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可知,这观云亭之名为何而来?”
皇甫楹正满腹疑惑宗正夫人今日的用意,听到她的问话,压下了心中的疑惑捧场问:“不是能观看到山间云海的意思吗?”
宗正夫人笑着摇头:“此云非彼云,陛下您去了便知道了!”
那你不说还吊我胃口,去了山上我自然能知道了……
两人聊着没什么意义的话题,终于到了山上,有侍女扶着皇甫楹下车,她回头看向宗正夫人,却见她没有下车的打算。
“陛下去观云亭吧,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老婆子就不掺和了。”说着,笑得很是暧昧地放下了帘子。
皇甫楹心里的猜测越发强烈,皱了皱眉想起这背后是太后的一片苦心,又舒展了心情,扶着侍女的手往前走去。
她忍不住好奇,太后和宗正夫人给她安排了名单上的所有男人还是选中了其中几个?若是后者,她们会选中谁呢?
观云亭前一条小溪蜿蜒而过,两岸桃花落英缤纷。
皇甫楹在小溪的这一边,刚要踏上石板桥,侍女松开了她的手,静静侯在原地不走了。她见状,独自走上了石桥。
这出弄的,相亲仿佛偷情似的。
观云亭,一个修长的身影正背着身子看着亭外的花海,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粉色的花海中,一个步履轻盈的少女拂开花枝走了出来,微微含笑的容颜不输颊边盛开的桃花,甚至犹胜几分。
亭中的人呆了一呆。
皇甫楹仰头看向亭中,看到一个青色的人影,身姿修长如竹。对方呆滞了很久,在她踏上亭子时终于回神,躬身下拜:“小民柳延芳,拜见陛下!”
皇甫楹伸手拦了拦,没拦住,只好赶紧叫起。
“你知道朕是谁?”
柳延芳有些局促,站在她三步远的地方恭敬回答:“宗正大人同家父说了此行目的。”
皇甫楹走到亭中坐下,撑颊仰头看着他,笑了一声,觉得有些有趣:“想不到宗正会做这样的事情——你是自愿来的?”
柳延芳低眼看到她的笑,脸红了红,移开视线望着地面,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小民是自愿的。”
皇甫楹见他这口气,心里的趣味淡了一点。说起这柳延芳,也真是难为太后了,当时看名单时,因为在原主的记忆里有所印象,所以她多看了几眼,没想到,太后这都能关注到,第一个相亲对象就选了他。
“你坐!”她伸手让他坐下,“虽然嘴里说着愿意,但是似乎并不太情愿?你直说就是,朕明白你们许多人的想法,觉得娶了朕以后仕途就彻底断了,更不想自己的妻子地位比自己高,被人背后取笑……这是人之常情。”
柳延芳连忙摇手:“陛下误会了。”他看了一眼皇甫楹,见她眼里含笑,并没有生气,刚才升起的局促慌张全都压了下去,终于恢复了镇定。
“延芳不曾这般想过,倘若这样想也不会答应来见陛下。”
皇甫楹微微惊讶地看着他。
柳延芳说着说着越发镇定自若:“陛下作为女皇,本就比许多男儿都出色,作为男子,面对您觉得自惭形秽很正常,但是作为……作为丈夫……不该为此而不平怨怪,相反,皇夫职责同样很重,不断学习提高努力做到和陛下并肩同行,这样的人才是真男儿。”
皇甫楹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心里话,但是冲着这番话,她倒是有些欣赏他了。
山风吹来,带着桃花香,皇甫楹正觉得一阵惬意,却听到耳边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声。
她看向柳延芳,见他用袖子捂着嘴,咳得耳朵都红了,好久之后,才慢慢平静下来。
“你身子不好。”她不是疑问句。
柳延芳通红的脸白了白,看到女皇了然的眼神苦笑了一下:“是,这也是小民刚才犹豫的原因。”
他叹了一口气:“家中长辈觉得我必然会长命百岁,只是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所以今日,本不愿意来的,像我这样的人,哪里敢耽误女儿家,更何况是陛下您?”
皇甫楹挺意外他直接说了,心里的好感倒是越发多。的确,原主对这个人有印象,便是因为他英年早逝。柳延芳是柳尚书唯一的嫡子,自幼聪慧伶俐,十岁开始试着参加科举,一路考一路中,秀才举人进士,有些人一辈子的奋斗,他十七岁的时候就完成了。两年前,柳延芳高中榜眼轰动了京城甚至全国,至今这个名字还为人所熟知。
但是他身子骨不太好也是众人熟知的,所以他的名字出现在皇夫候选人里,大家都不觉得奇怪。
太后会觉得可以,是不知道他身体的具体情况,毕竟内阁能选中就不会是早夭的。稍微身体差的,在皇家根本不是事,先帝曾经被断言活不过成年,最终还不是活了很久?
但是皇甫楹却在前世记忆里知道,柳延芳是真的寿命不长。她也挺奇怪的,今天见到本人,气色比先帝好多了,怎么就会在三年后去世呢?
“你这是什么病?”她问。
柳延芳苦笑着摇摇头:“小时候落下的毛病。”
“那你今日来?”
柳延芳起身深深行了一个礼道歉:“是家中长辈殷殷期望,我实在不想让母亲失望,所以答应下来,只是如果真的被选中皇夫,又对陛下有愧……陛下——”
皇甫楹扶住了他,不让他再道歉下去,指尖碰到他的手,发现他手指冰凉:“你是不是对家人隐瞒病情了?”
柳延芳惊讶地看着她。
“倘若知道你的病情,他们不会报你的名字来参选的。”
柳延芳更加惊讶了,因为他不明白,女皇是如何看出他病得严重的?
皇甫楹手指换了一个方向,捏上他的手腕,停顿了一会儿,脸色越来越沉凝……
柳延芳意识到她在给自己把脉,连忙挣扎开。
皇甫楹没在意,她倒是很惊讶,柳延芳这病,不是自己身子不好,是沉毒难除,伤及肺腑了。这毒早就毁了他的身体,神医难救。怪不得他直接瞒了父母,不是放弃自己,是救不了了索性不让家人担忧。
“你可知,倘若有一日,本以为好好的儿子突然去世了,你父母会更加承受不住的。”
“那就是我不知道的事了。我只想尽量多些高兴的日子,只要我活着,我娘、我自己,都高高兴兴的,总比人还没死,就开始为死难过好吧。”
皇甫楹听出,他似乎对他娘亲十分重视,对柳尚书却没什么关心在意。
“陛下,今日耽误您的时间实在抱歉,为了我一己之私让您白跑一趟,是柳延芳太过自私。柳家不是故意欺君,是小民擅自隐瞒了一切才导致今日,皇室倘若要怪罪,一切罪责都在延芳。”
皇甫楹定定看着他,对方脸上是真心实意的歉疚。好久后,她笑了起来,摆摆手:“你可知,我正大光明出宫一趟有多难?今日借你的光能看到这如云海一般的花海,已经值得了。况且,你也让我知道,这世间,还是有男儿心胸开阔,可以接受我这样的妻子。虽然你不合适,但是我相信,还是能找到合我心意的皇夫的。”
柳延芳略略意外地看着她,心里突然出现无限的怅然:“陛下您很好,是延芳……没有这个福气,他日,您一定能找到诚心如意的皇夫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吃瓜路人甲:喂,杨家大哥,女皇相亲去了!
杨锏:??女皇相亲关我什么事?
第561章 女皇11
那天, 皇甫楹和柳延芳在观云亭聊了很久。
皇甫楹生于皇家长于皇家, 从小受先帝熏陶皇室教育,无论眼界格局还是爱好兴趣都十分广泛,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说上一些;正好, 柳延芳天资聪颖,从小是“神童”,也是什么都涉猎什么都会一些, 两人抛开身份, 可以说是相谈甚欢。
回宫时, 太后“闲着没事”走了走,经过长宁殿,“顺便”等她回来,一见人就问:“今日如何?”
皇甫楹笑了,太后这模样,真像前世等她相亲回来的宁教授啊。
“一切都很好——”在太后惊喜的目光中, 她说, “但是他身体不好。”
“身体不好可以休养,宫里有最好的御医。”
“母后,他的病——”皇甫楹心中充满了惋惜,“养不好了。”
太后怔住:“怎么会?内阁……”
“这事情说来话长, 算是机缘巧合进入了名单吧, 但他的身体,的确比父皇差很多。”
太后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那孩子,才十九岁吧……她立刻去查看女儿的神情,深怕今日自己的安排反而害了女儿。
“人真的很好,可是得知他的身体状况,我便收了心思了。”皇甫楹叹息一声坐到了太后身边,“本就是奔着婚姻去的,哪有那么多情不自禁啊,母后你多虑了。”
太后又是放心又是心酸,拍拍女儿的手,安慰:“还有好几个呢,我们一个个看,都相处相处,会有合适的。”
皇甫楹惊讶:“还能这么相看吗?母后同宗正说了什么?”
太后对此笑而不语,只说:“吾儿是皇帝,选一个皇夫凭什么不能有自主权呢?”
皇甫楹知道,太后一定为此花了很多心思,曾经无言陪在先帝身边,一切跟随先帝脚步的太后,如今为了她,努力地站到了前面。
“母后放心,会有合适人选的,有一个柳延芳,肯定还有第二个第三个,我一定给您找一个完美的皇夫回来。”
太后笑出了声,揽住女儿的身子,想到未来那个场景:“真到了那一天,我就真的放心了。”
皇甫楹发现,自己明明十七岁,婚事却成了头上的一把剑,时时刻刻逼着她充满了紧迫感,恨不得明天就能找到未婚夫,今年就能嫁出去。
什么时候就到了这个境地呢?
容不得她停下来思考,宗正夫人又安排她见了一个又一个候选人。
“皇夫需陪朕出席各个场合,在那些地方,朕的地位肯定比皇夫高,身为男子,是否会觉得不快?”
“陛下是天下之主,本就至高无上,小民不敢心存不满。”
是不敢,却没说自己心底会不会不满。
换一个——
“皇家规矩森严,皇夫的要求也会很苛刻,一举一动都受礼仪官监督,朕观你性格开朗,不知你如何看待此事?”
“谨守规矩是本分,既然进了皇家,自然该严以律己。”
“如果朕想打破规矩呢?”
“陛下!”震惊反对的模样,仿佛宫里那些老顽固……
再换——
“以后朕的孩儿姓皇甫,你对此……”
不必再问了,对方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情,虽然极力克制,但还是压不住排斥。
“继承皇位的孩子只有一个,陛下可否……”
呵,姓皇甫就是宗亲,不继承皇位也是皇室之人,跟着皇夫的姓,对皇子皇女是好事还是坏事?何况她是皇帝,这还能打商量?
当然不是完全不能商量,但是他排斥在前,皇甫楹心中早就不快。
换!
“有考虑过仕途吗?皇夫也不是完全不能插手朝政。”
对方眼睛一亮:“小生擅长吏事,倘若可以,愿意去吏部学习学习。”
“今年的会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可还可……”
“吏部这样的地方朕没法安排,义学未来几年可能需要个皇室负责人,你对如今的义学有何看法?”
“乡野小民,能识得一二字是陛下的仁心,不过圣人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小生觉得,陛下如今的政策很好,让义学以蒙学为主,起到教化作用便可。”
她可没打算永远停留在蒙学,她还希望让更多的寒门学子出头呢!三观不合……
……
半个月过去,皇甫楹怕了出宫了,更怕再去见候选人,她发现自己错了,柳延芳只有一个,其他那些人,都是歪瓜裂枣。
想到柳延芳,她心里动了动,说起来她有很多偏方,要不要给自己弄个假病症,拖延婚事?但很快就被她否决了,原主可没有这个本事,她不能作弊。
“你这身子为何如此不争气?否则朕就点你做皇夫了!”难得不用相亲,皇甫楹溜出了宫,谁知正在新开的酒楼看景吃饭,正好遇到了同样慕名而来的柳延芳。
柳延芳在她的暗示下,悄悄拱了拱手,自然坐下。
听到她满是惆怅的抱怨,一呆,继而笑了:“是延芳没有福气。”两人虽然只见了一面,但因为太过融洽倒是像多年的好友重聚。
皇甫楹内心觉得,都是女皇了,不一定要有个真心相爱的人,能生下继承人,日子过得愉愉快快的,就很不错了!可是原主不是这么想的,可能被苏墨折磨太久了,什么都得到的皇帝,只有爱情求而不得,所以执念在心。
皇甫楹摇摇头:“要不是你身子不好,也不会在名单上了,说来说去,我这个情况,就是个无解的难题。”
柳延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对朝政皇家看得很通透,女皇一心想找个合心意的真心人,可当朝这个政治格局,这不现实。
真正淡泊致远的人不愿意进入皇家,追求功名的人不甘心失去仕途;有能力的人可以自己科举,没能力的人又怎么配得上皇夫之位?
皇甫楹看着他笑了一下:“要不朕点你做皇夫,再纳妃?你放心,朕对你是真心,其他人就是为了子嗣。”这话比渣男还渣,是个男人听了都不能忍。
柳延芳却没放在心上,失笑:“我愿意的,只是满朝文武,皇室宗族会愿意吗?”
皇甫楹跟着哈哈笑起来:“要是真的,你也不会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