心啊。
  元聿的剑锋擦过了剑鞘,落地,流泻出一地寒芒,正如他冷冷瞥去的眸,比它们的狼眸还要深邃而冷戾。
  南山已经开围了,但是,在这片山林之间,罕见成群的野狼,何况是突然于此地出没,正好撞上了失踪的岳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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