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趁早听了他们的劝说,何至于此呢?
翌日一早,天儿还没亮,贤妃便起身了。
赵元祚从昨儿晚上就知道情况不对。他人蠢,可是小聪明却还是有的,所以今儿他一直都乖乖的,屁都不敢放一个。
贤妃从早上就一直坐立不安,她被禁足了,所以压根不能出去。之前又失去了宫权,宫里的耳目失了大半,是以如今才只能这般坐以待毙。
临近中午,外头终于来了人。
贤妃已经有了预料了,只是听来人说,这回去的是勤政殿,贤妃还是暗骂了一句皇后无耻。竟就这样急哄哄地捅到了圣上跟前,这得是有多盼着她失宠!
可是贤妃咬碎了牙都没有用,该去还是得去的。贤妃本来还准备带上赵元祚的,指望太后跟圣上看在她儿子的份儿上,对她多少怜惜一些,结果到了门口便被人拦住了。
他们只要贤妃过去。
赵元祚怕怕地往后缩了两步:“母妃,你自己过去吧,别叫父皇久等了。”
贤妃噎了一口气。
赵元祚甚至朝着他母妃挥了挥手:“母妃你赶紧走吧,去晚了可就不好了,人家都在等着你呢。”
贤妃忍了忍,众目睽睽之下也没好对着他发火,只能先忍着,随几个宫人一道去了勤政殿。
在殿外,芍药跟邓喜来便被拦住了,只能皱着眉,看着贤妃独自进去。
急也没用,这些人压根不放他们进去。
勤政殿内,皇上与几位宫妃聚在,皇后与太后亦坐在左右。上首三人,眼神里看不出喜怒,可是底下坐着的几个宫妃,却有人不小心漏了欣喜。尤其是看到贤妃破了相走了进来,张婕妤恨不得直接笑出声。
真是大快人心呐。
宁妃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心道这蠢货也真是不怕得罪太后。
贤妃进殿之前,也不知这里头竟有这么多的人。连平日里不爱出门的德妃跟容妃都过来了。这德妃与容妃是三皇子与四皇子的母妃,年纪比皇上的年纪还大,比起年轻的宫妃,自然要稳重许多。
贤妃看到这些人,脸都黑了。一想到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告罪,她就恨得跟个什么似的。可贤妃又不能不示弱,暗自安抚了自己一会儿,这才捏着帕子,直接跪在了太后与圣上跟前。
“圣上,姑母,妾身有罪!”贤妃说完,便涕如雨下。
太后见她伤了脸,本来想关心一下。可是听到她这话,瞬间想起了她做了什么混账事。
“你还知道你有罪?哀家在韩侍郎面前那般替你说话,可你呢,看看你做的这都是什么糊涂事啊?你让哀家再拿什么脸面去面对韩侍郎?”偏偏还是在她的寿宴前头做出了这等混账事,这不是打太后的脸是什么?
“姑母,您听我解释啊,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般糊涂了。我承认是气上心头,所以想给十七皇子一个教训,可我本来只想恐吓恐吓他,并没打算真的动手啊。”
张婕妤立马开口:“那他脸上的巴掌印呢,不是你打的?”
皇上也看向贤妃。
他能容忍贤妃偶尔的小性子,毕竟这也无伤大雅,权当是情调好了。可若是性子使得多了,人变得恶毒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皇上更希望贤妃只是一时糊涂。
贤妃咬牙:“那巴掌印,确实也是我打的。我昨儿夜里魔障了,加上被十七皇子激了两句,便不分轻重地出手打了他。”
张婕妤冷笑:“十七皇子激你,你倒是说说,他究竟是怎么激你的?”
贤妃面色凄苦:“不过就是埋怨我待他不好,觉得他母妃的死与我相关罢了,我从来也没想到这孩子心里头,对我有这么深的误解。”
太后拧着眉头。
难不成,小十七真的这么以为的?陈美人之死,分明是误食了发霉的东西,当时也查了,没有半份证据显示此事与贤妃有关。
贤妃一看众人的表情,便知道他们肯定是信了自己的话。至此,贤妃对芍药的话越发信服起来。她照着芍药的交代,边哭边诉:
“姑母,圣上,天地良心,我可从来没有害过陈美人啊,我便是再厌恶一个人,说破天了不过就是赏她几棍子,又怎么会去害人性命呢?十七皇子进了甘露殿之后,我是对他没有十八好,可那孩子本就不是从我肚子里头出来,我又怎么能做到一视同仁呢?十八贴心又懂事儿,那孩子却是个性子冷的,不爱与我亲近,加上他母妃又实在是可恶,我也对他喜欢不来。可要说怎么虐待他,那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儿。”
皇后听罢,幽幽地吹了吹茶。
贤妃说的这些,太后与皇上也是信的。贤妃确实脾气不大好,善妒,且做事不顾前头,可她也确实没有算计过人命。
贤妃继续道:
“上回的事,原不过就是底下的奴才胡言乱语,被十八听了进去,今儿这事也是冤得很。若是姑母与圣上不信,大可以问问甘露殿的宫人,我对十七皇子向来都是客客气气,从来就没有动过他一根手指头。也就这一回被他气狠了,才使手打了他一巴掌。我真的不过只是想吓吓他,让他老实一点,并没有别的意思。”贤妃说得恳切至极,仿佛真就如她所说那样,她对赵元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皇后静静的听她说完,等贤妃停了下来,她才问道:
“说完了?”
贤妃微愣,不知道皇后又要做什么。
皇后笑了:“你说让我们问一问你甘露殿里头的人,我这里,倒还确实有个有个知晓内情,且是从你甘露殿里头出来的。”
皇后对着外头吩咐了一声:“叫人带进来吧。”
片刻功夫,茯苓便领着人走了进来。
贤妃看着走进来的李福,惊愕地屏住了呼吸。
第28章 证人李福
李福一进来, 在坐的妃嫔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这人瞧着面生, 从来也没看过。不过这也不奇怪,这六宫妃嫔向来都不喜欢往甘露殿跑,甘露殿里头有哪些小太监,她们自然是不知道的。
只太后跟皇上还有些大概的印象, 若是他们记得没错的话,这个太监应当是邓喜来的徒弟。两年前经常在贤妃跟前做事儿, 为人机灵的很。后来听说是给了十七,之后便再没有看到他的动静了。
李福心里也发怵。
可是他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了。拼一把,往后要什么前程没有?待在未央宫里头,不比在甘露殿风光得多。
李福毕恭毕敬地对着上面的几个人磕了一个响头:“圣上, 皇后娘娘,太后娘娘, 奴才是甘露殿内侍奉十七皇子的太监。”
皇上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只怕还远不止是这样吧?”
李福答道:“圣上圣明,奴才原本是在贤妃跟前伺候的,是贤妃娘娘跟前大总管的徒弟。后来十七皇子到了甘露殿,邓总管便将奴才给推了出去, 让奴才去持伺候十七皇子。说是伺候,不过就是盯梢,不让十七皇子出门, 不让十七皇子学好。”
太后与皇上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这太监口中的说的,与他们想象中差别也太大了。
李福仍在继续:“贤妃待十七皇子当真苛刻,凡遇不顺心的事,必定会拿十七皇子开刀, 动辄打骂。是以,十七皇子身上常年都有淤青。甘露殿里头的宫人见此,都不敢接济十七皇子,以至于十七皇子每日里,连吃饱穿暖都是奢望。”
“你胡说!”贤妃怒斥,“你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竟敢在这里蓄意陷害本宫?!”
“贤妃,这太监本来就是你跟前的人,不过就是受了你的指派,才去了十七皇子身边的,他能是受了谁的指示?谁又指使得动他呢?”张婕妤冷嘲热讽,“你的人,难不成还会为一个外人来冤枉你?真是笑话!”
“本宫从未苛待过十七皇子!”贤妃言之凿凿。
皇后恰如其时地将那放满银针的托盘送了上来,静静地等着贤妃的反应。
“从未苛待?”皇后笑了一声。
贤妃面上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青一块,紫一块,别提多精彩了:“昨儿晚上,是本宫魔怔了。且这银针,本宫从未用过,只不过是恐吓一二罢了。若是皇后不信,让太医验去便是。”
李福又朝着皇上磕了一个头:“除了昨晚这银针,还有许多折腾人的法子都被用在了十七皇子身上。十七皇子右腿便有一疤痕,是去年冬日在甘露殿里,被贤妃掌掴,撞上了香炉烫伤所致。后腰初有一鞭伤,是为邓喜来邓总管所打。奴才所言所有半句为假,便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李福指天发誓。
贤妃有瞬间的慌乱。
几个宫妃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贤妃的手段未免太过残忍。对方还不过是个孩子,这又是烫又是打的,得多狠的心才能下得下去这个手啊?
皇后好整以暇地看着皇上:“圣上,可否要验?”
贤妃捏紧了拳头,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皇上转了身,看向皇后:“十七如今何在?”
“妾身让他在偏殿等着。”
皇上指了指张望全:“你亲自去瞧瞧。”
张望全没耽误,立马就派人去了。人就在偏殿,张望全也不就片刻的功夫便辗转回来。
“如何?”
张望全心里一叹:“回圣上,确实如这小太监所说。”
他过去的时候,十七皇子还在那儿安安静静地看书,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等张望全哄着人把衣服脱了,一下子就找到了这两处伤口。尤其是腿上的一处,疤痕甚是狰狞,看样子当时肯定是烫得不轻了。
可怜见的,这才多大的孩子。张望全说着,都面露不忍。
张婕妤几人唏嘘一声,目光盯着贤妃,虽不敢说什么,却也在无声鄙夷。
“你……荒唐,凭你一面之词就能说明是本宫做的?”贤妃心急之下,甚至语无伦次起来。
张望全本来也不想说什么,看着贤妃这般狡辩,才小声在皇上跟前耳语:“奴才问过十七皇子,他先是不愿意说,仿佛极为害怕的样子。奴才哄了他许久,他才终于说了身上的那两道疤是怎么来的。与这奴才所言,分毫不差。”
张望全虽然说的小声。可是太后就坐在皇上旁边,怎么可能听不见了。要说李福说的,太后不信,可如今赵元邑也这么说了,那叫太后如何能不信?
太后真是又惊又怒。惊得是贤妃竟有两副面孔,在她跟前乖巧体贴,背着她却又做了这么多的龌龊事儿。怒的是,这些事自己竟从未听说过。可见这甘露殿,早已是贤妃的一言堂!
“十七身边的那个小宫女,昨儿晚上头一个找上的,还不是妾身的,听说她最先去了母后您宫里,只是那守卫一听说她来告贤妃的状,立马要将她扣下。也是她命大,这才逃了出来。”
太后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手脚竟都伸到哀家的宫里来了!”
贤妃吓得一抖,也不知说什么,只泪如雨下,道自己没有。
李福乘胜追击:“倘若圣上仍有疑惑,奴才这边还有两个证人。只是那两个人之前犯了错,被贤妃娘娘撵出了宫。这两人一个叫小林子,一个叫小川子,如是诚心去找,应当也能找的回来。这两人与奴才一样,都是贤妃娘娘派去十七皇子跟前的钉子,贤妃娘娘平素是如何对待十七皇子的,又是如何掩人耳目,在宫中暗访钉子的,不光奴才一清二楚,他们二人也是门清的。奴才一人所言有假,那他们两人所言应当不会有错。”
“你怎么敢……”贤妃没想到他竟然还敢将那两个小太监扯进来,更是乱了阵脚。李福对贤妃而言,就是一场变故,打得她猝不及防。
芍药与邓喜来都不在跟前,贤妃想求救都没人搭理她。
李福越说底气越足:“奴才知道这小林子小川子老家在哪儿,若是圣上想要寻那两个小太监,奴才就——”
“不必了!”太后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她紧紧盯着李福,“你是贤妃跟前的人,为何今日会反水?”
李福“咚咚”磕了两下头:“太后娘娘,奴才虽说之前侍奉过贤妃,可是到了十七皇子身边,却觉得十七皇子实在可怜,忍不住同情。不过奴才也不仅仅是为了十七皇子,更是为了奴才自个儿。昨儿晚上贤妃闹出了那样的事,自知今日难逃责罚,便准备找人来当替罪羊。奴才刚好路过,偷听了两句,竟听到有人说要推奴才出去!奴才也是保命心切,这才狠下心,拆穿贤妃娘娘的谎言。奴才的确有私心,可是奴才不想死啊。”
贤妃眼神闪躲,更没想到李福这厮竟然还会偷听:“你胡说,本宫何曾说过要拉你当做替罪羊,你不过一介宫人,本宫从来就没将你放在眼睛你,又岂会打你的主意?”
她说这话,丝毫底气也无。
太后捶了一下椅子,失望到了极点。贤妃这是一错再错,死不悔改,且连狡辩都不知道如何狡辩。
言语苍白,怎一个蠢字能说得尽的?可就这样一个不知遮掩的蠢货,竟然瞒过了她这么久。
太后心灰意冷,她叹了一口气:“贤妃,你可知罪?”
“姑母……”
“宫廷之中,你的礼仪尊卑呢?”
贤妃低下了头:“是,太后娘娘。”
“哀家问你可知罪?!”
贤妃如何能应下这句话,她从来也没觉得自己错过,可她也知道,自己若是再敢说这些话,必定会被姑母彻底放弃。贤妃只能哭:“太后娘娘,妾身有罪,可妾身也是情非得已啊。陈美人可恨,妾身如何能原谅十七皇子。”
容妃冷冷地开了口:“休要再提陈美人。人死如灯灭,如今连德妃都不提陈美人了,你还有什么资格拿着陈美人开脱?”
德妃敛起容色,虽不喜容妃接着她来打击贤妃,却也道:“说句心里话,那陈美人虽说可恨,可当年的事情扑朔迷离,我对陈美人也恨不起来。贤妃你如今这般咬牙切齿,实在很难叫人不多想。”
“德妃你什么意思?”
“竟还敢放肆!”太后怒喝一声。
贤妃不甘愿地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