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不明所以:“殿下, 李公公到底是怎么了,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别管他。”赵元邑说得漫不经心。
这蠢货可不点儿都不蠢,人精一般,最懂得趋利附势了。如今他跟贤妃那边一刀两断,自己师傅也被撵出了宫, 生死不知,唯一的指望就是自己了。也只有自己好了, 李福才能跟着好。
是以,赵元邑不怕李福会因此憎恶他,因为再憎恶,这人还是得老老实实替他办事儿。
李福刚出去, 茯苓便领着人过来了。几个宫女手上都捧着东西,有的是料子, 有的是文房四宝。
茯苓进来了之后,便与赵元邑道:“奴婢是奉皇后娘娘之命,给十七殿下送这些东西的。娘娘还传了话,让您在这偏殿安心住下, 至于往后挪到谁的宫里,娘娘会替您先选个好住处,殿下千万别担心。”
赵元邑了然。这也是明晃晃地告诉他, 自己在这个未央宫里头只是暂住,皇后娘娘从来也没打算真正收养他。好在赵元邑早就已经有了准备,听到这句话,既没觉得失望, 也没觉得伤心,乖乖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茯苓又笑了笑,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那个太监的人,又问赵元邑:“那个李福,如今可在?”
赵元邑道:“他回去收拾东西。”
“殿下这是准备让他往后跟着您?”
“不好吗?”赵元邑问得忐忑。
“也不是不好。只是那个太监本来是贤妃跟前的人,可如今突然反水,咬了贤妃一口。虽说说这件事情本来就是贤妃的不对,可是卖主的总叫人心里有些忌惮。皇后娘娘没有处置他,是看在殿下您的面子上,这样的人往后若是放在跟前,恐怕也不会讨太后跟圣上的喜欢。”说到底,这次的事情李福可是出了不少的力。虽然这样做无可厚非,可是太后那边必然不喜。
赵元邑垂下眼眸:“茯苓姐姐,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他去长乐宫跟勤政殿的。”
“殿下还是打算留着这个人?”
“他虽然不好,小心思也多,可好歹陪了我两年。”
只这么一句话,茯苓大概已经摸清楚了。估摸着以前在甘露殿里头,也就这小太监还算照顾着十七皇子一些,她也心软了:“殿下想留就留吧,过些日子奴婢再选几个稳重的给殿下使唤。”
“多谢茯苓姐姐。”
茯苓轻笑。过了一会儿,又从宫女手里头拿来了一个锦盒:“明儿便是太后娘娘都寿辰了,到时候满朝文武都会进宫赴宴的。皇后娘娘也不知殿下有没有准备寿礼,所以就吩咐了奴婢,让奴婢去库房里头挑了一件。殿下若是自己有准备好的,那这东西殿下就自己留下用吧,要是没有准备就先用这个,虽中规中矩,但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忍冬立马上前收下来锦盒,心里对茯苓的感激又上了一层。这未央宫的人跟甘露殿的人可真是千差万别,他们以往在甘露殿里头哪里会碰到这么好心的?
忍冬连连道谢,茯苓笑过之后,又让赵元邑先休息,她自己别又带着人回去了。
人走之后,忍冬才将锦盒放到桌子上,一脸感慨:“皇后娘娘可真好,什么事情都替殿下您安排妥当了。”
好么?赵元邑看着忍冬一脸蠢样,心里嗤笑。
这么点小恩小惠就被收买了,放在别处,只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茯苓将事情办妥之后,便去回禀皇后了。她进来的时候,皇后手里捧着一本书,许久都未翻一页,只盯着那书,仿佛在出神。
茯苓走了过去,轻声道:“娘娘这般替十七皇子着想,连寿礼都准备好了,怎么也不亲自过去看看?”
“没必要。”皇后冷淡道。
茯苓也摸不清皇后的想法。可是当初韩侍郎说的那话,茯苓却是赞成的,他们未央宫,常年死气沉沉,来个年纪小的小皇子再合适不过了,茯苓转而道:“虽说十七皇子不过小小一个人,可自打他昨儿晚上住进来之后,咱们宫里好像变了些呢。”
边上的伺候的白芷听了,也附和道:“可不是么?奴婢也觉得是这样。十七皇子一来,好像咱们宫里都有了人气儿一般了。”
“这殿里还是得有孩子看着才好。”
皇后眼睛看向窗外。
茯苓也不怕皇后不回话,她仍自言自语:“方才奴婢去十七皇子屋里的时候,看到十七皇子的功课,那字儿写的真叫一个漂亮。”
书法极好的皇后闻言一笑:“他才上学没多久,就能写出多漂亮的字儿了?”
“娘娘您若是不信,下回奴婢拿来给您看看。那一手字真漂亮,压根不像六岁孩童能写出来的,这十七皇子必定是下了苦功夫的。读书用功,人又懂事,别说宫里了,就是外头也没有这样省心的孩子。”
“他学的是谁的书法?”
“像是颜体。”
皇后心中一动。
她的孩子,也是个读书用功的孩子,还写得一手好颜体。
茯苓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赵元邑着想,她是一心为了皇后。谁都看得出来,二皇子没了的事对他们皇后娘娘来说打击有多大。可是人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吧,得朝前看不是么?不管十七皇子是从谁的肚子里出来的,可他如今就在未央宫,还是韩侍郎的弟子,这样的皇子,比谁都适合养在皇后膝下,代替二皇子让他们娘娘能过得心安一些,别再日日苦着一张脸了。
且说赵元邑那边,一个时辰过后,李福才从甘露殿回来,脸上照例顶着两个大巴掌,回来的时候跛着一条腿,满脸颓然,丝毫没有平日里那精明算计的样子。
看到赵元邑,李福差点哭出来。
他太惨了!
他单知道这小祖宗用心险恶,却不知道这小祖宗的心思能险恶成这样,把他给坑的差点活不下去了。回想起自己方才在甘露殿的遭遇,李福都觉得惊心动魄。他能活着回来,已经算是他跑得快了。
“可打听到什么情况了?”赵元邑悠悠地问道。
李福眼睛一酸,就知道这小祖宗开口,肯定不会是问他安危的。心酸之后,李福道:“郑家人已经入宫了,如今正在太后宫里,打算给贤妃求情,让十八皇子回到甘露殿。”
“太后呢?”
“听说太后娘娘没同意。想也是这样,这回的事儿闹得这么大,太后能尽力压着消息已经不容易了,若是再免了贤妃的惩罚,只怕阖宫都会人心不服。贤妃受宠本就惹得各方非议,如今若是再偏袒,这别人也就罢了,可这位分高的几位宫妃,却不是好糊弄的。”
“这郑家也真是可笑。”赵元邑嘲讽。
贤妃虽是自己前主子,可是李福对这位还是有不少怨言的。毕竟,当初他如果没有被贤妃选中的话,也不会落到这小祖宗的手里头,更不会落到一定的地步了。
“郑家就是心气太高了,出了一个太后不成,还想要再出一个。他们也不看看十八皇子有这样的资质么?如今太后能答应皇后,将十八皇子从贤妃那儿挪出来亲自教养,只怕也是觉得贤妃本事不够,若是十八皇子到她手上,说不定能变聪明点儿。”估摸着皇后也是知道太后有这个意思,也有信心十八皇子的的确确是个蠢蛋,才故意这样说的呢。反正,李福虽说到现在都没怎么接触过皇后,可他总觉得皇后真不是什么善茬。
赵元邑冷笑一声。
太后的心思,谁又不知道呢?只是,可能吗?
赵元邑敲打了李福一顿,让他往后就老老实实待在未央宫里,暂时不必在外头露面。
李福当然也是知道好歹的,赵元邑这回可把他坑惨了,他要是再去外头瞎溜达,那脑袋还要不要了?
后方安置好之后,赵元邑迟迟没有等来长乐宫的人。
眼瞧着天儿已经晚了,赵元邑决定主动过去。
他与茯苓打过一声照顾之后,便离开了。
茯苓也没拦着他。看他走后,还与皇后道:“这十七皇子真有心,还会过来打一声招呼。”
皇后隔着门缝,确实看到了赵元邑的身影。只是她也没出来看,如今听了茯苓的话,也不过一笑了之。
这般,赵元邑便来到了长乐宫里头。
半夏姑姑看到他过来的时候,反应了一会儿才上前迎道:“十七殿下您来了啊。”
赵元邑仍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对半夏姑姑依旧态度如昨:“我今儿没等到姑姑叫人过来,就不请自来了,皇祖母今儿睡了吗?”
“没呢。”半夏姑姑心里有些尴尬,但还不至于在赵元邑面前表露出来。
为了不叫十七皇子觉得自己被怠慢了,半夏姑姑只解释道:“今儿十八皇子来了长乐宫,闹了一个晚上,到现在还没安静下来,太后娘娘没法儿分心,管不了其他的事儿。只不过,刚刚我还在与太后说要不要让殿下过来,太后娘娘才应下,可巧,转眼的功夫您就来了。”一面说着,一面又赶紧引赵元邑过去。
“不过,十七殿下来的真是及时。要是今儿您不来,明天的宫宴还不知能不能办下去。自大十八皇子在里头闹开了之后,太后娘娘便头疼不止。太医过来瞧了都没用,毕竟十八皇子一直都没哭听过。”
话才落地,赵元邑就已经听到哭声了。
那蠢蛋,哭得倒是挺没心没肺,一点儿听不见伤心,倒像是在干嚎。
干打雷不下雨。
殿内,太后坐在椅子上心烦,赵元祚旁边围着一群宫女在哄他,什么好话都说尽了,可还是没让十八皇子停下来。
太后越听着动静,越觉得心烦意乱。
烦躁之下太后便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要让贤妃养孩子,贤妃那脑子能养的出听话懂事儿的才怪呢。看看这孩子都已经被养成什么样子了!要是再放任下去,岂不是连人都废了?
人就是这样,一旦对另外一个人有了不满,那么看到什么都会觉得是错。
半夏姑姑过来之后,看到这情况也是头疼不已。正想让赵元邑去看了看太后,就见他突然上前,走到了赵元祚跟前递给他一个东西。
赵元祚哭声一顿,睁大眼睛看了死死盯着面前的东西。
这……这是给他的?
赵元邑顺手交到他手里:“十八弟,你赶紧去试试吧,看趁不趁手。”
殿中突然没了哭声,太后也颇觉得惊讶,抬头看过去的时候便发现赵元祚已经抹了一把眼睛,手里捧着空竹自顾自地折腾起来了。
这么简单的么?
太后惊了。她殿里也有许多空竹的,早知如此,她哪里用得着受这份罪?
赵元邑走到太后那儿,轻轻说:“之前我做了一个空竹给十八弟,只是听说那空竹被贤妃娘娘毁了,十八弟大概还没来得及玩。我今儿听说他来了长乐宫,怕他觉得孤单,才住进长乐宫怕也不适应,就多带了一个给他。如今看着,十八弟还真喜欢这东西。”
太后目光落到赵元邑身上,从惊疑到惊讶再到赞赏,几经变幻。
出了这样的事,太后一时半会还走不出来,既不想见赵元邑,也没脸见到他。可谁知道,这孩子竟然自己来了。
赵元邑又道:“我听半夏姑姑说皇祖母头疼病犯了,要紧吗?”
“……现在已然好多了。”太后心中真是复杂至极。
论起通透,她还不如一个孩子。这孩子都知道不迁怒,不憎恨,她反而因为贤妃的事,对他先有了看法。这孩子有什么错呢?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懂事,一如既往的有孝心。反而是她,肚量实在狭小,还觉得这孩子故意将事情闹得这么大。若这孩子知道自己这念头,还不知会有多伤心呢。
她实在是不该。
“好孩子,快来坐下。”太后将赵元邑拉到跟前来,又惭愧又不好意思道,“昨儿晚上可把你给吓坏了吧。”
“也没什么,就是贤妃娘娘突然发了怒,有点儿不习惯。平常便是再生气,也不会像昨天晚上那样。”
“算了别提她了,一提她哀家就生气。”
赵元邑从善如流地换了一个话题:“明儿就是宫宴了,皇祖母可不能生气,得养足了精神才能去应酬别的。”
另一头,赵元祚已经迫不及待的拉着宫人准备去外头耍一耍了。
他今儿确实准备听他母妃的话,打算一进长乐宫就哭,可是进来之后,那些宫女便把吃的喝的都拿了上来,说是今儿一天让他放松放松,什么功课也不要做。赵元祚立马就美的没边了,哪里还记得要回去的事儿?
还是后来他外祖母进了宫,又拉着他交代了一番,让他一到晚上开始哭着要回甘露殿,还说只要他回去了,往后便能要什么有什么。
这诱惑当然也是极大的,赵元祚听了他外祖母的话,吃过晚膳之后便开始哭了。
哭到现在连嗓子都哑了,也没见人把他送回去。
赵元祚难免会想,外祖母是不是骗他的?
他本来就不太想哭了,之后赵元邑又突然来了。他不待见赵元邑,可是对他带过来的东西却待见得很。
之前那个被他母妃给毁了,今儿这个,可不能再落到他母妃手里。
只要他不回甘露殿,母妃就不会毁了他的东西。赵元祚咧嘴一笑,那就先不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宫宴,十七要见大佬啦!
第31章 太后寿宴
门外很快就响起了赵元祚的笑声。
太后听了, 长叹一声:“早知道这么容易的话, 哀家哪里用得着等到今儿?”
太后自己爱上了抖空竹之后,便一次性做了许多,打算趁着这回宫宴赏赐给底下的人。这么好玩的东西,当然要大家一起来试试。东西都堆在长乐宫的库房里头, 可是刚刚赵元祚闹着要回去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一点。
赵元邑笑道:“皇祖母这是关心则乱了。”
“是被小十八哭乱的。”
“十八弟年纪小, 要是从小被宠着长大的,性子难免被养的娇了一些。不过若是皇祖母想教,肯定也是教养得好的。我从前在甘露殿的时候常听人说,十八弟小时候是个神童, 不知道有多聪明。”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 太后又忍不住要责怪贤妃:“谁说不是呢,小时候多好的一个孩子呀,凭他多长的文章,小十八都能背下来, 背得滚瓜烂熟,可如今被贤妃教的,都成这个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