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不会掩饰她的感觉,也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眼睛里才真的在看他,蒙了雾汽的目光让他想起第一次那场大雨,心里忽然就软,有点受不了把她扣在肩头,埋了头正是肆意,忽然,她竟然张开嘴巴咬了他一口。
不疼,可是两个人当时都怔了一下,看她蹙了眉,他赶紧说没事。可还是扫了她的兴致,之后手始终捂着那个痕迹,再也没有趴在他肩头。
极致到来,张星野低头紧紧贴着她,那细入骨髓的感觉像电波传遍两个人的身体。直到出到弄堂里,凌晨四点的冷风吹透他才想起问:她为什么不敢咬他?不,确切点说,她为什么……不肯咬他?
张星野拿出手机,八点半了,翻到那个电话号码,拖着在屏幕上滑了几下。这么早,这号码还没用……
“张总,送您到哪里去?”
张星野头都没抬,“17AVE。”
……
工作日的夜里,北海路的酒吧前依然人来人往,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凑在一起笑得很大声,白天的忙碌疲惫到了夜里变成另一种亢奋。凌海就是这么个地方,永远在吸引青春,加倍消耗。
每次路过17AVE张星野总会想起重逢那天夜里看到她一个人听歌,喝酒。看起来似乎很入镜的一个画面,可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直觉,他觉得她跟那个地方一点关系都没有,包括那个长头发的主唱。
走过两个街区,转过老街深处,人早就少了,等到了弄堂外,看过去,一个人都没有,不过比深夜的时候亮堂,毕竟两边的人家都有灯光透出来,还有人声和电视的声音。
张星野看看表,九点一刻,犹豫了一下,她应该在吧?可是怎么告诉她他来了?
摸着口袋里的手机,张星野尽量不去想自己这个一筹莫展的样子落在别人眼里有多蠢。这年头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几乎藏都藏不住,可他就实实在在被这么个老木头门给拦住了。
从来没有这么早见到过她,Tony那个家伙虽然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可他的话让人恨不得打死他的同时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不舒服的认同。每次见面的时间太晚了,如果不是因为他主动打的电话,确实像是深夜寂寞难耐招他来解闷的。
嗯?那岂不是更糟?给她解闷都是自己上赶着来的……What the fuck!张星野悄悄在心里骂了一句,立刻甩掉这个念头,都特么是被Tony洗脑了!不过,手机就在手里,看着屏幕上那个号码,手指轻轻搓了一下,按了呼叫。
房里很快传出了电话声,很大声,老式的铃声,几乎能把人的神经连带房顶一起掀起来。张星野挑挑眉,这阿婆恐怕不只有心脏病,八成听力也不好。
铃声响半天,还没有人接,老太太不在?睡了?那倒正好了,一直响,她应该会来接。张星野心里盘算着,无意识地回了下头,卧槽!!什么时候身后站了个小老太太??
手机差点没掉地上,张星野赶紧挂掉。
这小老太太也就一米五的样子,花白的头发烫着卷,薄薄的,冷风里飞扬着;一件大羽绒棉袄裹着局部发福的身体,手里拎着个大袋子,坠斜了一边肩膀;圆圆的脸,细眉细眼的,一个标准的凌海阿婆,
这应该就是房东了,不知道回来多久了,看这目不转睛盯着他脸的样子应该是早就在后背戳他好几遍了。
“侬寻萨宁?”
“哦,我,咳,”本来也是凌海人,可张星野竟然一时没切换出方言,脑子里迅速转着,说来找她?可她到底叫什么名字?说错那就太尴尬了!不如说走错了?可这么半天了就站在人家家门口,这个怎么解释??
“寻萨宁??”
阿婆的声音一瞬间就提高了好几个分贝,而且尖尖的音调明显飙高。这架势眼看着就要把整个弄堂都吆喝起来了,张星野赶紧说,“我是来找小萱的。”
眉毛警惕地挑了挑,阿婆又盯着他打量,张星野觉得第一次见甲方都没这么紧张过,好在,十几秒过去口气明显缓和下来,“是寻萱萱啊?”
“哦,对,是的!”张星野立刻应道,至少,她的名字真的叫小萱。
“侬也是京城来额?”
“哦,是。”顺水推舟,张星野继续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她留了这里电话,想先打了试试。”
“喔唷,格辰光打电话寻勿着伊额。”
“她不在么?”
“在。”阿婆也努力说普通话,“了了天台高头。来,进来。”
看老太太拖着大袋子,张星野赶紧搭手,“阿婆,我帮您拿。”
阿婆笑了,“谢谢,谢谢。”
拎过来才发现是一大兜子菜,张星野趁机缓和气氛,“您这么晚是去买菜了?”
“吾去搓麻将,难板来来。菜是托刘阿姨额乡下亲眷买额,绿色蔬菜,没化肥。”
“哦。”张星野笑笑,“那挺好。”
进了房中,阿婆锁了门转身要接袋子,张星野没放,“我帮您拎到厨房吧。”
“哦哦,厨房间来里厢。”
张星野跟着往里去,阿婆边说“谢谢哦,”又问,“侬是萱萱萨宁?”
“朋友。”
“男朋友伐?”
“哦,不,”张星野脱口而出,“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自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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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亲爱滴甜甜圈,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柴,雷雷收到!
谢谢亲爱滴小土匪婆儿,雷雷收到!
第13章 力气生活
阿婆没再问,好像忽然就闭了嘴,昏暗的楼道里就剩下刚才他那句“不是”留在空中,有点说不出的突兀。
厨房在楼梯间下面,四长方,开着小窗对着弄堂后。老式房子里厨房面积都还可以,左右两边靠墙和正对面摆着三个煤气灶台,不过右边这个明显久无人用。
张星野问,“阿婆这里是分开煮饭的么?”
“嗯,自噶烧自噶额,儿子媳妇搬出去,吾么一家头,勿要忒适宜。”
看来这里住的只有她和阿婆,张星野不由得悄悄在心里高兴一下,这房子虽然老,可是上上下下面积也不小,难怪她敢在楼梯上吓他,原来周围两间房都是空的。之前总怕房子挤隔音差,他都不敢大动,现在看来就算他们夜里弄出点动静来也根本不会传到三楼阿婆耳朵里,更何况还是听力如此差的一个阿婆。
环视周围,左边那个灶台应该就是她在用,收拾得很干净,不,确切点说,收拾得什么也不剩,白瓷砖的灶台上只有一小瓶鲜抽,煤气上一只奶白色的汤锅,一柄汤匙。
阿婆也看到他在看,说,“以前房子么借给几个学生,乱得来,儿子说勿要再借出去了,吾么觉着,房子太空,吓人。萱萱格小姑娘,老好额,事体少,房里也收作得清清爽爽。”
张星野笑着迎合,“是啊,也是给您做个伴。”
阿婆倒没就着话应,“小姑娘面皮薄,老静额,勿大刚言话。”
张星野轻轻挑了下眉,面皮薄?话冷着呢,其实他根本想不出来她能陪着老人说话,还是不说的好。
说着话阿婆已经打开冰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租客,冰箱买的挺大。看着冷藏里那排成一排的牛奶盒,一升装,前后两三层足有十几盒。张星野惊讶,“阿婆啊,您买了这么多牛奶?这种东西还是买近一两天的,新鲜。”
“伐是额,是萱萱额。”
都是她的?“这是囤了半年的粮么?”
阿婆笑,“半年?两天!”
嗯?张星野难以置信,“两天??她当饭吃啊?”
这次轮到阿婆惊讶,“侬勿晓得啊?萱萱欢喜吃牛奶额呀,一天么总归要几盒,伐是当饭,是当水。”
张星野轻轻咽了一口没答,当水喝?
“盒子么,打开就吃,啊勿热,年纪轻哦。要养胃呀,哪能勿晓得捏?”
阿婆的絮叨已经进不去张星野耳朵,当时就觉得德国黑啤在她手里显得有点粗糙,现在脑子里抑制不住勾出一幅生动的画面:白净细嫩的手捧着牛奶盒,咕咚咕咚灌下去,太可爱了。天天的,这么从里到外牛奶里泡着,难怪皮肤那么水白光滑……忍不住笑容就从嘴角爬上眉梢,然后咬牙:哼哼,一个吃奶的小丫头,还成天在他面前装酷!看他今晚怎么收拾她!
“格小姑娘,一天么,饭啊勿好好烧,只晓得煮面条。”
张星野看着不远处那只糖果忽然心里好奇,走过去打开,果然是面条。白水煮面,散打的蛋花,如果不是还勉强漂了两片青菜,整个锅里什么颜色都没有,寡淡无味,看着就食欲全无。
“有辰光吾烧好饭喊伊来吃,伊勿要吃,没胃口。自噶烧的面条么吃也吃不下多少。”
张星野悄悄笑,这么难看的面条能好吃得了么?当然吃不下。没胃口?那是她没见到好吃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想喂她,咳,另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喂。那得是什么光景?肯定比灌牛奶还好玩。
“唉,小姑娘一家头来凌海做工,真勿容易。”
“做工?她找到工作?”
“嗯,皆是力气生活。作孽哦。”
力气生活??张星野惊,她在打体力工??不可能吧!
说着话,阿婆已经在把菜摆进冰箱,回头对张星野说,“侬快上去吧,伊就了海天台高头。”
“好。”
张星野从厨房出来,顺了楼梯往上走,留心观察,用工程师的职业敏感很快在心里把这里的结构图画了出来。她的小屋几乎不跟这房里的任何一间主房间相邻,很私密,看样子在那个久远的年代也是给女孩住的;浴室是后隔出来的,花洒的位置会冲到三楼主卧的卫生间下面,但是,应该也不会引起注意。
从阁楼爬上去,一个意料之中很窄小的门,张星野不得不低头,手握了门把手,顿了一下,轻轻地,轻轻地打开……
卧槽!!
自从跟这老房子沾了边,张星野已经是几次见鬼,但是,哪怕就是楼梯上的那只和身后突然惊现的小老太太加在一起都不如现在这种像被雷劈了的感觉。
天台上搭了简易的棚子,下面一个结实的木头长桌,桌上摆着各种尺寸的木板、胶片、油墨、裁刀、锉刀、一排大小不一的刻刀、各种刀;旁边两个并排的高脚小方桌堆着各种颜色的瓶瓶罐罐、尺子、笔筒、还有一把小刨子。
不折不扣的工房,靠向阳台的一条长凳上架着一块薄板,一个人手里提着个微型电锯,一身粗糙厚实的工装连身裤,白T恤,牛仔薄棉衬衣,袖子挽起半裸着手臂,大头鞋一脚踩在木板上固定,弯腰俯身,正在专心地锯着。
头发高高束起,蓬松的发丝落下来撩着耳后、脖颈,粉嫩的嘴巴轻轻抿着,女孩如此雪白细嫩,架势却跟工地上的大佬爷们一样糙!尖利的锯齿在手下飞转,那声音不停地切割这他脑子里刚刚存下的喝奶画面,一种错乱的感觉扑面而来,居然特么这么性感!
张星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呼吸都屏了,他需要好好地把眼前消化一下,可谁知该死的风把门给拍到了墙上,啪一声,正低头做工的人停了电锯,抬头,这一眼看过来,张星野就觉得自己穿越了。
她应该是很惊讶的,可是带着防护镜,遮了半个脸看不出来;小脸仰着,人匍在膝头,这姿势跟平常夜里橘色灯光下那穿着睡裙、软软的小女人截然不同,莫名一股英气,一股小野兽的英气。
好帅的小野兽。
张星野走过去,弯腰对上她的眼睛,“我打电话了,你没接。本来要走的,没想到一转身碰上阿婆了。”
“是么。”两个字,比不吭声还要冷淡。可张星野此刻的心里却暖暖和和的,也不管她乐意不乐意,抬手捏捏那防护镜外尖尖的小鼻头,“我这几天准备一个重要的会,忙得连觉都顾不上睡,所以没过来。”
这句解释显然很多余,她低下头摆弄木板。
张星野起身走到棚子里左看看右看看,在高脚小桌边拿起一支笔,“你会画画?”
她头都没抬,吹了一下木屑,“拓印。”
“这是做版画吧?”
“嗯。”
张星野笑,“阿婆跟我说你在打体力工。”
闻言,季萱抬头,“给附近一个儿童画坊帮忙做材料。”
“哦。”放了笔,张星野又翻开一个文件夹。
季萱刚想提醒他小心翻动,就听他说,“难怪都是些小孩子的画。”
眉心一挣,季萱看了一眼角落里钱方若的签名,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是啊。”
她的声音明显温和起来,张星野放下手中的画回到她身边,抬手小心地摘掉她的防护眼镜,这才看到那眼睛里确实在笑,“这么晚还干活啊?要做到几点?”
“干嘛?”
“今天好容易早一天,”他略往前倾,离她近近的,“嗯?”
“我要赶工。”
“那我帮你做?这种木匠活你可不如我。”
说着他就要脱风衣,季萱拦了,“你走吧。”
“走?”他一皱眉,“五天了,我还往哪走啊?”
“你没见过阿婆么?”
“见过,怎么了?”张星野心里非常有底,这老房子里只有她和老人两个,老太太那眼神盯了他半天都没认出来,还说他是京城来的,简直不能更安全,以后都开了绿灯!而且,老太太很喜欢这个“小姑娘”,“阿婆有规定你不许交往男人么?”
“没有啊。”她轻轻一挑下巴,“不过,她会问得很仔细,不会随便留宿人。”
张星野正要应,突然想起刚才他脱口说只是朋友,那这么晚了,怎么能在单身女孩房中留宿??这得是个什么玩意儿?妈的,现世现报也没这么快的!看眼前这双眼睛,一丝坏笑,显然她是吃透了的,他不觉咬牙,“那好,晚上我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