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美人,你要毁我容吗?
江白竹狐狸眼圆睁,两颊气鼓鼓的,不待她开口责难宋氏,身体就忽地离开地面,一阵天旋地转过后,重新骑回了马上。
背后还多了个少年。
“韩美人,得罪了。驾!”
江白竹被他环在怀中,随着马儿的奔跑,上下轻微颠动着身子。
又一支箭飞来,赵枭猛地伸手,竟单靠手上功夫,攥住了箭。赵枭看了眼红衣,眸色一凝,单手自腰间向上扯,上衫立刻撕裂成碎布,掩在衣衫下结实有型的半身露出,抵在江白竹后背,火烧般滚烫。
乘马远去的二人,没了显眼的红衣,立时被密林吞没,不见踪迹。宋美人放下弓箭,目光阴鸷,攥紧了拳。
第4章 美人与奴隶(4)
马蹄声急,马儿奔跑如飞,却没有江白竹料想中的心惊与胆颤。
后背传来躯体特有的温热,与少年略显疲累的低低喘。息。扎人的风被赵枭挡了七八成,即便没有马镫,又多载了一人,赵枭的马,骑得仍是又快又稳。
“你要带我去哪?”江白竹偏过头,微眯着眼,拔高了声音对赵枭呼喊。
温柔略迟疑的声音传来:“送韩美人回楚王身边。”
赵枭心头一酸,泛起股无力的失落感。
也对,猎场危险,再没什么地方比楚王身边更安全了,真想不到,赵枭不仅救了她,还愿意为她的安危冒险,男主人还蛮好的嘛。
江白竹的腰卡在他两臂之间,由于坐得靠前,压到了又长又硬的马鬃毛,扎得她腿直痒痒,叫她来回扭着屁股,想搔搔痒。
“美人,别动。”
少年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在克制着什么。
江白竹听到话,以为自己胡乱动弹给赵枭添了乱,叫他不能好好骑马。她立刻乖巧坐好,没再动弹。
赵枭眼睑沁出红色。
他不由自主斜眸,目光落在江白竹身上时,能看见一大片白腻脖颈,以及纤巧精致的侧颜。鼻头的粉红还没完全退却,睫毛浓密,轻轻颤动,小舌头时不时伸出,上下舔一圈唇瓣又快速缩回。
而方才,原本就在随着马身轻颠的娇躯,像条软骨小蛇,蓦然扭动起来。
如果不是他定力够强,心神够稳,对她的爱惜保护之心够足,有些事若他想,恐怕,她毫无招架之力。
赵枭耳力极佳,他远远听到马蹄踩在地面的声响,立刻警觉下马,隐在一片高密草丛中,以便观察来人。
仍骑在马上的江白竹,被他紧张的样子感染,用一只小手捂住嘴,看向赵枭,另只手指指自己的嘴,表示不会乱开口说话,让他放心。
赵枭见她举动,唇角微不可查地向上勾起,不知为何,心头竟暖暖的。
来人果真是熊平。
熊平骑着大马,威风凛凛,随身佩剑打在铠甲上,发出叮铃碰撞之音,手拎大弓,弓身泛金,身后有四五随从,拎着他打下的猎物。
赵枭替韩姬松了口气,她安全了。一时之间,他将自己性命安危全然抛诸脑后。
“韩美人,我这就送你回楚王身边。”赵枭口气淡淡,牵起马,走出草丛。
熊平正在兴头上,左右四顾搜寻猎物,就见一个男奴牵马从远处密林走来,马背上坐着的,竟然是他最最宠爱的韩姬,韩美人。
“美人,你这是怎么了?”
韩姬头发凌乱扎成辫,脸灰扑扑的,没穿鞋,白袜上沾满了泥土。
熊平见此,拍马快至韩姬近身,将金弓扔给随从,一把抱过韩姬,用粗糙的掌心去抚摸她的小脸。
江白竹见熊平满脸担忧,眉间又有隐怒,她不想见他发火,迁怒旁人,咽了咽口水道:“谢大王关心,妾身的马受惊了,好在这奴隶及时救了妾身,才未出意外,妾身一切都好。”
她伸出嫩生生的小手,指了指额头抵地,紫红鞭痕遍布脊背的赵枭。
江白竹注视着熊平的脸,见他面色稍霁,眉头展开,怒意似乎消减了些,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在心间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熊平便拔出佩剑,高高举起,剑锋寒光大盛。
“不要啊!”江白竹下意识脱口喊出声,扬起胳膊按在熊平臂上。
她这几分力气如猫挠似的,熊平丝毫没有感觉,仍旧狠挥长剑。
“咣当”一声,马头落地,自平坦的切口喷出大股鲜血,染得跪地不动的赵枭,半身血红。
熊平抖抖剑,重新将剑身插回剑鞘,爱怜着拂过韩姬的面颊,温柔道:“这畜生险些害我美人遇难,该死,实在该死。美人,我替你出气了,高兴吧?”
江白竹伸出的手还僵在原处。她下意识以为楚王是要杀赵枭。
呼,还好,因赵枭救了自己,楚王并没找他麻烦。不然,这本书的男主角要是因为她,就这么挂了,这个世界能不能继续存在,还要两说。
“高兴,妾身高兴。”江白竹不仅不高兴,还差点吓哭,可她嘴上却只能说高兴,还得十分配合地扯个笑脸,让楚王看到自己是真·高兴。
熊平哈哈大笑,愉快地拍了拍江白竹的屁股。
赵枭仍匍匐着,卑微如蝼蚁,根本没人搭理他。
熊平正向怀中的美人显摆他的猎物时,远远飘来一声娇媚的呼唤:“大王,妾身总算找到您了。”
宋美人来了。
手里攥着只血淋淋的箭。
熊平的嘴咧得更大,摆摆手喊她过来:“美人猎到什么了?”
宋美人抛个媚眼,把箭递上前道:“妾身射死了一个红衣奴。那奴隶跑不过马,又哭又叫的,不过,还是被我一剑穿心,杀了。”
熊平哈哈笑起来,满面红光,拍着宋美人的手,夸她厉害。
江白竹眼盯着那只箭,隐约嗅到血腥气,胃里搅动,小脸白了又白。
宋美人娇柔婉转,瞥见了跪在地上的赵枭,指着赵枭,向熊平撒娇道:“大王,那里有个奴隶,为何不猎杀了他?”
熊平二话不说,再次从腰间拔出佩剑,这次,是真的要杀赵枭。
江白竹快要恨死宋美人了。你这个没轻没重的蠢女人!为什么总要跟他过不去呢?
形势危急。迫不得已之下,她只好使出撒娇神功。
韩姬嘤咛几下哭出声,搂着熊平的腰使劲晃,嗔怪大王不爱惜她。
熊平惊得手中的剑都掉在了地上,赶紧搂紧她的小身板,问自己如何不爱惜她,惹美人哭了。
江白竹抹了把脸,狐狸眼水汪汪的,埋怨盯着熊平:“宋美人害妾身的马受惊,您还听信她的话,要杀救了妾身的奴隶,大王,您心里有妾身吗?妾身吃醋了。”说罢,咬住下唇,眼泪趴嗒趴嗒掉出来。
宋美人翻了个大白眼,看着楚王像哄孩子似的哄韩姬,火气蹭蹭往上冒:“大王啊,您可别被韩姬给骗了,她呀,别的不行,就会装样子瞎叫唤。”
宋美人手指勾起头发,冷哼一声撇转了头。
熊平却伸直了手,掰住宋美人的脸,目光如冰:“韩美人所言可是真的?真的是你,惊了韩美人的马?”
宋美人慌了。
大王这是想偏袒那个狐狸精!
她想开口解释,却被大王手上大力捏得说不出话,满脸紫红,脖颈爆出青筋,双眼沁出泪花,眼神恨恨盯在韩姬脸上。
江白竹脑袋倚在熊平胸上,心里暗暗得意,吃苦头了吧,挨教训了吧,等着吧,回去关你冷宫,我看你还怎么搅事。哼。
熊平松开手,神情依旧凛冽。宋美人终于抢到空气,大口大口呼吸。
“大王。”
这声音,发自地面上那最不起眼之人口中。
赵枭拿出别在腰间的箭,用膝盖跪走到楚王身下,恭恭敬敬递上那只箭,声音洪亮:“方才,宋美人连发两箭,意欲射杀韩美人,若非奴帮助抵挡逃脱,韩美人恐已死于非命。此箭,便是证据之一。”
熊平闻言,沉默。他抓过那只箭,看向箭尾,果然,上面标着个小小的“宋”字。
且这只箭的质地造型,与宋美人猎杀红衣奴递来的箭,别无二致。
够了,不用再看另一只箭,他已经彻底明白了。熊平再次看向宋美人,瞳孔中散发的,是杀意。
宋美人脸色惨白,浑身瀑汗,嘴唇控制不住地发抖。
“大王,您听妾身解释,妾身不是想杀韩美人,妾身只是……”
“够了!”熊平大手一挥,叫身后随从递上金弓。
宋美人撕心裂肺哭喊起来:“大王!妾身对您一心一意,您怎能偏信这两人的话,妾身伺候您五六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妾身真的……”
不待她口不择言说完所有的话,宋美人脖子上,就插了只箭。
她浑身抽搐几下,嘴里咕哝出鲜血,满眼惊恐,从马上栽倒在地。
熊平面色阴沉,冷冷道:“本王宠爱的女人,岂容你说她一点点的不好,更何况,你还要杀她,这叫本王怎能容你!”
江白竹小嘴微张,看傻了眼。
从头顶到脚心,像被塞了满满的冰,浑身冷得不像话。
宋美人,竟然因她而死。杀她的,竟是大王。
宋美人的尸体被随从拖下去,拖出一条猩红斑驳的血痕。
熊平看她时,脸色旋即转晴,爱怜着揉动她的腰肢,讨好道:“美人,害你的人让我给杀了,别生气了,乖。”
江白竹倒吸一口凉气,嗓子被什么堵住了般,说不出话。
赵枭发言倒是很积极踊跃:“大王,韩美人念我护她有功,要我做她的宫奴,但韩美人又提大王终日劳碌,唯恐以此小事惊扰了大王,故尚不敢言及。”
江白竹虽然大脑不停使唤,不过,她自己说过些什么话,自己还是记得的。
嗯?老哥,什么情况?你想干啥?
“美人,你让他做你的宫奴,是吗?”熊平和颜悦色问。
江白竹鬼使神差点点头。嗯,男主你说啥就是啥吧。
熊平畅快道:“这还不容易,这个奴隶,现在就归你了。只要美人高兴,你说要什么,本王就给你什么。只要是你的事,就都是要紧事。我只要我的美人,欢欢喜喜地陪着本王。”
江白竹伸出冰凉小手,抚住熊平的胸膛,“欢喜”地谢恩。
从未抬起过头的赵枭,不可抑制地,勾起唇角。
“薰草,你说的可是真的?大王,真的说了这样的话?”
夜间,猎场外的宫帐里,田后捧着鹿肉羹的手,止不住颤动着。
名叫薰草的宫女答:“错不了。大王一箭射死宋氏,还说,韩姬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田后胸腔剧烈起伏。
薰草顿了顿又道:“田后放心,区区韩国司徒之女,怎比得上您堂堂齐王之女尊贵?她终究越不过您。”
田后轻嗤一声。
越不过就够了吗?这样的女人,怎能留得?
她要她死。
第5章 美人与奴隶(5)
赵枭得赐,成了韩姬所在兰宫中的低等宫奴,每日负责兰宫中的各种脏活累活,日夜辛苦,饭食也少得可怜。
可这生活,却比前几个月要好上太多。至少,他不必直面死亡的挑战。
最重要的,是能日日见到她。哪怕只是遥遥一望,他也心满意足。
楚王每天都会来兰宫,有时带些新奇宝物,有时烹煮了佳肴送来,陪伴与讨好韩姬。
这日,因在兰宫寝殿门前戍守的一个宦士,因病倒地被拖走救治,总管宦官不得不临时安排个顶替的人,正巧赵枭路过,就抓了他来,叫他站在门前充作守卫。
“大王驾到!”
今日,楚王也早早来找韩姬。兰宫众人呼啦啦下跪。
熊平大步跨进寝殿的门,亲密喊着“美人”。殿内的女人慵懒娇媚回了一声,便同楚王说笑起来。
赵枭手持长矛,一动不动肃立在殿门前,男女交织的欢笑声尽数入耳。他头垂得很低。听到韩姬笑时,他亦会高兴,喜悦,如嫩草得到了阳光,心头舒展又温暖。
即使他知道,美人并不是对着他笑。她的男人是楚王。
有韩姬的言谈欢笑陪伴着赵枭,矗立在殿前原应枯燥的这一日,竟飞转即逝,匆匆而过。月上柳梢,屋里传来楚王粗重的喘息,与她一声娇呼。
赵枭喉头一滚,攥着长矛的手蓦然收紧,指甲戳进掌心,大滴鲜血滚落,似有火焰烧遍他全身。
熊平急不可耐地呼唤“美人,美人”,殷切至极。短暂的沉默后,熊平满脸颓败,从寝殿退出,大步离开了兰宫。
赵枭抬起头,看着楚王甩袖离去的背影,疑惑布满心头,又夹杂着不可告人的欣喜。
韩姬的贴身侍女香草,正抱着个沉笨的颂簋(guǐ)踉跄往殿内走,赵枭目光一闪,将长矛倚在旁边,抢着接过颂簋,说道:“香草姐姐,我来帮你。”
颂簋被抱走,香草吁了口气,这人倒是个有眼色的,也就由着他殷勤,叫他跟在身后,两人一同进了韩姬寝殿。
赵枭进门,顿觉兰香满殿,幽幽入鼻,与当日在猎场中,韩姬身上透出的兰气馨香别无二致。殿内奇珍异宝遍布,夜明珠高悬似月,一年难织得几匹的丝滑轻纱,绣做纷繁华丽的百鸟图,充作一隅屏风,白狐裘铺陈在地,大颗圆润珍珠串作珠帘,墙上挂着精雕细琢的和氏玉璧,以及打磨出光泽的鹿角象牙。
“美人,大王赐下的佳肴送来了。”香草冲殿内最里侧的高塌轻唤一声,打了手势,让赵枭把颂簋放在高塌前的案台上。
塌中人慵懒“嗯”了一声,自红艳的幔帘中,先是伸出一双细白小巧玉足,又小猫似的,轻声从幔帘后钻出。
赵枭才将簋安顿好,抬头,就迎上了出塌的韩姬。
韩姬秀发黑长,披散着直至脚踝,绝美的面容略有倦色,衣衫歪散,光脚踩在狐皮上,狐狸眼眼波流转,得意的小眼神在屋里转了一圈后,定格在赵枭身上,小嘴张开。
赵枭怎么进来的?他不是阉人,没机会近身伺候自己啊,难道他被…?!
香草以为自家主子盯着的是颂簋,还张着嘴,像是馋得要流出了口水,就快步上前,揭开盖子,一股肉香立刻四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