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止吓坏了,从耳垂开始,体温急速飙升,皮肤泛起粉红,却因他手上的动作,被迫迎上他的视线。
他将一条腿往上一搭,又往里收拢几下,她整个身子随着这动作,与他挨得更紧了,连他腹部轻微的起伏都能感知得到。
“自然……自然是要回人界。”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苏楼。
这样的他只能用两个字概括。
妖孽。
妖气侧露,孽态横生,绝非善良之辈。
“区区凡人罢了,半点自保之力都没有,竟妄想走出妖界,实在是太可笑了。”他在她耳边轻笑,捏着她下巴的手丝毫不放松,早没了对“师尊”的客客气气。
他轻飘飘几句言语,瞬间击破她所有的伪装,嘴唇都开始轻抖。原来,他是知道自己没有真本事的。
江白竹心头大骇,原本的坚定不知被丢到哪去,又因两人这姿势,而生出些悸动赧然。
苏楼见她老实,没再说出反抗的话,心头一喜,却瞧她神色间大有委屈之意,那股喜气立刻被冲散了不少。
他目中闪过狡黠,拉开衣领,攥住她的手,让她柔软的手心触及到他的肌肤,触感温热,她想缩手却被按住。
苏楼见她紧闭着眼,睫毛轻抖个不停,就用膝盖轻轻顶她,激得她懵然睁眼后,再顺势叼住她的唇瓣。
“唔……”
江白竹脑中轰然,面色几欲滴血,想推人推不动,想说话说不出,简直快要喘不过气。
苏楼很兴奋,他的两只耳朵动来动去的,尾巴也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
他想亲吻她已经很久了,今天终于得偿所愿,虽然不应该以这样的契机发生。
“舒服吧,呵呵。”他松开嘴,用鼻尖去触碰她的鼻尖。
狐狸精迷人的本事,六界无出其右。苏楼被激出了兴致,魅态顺着他每一个轻微的举动止不住地倾泻,将她层层叠叠包裹起来,几近沉沦。
苏楼将她抱回床上,迫不及待脱掉上衣,一身皮肉紧致细腻,不管不顾压向她,从下巴往上轻舔,舔至耳后敏感的一小片区域,愉悦轻叹一声,就去拉她的衣服。
“苏楼!你这只惯会欺负人的臭狐狸!”
江白竹被他欺负惨了,眼看着就要被这狐狸给吃拆入腹,她猛地战栗一下,失控哭喊出声。
她边哭边想到了往日所遭受的种种委屈。这家伙欺负了自己两三年,常常靠着这副皮囊令她丑态百出,逼她剧透,吐露她真实来历。
本以为他不知她来历,对她多有敬重,自己也可仗着这点敬重得些体面,岂料他竟早就知晓了,那先前种种岂不是都太可笑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她从呜呜咽咽的抹泪乱哭,渐渐变成嚎啕大哭,哭成了一滩水。
苏楼心头旖。旎尽消,见她如此哭泣,倍感慌乱,料想是自己过了火,惹恼了她。
他手足无措,赶紧想办法来哄她,情急之中将尾巴伸到她脸边轻抚几下,又搭在她手搔痒,急急道:“给你摸摸尾巴,别哭了。”
第97章 师尊与徒弟(10)
谁要摸臭狐狸的尾巴。
江白竹无视他的讨好, 翻了个身,继续掩面啜泣,声音比方才减弱了些。
苏楼一个头两个大, 即使变成狐狸到她身前撒欢, 她都对他爱理不理。他真的发愁了, 又愁又急。
无奈之下, 他只好妥协:“好,我送你回去就是。”
直到这句话说出口, 她才算拿正眼看他。脸颊因哭泣红了大片,她衣服上被他蹭过的地方留下些白色毛毛。
苏楼极不情愿地变成大号狐狸,让她骑到背上来,称这就送她回人界去。
江白竹乐见他不再纠缠下去,没再多说什么, 骑上去搂紧他脖子,一人一狐乘清风, 缓缓落至人间,她所居的小竹屋门前。
门前的血渍已经不见,料想是他帮忙擦去的。
江白竹从他背上下来,脚步略有踉跄, 头也不回就往屋里走。
苏楼见她仍憋着口气, 颠颠跟上她进门。
“别生气了,乖啊。”他摇身一变,又变回小号狐狸,蹲在地面, 用后爪飞速搔痒耳朵。
江白竹狠狠瞪了他一眼。
“快躺下歇息吧, 小竹。”那狐狸又道。
她冷下脸凶巴巴说了一句:“你闭嘴。”
他终于闭嘴了。可无论她做什么,他都跟在自己身后, 眼巴巴瞧着她,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怎么还不走?”江白竹忍无可忍,将被褥铺好后见他还在,神情极度不悦。
“我说过,人界太不安全,你身上有我的气味,难保不会再遇不测。”苏楼慢条斯理在她被窝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不仅不走了,还要睡在这。
“我也说过,生死由命,一切都凭天意。”
一人一狐对峙了一会,狐狸假装什么都听不到,舒展了几下身子,已将眼睛给闭上了。
她从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狐。
最可恨的是,她还拿他全然没有办法。
江白竹憋着一口气,抢走了枕头,走到离他数米远的角落躺下。
“小竹,你究竟是什么人?”苏楼睁眼,趴直了身子,冲着她的背细声细气问道。
江白竹皱了下眉,没有理会他的话。
“生死簿上,只能查到你此世的生死,前生,来世,你竟全然没有。我真的担心,担心你死了,就再也找不到你了。”苏楼舔几口爪背上的毛,眯着眼道。
江白竹缓缓睁眼,眸中藏满了寂然。
她是真正的方外之人,异世界的穿越者。她的灵魂从不属于这个世界。
事实上,拒绝撕毁生死簿,拒绝苏楼的保护,无不是出于快些转世的考量。她已经切身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人类的恶意。
人类太弱小了,没有灵力与法术的人类,可以被随便什么妖魔鬼怪肆意玩弄于鼓掌,即使死了,魂魄都不能得到安息。且在她与苏楼扯上关系后,情况愈发复杂,解决这难题已经完全超出她能力的范畴。
倒不如按时按点乖乖去送死,尽早脱离这个诡谲的世界,平平安安转世,到下一个世界中寻安稳去。
生死簿上,写明她的寿命还有半年。
半年后,她就要离开这世界了。
念及此,她终于和缓下脸色,启唇道:“苏楼,你相不相信,六界之外还有其他世界的存在。”
苏楼抬起头,怔了片刻,几乎是在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接道:“也就是说,小竹是从其他世界而来。”
她默认不言。
“小竹是不是想回自己的世界了?”苏楼迈着轻步,跳到她身前去,伸出舌头在她掌心舔了舔。
“别走,求你了,我舍不得你走。我保证,从今以后再也不欺负你。”苏楼试探着钻到她怀里去。
她知道苏楼对她是特别的,甚至愿意冒险打入冥界,将她的魂魄带回,还为她夺来生死簿。
可一人一妖是没有未来的。他会成为这世界的新神,主宰一切,支配一切,而她注定是个小炮灰,在某个角落中孤寂死去。
所有结局,在最开始就已经写好。
她的心柔软下来,破天荒拂上狐狸的小身子,一下一下,似在安慰。
“我们,一定在其他世界中见过。”苏楼道。
“是啊。”她想起一些遥远的记忆,唇角荡出笑意。
“那就好。”
狐狸的声音突然低沉,在她手臂洒下几滴温热的眼泪,而后窜出她的怀抱,顺着窗飞走。
江白竹大感意外。这只狐,让他走时不走,此刻倒是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如此也好。
随后半年中,苏楼再没有在她面前现身过。
她过着与往常别无二致的肆意人生,饿了就吃,困了便睡,有时去江边钓钓鱼,有时去竹林中挖几颗竹笋,看书作画,又或轻装简行,到附近风景秀丽的地方玩上几天。
可她总能在角落中,或在不经意间,看到那一抹白亮的小影子。苏楼一直在默默保护着她。
这一天,乃是她生死簿上所记载着的死期。
她无牵无挂地出门了,去往被妖仙二界的战争所波及的人类城镇。
虽说不甘心被小妖怪踩死,但她别无选择。此战之后,苏楼的成神之路将畅通无阻,仙界都归于他的掌控之中,登上二十七重天绝非难事。
远处天空中已飘来大片乌云,夹杂着电闪雷鸣,上头满载天兵天将,来势汹汹。
苏楼,此刻应该正忙着与仙人们厮杀吧。
她踏着步子下山,绕过大片翠绿的竹林,刚踏上拐角的小路,微一抬头,就见从天空中缓缓落下个白衣胜雪的男子,恍如谪仙,但气质却是锋芒毕露的妖娆。
苏楼?
她讶异。
苏楼嘴角噙着笑,双目如浅泉浮动,一步步靠近她,两旁竹林都因他的气场掀起碧波。
“苏楼,你怎么会在这?”她极为担忧地眺向远方,那边已冒出滚滚黑烟,仙与妖正在混战。他若不快些回去,妖界落了下风该如何是好。
不料双手被他攥住。
苏楼道:“小竹,你曾说过,我是神的转世。”
江白竹略迟疑,点头。
“你的话一向不错。我相信你的话。”他收紧了手上的力道。
“既然我是神的转世,那么,我这就要冲破所有阻碍,回神界去。我还要带你一起,回神界。”
江白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话。
带她,去神界?
二十七重天不是那么好上的,从第十八重开始,愈往上愈艰难,有多少厉害的仙人都在此过程中送了命。
苏楼独自登上二十七重天,已费劲千辛万苦,到最后仅剩了一口气。若再带上她这么个累赘,可该如何成功。
“不行,你不可以如此,这样我们两个都会死的。”她急急要从他手中挣脱出来。
“小竹。”他轻叹一声,把她揽进怀抱。
“若没有你在我身边,成神又有何乐趣?那神界,倒不如说是个万年苦牢。你要死,好离开这世界,我偏不让你死,还要拉着你,在这世界中陪我千万年。若当真是天意,要让你离开我,那就让十八重天上的风火雷电,将我一同带走得好。”
人都说,狐狸的眼泪,虚情假意。但当苏楼那夜知道她并非是这世界的人,总有一天要离他而去连魂魄都找寻不见时,苏楼真的怕极,怕到真情实感地流下泪水。
他逼着自己,想尽一切办法,在她生死簿上所记载的死期到来时,在她彻底从这世界中离开前,留住她。
“求你,别离开我。”
江白竹听了他的话,喉咙涩得厉害。
在这个世界中,她没有家人与朋友的陪伴,从来都是一个人。一个人潇洒,一个人悲喜,有时三两个月都见不到半个人影,话都快不会说了。
直到救回了一只白莹莹的小狐狸,需要她的照料,索求她的陪伴,与她同吃同睡,对她满怀崇拜。她的心里其实是暖洋洋的。
当她总算将他送去了昆仑山,重归一人单行的日子,在乘舟随流水漫无目的漂流的时刻,仰望苍天,她顿感,独自洒脱的终点实则是无边的孤寂与落寞。
再多欢乐,再多愁绪,都只能默默埋在心底,无人可说。可这种生活,不正是她很早就想拥有的吗。她以为是她不知足,自在日子过久了,又起了贪恋红尘的心思。
本想着将这种生活继续下去,直到此生了却。然苏楼却在此时,对她表明了心意。
心中纵然百转千回,终是败给了一个“情”字。被涌动的情流层层包裹了思绪后,又有谁能够独善其身呢。
“好。无论生死,我们一起。”
她答。
苏楼喜极,在她唇瓣上留下个浅湿冰凉的轻吻。
天幕风云涌动,妖仙短兵相接,在天边掀起金灿灿的一片闪光,苏楼紧抱着她,足尖轻一点地,直直往天空飞去。
耳边风声大作,甚至能嗅到半空中的铁锈和血腥气,是小妖们为了成全苏楼的野心,为他拖住众仙的阻碍,正在奋战。江白竹搂紧他的脖子,稳住轻微摇摆的身躯。
一重天,二重天……苏楼带着她冲破一层又一层厚实的云,云朵的颜色也由洁白,渐渐变为浅灰,深灰,乃至黑色。
黑色的云中夹杂着致命危险,从中劈出的每一道雷都威力十足,稍有触及当即灰飞烟灭,每一簇火都会烧进骨头里,下辈子都休想忘记那疼痛。
苏楼拼上他的毕生所学与所有运气,拼上他的一切,护紧了怀中人不断不断地往上冲……终于,伤痕累累的他总算登上了第二十七重天,白到近乎透明一层云上。
这里,非常安静。
江白竹站稳,看清了周遭的景象后,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日月可触,星辰可摘。她抬手,将北极星从头顶摘下,那星星还在她手中一闪一闪的。她又去推了下月亮,当即,日月同悬于天,出现亘古一变的大异之景。
见了这场景的人界百姓,众妖以及众仙无不惊骇,早顾不得打架了。他们皆知,唯有神,方可有这等力量。
苏楼鲜血淋漓的身躯,在抵达神界后立刻恢复,身体内填满了天地日月的精气。
远古上神,果然都已不在。
他与她,是六界的新神。
在这片神域中,没有任何束缚,一片虚无中又潜藏着盎然希望,弹指即是千年。
因为有对方,所以从不寂寞。
“小竹,这本书,还有多长?”在某个不知天上地下年岁的时刻,他在以神力建起的恢弘宫殿中,拥着她轻抚一株玉树。
“记不得了。”她失笑,摇摇头。她已在这世界中活了太久,久到只记得他一个人。
“愿这样的快乐时光,还能再久一点。”他与她缠绵后,慵懒喘着气道。
“即使这本就要结束,也还会有下一本的。答应我,在下一个世界中见到我时,你要一眼认出我,想起我。”
她翻身往下看了一眼,就将一根黑发揪下,轻飘飘丢下凡间,那黑发立时化作一片黑土,填补上前一秒地震震出的巨大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