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侾怕个鬼啊!
他那个胆子,可是经过千锤百炼这才历练出来的,横竖那是他家老祖宗,最多也就是举起拐杖抽他一顿。哦不,连这个都可以省下来了,老太太如今不用拄拐。
杨冬燕瞪他,再瞪他,最后索性宣告认输。
不就是去茶馆坐坐吗?坐就坐,谁怕谁!
两位举人:……
原来老话是对的呀,只要活得够久,真的是啥事儿都能碰上。
贡院对面的街巷里多的是客栈茶馆小食肆,随便拣了一间门脸瞧着还行的,一行人就坐了下来。包括帮着传话的两位举人,他俩也没想走,其实都这会儿了,休息不休息的反而不重要了,考都看完了,休息再好又有啥用呢?反而像这般抱大腿的机会才是千载难逢的,没听刘侾说吗?会试的主考官是他外祖父啊!
会试跟乡试是不同的,会试是三年一次且全国只有唯一的一个考场。乡试哪怕也是三年一次的,但九州大地到底有几个考场,一般人还真就不知道,往少了说,二三十个肯定是有的。
因此,乡试的主考官多半是翰林院的普通翰林学士,他们实行的是轮班制度,只要在翰林院待久了,迟早都会轮到自己当主考官的,就是去哪个地儿不一定。
但会试的主考官可就大不同的,多数情况下,都是由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担任的,也有圣上亲自破格任命的,但不管是哪一种,都是真正的天子近臣。
若非得到了圣上全部的信任,凭什么成为会试的主考官?
想明白这一点后,两位举人看向刘侾的眼神里都充满了热切。
刘侾自是察觉到了,他很狐疑的打量着俩人,想起这俩既然是帮着传话的,还是同乡的举人,所以应该是魏矮子的朋友?
他迟疑了一下,见杨冬燕可以老老实实的喝上热茶了,这才压低声音问他俩干啥呢。
两位举人趁机向刘侾表达了他们对孟老爷子的倾慕之心。
像他们这样千里迢迢过来参加会试的举人,肯定是会打听主考官是谁的。倒不是想走门路,而是试图通过对方曾经的著作,摸清楚对方的喜好偏爱。当然,事实上这么做是毫无意义的,会试的主考官虽然也参加阅卷,但最终评分却仍然是大家一起打的。想也知道,圣人不可能由着主考官的偏好选拔人才。
但不管怎么说,也多亏了考前略打听了一些,不至于谈论起来丁点儿事情都不清楚。
事实上,两位举人打听了还不少,甚至买了孟老爷子曾经写的诗篇著作,还很认真的研读过。
这会儿聊起来了,俩人真的是言之有物,言语之间满满的都是对孟老爷子的推崇。
刘侾:……
我做错了什么要遭遇如此折磨?
万幸的是,世子刘修找过来了。
在给杨冬燕请安之后,他很快就解救了刘侾,询问他事情的前因后果,自然也在刘侾的介绍下,认识了两位举人。那俩可激动了,这会儿看向刘修的眼神,仿佛看到了梦中情人,吓得刘侾很努力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这俩疯了冲过来咬他。
等弄清楚了事情全部原委后,刘修松了一口气,走过来安慰了杨冬燕几句,连道肯定没问题的。
扰乱考场的罪名,真要说严重的话倒也未必。因为哪怕是在会考期间,考生犯病搞事儿了,最严格的惩处也不过是将人叉出去。旁的惩罚是没有的,当然这一届的考试肯定是泡汤了。
而像窝头这般,是在会试结束以后,哪怕是还有举人待在考场之中尚未离开,但非要细究的话,会试的第三场考试的卷子已经在昨个儿傍晚时,就已封存好上交了。这个时候扰乱考场的话,真心不算什么的。
依着刘修的说法,这事儿也就两个结局。
其一,扰乱考场的罪名成立,但因为对其他举人并无任何影响,所以并不会被除名的。
其二,扰乱考场的罪名不成立,那么就是举报者承担后果,这次会试白考了。
无论如何,窝头本人是屁事儿没有。
在刘修的安慰下,杨冬燕的心情好了很多,还有闲情逸致怼刘侾:“你看看你哥,再瞅瞅你自个儿!”
刘侾好气啊,但他不敢哼哼。
也因为刘修保证说,窝头一准儿不会有事儿的,杨冬燕也就没再追究刘侾的交友问题。当然,也不是就此揭过不提了,而是打算等窝头出来后,让孩子吃顿好的再睡一觉,休息够了……
再收拾刘侾!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杨冬燕深以为,十年她都等过来了,再多等十天完全没所谓的。
她还扭头冲着两位举人道:“窝头没事儿的,想来闵举人更不会有事儿,你俩先回去休息吧。”
那俩才不想回去休息!
等回头放榜了,只要榜上无名,他俩多的是时间好好休息,干嘛非要急于一时呢?
因此,俩人只道要等闵举人,毕竟是一起过来的,也要等他一起走。
“这话说的……”杨冬燕无语的看着他俩,“那万一你们仨有人考上了有人落榜了,那咋办?”
两位举人无语凝噎的看着这倒霉老太太。
讲道理,尽管他俩也看不惯陶举人的做法,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倒霉老太太确实是蛮气人的。会不会说话呢?啥叫有人考上了有人落榜了……那就不能一起考上呢?
不过他俩也没抱什么希望,说真的,今年的试题特别难,难得出奇,难得离谱,难得他们就想问候主考官全家!
杨冬燕也就随口一说,既然他俩不愿意走,她就转而吩咐刘侾,让人去东西坊市的大酒楼里定一桌上等席面,送到这边来吃。
挺过分的,让人家大酒楼送吃的来茶馆这边,岂不是明着打脸说你家的吃食不行?但也没办法,谁让人家干孙子是王府世子呢?
都不需要刘修亲自吩咐,刘侾就将事情给办妥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酒席送到了。
按理说,从会试结束到如今也差不多得有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了,那些举人该走的都走光了,哪怕是要回客栈休息的,那也该回屋了。可事实上,这条街巷上格外得热闹,原本还满脸疲惫的举人们,这会儿一个两个的都精神抖擞,或是站在街巷上瞅着周遭的花灯瞧,或是三五个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全都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也是,考都考完了,不得浪起来?
杨冬燕看出了那些人的心思,不过她也不甚在意,刘修都说了她家窝头没事儿,不就是给人家瞧个热闹吗?这有啥呢?
非但没阻止,杨冬燕还吩咐刘侾,今个儿包场了,大家的茶钱点心钱她全包了。
想看热闹?行啊,那就索性看个够!
举人们高兴极了,还有人过来道谢。当然,道谢不是最重要的,要紧的是能跟永平王府的人搭上话。
刘修是永平王世子,刘侾尽管只是个小少爷,却架不住他是主考官的亲外孙。
就套个近乎呗,哪怕将来没派上用处,反正也不损失什么。
刘侾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等他回来后,外头的贡院大片空地上再度开始了节目表演。
一时间,贡院门口只愈发热闹了。
应考的举人们先前在贡院里时,还感觉累得不行,随便给个地儿都能睡过去,这会儿反而跟着兴奋起来,有人大笑着看节目表情,也有人略显紧张的跟其他人对着考卷答案,询问别人的看法。
要么怎么说刘侾机灵呢?他寻思着考都考完了,不如找人帮着讲解下?正好,他亲哥刘仁过来寻他。
原是刘侾久久不曾回府,又派人来找刘修,生怕这个愚蠢的弟弟又搞出大事儿来,二房的嫡长子刘仁丢下手头上的事儿,急吼吼的过来找人。
来得正好!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永平王府的刘仁,他是保康十四年的二榜进士,如今是国子监的祭酒。他虽无状元之才,却也略懂文墨。不如由他同你们谈论一下考题?当然做不得数,可闲着也是闲着嘛!”
随着刘侾的话音落下,刘仁遭到了他平生第一次围追堵截。
永平王府二房的这对兄弟,在天赋上特别不平衡。刘仁极有读书天赋,却是长相平平无奇,甚至说他长得平凡都算是在夸赞他了,非要认真评价的他,他其实还略有些丑。
但刘侾就不同了,他的相貌简直就是收集了父母所有优点,小时候瞧着是雌雄莫辨,真就跟菩萨跟前的小童子一般,精致的不得了。哪怕长大以后,那也是俊美男子一枚,要不是他实在是不擅长做学问之事,不然绝对能预定一个探花郎。
三年前,刘仁考上了进士后,但并不曾跟头榜三甲一起策马游街。不过,就是他跟着一起去了也是毫无意义的,南陵郡的少女们各打各的社会,嘴上说着喜欢才子,但实际上她们的香帕只会抛给长相俊朗的才子。
幸好,举人们比小娘子们更善良一些,他们抛弃了容貌俊美的刘侾,集体将刘仁围在了中间,直接围了个水泄不通。
杨冬燕:……
她可怜的仁哥儿哟!
刘仁并不是在杨冬燕跟前长大的,且因为他打小就长得特别平凡,杨冬燕对他也就一般。疼爱肯定还是有的,到底是亲孙子呢,逢年过节的赏赐也不会落下他,但除此之外却是没有旁的了。
也是到了今个儿,刘仁才在杨冬燕心中留下了痕迹,毕竟这孩子太惨了,而且这是无妄之灾啊!
不过也幸好有这些小插曲,大家吃着喝着讨论着试题,基本上意见还是很一致的,今年的题目出奇得难,总感觉出题人跟自己过不去似的。更有考生直言不讳的说,他在看到考题的那一瞬间,就感觉自己没戏了,心里一点儿把握都没有,感觉空落落的,不知道自己答了些什么。
听到这个说法,旁边考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都说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这题目太难了,第一遍看完就有一种绝望扑面而来的感觉,多看几遍后,好像是有点儿头绪了,勉强答完后……
凉了呗,今年完蛋了,三年后再见呗。
万万没想到,原来大家都是同一种感觉,这下有些考生本来是想着铁定没戏了,该浪的浪,浪完了回家继续复习准备三年后再战。甚至有更绝望的人,打算直接走人了,反正没戏,留在南陵郡白耽搁时间。
假如真的是这样,万一考上了那乐子可就大了。要知道,像乡试考完后,是留了足足半年光景供考生们赶路的,但会试真不是这样的。今个儿是二月十七,一般会在三月初公布成绩,紧接着就是殿试了,中间压根就没太多时间供人来回折腾。
还有一点是非常重要的,乡试会遣兵差上门报信,只要考上了,老实待在家里,就会有人上门报喜的。但会试没有这道程度,考没考上你自个儿来看,他们不负责上门报信。如果是离得近的,那兴许会有人为了拿几个赏钱特地跑一趟,但没人会特地跑到对方的家乡去报喜的。
虽然众考生都觉得自个儿希望不大,但万一呢?
这万一考上了却因为自己的缘故没参加殿试,哪怕圣上没怪罪,自个儿都能恨死自个儿吧?
理论上,殿试是没有淘汰率的,只分为取中和未取中。自然,取中者为进士,最优秀的三人则是头榜进士,其余人等皆为二榜进士。而未取中的自然就是同进士了。
但是!
没参加殿试的不算在内!
你都弃考了,还指望圣上给你发个同进士?做梦!
甚至于,本朝倒是没这样的先例,前朝还真有类似的情况出现。会试取中者是必须参加殿试的,如果是因为特殊原因,譬如生了重病无法参加,那也是要认真的写出理由来,得到上头同意后,这才会被允许缓考。
如果连这个都没有,则按照弃考来算,等于会试白考了,三年后继续参加会试吧。
真要是发生这样的事情,能气得吐血!
幸好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尤其连上届的二榜进士都说了,今年的考题是真的太难了。刘仁啊,他都差点儿被这考题给烤糊了,要知道他压根就没关心过今年的会试,哪怕自家老太太的新孙子要参加会试,可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按部就班的做他的事儿,完全没想到今年的考题那么难。
“等我回去还得跟国子监的学生说一声,今年的考题太难了,心里再没把握,还是得好生休息调养身体,万一取中了呢?”身为国子监祭酒的刘仁,破个题差点儿挠秃了头,不由的开始心疼起他的学生来。
太难了,咋就摊上这么难的题目呢?
哦,他知道了,今年的考题必然是他外祖父出的。这可真的是……唉!
国子监的学生也在这儿呢,除了极个别撑不住直接走人的,有不少人国子监出身的举人颠颠儿的跑过来跟刘仁说话,纷纷表示刘祭酒太体贴人了,天知道他们在考场里有多绝望,甚至一度打算撂开笔不写了。
真的太难了,心态稍微差点儿的,搞不好能对着考题哭出来。
“回头我去弄一份今年的考题,侾哥儿你回家来做题。”刘仁如是道。
刘侾:→_→
他默默的走到了刘修身边,深以为亲哥还不如堂哥对他好。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策马飞奔的声音,这可不得了,能在内城里跑马的,绝非寻常勋贵。
很快,就有人翻身下马,大概是询问了外头的人,那人找准了地儿,便进了这间茶馆来寻人。
“侾哥儿!我在聚仙阁等了你半天,不是说好的中午一起吃个饭吗?还有,怎么外头还在表演?没看够?嘿嘿嘿,我的品位怎么样?节目好看吧?”
那人是典型的人未至声先到,且说话的嗓门极大,一听就知道是个练家子,毕竟那中气十足的样儿,铁定不是一般书生能做到的。
等话音落下后,人也到了茶馆中间,很多人都下意识的看了过去,多半人却不认识那人。
可杨冬燕认识啊!
她猛的扭头看向刘侾,又回头看了看那人,一脸的不敢置信:“你的……朋友?”猪朋狗友??
刘侾一眼就看出来他家老太太在想些啥,顿时欲哭无泪的点了点头。
没错,这就是跟他一起谋划了整个惊喜演出的好胖友。
毕竟刘侾只是一个普通的纨绔子弟,在短短几天时间内,要搞出如此盛大的场面,多少还是有些为难他了。
之所以能够完美呈现这场盛大演出,当然是因为他有帮手啊!
杨冬燕就很生气:“分明就是你俩搞出来的事儿,怎么就赖在了我家窝头身上?那陶举人还要逮着我家窝头找麻烦?那他应该去找你俩啊,找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