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抬手就能触到。
等饭菜上来后, 护卫和僧人便都退了下去,只余他们二人。
一时只闻得山间的风声和隐约的鸟鸣声。
齐春锦特别喜欢这样的地方!
她飞快地吃完了斋饭,净了手、漱了口, 问宋珩:“现在可以说了吗?”
宋珩:“说什么?”
齐春锦茫然了一下:“不是要说下面怎么收拾假王家的计划吗?不是要悄悄同我说,去做什么吗?”
宋珩失笑。
难怪她鬼鬼祟祟的。
“你今日只消在这里,享用斋饭,好生玩乐。”宋珩道。
齐春锦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来,这其中和假王家有什么干系?哦……难不成是为了,将她放在这里,免得那假王家狗急跳墙要害她?如此,她就不会拖后腿啦!
齐春锦深觉是如此。
那头宋珩抚掌三下,将护卫都叫了进来。
他们收拾了碗碟,又换上了新的茶水点心,桌上还煮了一壶果子酒。热意升腾,倒是驱散了山里的寒意。
宋珩取了毯子给她裹上,还叫人抬来了一张软榻。若是累了,可倚在上面歇息。
能在这样的地方吃着喝着睡懒觉,是齐春锦最想干的事。她自个儿滚上了软榻,没吃两口蜜饯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宋珩面前摆上了桌案,却不是在处理堆积的公务。而是在调色,将颜料调成后,才用粗细不一的笔蘸取,落在纸面上。
从他踏上战场,再到还朝扶持侄儿,他已数年没有再画过画了。
山上一片静谧祥和。
宫中气氛却是不大好,因为太后发现,王娴竟然也开始回护齐春锦了。她疯了吗?
“难不成皇后也同那些人一样,认为掌大权的是齐王,该巴结齐王吗?”太后问这话就已然恼极了,抬手还打翻了个托盘。托盘上摆着的物件,一下悉数滚落在了地面。
这话已是丝毫不加掩饰了。
王娴跪在地上,却只能无力辩驳几句。
她能如何?
昔日是她要杀齐春锦,可今日,最怕齐春锦死的也是她。她再如何嫉妒齐春锦,也不想拿自己的命去换齐春锦。
何须齐王来威胁她?小皇帝就已经说过了。若是再往外头说齐春锦的坏话,尤其是和太后说了。反正这些账都算在她的身上。
她还能如何?
太后见她连辩驳那样无力,浑然成了个滚刀肉,开水烫也不怕。
竟还是死了心要维护那齐春锦了!
“好,好哇!”太后怒斥道:“叫她在外头跪着。”
等转过身,太后都还不觉得解气,冷声道:“前些天她不是弄了个宫宴吗?选了哪个姑娘出来?”
嬷嬷道:“后头就没动静了。”
太后冷笑:“感情那日她是显摆她的皇后地位去了,却没给皇帝选一个妃子?早知如此,哀家哪容得她?”
太后气极,紧跟着便道:“那日宴上都有谁,便选个出来,哀家发旨,以皇后的名义,就说是她亲自为皇帝选出来的。”
嬷嬷一一报了名字。
“冯玉卿?冯家原先可比王家风光得多,也没见这般做派!那哀家不妨就再提一提这冯家……”
嬷嬷不由出声道:“可这满朝都知晓,冯家与王家的关系敏感得很。若是这般,王家只怕要多心……”
太后哪管那么多,冷笑道:“正该叫他们瞧一瞧这皇家手段。今日哀家抬举得了他王家,明日也抬举得了冯家。王娴自然就该知道,她该捧着谁了。”
这厢太后拟了旨。
那厢却是有人状告到了京城府尹那里,告的正是王家。
一朝土匪披上人皮做了官,又怎么是那样容易就改掉骨子里的恶毒卑劣的?
王老太爷连同几个儿子,祸害的不止一个王氏一家。
只是肖瑞教会了他如何掩盖。
府尹哪里敢轻易做主?
办别人也就罢了,可这是皇帝的岳家。皇帝与齐王之间的局势,本就随着大婚,渐渐僵持对立起来。他们这些寻常小官,如何敢站队?
于是他忙将消息先递了上去,将人扣住了。
假王家很快也得了消息。
大老爷变了脸色:“他竟然敢状告我?”
王老太爷倒是神色镇静,道:“我还当齐王殿下要如何出手对付我们了,今日所见,却不过如此。一桩小事罢了。你是皇后的父亲,谁能动你?皇家颜面还要不要了?”
太后听闻此事后,也怒斥了一声:“这王家原本瞧着好好的,如今倒好……皇家颜面还要不要了?”
“那此事,办是不办?”下头的人颤声问。
“自然不……”太后说到这里,顿了下。此事办了,人家要说皇帝的岳家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若是不办,人家要说皇帝竟然如此包庇岳家,齐王掌权时便不是如此云云。皇帝才继位几年?如今正是不稳当的时候……
太后越想越头痛,越想越讨厌那王家。
“办!”太后厉声道,“好叫他们长个记性……行事莫张狂。”
嬷嬷知她要打自己的脸,简直比要太后死了还难受,不由从旁提醒道:“那这去冯家的懿旨是不是该收回来?否则这一下脸打狠了……”
太后却反倒更坚定了,道:“冯家早年也颇有盛名,如今皇家惩王家迎冯家女。旁人不会觉得皇家识人不清,反而会觉得皇家赏罚分明。何况早先齐王不是往冯家送了个太医去吗?齐王看上的,皇帝更应该要下来!叫人知道,谁才是天底下最尊贵的!”
嬷嬷应了声。
听着是这么个理儿,但总觉得这中间哪里不大对,好像横竖都要招麻烦……
太后的懿旨送到了冯家。
冯家上下自然惊奇得厉害。
冯家到底还是爱护女儿的,接了懿旨后,虽有欢喜,却也有忧愁。
“玉卿身体欠佳,进了宫又该如何生存?”
“王家与咱们面上不显,私底下却是为敌的。玉卿将来不是要遭皇后刁难?这王娴手段可不弱。”
几人细细一说,心头的忧愁压过了欢喜。
冯玉卿倒像是早就想到这一天了似的,她淡淡笑道:“母亲,自从齐王殿下为我寻过太医后。我身体已是大好。何况皇上性情极好,待我应当是宽和的。王娴么……母亲,您忘了么,我病之前,家中仍昌盛时,我也不比王娴差的。”
半晌,冯父道:“可是齐王要你进宫做眼线?”
冯玉卿摇头:“不是。”
冯父抿唇:“那太医,还有这突如其来的懿旨……”
冯玉卿道:“或有齐王的手笔,但究其原因,恐怕也只因为……”她笑了下,道:“因为我待齐三姑娘亲近些。”
冯玉卿:“在局势不变动前,比起王娴,齐王更想要一个能护着齐三姑娘的皇妃。”
冯家人呆了呆,半晌才又响起声音:“这可真是……原先怎么从未看出来,齐王殿下竟是这般深情人物?”
却说无相山上。
齐春锦睡得久了,脑袋都睡迷糊了,她撑着坐起来,朝前望去,便见宋珩仍旧坐在那里。只是见她醒来,正好将手中的笔放下。
齐春锦忍不住皱眉:“原来当王爷要做这样多的事啊……殿下忙完了吗?”
“并非是政务。”宋珩见她皱眉,便权当做是她在心疼了,当下心情又是大好,他道:“你过来。”
而齐春锦也果真如她说的那样,这段日子一切都听宋珩的。
她从软榻上下来,乖乖走到了他身旁去,然后垂眸一瞧——
不是折子,不是什么书文。
是一幅画。
画上有缠绵层叠的青山,有缭绕山峰似仙境的云雾,有簌簌落花的树,有升腾的酒气,也有榻上合眼的美人……
那个美人。
是她!
她和她喜欢的景色,以她最喜欢的方式,留在了一处,可以看上一辈子那么的久远……
齐春锦并不掩盖喜怒情绪,她想也不想就揪住了宋珩的衣摆:“这个我喜欢,比吴道子、顾恺之的画还要喜欢!”
宋珩心下一软。
左右无人。
他按住齐春锦的腰,将人压倒在桌案上,深深一吻。
宋珩已经数年不绘画。
而早年间,绘花绘草绘山水,从不绘人。
……
冯家得了圣旨的消息,很快便传入了王家。
大老爷怒声道:“不可能!”
王老太爷身上的闲适也一下消失殆尽,他面色阴沉道:“有哪里起了变化了……不对劲。事态不对劲。”
第63章
下山的时候却是宋珩背着齐春锦下去的。
上山骑马是快活, 下山的时候屁股就颠得有点兜不住了。齐春锦不想骑马,宋珩就将她背了起来。
齐春锦倒也不怕被人看见了。
累都累死了,想那么多有什么用?
她牢牢抱住了宋珩的脖子, 生怕自己掉下去, 连带把宋珩的腰都夹得紧紧的。
宋珩:“……”
他喉头跟着紧了紧, 一手扶住了齐春锦的腰。
倒着实是甜滋滋的负担。
等好不容易下了山,宋珩都已是满头大汗了。
别说齐春锦了,就是宋珩身边的护卫等人,也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态的模样。
齐春锦心虚, 不由仔细反省了一下, 自己近来是否吃胖了些?便是这样, 齐王却也忍住了。可见齐王……与她梦中所想, 果真是大不相同的。
齐春锦犹豫片刻, 掏出了一方帕子来, 给宋珩擦了下额头。
宋珩一怔, 扣住了她的手腕, 然后拦腰将她抱起来, 又抱着她上了马车。
齐春锦:?
这人怎么越累, 还越要抱着她啊?
齐家的马车已经等在那里了, 等见了宋珩的架势,莲儿和赶车的小厮都自觉低下了头去。
宋珩将齐春锦放入马车, 然后跟着坐了进去。
宋珩摩挲下指尖, 倒是还想要将她抱得更久一些呢。
“记住了我同你说的话。”宋珩道。
齐春锦点了点头。
等回到家,齐春锦便写了几封信叫人送出去。而这送往的人家, 分别是岳王府、顾将军府、周府、云安郡主府……
等信送完后,这几家便都各自作出了反应。
接下来,齐春锦开始到各家做客了。
这头一个就是岳王府。
岳王妃笑着将齐春锦迎进去, 道:“虽然不知是何缘故,但我听闻锦儿的婚期定了?若能在大婚前,在干爹干娘这里住些日子,也是好的。”
齐春锦点了点头,便与岳郗一块儿背书去了。
有了她,岳郗背书作文章倒是更快了。
齐春锦咂咂嘴,道:“可见有个笨的在旁边衬托的,自然就快了。”
岳王妃闻言失笑。
岳郗也忙道:“自然不是。”“你是极聪明的。”
齐春锦点点头:“那咱们还来玩儿猜字谜么?”
岳郗脑子一热:“玩儿!”
纵使再疼齐春锦,却要在猜字谜的时候,不着痕迹地输给齐春锦,也是极为头疼的。
可应都应了……
“上纸笔!”岳郗道。
岳王妃便在一旁笑看这二人互相为难。
一时府上气氛正好。
而此时的外头,也知晓了王家处置了两个人,说是这假借王家大老爷之名,在外行恶事。
皇家不仅没有包庇,还命令严查。
同时呢,皇上又纳了一位妃子,选的乃是冯家的姑娘。冯家好啊!也是素有清名的人家!此时再不经意地将冯家与王家一对比,这冯家好像就没什么生事的恶仆?
京中达官贵族们,也各自有了揣测,心道这王家莫不是要失宠了?
皇后该是如何拙笨,方才新婚,竟然就不得皇帝的喜欢了?
这冯家怕是要起复了……
外头并未大肆议论,但这些风言风语已经足够叫王家上下头疼了。
王夫人哪里还有精力再来摆宴,向众人炫耀她得了什么什么赏赐?她连门反倒都不大敢出了。怕见了人,别人只消拿一点或疑惑或可怜的目光看她,她就要气得当场吐血。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王夫人咬牙。
王老太爷没说话。
等女眷们都退下了,他才叫来大儿子,同他说:“若是齐家真要利用齐王之势,对咱们赶尽杀绝,那也怪不得咱们了。你便找人,将那齐三姑娘拿下。捏在咱们手里,便是个护身符。”
大老爷应了声。
大老爷派人在齐家外头,连着蹲了两日。却没能见到这位齐三姑娘的面。
大老爷讪讪回来:“说是去岳王府做客了。”
“何时回?”王老太爷皱眉问。
“从下人的对话来看,这,不知啊……”大老爷不想被父亲指责愚蠢,便想了想,又道:“实在不行,咱们将那王氏和齐诚绑回来?”
王老太爷冷声道:“蠢货。王氏、齐诚于齐王来说,算什么东西?只一个齐春锦得他青睐罢了。”
“那咱们去岳王府?”
王老太爷更气了:“岳王如今虽不在朝堂,可他早年是做什么的?你也不想想!他手底下的护卫,要砍你们脑袋,便如切菜瓜一般容易!”
“等着吧。”王老太爷皱眉道:“她去岳王府,并非是有意防范。若是为了防备我们,齐王将她送到太皇太后身边去岂不是更好?恐怕当真只是小住几日就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