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刀(锦衣卫)——田园泡
时间:2020-10-16 10:50:05

  陆不言面色阴冷,咬牙道:“是。”
  “什么罪名?”
  “谋逆。”
  “呵,谋逆?”赵大郎仰头大笑,“哈哈哈咳咳……”他牵扯到伤口,努力平缓了一会儿后歪头看向陆不言,“你那些证据最多只能证明我指使西竹杀人,像谋逆这样的大事,我只是一介商贾,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呢?”
  “你是做不出来,所以你背后的人是谁?”陆不言将手中的绣春刀抵在赵大郎的脖子上。
  赵大郎没有力气再躲,只看那绣春刀割破自己的肌肤,温热的血流淌下来。失血过多,让赵大郎浑身战栗。
  他垂着眉眼,然后突然朝陆不言诡异一笑,哑声开口道:“看你身后。”
  .
  苏水湄来佛堂寻赵大郎,路上碰到刚刚如厕完毕,准备回去继续抄写佛经的何穗意。
  “你来找赵大郎?他不在佛堂啊。”
  “是吗?”苏水湄面露疑惑。
  “对了,”何穗意想起来一件事,“赵家有两处佛堂,说不定他是在另外那间里头呢。你等一下,我把东西收拾好,就跟你一起去找他。”
  何穗意说着话,推开了佛堂的门。
  屋内,男人手里锋利的绣春刀正抵在赵大郎的脖子上,而赵大郎身上月白色的长袍皆被染上了鲜血
  “赵大郎!”何穗意面色大变,大吼一声冲进来。
  陆不言血红着一双眼,偏头对上站在门口,眸中满是震惊和惶惑的苏水湄。
  小娘子像是正在经受极大的冲击,她半张开嘴,面色惨白。
  陆不言偏头,正欲将赵大郎抓起来,却不想手中的绣春刀突然被狠狠一撞。是赵大郎自己撞了上来。
  利刃割破了赵大郎的脖子,鲜血像喷泉一样溅了陆不言满身满脸。如此场面之中,陆不言依旧能看清赵大郎那张诡异的笑脸,似悲似切,似苦似难,更似解脱。
  鲜血喷涌而出,伴随着呼啸狂风冷雪,浓郁的血腥气覆盖住了口鼻,苏水湄只觉浑身一寒,然后便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噩梦,鲜血,男人变成了一头疯狂屠杀的野兽,那柄绣春刀上沾满了猩红之色,粘稠的鲜血像烂豆腐似得掉落,汇聚于她脚下,顺着脚踝向上攀爬,包裹住她的身体,她的呼吸,惊恐至极之时,猛地出现在苏水湄眼前的,还有赵家哥哥那张满是鲜血的脸。
  “啊!”苏水湄浑身冷汗,猛地惊醒过来。
  “没事吧。”一道嘶哑的声音从旁传来,苏水湄转头,看到了坐在自己床边的陆不言。
  屋内很静,一点油灯,暗得吓人。
  男人身上的衣服还没换,那身黑色的外袍沾了血,颜色更深,连布料都干硬了。
  苏水湄面色惨白地攥紧被褥,声音嘶哑至极,“为什么?”
  男人沉默良久,吐出二字,“谋逆。”
  苏水湄霍然攥紧被褥,有泪从眼角滑落,她声音发颤,浑身发抖,“有证据吗?”
  “有。”
  小娘子哭得令人心碎,眼前满是氤氲雾色。
  陆不言下意识伸手去握她的手,指尖触到她,苏水湄猛地躲开。
  陆不言垂眸,看到自己沾满了鲜血的手。那是赵大郎的血,已经干涸,却依旧黏腻在他的肌肤上,带着滚烫的热度,融入他的肌肤之中,时刻提醒着他,他生来就是一个刽子手。
  男人指尖一颤,收回了手。
  苏水湄咬着唇,面色苍白,声音干涩的不像样子,“对不起,我想静一静。”
  男人无声地站起来,原本白皙俊美的面容也冒出一点颓然的胡渣。
  陆不言道:“好。”
  .
  赵大郎死了,死在自家佛堂里。
  衙门从他的屋子里找出了那间密室,包括密室里的婴儿尸体,然后又搜遍了整座赵宅,却没找到其它的证据。
  “不能治谋逆的罪。”胡离看着送上来的案档,将其递给陆不言,“证据不足。”
  陆不言抬手接过,暗暗攥紧。
  “他背后还有人。”陆不言冷不丁地吐出这句话,“他背后的那个人才是关键,只要找到了他,就能定下赵大郎谋逆的罪名。”
  “背后的人?是谁?”胡离挑眉。
  陆不言面露焦躁,“我还没什么头绪。”
  胡离托腮沉默,看一眼陆不言,似是有话要说。
  陆不言注意到胡离的欲言又止,道:“你说吧。”
  胡离抿了抿唇,“老大,我也只是怀疑,你可千万别冲动。”
  “嗯。”陆不言沉沉应一声。
  “你觉得西竹为什么会想杀杨彦柏?”
  “圣人与杨庸之间的关系本就势同水火,杀了杨彦柏,杨庸怕是会发疯到直接找圣人拼命。赵大郎想把这顶帽子扣到圣人头上,引发朝廷混乱。”
  “这只是一方面,从另外一方面来说,最近发生这么多事,每个人都会成为被怀疑的对象,可杨彦柏被西竹这么一捅……”胡离还有些许未尽之言,可陆不言已经听懂了。
  “西竹让他洗脱了嫌疑,成为了最不可能的一个人。”陆不言呢喃说完,霍然握紧双拳,眼神阴冷,“杨彦柏。”
  胡离不着痕迹的唇角微勾,继续道:“赵大郎死了,杨彦柏收拾行李说要回京师,明日怕是就要出发了。如果他真的是幕后黑手,如此仓皇逃离,应该是怕东窗事发。”
  陆不言冷静下来,“他说是为了黑一,回去找杨宰相理论的。”
  胡离笑一声,“老大,这种烂理由你也信?”
  陆不言沉默了。片刻后他道:“西竹身上的三日不散,我曾在杨彦柏身上也闻到过。”
  胡离面色微讶,“老大,杨彦柏近几日可没去过什么花楼,连小娘子都没碰过。”
  “我知道。”陆不言猛地握紧绣春刀,神色很冷,“一切还只是猜测,我今夜会亲自查。”陆不言话罢,径直离开。
  胡离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深深叹息。
  .
  苏水湄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很久,她没有吃饭也没有喝水,直到陆不言推门进来。
  外面天色很亮,难得有如此好的日头。
  苏水湄下意识眯眼,把自己埋进被褥里。
  陆不言在门口站了一会,然后抬脚走进来,把手里的食盒置到桌上,转身欲足,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很轻的声音,“大人,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陆不言脚步一顿,转身。
  苏水湄掀开被褥,慢吞吞的下床。
  只那么一日,小娘子却好似猛地纤瘦了很多,面色惨白,那衣裳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吓人。
  陆不言的脸上露出心疼之色,他想抱抱她,看她甜甜的笑,可他知道,他不能,他也没有这个资格。
  他只能哑声道:“好。”
  .
  赵家发生这么大的事,赵家主母老夫人却一个人坐在佛堂里捻着佛珠念经。
  “你儿子死了,你就一点都不伤心?”胡离推门进去,拨开帘子,开门见山。
  老夫人闭着眼,“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能为主人而死,是他的福气。”话罢,老夫人睁眼,慢吞吞地撑着地面起身,然后转身,恭恭敬敬的朝胡离垂首道:“主人。”
  胡离摆手,随意往蒲团上一坐,“事出突然,我也没料到陆不言能查得这么深,不然赵大郎也不会……”话说到这里,胡离止住了话。他叹息一声,看一眼佛案,起身,往铁铸的小香炉里插了三根香,然后双手合十一拜。
  胡离起身,睁眼,望着面前的佛像呢喃,“可惜了,也没为你们赵家留下什么血脉。”
  佛香袅袅,如漂泊之雾,没有归根之所,倔强飘荡过后,还是无奈消弭于空气之中。
  老夫人盯着那香看了半刻,眼眶微红,“大事未成,谈何血脉。”老夫人眸中沁出坚韧之色,“此事是我儿自己的选择,与主人无关。主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不急,陆不言还没发现我的身份,我诱导他以为杨彦柏才是赵大郎背后的那个人。他现在去搜集证据了,你派人,送点好东西给我们的陆大人吧。”胡离勾唇笑道:“可不能让我们陆大人白跑一趟。”
  “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3 15:29:20~2020-09-04 17:1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薄西酒酒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溯雪又落, 星星点点消融于湖面之上,“啪嗒啪嗒”打在船篷顶部。
  苏水湄仰头看天,那素白的雪落到她眼上、脸上、唇上。本没有那么阴寒,可她却感觉刺骨冰凉。
  “那边是风口, 冷。”陆不言坐在苏水湄身边, 想伸手牵她, 突然想起白日里小娘子惊恐至极抽手的模样,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苏水湄眨了眨眼, 有雪浸入眼中, 沁出一滴泪来,滑过雪白的香腮。
  从陆不言的角度能看到小娘子细窄的下颚,莹润如玉,透着一股悲凉。
  男人没有再开口说话, 而是坐到了苏水湄另外一边。
  苏水湄本来就坐在边缘, 陆不言这一坐, 直接就坐到了船篷外头。风雪越大, 直接打在他身上。
  穿着蓑衣的艄公唤他, “这位公子,外头风大, 你坐在外头干什么?”
  陆不言握着腰间的绣春刀, 背脊挺得笔直,他身后是身形纤弱的苏水湄。男人这一坐, 将那些风雪都尽数挡在了他身前。
  苏水湄颤了颤眼睫,看着面前男人宽阔的背影, 暗暗攥紧了手。
  因着风雪大,所以这次的客船人不多,行的也慢。等到寒山寺, 已是差不多日落时分。
  苏水湄被湖面上的风吹得浑身发冷,她哆嗦着下去,脚一软,差点跌倒。幸好男人托住了她的腰。
  陆不言在风口坐了很久,虽然他在冬日体热,但再热也挡不住这么糟蹋身体。
  两人挨得很近,透过湿润细薄的衣料,苏水湄能感觉到他身上阴寒的肌肤,像冰块似得。
  小娘子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话,最后却还是咽了回去。
  到了寒山寺,众人下船。
  她一路行,陆不言一路跟,两人一路无言,只偶尔土地湿滑,男人会伸手扶她一把。
  终于到地方了。
  藏经阁的后山。
  苏水湄站在一土包前,跟陆不言道:“这是我父亲的墓,我父亲名唤苏子沐。”
  关于苏水湄的事,陆不言一早就调查清楚了。
  “我知道。”男人沉声开口。
  苏水湄一愣,然后了然。
  按照锦衣卫的势力,想要知道她的身份背景自然不难,并且这也只是一个公开的秘密而已。
  “赵哥哥的娘亲不喜欢我,就是因为我父亲,她说我父亲是叛贼。”苏水湄说到这里,喉咙一噎,似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陆不言垂眸看她,注意到她发红的眼角,咬得泛红的嘴唇,那上面甚至还有明显的牙齿印。
  “她以为是我父亲背叛了前朝,可我父亲没有。”苏水湄深吸一口气,缓慢跪下来,纤瘦的身体微微前倾,素白指尖抚上面前的土包。
  “可他确是在我朝赦免名单之内。”陆不言虽年纪轻,但当年的事还是知道一些的。像苏子沐这样的风华人物,身为传奇,怎么可能被人轻易遗忘。
  苏水湄垂了眼睫,声音很轻,却很坚定,“父亲并不为任何人做事,他只为百姓做事。”
  陆不言蹙眉,继续听苏水湄讲。
  “父亲师承前朝宰相,出事前那段时间,母亲正巧身体不好,父亲便带母亲在苏州隐居,鲜少人知。后来叛乱彻底爆发,朝廷出事,父亲便突然消失无踪。那个时候我年纪尚小,不知父亲在做什么,只知道我们总是在逃,食不果腹,一年也见不到父亲一次。”
  “母亲的病也越来越重,我曾怨恨过父亲,可母亲说,父亲是在做大事。世道那么乱,总要有人为百姓而生,为百姓而亡。战火之下,天下苍生孤苦无依,父亲在做的,就是消灭战火,赢得和平。”
  陆不言沉默半刻后道:“我大概猜到你父亲在做什么了。”
  苏子沐并未投靠任何人,他用自己的初心和智慧,游走于两国之间,祈求和平。
  他本是前朝人,本该为前朝生,为前朝死。可他选择了为百姓生,为百姓死。他“背叛”了前朝,成为了前朝的“叛徒”。不过他也没有投靠新主,他用自己的力量尽量减灭战火对百姓的影响。
  即使死后,背负骂名。
  即使死后,尸骨不全。
  即使死后,无人知他。
  即使死后,一座孤坟。
  他亦不悔,只因心中信念不灭,精神永存。
  如此人物,若前朝不灭,入仕后,定然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惜,如今一切已是枉然。
  苏水湄的手不断摩挲着土包,原本白净细腻的手也变得脏污,她却一点都不觉得。
  “前朝灭,新朝生,一切尘埃落定。先帝为了显示自己的仁德,赦免了前朝的那些官宦子女,并给予闲职俸禄。我与……姐姐也得幸免于难,我们辗转于苏州城内各家各户,大多曾是父亲旧友,有些为了情分,收留几日,有些为了情意,暂留几月。”
  小娘子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消散于风中。
  那么小的年纪,父母双亡,背负着那样的骂名和罪责,陆不言实在难以想象,她是如何从这里面脱身而出,长成如今的坚韧模样。
  男人也跟着跪下来,他抓过苏水湄的手,用宽袖替她一点一点地擦干净手掌上的污泥。
  苏水湄盯着陆不言看,“你信我吗?你信我父亲是清白的吗?”小娘子的语气很平静,可那双眸中却盛满了渴望和恐惧。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