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吐了口气,压下了心头的躁郁。
太皇太后此时正捧茶喝了两口,待漱过口后,她才惊讶道:“听你的意思,这并非是你去选的。”
“是旁人赠与我的。”
旁人?
哪个旁人?
太皇太后从未听他说起过。
再想到那风筝……
太皇太后心下一动:“莫不是个姑娘?”
宋珩垂下眼眸,纠正道:“是个小姑娘。”
太皇太后当下便坐直了身子,问:“多大年纪?”
宋珩道:“我哪里会知晓人家的生辰八字?多大年纪?”
太皇太后想了想,倒也是。
“应当与云安一个年纪罢。”还要叫他一声齐王叔。宋珩想着,先是觉得胸口一哽。但随即又觉得,便是叫一声齐王叔也是好的。总比那怯生生的“齐王殿下”好。
太皇太后却是惊得手里的茶碗都险些掉了。
“与云安一个年纪?”她忙扭头问嬷嬷:“云安今年可是十岁了?”
嬷嬷哭笑不得道:“云安郡主今年已是十五了,该要十六了。”
太皇太后这才松了口气,道:“老糊涂了,老糊涂了。这都记不清了。”
嬷嬷愈加哭笑不得。
这重点是年纪么?难道不是摄政王有红鸾星动之象么?
太皇太后道:“那、那……那她为何赠你吃食?”
“她一家被赶出了门,无处可落脚,我便将前些年抄了的太师府给她住了。”
“怕是形制不大合适。”
“无妨,逾越的地方皆推倒了。”
嬷嬷嘴角抽了抽。
却听太皇太后拍着膝头道:“那便好,那便好!”
“怎么会被赶出去?”
“大房猖狂,老太太偏心。”
太皇太后听罢,又是一声叹息。
当年她就怕摄政王埋怨她偏心,待他不够好,后头先□□去了,她便可了劲儿地想关心这个儿子。
可惜到底是大了,多少也弥补不回去了。
“那便是这大房、和那老太太行事偏颇了。”
“是。”
“那小姑娘岂不是伤心了?”
宋珩忆起齐春锦的模样来,嘴角软了软:“她哪里会伤心?烦忧不过半日便抛脑后了。还不如一道吃食让她上心。”
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
太皇太后瞧了一眼食盒,那这些便是小姑娘自己喜欢的东西了。难怪了,她就道,怎么有人会送这些玩意儿给摄政王?那风筝也是了?
太皇太后心下已然有了底。
二人又零零碎碎聊了些别的,不多时,宋珩起身去见小皇帝,太皇太后也不留他。
等宋珩的身影见不着了,太皇太后才喃喃道:“我知晓了,原来是相思病!”
太皇太后抓住了嬷嬷的手,道:“你且悄悄去打听,这姑娘是谁?莫让摄政王知晓。”
嬷嬷疑惑道:“若是殿下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为何不直接请您赐婚呢?”
太皇太后怔了下,似是勾起了什么回忆。她又叹了声:“他想做个君子。”但随即,太皇太后又摇了摇头道:“哪里做得了呢?且等着吧。不出几月……”
嬷嬷听得不大明白,但也不再追问。
主子的事,奴婢弄那么明白作什么?
“这些点心吃不完的……”嬷嬷迟疑出声。
太皇太后抿唇一笑:“便请各个宫里的贵主儿,都尝上一尝。”
“皇上那里……”
太皇太后也迟疑了下,还是道:“也送些去吧。虽是皇帝,但也是亲叔侄。分得太清楚,便不好了。”
“是。”
于是这一日,各宫里都吃上了这外来的点心。
底下人问了问是哪里来的,宫女也只说是太皇太后赏的,是外头的新鲜玩意儿,味道好,请众人一并尝个鲜。
大家吃了,莫不是纷纷称赞。
等送到小皇帝那里去。
一样只剩下了一个。
小皇帝正对着折子发愁呢。
这两日内阁大臣与皇叔吵得厉害,他夹在中间,着实为难。
他问了点心从哪里来,便松了口气,暂且放下了折子,只管吃点心去了。只是吃了一个,再一个……咦?怎么都像是齐三姑娘爱吃的?
……
且说这头齐家。
要齐诚去处理齐家产业、人情往来,他是有几分吃力的。倒还不如王氏处理起来得心应手。
但若是叫齐诚入书院去做老师,那便成了他的强项。
才不过一日下来,齐诚回到家中,已是满面春风。
还神神秘秘地将王氏拉到了一旁说话。
“什么?”
“我今日瞧了几个学生,家境平平,但却相貌端正,也有几分文采。将来不说做官,便是如我这般做个老师也是好的。”
王氏笑了笑:“今个儿且奖励你一顿好的。”
齐诚忙露出了笑容。
齐春锦懒洋洋地进了门:“爹,娘。”
“怎么了?”
“饿了。”齐春锦叹了口气。她多想念自己昨个儿买的那些食物呀……也不知摄政王爱不爱吃,若是不爱吃,岂不浪费了?早知她该自个儿留两包的。
王氏忙揽着她往外走,心情大好:“娘给锦儿做吃的去。”
齐春锦连连点头,还全然不知,她那风筝已在满京城出了名,她那点心也已经在满皇宫出了名。
第二日,云安郡主没上门,却是亲自送了个请帖来。
原来五日后便是她的生辰。
一时间,满京城的贵女也都收了帖子。
纵使云安郡主再不愿意同旁人打交道,但有些时候却不是她能任意做主的。
为此她还写了信来,与齐春锦小声抱怨,两人还传起了信。
而原本的齐家。
齐语芙原本想要依仗二叔齐诚,去寻林家讨个说法,好叫她那个表哥,将他那个小情人赶得远远的,莫再来恶心她的眼睛。
但现下二房走了,她和林氏遭了禁足,老太太病了,一时间竟是没人能为她做主了。
齐语芙气得砸了手边的东西。
那老妈妈却是拦住了她,连口气都不大对了,只道:“二姑娘且省着些,如今大房还不知将来是个什么模样呢,姑娘砸得欢,将来银子从哪里补?”
齐语芙听罢更气,抬手抽了那老妈妈一耳光:“你这老东西!要你来管我?齐家难道穷到连个花瓶的钱都出不起了么?”
老妈妈眼底掠过一丝暗光,也没了心思再去提醒她,大房的钱是大房的钱,齐家的钱是齐家的钱,你们怎么还没明白?
齐语芙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林氏只会哭,老太太也不见人,她只好去寻齐语柳发泄心中不快。
只是等进了门,却见齐语柳正在挑选首饰,倒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她原以为齐语柳被退了亲,应当比她还要痛苦才是,如今却好似只有她一人痛苦。齐语芙咬了咬唇,心下有些不大舒坦,上前问:“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齐语柳惊了一跳。
回头来看她一眼,先是有些心虚,但随即便压下了那点心虚。
她道:“袁姑娘请我一并去赴五日后云安郡主的生辰宴。”
“只请了你?”齐语芙瞪大了眼。
“只有我未被禁足啊。”
齐语芙登时气了个倒仰:“你去做什么?”
齐语柳抚了抚发丝,一副妹妹你应当体谅我的模样道:“我总要再寻一门好亲事的。”
齐语芙气得差点一屁股摔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太皇太后:震惊!我儿盯上了与云安一般大的小姑娘!岂不是才十岁!不是十岁啊?哦,那没事了。
第26章
齐春锦对送出去的那些吃食与风筝,耿耿于怀。
也没个回信儿。
也不知是用了,还是扔了。
可都是银子呐。
齐春锦想着想着,便在云安郡主生辰的前一晚,又做梦梦见摄政王了。
睁开眼望见帷帐的时候,齐春锦还呆了下。
她已经许久不曾梦见这样的场景了。
齐春锦悄悄转了转头……果然。她又梦见摄政王同她躺在一块儿了。
齐春锦心下叹气,方子是捡不回来了。
娘听从太医的话,不许她再吃了。
那该怎么是好呢?
要她烧了那些图册,她也是舍不得的……
齐春锦一边想着,一边慢吞吞地爬起来,想要从床上翻下去。不然一会儿就该跑不掉了。
她的梦,她清楚得很。
一会儿就该要被死死压在榻上……
“唔。”齐春锦惊呼一声,手腕突然被扣住,整个向后拽去。
还是跑不掉!
上一回这样,还是她从定州回来的马车上,离京城越近,这样的梦就做得愈加频繁。
齐春锦脑中的记忆骤然被勾起。
她慌急忙慌地喊道:“等等,等等……”
虽然喊了也不知晓,自己梦中的人会不会遵从自己的意愿。
但齐春锦还是连忙伸出手,抵住了对方的胸膛:“换个姿势。”
宋珩一僵:“?”
刹那间,他甚至以为,自己并非是在梦中与齐春锦相见了。
而仅仅只是自己梦中勾勒出了她的模样。
偏齐春锦的模样鲜活极了。
她皱了皱脸,眉眼也依旧是娇媚动人的。
她嘀嘀咕咕地抱怨着:“你压着我疼,手都压软了……换个姿势不好么?”似是以为他仍旧是她梦中的幻象。
宋珩动了动唇。
到底没有开口。
他渐渐发现了,她将他当做幻象的妙处。
宋珩垂下眼眸,掩去了眼底深沉的目光。
齐春锦果然不需要他开口,自个儿又嘀咕着道:“这样便舒服多了。”
说罢,她已经翻身骑在他的腰上了。
宋珩眼皮一跳。
她莫不是又要在他脸上画画?
下一刻,宋珩便听得齐春锦念念有词地道:“这该是个什么姿势?”
“观.音.坐.莲么?”
宋珩的脸登时都黑了。
她平日里都看了些什么玩意儿?
怎么连这也知晓?
“咦?怎么不动了?”齐春锦呆了下,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宋珩的下巴。
宋珩陡然抬起手,环住了她的腰。
“痒。”齐春锦眉毛皱起,连忙往后面躲了躲,还抬起腿来踹了踹宋珩的肩。
宋珩:“……”
她这时倒又是大胆的。
宋珩一把扣住了她纤细的脚腕。
齐春锦先是一惊,随后吐了口气,道:“原来还是会动的。”
宋珩:“……”
齐春锦试着挣扎了两下,没能挣扎开,便像是已经习惯了似的,也不动了,只嘴上小声道:“我送了你吃食和风筝,你喜欢么?”
宋珩喉头一动。
齐春锦勾了勾他的衣裳:“你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齐春锦摇了摇头:“摄政王自然是听不见我说什么的。”她又道:“我也不是狐狸精,不会梦中吸人.精.气。”
宋珩紧紧抿住了唇。
胸口处揣满了各色思绪,几欲爆开。
她自是不会吸.人.精.气。
但却能勾得人心痒痒……
宋珩轻轻摩挲了下她的腰。
齐春锦却懒洋洋地抽回腿,趴伏在了他的身上:“原来睡在旁人的身上,比睡被子还要舒坦……”
宋珩面色一沉。
她总不会睡到其他人身上去罢?
齐春锦陡然凶声道:“明日我要去给云安贺生辰的,我要好好睡一觉,你不许弄我。你是我梦里的,你得听我的。”
说罢,她将手搭上了他的脸,将他的眼睛一并捂上了,这才又语气绵软地道:“我不要做梦了……”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睡得更沉了。
宋珩这才放松了呼吸。
又过去了好一会儿。
他伸手探到她的脖颈间,摩挲了两下。
齐春锦不耐地“唔”了一声,却是并未清醒过来。
宋珩这才哑声道:“……我喜欢的。”
齐春锦果真睡了个好觉,等第二日起身,莲儿还直夸今个儿姑娘气色更更好了。
齐春锦摸了摸脸,梳了头,用了早膳,等晚一些,便往云安郡主府上去了。
如今齐家安置在齐王府附近,而周围又没有什么别的人家,离得最近的府邸,也隔着巷子。
因而齐家的马车慢悠悠地驶出去,一路上也没碰上什么人。
倒是正合了齐春锦的意。
等终于抵达了云安郡主的家门外。
齐春锦抬头一瞧。
“定王府”。
定王府周围已经停满了马车,王府下人来往接引宾客。
齐家马车混在其中,实在最最不起眼了。
但不晓得是谁,一眼瞧见了车帘上绣的“齐”字,登时就有人出声问:“齐?哪个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