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自苦笑,说那么多重要信息,还不是被这家伙吓的。
以狐狸身在她肩膀上跳来跳去,一定要她多说一些,不说他就不走了,还一个劲儿往她脖子上钻。
不然就是拦住她去路,当街与她纠缠个没完,叫围观群众看笑话。
每每她捂着普通乱跳的小心脏,说完那些重要的话,僵着脸快要发昏时,他又要好言好语安抚一番,或是载着她天南海北地转,或是带她去吃顿好的,总要叫她缓和下神色才是。
唉,人生艰难啊。
果然,在她醒后,苏楼也醒了。他道:“师尊,今日带你去个好地方玩,如何?”
江白竹懒洋洋挑眉:“什么好地方?”
她是知晓苏楼是在她的帮助下,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了王的,比之他自己探索寻门径,不知要快多少倍。所以,对于他所有的惠赠与感激,江白竹全部笑纳了。
苏楼站起身抖抖毛,转几个圈,身形渐渐变大,从小号狐狸变成一只大号狐狸,方便她骑上来。
“师尊请先上来,保管是您从没去过的地界。”
她站起,并无拒绝之意。睡醒了,通身畅快了,她也愿意出去玩玩。
待她跨上背,将他的脖子搂住后,苏楼施法,四只小爪子下各冒出一朵小云彩,乘着一人一狐飞走。
他们离地面越来越远,不是往东南西北飞,而是直直往天上飞去。耳边刮着呼呼的风,江白竹有些紧张,将抱着他脖子的手收紧了些。
待他的爪子踏上重重叠叠的厚实云层,才停下,速度慢下来,轻快对她道:“师尊,怎么样,好玩吗?”
几生几世,江白竹从没到过天上来。
她低头,就见苏楼身下的云以飞快的速度流动着。她猫腰,抓了一下云,那云彩被扯出一道白绵绵的线,在她掌中化作轻烟,慢慢消散,不温不凉,煞是有趣。
“好玩。”若无苏楼承她而来,区区凡人,是永远不可能见识这等奇异景观的。
流云之间,她又能窥见人间之景,黑山青森,蓝海白江,别有一番辽阔雄壮,神仙自在。
苏楼感觉到她的愉悦,载着她在云间幽幽踱步。她突然问道:“头上怎的还有云?”
她眯着眼往上瞧之际,竟又看见了大片厚云连绵覆盖着。
苏楼道:“回师尊的话,咱们此刻身在一重天,那里是二重天,仙界建在九重天往上,神界则在二十七重天上。”
原来如此。
“师尊,想去仙界转转吗?”苏楼歪头,见她目中流转着细碎的光彩,想着今日定要带她玩个痛快。
江白竹却摇摇头。
“不必,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他是妖,她是人,妖与人贸然踏足仙界,实在太危险了。纵使他的本领大,也不能让他冒这个险。
他猜到了她的顾虑,没有再说些什么,驮着她慢悠悠往下飞,往小竹屋的方向飞去。
今日玩得极是高兴,江白竹闭着眼,感受迎面而来的徐徐凉风,屁。股底下是温软的狐狸坐垫,手中攥着他脖子上的两撮毛,稳稳当当落回了地上。
待苏楼又点头哈腰吹嘘了一阵她的功劳后,她兀自回到屋里,神清气爽去备弄夜里要吃的小菜。
苏楼已经回到妖界去了,却忽听一阵敲门声。
江白竹微微皱眉,这种时候,又是在这地界,有谁会来敲她的门?
难道苏楼又回来了?
她擦擦手,就去开门。
然而,就在开门那一瞬间,她瞳孔骤缩,连叫都来不及叫,就被一柄闪着寒光的戟刺穿了胸口。
她大口喷出鲜血,四肢百骸都浸透了彻骨冰冷,痛的感觉达到了极致。
她能感觉到生命在流逝。
那只戟从她心口拔。出,又带出一片腥浓的血肉,她眼前一黑,软塌塌栽倒在血泊中。
杀她的人,她是看清了的。
那根本不是人,是魔。
魔尊虺。
他吐着信子,从信子往下滴落着晶亮的毒。液,双目幽碧,下。半。身是蛇的尾巴,黑闪闪的鳞片铺满全身,周身散发着凛冽杀气,当真是骇人至极,可怖至极。
这就是她死前见到的最后景象。
她脑海中浮现出那条洁白柔软的小狐狸,漂漂亮亮的,很乖……
身在妖界的苏楼感知到她的气息消亡,倏然睁圆了眼,毫不迟疑往竹屋飞去。
江白竹死了。
她的魂魄不断下坠,坠入黑暗无际,直直坠到了冥界,才轻飘飘停住。
幽门地府,以人骨人皮筑垒,一群在门外晃荡的阴兵见了她,立刻用枷锁将她拿住,带到冥王身前,验明阳界身份。
直到阴兵按着她下跪时,她还在恍惚,看着自己透明的手脚出神。
她竟就这样死了。不是被小妖怪踩死,而是被魔尊给捅死。
冥王端坐大殿正中,面色是死人一样的青黑,身后有一面小山高的架子,架子上满是记载人界生灵的生死簿。
“下跪之人,报上你的生辰八字与姓名。”
冥王声如洪钟,一开口,地府都要跟着微震。
江白竹被吓得打了个激灵。她报上八字姓名后,瞧见冥王隔空取出一本生死簿,捋捋胡须将簿子翻开,以两根手指从右往左,从上到下细细查找起来。
“嗯,你在人间还有些阳寿。”冥王道。
江白竹早被这地府的寒杀气惊得木然,忽闻她还有阳寿未享尽,眼中立刻添了光彩,期待着能再次回到人间去。
“只不过,你是被魔尊杀死。被他的蛇戟所伤之人,会在七七四十九日后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冥王漆黑硕大的双目幽幽凝视着她胸口的空洞,那洞可以毫不费力地伸进伸出一只手。
江白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的心情。
本以为,死掉变成鬼这件事已经足够恐怖,却不成想,变鬼之后还有个魂飞魄散在等着她。
倘若她果真魂飞魄散,那她还能从这本书中离开,顺利转世到下一个世界中吗。
她被阴兵推入一间单鬼牢房中。
地府中的所有小鬼都听见了冥王的话,现在,连鬼都怕了她,不敢靠近即将魂飞魄散的她,生怕被她连累了去,永世不得超生。
江白竹怔怔抱膝,缩在一隅,不解魔尊为何不分青红皂白杀她,更多的则是为她前途未卜而惊惶。
苏楼,你会不会来救我。
她阖上眼皮,蜷缩着躺下,不饿不渴,无知无觉。没有其他小鬼来找她麻烦,也没有阴兵欺负她,任由她一只鬼在牢房中,慢慢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失不见。
不知躺了多久,她听见外头响起了打杀声,一抹白亮的影子闪入,冲破层叠鬼兵,在这黑森森的冥界极为炫目。白影与冥王厮杀,斗得地府左右大晃,碎石崩裂,冥界上空都裂出一条大口子。
是苏楼。
江白竹一眼认出了他,又是期待又是担忧。
好在最终他赢了,还将冥王按倒在地上,追随他的小妖们冲进来,把地府中的所有鬼团团包围。
“苏楼!我在这!”
还不待他找到她,她已经迫不及待喊出声,从牢门挣扎着往外探手。
这些日子,她好冷,好害怕,绝望的枯草就快要把她压垮,无尽漆黑包裹着她,耳边时刻绕着地狱酷刑的惨叫。
她想念他,想念带她飞到天上看风景的他。
她哭出两条猩红泪痕,在止不住的连连哭泣中,牢门被一把扯下,冰冷的魂魄落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可爱真可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师尊与徒弟(9)
江白竹再次醒来时, 发觉自己正躺在苏楼怀中。苏楼见她终于睁眼,紧皱的眉头才算松开。
她抬起手,尚不清醒之间, 瞧见指尖泛着柔嫩的粉红色, 身体的温度不再是死一样的冰冷。
她还阳了。只不过身子尚软绵绵的, 抬个手就要了她好大力气。
“魔尊, 他为何要杀我?”江白竹老老实实窝在他怀里,虚弱扬了扬下巴问道。
苏楼眼中闪过狠厉, 漂亮的脸狰狞了不少:“他要与我作对,便挑我亲近之人下手。你身上有我的气味,他虽不认得你,也要杀了你。”
她恍然。原来,她是卷入苏楼与魔界的恩怨里去了。
苏楼招惹的妖魔鬼怪颇多, 他与魔尊争斗也在预料之中,只不过她没想到, 自己竟会受到牵连。
“师尊,对不起,都是苏楼连累了你。我替你报了仇,将虺杀了, 他的元神被我封在东海最深处, 永世不得出。”他将脸颊贴在她脸上,愧疚地蹭了蹭,毛茸茸的小耳朵搔痒着她的鬓角。
她没力气拒绝他的亲昵蹭触,任由他摆弄, 目光眺向泛着红光的天空, 皱了下眉,轻飘飘道一句:“无事。”
这些事本与她无关, 自己不过受了连累而已。好在她终归是还阳了,苏楼还替她杀了魔尊,她再没什么好担心的,心里更没有仇恨,唯有一派风轻云淡,与往常无异。只是这天空的颜色,总叫她出神,自以为是眼花了。
苏楼从怀中取出一页纸,这是他从冥王所持的生死簿中撕下来,属于她的那页。
“师尊,我替你将它撕碎,如此你便能不老不死,再不用落入那鬼森森的地方。”他作势要撕。
“慢着——”她急急叫停。
苏楼停住,不解看她。
她将那一页拿过来,冲他露出个感激的笑:“苏楼,谢谢你为我考虑这么多。既是我的命,就由我来做主吧。”她将那一页生死簿完好塞入袖中。
苏楼目光放柔,看着她皎然侧脸漾出的笑容,微微出神。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忍不住发问。不止是天空的颜色,左右环顾,处处皆有异常。
“是妖界。”苏楼道。
“人界太不安全,师尊,你还是留在我身边更好。”他站起,将她打横抱住,悠悠走往前方不远处,他洞府的所在。
江白竹双手虚搂住苏楼的腰身,就见从他洞府中走出一群小妖怪,极是吵嚷,迅速将他们两个围住上蹿下跳,目光尽数落到她身上,有的妖甚至凑近了她,不住地闻来闻去。
她脸色白了白,实在不喜,头往他怀里撇转。
苏楼对他们则半点不客气。尾巴瞬间变大,将这群不懂事的小妖怪统统打翻,还冲他们亮出了尖牙,喉咙中发出呜呜低吟,把他们凶了一顿。小妖怪们见狐王因她生气,一个个灰头土脸地跑开,不再打量她这个人类。
人界有秩序和道德约束,妖界只论胜者为王,谁赢谁说了算。以暴制暴,是妖界唯一的生存法则。
苏楼将尖牙和尾巴收回,带她进入个温暖安静的房间中,轻轻将她放在床上,手中突然多出一只碗,盛的是大补的药膳,用勺子舀了来喂她。
“师尊,你还记不记得,苏楼初到人界时,你将我救走带回去医治的事?”苏楼边喂她边道。
“记得。”她怎么可能不记得。两人所有的牵扯都自那而始,若没有那件事,她现在不知在哪里快活逍遥呢,怎会受这份罪。
“那时你照顾我,所以如今换我照顾你了。”苏楼神态温柔,放下碗,替她裹紧了被子。
她低垂了下眼皮,未显出太多神情。
“好生在此休息,不要乱跑,外面很危险。”他眼中的柔和未褪,气场中却蕴着不可抗拒的味道。他指腹滑过她的下唇,掀起酥酥。麻麻的战栗,替她将残留在嘴角的汁液拂去。
“好。”她将心中的一丝异样压下,答应了他。
在苏楼的亲自照料下,她的身体渐渐有了生机,在总算能够自如行走的一天,她请求苏楼送她回人界。
苏楼原本和煦如风的脸色,瞬间阴沉,一言不发坐下。
“苏楼?”
江白竹站在他身前,感受到他周身气场的变化,有些局促地捏了捏掌,音调都弱了几分。
“为什么要走?”他婆娑着指节,声音低沉得可怕。
她轻叹道:“我是人,自然要回人界去的。”
苏楼脸色稍缓几分,将皱着的眉头稍稍松开,好言好语道:“人界太不安全。你若再回去,难保来日再发生什么不测。留下吧,和我在一起,我身边最安全。”
他说完这话,轻轻吁出一口气,身子往后靠了靠。
江白竹见苏楼为她担忧,还想让她留在他身边,保护她。她知晓这是他好心,却不能领受。
“苏楼,谢谢你。不过,生死由命,顺应天意就好,如此方得自在。”
她不想承他的情,受他保护,这样只会让她越陷越深。她与他之间,本不会有半点纠葛的,现在的一切都是错的。
江白竹微微蜷了蜷身子。
苏楼表情凝固在脸上,默然,霎时间肃静得可怕。
他又忽然发笑,笑得她背上泛起一层细密疙瘩。
他扬起脸,眸中灼灼:“师尊,我的好师尊。”随后将腿高高翘起,换成个慵懒姿势,十足的妖魅顺着他动作散发而出:“您的本领大,对六界更是无所不知。您若想走,自己走便是,苏楼就不送了。”
自己走?
被他戳中了自己赖以苟命的谎言,江白竹脸色稍稍红了。她若真有那个本事便好了。若无他护着自己离开,她只往门外一跨,就能被随便一个什么小妖怪给杀死。
苏楼玩味瞧着她,听到她心跳渐渐加快,食指抵住上挑的唇角,尾巴不自觉来回摆了几下。
本以为她会知难而退,乖乖留下,却不成想,她竟艰难点点头,道一声:“那我自己回去就是。”随后转个身,哆哆嗦嗦就要走。
苏楼立刻怒了。
他这里是什么龙潭虎穴不成,难道他要吃了她?
他再也忍耐不住,将人拦腰拉进怀里,双腿大开,将她的腿钳在中间,一只手臂揽紧了她,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带着惩罚意味,在她耳垂上轻轻一咬,压着嗓音道:“你要往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