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寒已经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他的腿伤正在慢慢恢复,夜里依旧时常做梦,也依旧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脸。
不过,他记住了那个女人的声音。傅清寒努力做复健,老杨在心里暗暗佩服,这人的意志力很顽强,以前应该是个了不起的军官。
“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上海暂时是回不去了,那里现在正在打仗,火车已经停止开往那里。”老杨试探的问道。
傅清寒依旧想回上海,他总觉得,那里有人在等他。
“火车停了,那汽车呢?轮船总是不会停的。”傅清寒抿着唇问道。
老杨劝他说:“现在哪里还有车敢过去,你出十根金条,都不一定有人愿意去。轮船是有的,可那都是外国公司用来运货的货船,只是用来搭载外国人。”
“没有门路,哪能回的去。倒不如等局势缓和了,你再回去。你这会回去了又能做些什么?你连家在哪里都不记得了,又去哪里找人呢?”
傅清寒在心里盘算着,他现在身无分文,若想回去,就得用钱来开路。
这个组织的人虽然心善,可也不会将钱白白的浪费在他身上,他怕是暂时回不去了。
傅清寒沉默片刻,随后问他:“医生说再过一个星期,我就能出院。老杨,出院以后,我想先跟着你。”
“我不会白吃饭的,总能找到适合我的工作。”
等解决了钱的问题,他就立马回上海。
老杨见他妥协,干脆给他指了条明路:“等你出院,跟着我可不行,我身份特殊。如果突然间家里多了人,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王庆喜正在延安等你,在哪工作不是工作,等你去了那个地方就知道,那里对你这样的军人来说,再适合不过。”
老王说完,便去观察他的反映。傅清寒得知自己要被送去延安,倒也不生气,毕竟萍水相逢,他们已经帮他良多。
“好,那就去延安。”傅清寒答应了。
老杨嘴角上扬,回去后就开始给他安排。延安刚招了一批新兵,正需要训练的教员,这人刚好是个合适的人选。
沈舒苒对此一无所知,她每隔几天都会给蔡元青打电话,询问有没有傅清寒的下落。
一次次的,她失落而归。沈舒苒忍不住的怀疑,这人究竟是去了哪里,竟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关上海的报纸她看了又看,上面有关傅清寒的消息都是宣称,他已经死了。
民办报纸将他塑造成了一个英雄,沈舒苒不死心,又让蔡元青托人去山脚下的村庄里询问。
蔡元青派了人去,只说是一无所获,还委婉的劝她别太执着。
不困怎么看,傅清寒活下来的几率都太小了。
“他不会死的,你就当这是我的一种直觉,那人命大,老天爷是不会收他的。”
沈舒苒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她现在晚上翻身都变得有些吃力。
她依旧还在工作,每日去学校给学生们上课,偶尔也去赵主任那里看望一下沈舒薇。
沈舒薇比刚来时的状态好多了,她穿着绿大衣,正坐在炉子旁边算账。看上去适应的不错,人也圆润了些。
“你这妹妹将这帐算得明明白白,我怕她累着,让她下午提前下班回去休息。人家还不干,非说要将去年跟前面的账本再理一理。”赵主任笑着夸赞道。
沈舒薇冲她笑笑,其实也没多累,她忙起来,也就不会再去想以前的人和事。
“赵主任信任我,我也不能辜负她的信任,坐在这里算算账,累不到我的。”沈舒薇回答道。
赵主任听她这么说,脸上都笑开了花。
沈舒苒见她适应的不错,也就放心了。
“过两天我要去找医生做检查,舒薇,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沈舒苒见她肚子圆鼓鼓的,像个小皮球,脸蛋也圆润了不少。
“好呀,姐,咱们两的月份差不多,一起去问问,看看医生怎么说。我老觉得,肚子里这个会是个男孩,他每天总是会踢我,跟我打招呼。”沈舒薇只觉得自己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孩子虽然还没出生,可她已经十分爱他。
“我肚子里的这个,倒是比较安静。大家都说是个女儿,我倒觉得,男孩女孩都好。”沈舒苒真是这样想,若是不出意外,她这辈子,只会有这一个孩子。
两人约好了时间,打算周天去做检查,这样也不耽误工作。
傅清寒出院了,老杨专门开着车来接他。一路上,傅清寒都在观望车窗外面。
“在看些什么?这个省城是个老城了,你若是想要逛逛,等明天王庆喜来了,我让他带你出来逛。”老杨开着车道。
傅清寒没有想要逛的欲望,这座城市高楼不多,与他梦里所见的上海相比,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到现在,依旧没有想起自己的名字,只记得自己住在一间很大的屋子里,还养了一池的鱼。
“你这些天也没想起些什么,我琢磨着该先给你起个名字。这样,你去了那边,也好跟大家交流。”老杨询问道。
傅清寒思索片刻,便对他说:“我记不得自己姓什么,就先跟着你姓,至于名字,就叫杨清吧。”
老杨笑着点头,感到受宠若惊:“杨清同志,你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明天晚上就能离开这,去延安。”
“王庆喜今天晚上就到,他对这一片十分熟悉,有他带着你,也更加安全。”老杨解释道。
傅清寒点头,随后又问:“老杨,你有派人帮我找我的家人吗?我也只能记起来这些,也不知道凭这些信息,能不能找到他们。”
老杨摇了摇头道:“你说的那栋房子,我托人打听过了,还没有结果。上海这些天被飞机轰炸的七零八碎,房子说不定被炸了,单靠这个,找到的几率估计不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更新~
第70章 老总
傅清寒这些天拼命的回想, 可却一无所获。唯一在梦中梦见的那栋房子,也说不定已经被日军轰炸。
“杨清,你也先别着急,组织的人天南海北都有, 总能帮你找到的, 只不过这需要一些时间。”老杨拍了拍他的肩膀, 安慰道。
傅清寒点点头,他知道, 只是心里急躁。
王庆喜已经到了, 他显得很热情,傅清寒性子冷淡,只是跟他打了招呼。
三人晚上一起用了饭,夜里, 傅清寒喝了两杯酒, 睡得依旧不安稳。
这天晚上, 他又梦到了那个女人, 这次是梦到他们结婚时的场景。她仿佛很不情愿, 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傅清寒给她戴上戒指时, 喊了一声“苒苒”。
随后, 他从梦里惊醒,再也没了睡意。深夜里, 傅清寒喃呢着,苒苒, 这是她的名字吗?
沈舒苒这天下午跟沈舒薇一起,去医院找医生做产检。
胎儿一切正常,营养也终于跟上了。
“比你前两个月来时要好得多, 现在已经六个多月,平时要多走动,这样才好生。”医生嘱咐她道。
沈舒苒笑着点头,感谢了医生。她最近在吃饭上花了不少钱,每天都要喝一碗牛奶,隔两天还要吃一次肉。
还有水果也时不时会买几个,就连用的炭火,也换成了最好的,不呛人的。
孩子的营养是跟上了,她的荷包也肉眼可见的在缩水。
沈舒薇来了以后,她还多定了一份牛奶,跟农户说好,每天也给她送一份。
吃肉时,也会给她送去一些。毕竟,沈舒薇刚来时的状态实在是糟糕。
怀着身孕,却比以前没胖多少,脸色也显得苍白。一看就是有些贫血,沈舒苒到底是不忍心,平日里也对她多有照顾。
“医生怎么说?孩子还好吗?”沈舒苒问她。
沈舒薇点头:“医生说,孩子发育的不错,不过,我还是有些贫血。医生让我多吃些血豆腐,补补血。可这会,哪能买到那样精贵的东西。”
“这好办,等明天去问问,有了就去买。”沈舒苒道。
沈舒薇点头,两人慢慢的往回走。
“姐,你以后还会再结婚吗?”沈舒薇问她。
沈舒苒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也许以后遇见合适的,会结婚吧。你是怎么想的?”
沈舒薇摇头道:“我不想再结婚了,男人没有几个好东西,只是嘴上说的好听罢了。真要动起来,却跑得比谁都快,我只想着好好把孩子养大。”
这一听,就是对婚姻跟爱情已经失望透顶。可沈舒苒还没有,她现在还是会时不时的想到傅清寒,可若是真让她跟那样一个人过完下半生,她又是不肯的。
婚姻跟爱情是不一样的,有了爱只是结婚的最基础条件。沈舒苒再怎么喜欢一个男人,也不会愿意为了他而放弃自由。
“你现在这样想,也许再过几年,想法会发生改变。你也可以多去看看身边的人,也许能遇见一个合适的。”沈舒苒意味深长道。
这样一个年代,一个女人单独养孩子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沈舒苒劝她,只是希望她能过的不那么辛苦。
“再说吧,现在过的也挺好,我看没了男人,我反而过的更加自在。”沈舒薇无所谓道,她已经被人狠狠的伤害过一次,对待感情也更加谨慎。
沈舒苒笑着道:“是啊,赵主任都想培养你当她的接班人了。你做的实在是出色,说不准还能成为干部。”
沈舒薇心里一动,来了这以后,她才发现,她还能这样活着。有尊严,有地位,不必看家中父母的脸色,自己养活自己,腰杆子也能挺得直。
赵主任能当妇女主任,她沈舒薇也不差。
“我倒还真有这个想法,等生了孩子,我也要继续在妇委会干下去。也给孩子做个榜样,让他看看,他的妈妈是个很棒的人。”沈舒薇坚定道。
沈舒苒这一刻对她刮目相看,沈舒薇已经变了,她似乎找到了生活的意义,也变得更加坚定。
沈舒薇这些天每天下午都在加强班里学习,她接触了许多新的理念,也由此为自己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
以前活着,她只想嫁给一个有钱的男人,重复自己母亲的生活。现在,她想成为一个独立的人,不依靠任何人活着。
“我唯有祝福你了,成事在人,你能行的。”沈舒苒笑着道。
傅清寒晚上跟着王庆喜穿越警戒线,两人小心翼翼。王庆喜在前面带路,两人很轻松的便穿过了敌人的封锁。
“杨同志,我带过许多人穿越封锁线,你是所有人里最镇定的一个。”
傅清寒并不觉得这很困难,两人的行走速度很快,半夜便到了延安。
王庆喜先带他去了休息的地方,并嘱咐他说:“隔壁院子里住着一个女同志,怀着身孕,你平时动静别太大,别影响到那位女同志。”
随后,他又觉得自己这纯属多此一举,这人平日里消无声息的,话都说不愿意多说几句。
傅清寒点头,打量了一番这间屋子,这屋子虽然有些破旧,但所有的东西都挺齐全。
“今天太晚了,等明天早上,我来找你,带你去见另一位同志。”
傅清寒嗯了一声,王庆喜就知道,这人压根不喜欢说话。他挠了挠头,总感觉在傅清寒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就像是见到了老总一样。
王庆喜咳嗽两声,只说让他早点休息,随后便离开了。
傅清寒躺在床上,窗外一片漆黑,偶尔能听见狗吠声。
希望今晚,也能在梦里与苒苒相见。
沈舒苒早上醒来后,听沈舒薇说昨天晚上又来了一个人,还是王队长亲自带回来的。
“延安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来,这不是很正常吗?”沈舒苒问她,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沈舒薇对她欲言又止,有话要说。
沈舒薇今天早上一听王队长的描述,她就知道那人八成是傅清寒。为了确认,她还专门多嘴问了一句。
果不其然,昨晚上来的就是傅清寒,那人还换了新名字,叫杨清。
沈舒薇现在纠结无比,她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跟沈舒苒说这件事了。
这人都已经来了,大家现在都在延安,保不准今天就碰上了。
“……那人没了记忆,听王队长说以前是个军人。”沈舒薇意味深长道。
沈舒苒坐在床上,好奇的问:“失忆了?这倒是稀奇,那他可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总不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忘的一干二净吧。”
沈舒薇在心里默默的点头,可不就是这样。
“他确实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就跟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沈舒微低声道。
沈舒苒咦了一声,又继续问道:“那他不好好去治病,来到这里做什么。将事情忘的干净,来了这又能做什么。”
“兴许是为了训练新兵,那人上过战场,好像也是从上海来的。”沈舒薇暗示道。
沈舒苒抬头:“上海?那倒是巧了,跟咱们是同一个地方来的。这人倒是命大,死里逃生。”
沈舒薇点头。
沈舒苒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她还要去学校给学生上课。
傅清寒大清早在院子里打拳,这院子不大,跟隔壁的院子就用一个小木门隔开。
王庆喜来找他时,他已经收拾好坐在凳子等了他一段时间。
“怎么样?昨天晚上可还住的习惯?”王庆喜笑着问他。
傅清寒依旧冷清,只是冲他点了点头。
王庆喜看他这气势,忍不住的怀疑他以前是个将军。
“老总早就听说你要来,让我们用了早饭就过去找他。”王庆喜一脸喜气。
那可是军分区的老总,这小子还真是有福气,一来就能得到老总的关注。
傅清寒扭过头去,疑惑的问了句:“老总?”
“这是我们这边的叫法,跟你们的司令是一个意思。你别紧张,老总们都很平易近人。他得知你是从上海战场上受伤的战士,又精通外国语言,军事素养也非常高,就想要见见你。”王庆喜拍着他的肩膀道。
傅清寒嗯了一声,丝毫看不出哪里紧张。倒是王庆喜,内心十分之激动,今天早上还专门洗了澡,擦了鞋。借用了跟他一个屋的大学生的花露水,朝自己身上喷了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