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冷哼。
“公爹在气头上,我不这么说,像您那样哭有什么用呢?”
许氏梗住,很生气却说不出话来,因为安娘说的是事实。
“我也心疼夫君,但是救下他才是关键。更何况,我是真的觉得,夫君成了现在这模样,和公爹,和您脱不了干系。”
许氏怒气满满地瞪着她,却找不到话来辩驳,她总不能说儿子逃学是他本性不好。她想说小五很好,可想到另外四个儿子,随便拎出一个都比小五强百倍,老大的三岁小儿都比小五认的字多!
“娘,我说话直,您别生气。夫君本性很好,只是被养得太娇惯了,他以后的人生还长着呢,有您在的时候他肯定过得不会差,可您和公爹总有离开的时候,到时候,他没个同胞兄弟姐妹,境遇如何……”
没错,杨咸昱的四个兄长,没人会真心对他好。偏偏那四个才是有出息的。而杨家的家产,有前头夫人生下的嫡子在,杨咸昱能分到多少?
许氏被她说中了心病。
“所以,娘,哪怕心里再疼爱,也克制一下,只有现在一点一点地吃苦头,成长起来,夫君以后才不会吃真正的苦头。夫君的谎言很拙劣,您却每次视而不见,时间久了,他会以为自己这点伎俩能骗过所有人,这才是真的害他。”
许氏被她说得动摇了。
她看了看床上哼哼的儿子,犹豫地说:“那我不管他了?我怎么能不管呢……”
安娘说:“我会把这里的情况时刻禀告您,但是您要有个态度,表明他犯了错您不会再心疼他。”
许氏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左思右想,咬咬牙,叮嘱安娘一定要事无巨细地来报告消息,抹着眼泪走了。
杨尚书原本以为妻子会一整夜守在儿子地方,谁知道没过多久,就见她哭着回来了。他惊讶。
许氏没好气地说了安娘的话,中心意思是告诉他,儿子这样都是你自己的错,别动不动打儿子!
杨尚书却忍不住叹声:“人家的草包女是假草包,吾家纨绔儿却是真纨绔啊!”转而对还在哭的许氏说,“以后老五的事情都交给他媳妇管吧,交给她,说不定老五还有希望。”
许氏惊呆了:“你胡说什么!”
杨尚书连忙安抚:“不是不让你管了,就是关心他,也别摆在明面上,你可以通过老五媳妇关心,就像老五媳妇说的,你得有个态度,不能再娇惯儿子了。你我倘若真有个万一,这样的老五,能有好日子吗?难不成,要他从此靠媳妇嫁妆过活?”
许氏说不出话来。
趴在床上哼哼唧唧,疼得半昏迷的杨咸昱并不知道,明日一夜醒来,他就要爹不疼娘不爱,从此被岳安娘管束了!
安娘让人出去打听,这次杨尚书为什么突然这么大怒,咸鱼逃学又不是第一次,早不打晚不打偏偏今日想起来要教训?
等得知是咸鱼背后嘲笑先生让他老子在同僚面前丢了脸后,安娘无语了。尊师重道对读书人来说是大事,杨咸昱的确该打,但老子丢了脸后才舍得重重教训,说不好这对父子哪个混蛋些。
不过杨咸昱这次是真的吃了苦头,杨尚书心中有气,手下根本没留情,臀部背上胡乱抽,好大一块面积全都伤痕累累。要是许氏看到了,估计再不肯离开。
安娘看着开始发高烧的咸鱼,心中默念,他当初能见义勇为,不是个坏人,耐心,耐心!
杨咸昱烧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背后火辣辣的疼,半夜迷迷糊糊睁开眼,没看到许氏,只看到安娘眯着眼睛靠在床边守着他,心里顿时感动。想着母老虎也不是真的嫌弃他,对他还是关心的,就是嘴巴坏了一点,迷迷糊糊想着,又昏沉了过去。
安娘照顾了他一天一夜,好歹退了烧,除了皮肉之苦没有大碍。于是放了心,不再如之前那么操心。那点皮肉苦,就让他好好受着吧!不吃点苦头怎么长记性?
杨咸昱还想着安娘刀子嘴豆腐心,想借生病使唤她,谁知才对他上心了一两天,那个女人又铁石心肠起来,无论他怎么呻吟,她都不理会,不耐烦了就把他扔给丫头照料,顿时,暖和起来的心又碎成了七八瓣。
“我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母夜叉啊!”杨咸昱气得锤床。更气人的是,自从他受伤后,许氏一次都没来看他,以前他破了一点皮,娘亲都是心疼不已,这一次,竟然连个丫头都没喊过来,杨咸昱心里又恐慌又伤心。养伤期间,整个人蔫儿吧唧。
他却不知道,安娘每天都把他的情况上报给许氏,的确是事无巨细,把他折腾安娘的举动都报得仔仔细细的,许氏一听他还能折腾媳妇儿,看来果然没有大事,顿时放下心继续装作不理会了。
老五院子里的事情整个尚书府都看得真真的,男人们不太在意,这样一个纨绔的继室嫡子,对于他们这些至少是举人的兄长来说,没有任何威胁。而女人们,对岳安娘又是同情又是佩服,还带着点嫉妒。侍奉许氏是每个儿媳的职责,许氏不难伺候但也绝不好伺候,岳安娘却能把许氏弄得服服帖帖。
杨咸昱伤势好转后,安娘收到了安平的帖子,她回禀了许氏,许氏见她这段时间照顾儿子辛苦,痛快答应了她的外出。
杨咸昱趴在床上看安娘收拾外出的东西,眼里全都是羡慕嫉妒,自己不爽就看不得别人爽:“相公伤成这样,你还有心思去聚会?”
“爹娘故去也就守孝三年,你就这点伤,还想让我一辈子守着你不成?”安娘让丫头继续梳妆,别理他。
“哎呦……我疼……我背好疼……你不许走!”杨咸昱见讲理不行就立刻耍赖,他今天就是不想让她出去逍遥自在!
安娘抽了抽嘴角,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确定妆容没有问题,慢慢站起来走进内帐,特别温柔地说:“疼啊?那里疼?我帮你看看?”
杨咸昱胡乱说着:“这里……不对!那里……”
安娘找准他未结痂的地方重重按下去:“这里吗?”
“嗷——疼疼疼!疼死我了!岳安娘你这个母夜叉!”杨咸昱凄惨大叫,愤怒地瞪过去,却见她冷眼看着他,眼里都是鄙夷。
顿时,所有的声音都被他吞进了嗓子里,心头突然莫名委屈。凭什么,岳安娘自己也是个纨绔女,凭什么就看不起他?他们谁比谁强了?她要是有本事,会被皇帝塞给他吗?明明是他的妻子,凭什么和那些人一样,总用这幅眼神看人?
杨咸昱红着眼睛面朝里趴下,没声音了。
安娘问:“还有事吗?”
一声不吭。
杨咸昱气哼哼的,听着安娘果断地离开,只觉得自己真是惨,爹最器重的是大哥三哥,娘本来对自己最好了,现在也不要他了。娶了一个妻子,一直都在鄙夷自己,他没有半点做丈夫的尊严……越想越憋屈,差点掉下眼泪来。
安娘才不管咸鱼的玻璃心,她急急忙忙地去了诚亲王府,猜测这一次邀请,应该是世子得出结论了。
果然,见完王妃踏入安平的小院,她就见到世子也坐在那。
她第一反应去看他腰间的香囊,那里什么都没挂。
世子知道她在看什么,招手让她坐下,说:“我找了一个借口,把它暂时放进衣柜了。”
安娘听这话,心里就安定了,世子看来已经验证了什么。
“哥,你查出什么了吗?我这几天都吓死了,为了避免碰到她,推了好几个花会。”安平见人齐了,立刻问。
世子沉着脸点点头。他看向安娘,语气沉重:“安娘,你的猜测可能是真的。”
安娘试探地问:“是那个千里传音还是读心术?”
世子眼神深了一深,说:“都是。”
安平“呀”地一声惊呼。
安娘也震惊地看着他。她不是震惊孟玥玥的“妖术”,她是震惊,世子怎么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发现孟玥玥会读心的?
世子看着两个妹妹惊慌,心情越发沉重,他万万想不到,原本以为是安娘的偏见和多想,谁知,这世上竟然真的有这等诡异的术法。
“我这几日见了她几次,也试了几回,基本可以确定,她能通过香囊听到我说的话,而我只要和她共处一室,她便能听到我心里在想什么。”
安平吓得脸都白了,之前还只是猜测,现在被证实了,这不就说明孟玥玥真的不是人?
虽然一切都是安娘想要的,但她还是太惊讶了,难道真的是皇家的孩子容易早熟吗?不过一次引导,短短时日,世子就能查清一切,而对象还是他有好感的姑娘。
第440章 家有纨绔9 家有母老虎
“世子哥哥, 你频繁见她, 确定没被她听到你怀疑她的心声吗?”安娘担心。
世子笑了一声,自信又腹黑:“你说的办法是有用的。也许是她对自己的能力太过自信,我第一次什么都不想面对她时,她果真露出了疑惑惊讶的表情, 那次我很快借口离开了。再见她时, 我已学会了如何控制心神, 她果然听到了我故意发出的心声,并做了相应的事情。”
安娘惊叹地看着他:“控制心神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世子哥哥你太厉害了。”
世子却觉得这不值什么:“做事心无杂念是最基本的要求,什么读心术, 也只能用在杂思过多心智单纯之人身上。而所谓读心,不过也是下路子, 人心最是有趣, 真正懂得人心的人,不用读心术,也能让人顺着自己的想法行动。”
自古以来, 能掌控人心之人都不会读心术。
这是真理,前世单淳慢慢就发现了这个情况, 直到后来自己有了能力很少再在人际上使用异能。
安平担忧地看着世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呢?我不敢再见她了, 我怕一慌张就露了底。而且孟玥玥会妖法,下次不知道还会使出什么招数来,我们都是凡人,怎么抵抗?”
世子摸摸妹妹的头发:“这事交给我, 你们就不要管了。至于怕泄露……安平,从今天起你就在家练字,什么时候练得心无旁骛没有杂念,能自由控制心神了,什么时候就出去。”
安平“啊?”了一声,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哥——”
安娘轻笑。
兄妹两看过来。
安娘举手:“别看我啊,我可以控制自己的心神,不但能控制心中没杂念,还能骗她呢!”
世子转回头,看向安平,一副“你自己看着办”的模样。
安平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趴在那无比绝望:“为什么只有我会这样……这不是禁足吗?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世子和安娘全都没良心地笑了起来。
离开安平的院子,世子和安娘一起走出去。
“安娘现在变了许多。”世子感慨地说。
安娘不知这是否是试探,面上不露分毫:“短短时间,出了这么多事,不长大也不行啊……身为女子,哪怕我再不尊礼教,到了关键时候还不是和所有女子一样?说嫁人就嫁了,丈夫一无是处也依旧是我的天,我即便心里百般不情愿,还是要守着他一辈子……”
世子心里难受,想到那杨咸鱼,前几日闹出的笑话至今还在被流传,安娘虽然没有时下女子的娴静温柔,可实实在在是个好姑娘,如今因为一次落水,就这样毁了终身。想起安娘以前的鲜衣怒马,世子心酸不已。
孟玥玥……
安娘见他这样内疚难受,反而笑起来:“别这样愁眉苦脸的,咸鱼也有咸鱼的好处,他爹娘把他交给我管教了,从今以后,只要他不听话,哼哼!”
世子跟着轻笑,顺着她的话说:“你教训不过来,找我,我帮你去教训。”
安娘一口应下。
世子想了想又说:“他长期玩乐也不是一回事,你想过以后的出路吗?”
安娘叹气:“我想了有什么用呢?得他愿意才行。且看着吧,若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一定找您。”
世子虽然笑着应了,心里却堵得慌。
临别前,安娘嘱咐世子在孟玥玥那边要小心,“目前我们还不知道她有多少招数,您千万不要泄露了痕迹,万一她金蝉脱壳,想要再找就难了。”
世子点头答应,让她不用太担心:“不出意外,她的目标是我,她只会讨好我应当不会真的伤害我,你别担心。”
安娘走出了很远还在感叹世子的聪明。人比人得扔,别说前世的单淳,单淳虽笨但至少优点也多;回到府里看到哼哼唧唧的杨咸昱,全身上下一无是处,她就想把他扔进垃圾堆里!
自从被打之后,杨咸昱安安分分上太学读书,短期内不敢再逃课。他嘲笑太学老师的事情,在这个尊师重道的朝代,是个可大可小的问题,因为杨尚书把他打得下不来床,躺了一个多月才勉强好全,旁人虽然鄙夷杨咸昱,但也不好说杨家门风不好,只能感叹一句,好竹出了歹笋。
安娘在他上学的时候收拾书房,这才发现,什么叫京城第一纨绔。书房里书本不是崭新不曾翻阅的,就是缺页破损的,一看就是被主人随意对待完全不伤心。而被精心保存的那些是什么呢?楠木做的蟋蟀罐,精致打造的鸟笼子,光书房的檐下,就挂了五只鸟儿,品种不一,各有各的名贵。那些鸟儿也非常机灵,尤其一只鹦鹉,竟然还会与人对话。
有那小厮在边上讨好:“这都是五爷自己调教的呢!”
安娘笑了一声,正道半点不会,杂七杂八的倒是精通。
虽然见识了一摊子玩乐的东西,但是让她比较满意的是,这家伙似乎对女色还没开窍,身边都是小厮,杂书只有奇侠传记没有那等男女情爱的,狗腿的小厮还再三保证,五爷从不去那烟花之地。
安娘让人把书房里所有玩乐的东西都收了起来。鸟儿挂到正院廊下,蟋蟀放到卧室,樗蒲、奇侠传纪正好她无聊着,拿去正院,她和丫头玩一玩,或看看,正好。至于那些斗鸡啊宠物啊,既然没放在书房,她就暂时没管。书房搬空的部分,全都被她填上了新书。
晚上回来,第一时间去看自己宝贝的杨咸昱疯了,所有的宝贝全都不见了!
小厮在边上说,都被夫人拿去正院了。
杨咸昱想起安娘说,要看鸡和蟋蟀斗,整个魂都飞了,风一般往正院冲,嘴里喊着:“岳安娘,你这个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