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觉得何茵很奇怪。
她的反应,不像是见到一个陌生人该有的。
他在她脸上看到了愧疚和惊喜。
比起初次见面,更像是一场久别重逢。
但他又不肯相信心里的那个猜测。
他见过自己跟宋悦的亲子鉴定。
不知道何茵到底经历过什么,但可能做完检查后,她会很失望吧。
丁止安抿了抿唇,还是抬脚跟着满心期待的何茵走进了检测室。
拔了几根头发之后,何茵像是放下了一桩心事,心中轻松很多。
她看向丁止安的眼神里满是慈爱:“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行啊,正好一起吃点吧!”何松声如洪钟,穿着一身道袍走了过来,“阿茵,你想瞒我们多久?”
“爸,你怎么来了?”何茵的眼神有些闪躲。
她还没做好告诉家里人的心理准备,何子瑜通风报信倒是快。
“哼,我要是不来,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我还有个外孙子在外面呢!”何松眉毛气得一抖一抖的。
何茵不自在地笑笑,试图转移话题,“爸,您怎么来的这么快?”
“你爹我是谁?早几年考了个飞行证,今天刚好用上。”何松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
他说的这话跟他仙风道骨的形象实在是有些不搭,丁止安盯着何松看了一会,觉得这个老头实在是不靠谱。
可这个不靠谱老头看到他的时候,却立马揽住他。
“大外孙,走,外公带你吃大餐!”
何松的手劲还挺大,丁止安挣了几下,竟然挣脱不开。
“嚯,力气不小,不愧是我们何家的血脉!”何松拍了拍丁止安的后背,嫌弃地瞥了眼何子瑜。
何子瑜真是躺着也中枪。
何家一家子男人,基本上都是部队上下来的。
单单这代出了他一根独苗,偏偏他还对部队一点兴趣都没有,天天只想着咸鱼躺,练个几天就像废了一样。
现在逮着了一个很可能是外孙的丁止安,何子瑜都能想象到家里人要怎么忽悠他去接受训练了。
“老爷爷,结果还没有出来,我很可能不是您的外孙的。”虽然觉得有些残忍,丁止安还是实话实说了。
何松却根本不在意这些:“你跟阿茵长得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还用等那什么结果吗?”
“我见了你就觉得你是我外孙子,这就够了。”
丁止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怪不得能养出何茵这种性格的女儿,何松原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是,他好像并不是很排斥,甚至对这种直率产生了几丝好感,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遭遇,他最想成为的,应该也是这样的人吧?
不用每天虚与委蛇,戴着面具跟别人相处……
“走,跟外公回家!”何松几乎是半绑架着丁止安来到了天台。
天台上,停着一架直升飞机。
丁止安看了眼身边有些兴奋的老爷子。
“来,上飞机,马上带你回去见你舅舅舅妈!”何松拉着他上了飞机,戴好了头盔。
“我跟你讲,我这开飞机技术,绝对不输现在的小年轻!”
“您学了大概多久?”丁止安也拿起头盔戴上,总感觉不太稳妥。
“学这种东西,还能用多久啊?”何松爽朗的笑笑,“你知道我年轻的时候是干什么的吗?”
丁止安摇了摇头。
他对b市的那些世家,基本上没有什么了解。
何松突然一脚油门踩下去,丁止安猛得一抖,下意识地死死抓住了座椅旁的扶手。
“我年轻的时候,可是开战斗机的!”
丁止安瞪大了眼睛。
外公,亲外公!
他现在下飞机,还来得及吗?
第41章 老头
和新兴的充满现代城市气息的s市不同, b市中心看起来高端大气的地段实在是少之又少。
但这座城市似乎并不允许私人飞机随意飞行,何松也只是把飞机停在了隔壁的一个停机场。
丁止安摇摇晃晃地下了飞机,捂着肚子, 只觉得头晕眼花。
也不知道何松是不是炫技故意飞得这么快,反正他现在是只想吐。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伙子不错嘛!”何松重重地拍了下他的后背, “第一次坐我开的飞机,还能忍住不吐, 你都不知道何子瑜那个小王八蛋有多怂包!”
丁止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口区!”
就离谱, 本来他都快忍下去了,何松这一巴掌,直接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似的。
丁止安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么残忍的事情。
良久之后, 看着他呆滞的眼神,何松的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止安啊,你吐完了?”
丁止安感觉自己已经灵魂出窍了, 木木地应了一句:“嗯。”
何松搓了搓手,嘿嘿一笑:“那咱们坐车走吧,司机已经在等着了。”
等一下, 是不是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他为什么会跟着何老爷子来B市啊?
丁止安回过神来,可对上何松那暗含期待的眼神,到嘴边的拒绝的话又被他咽了下去。
现在的老头子, 真是一个比一个会装可怜。
之前有事需要他去做的时候,丁老爷子也是用这种眼神看他。
虽然他顶这个纨绔的名头, 实际上可是个五好青年……
算了, 不过是一个生日宴而已,如果寿星开心的话,就由着他去了吧。
丁止安认命地跟着何松坐上了何家的车。
车子七拐八拐, 来到了一个狭窄的胡同,在一栋四合院门口停了下来。
这路实在太窄,丁止安下车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车门开大了撞到墙上。
也不知道这司机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窄的路上开得飞快的。
何家算是个人丁比较少的家族了。
走进四合院,何松摸着山羊胡,兴冲冲地给丁止安介绍。
“这个是你舅舅何咏,你舅妈正在准备午餐呢,然后他们俩的儿子,也就是你的表哥何子瑜,你在学校就见过了。”
“至于你外婆……老伴,老伴!”他扯着嗓子吆喝了几声。
“叫唤什么叫唤,破锣嗓子也好意思大声嚷嚷,也不怕别人告你扰民!”一个打扮得很是干净利落的老太太翻着白眼,中气十足地骂着。
先前还很跳脱的何松立马就从野狼变成了家犬。
“我这不是把外孙子带回来了,高兴得嘛!”
“外孙子?”康萍这才注意到站在何松身边的丁止安,上下打量了一番,“好家伙,还真跟咱们阿茵像得很。”
接到何茵的电话的时候,她也是吓了一跳。
她对自己的女儿很了解,这么多年了,何茵心里一直有个疙瘩,可不管她这个当妈的怎么旁敲侧击地询问,何茵都不肯透漏出丝毫。
也怪不得她不愿意说,他们何家的孩子,个顶个得傲气,何茵更是从小就被他们宠着,发生这种事,她肯定是不好意思跟别人讲。
只是这孩子……毕竟是养在丁家的,如果跟他爹一个德行,那不认也罢。
康萍紧紧盯着丁止安,对上他明亮清透的一双眸子,心渐渐落回了肚子里。
她看人向来很准,虽然还没有怎么相处,但她愿意相信,有这种赤诚眼神的孩子不会是什么坏人。
也不知道宋悦跟丁健这种不正的上梁,是怎么教出这样的孩子的。
“你是叫丁止安对吗?”康萍托了托老花镜,眼里的审视依旧没有消失。
“妈,你怎么在这跟审犯人似的。”身材高大的何咏冲着丁止安笑笑,“这小子,跟妹妹长得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一看就喜欢的紧。”
“就是就是,妈,你先让孩子坐下吃点东西,就咱爸的那个开飞机水平,孩子估计都吓坏了。”一个长相英气的女人端着红烧排骨走了出来。
“来,尝尝舅妈的手艺!”
被何家人团团围住的丁止安抿了抿唇,“亲子鉴定结果还没有出来,叔叔阿姨,你们不用这么客气的。”
何家人越是热情,丁止安的心里就越是不得劲。
这确实是他梦想中家人们相处该有的氛围,可如果他真的不是何茵的孩子,那他们岂不是又要失望一次吗?
再说了,要是被真正的那个孩子知道了,也会难受的吧?
康萍像是看出了他的顾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既然现在来了何家,就是我们的客人,不必太过拘谨。”
“老伴!”何松不认同地看着她。
虽然跟丁止安只相处了短短的一小段时间,但何松就是有种预感,这孩子绝对就是自己的外孙。
听到康萍这么说,直肠子的他有些急了。
“怎么能叫客人呢,这是自家人啊!”
康萍早就习惯了他的一根筋,揪着他的耳朵就进了屋里。
“哎疼疼疼,老婆,留点面子!”
“要个屁的面子,给你点颜色你就想开染坊了,你没看着人家孩子有多拘谨吗?一看就是被你们拐过来的,问人家到底想不想来了吗?”
何松揉了揉耳朵,嘟囔着,“这不是没想到吗,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止安不想来的?”
“行行行,说不过你。”康萍叹了口气。
“哎呀,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何松捋着胡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子瑜刚好是他的老师,这就是缘分啊,而且咱闺女难得因为他有了些改变,管他到底是不是呢。”
“我还以为你是又没带脑子,合着你这是都看明白了啊?”康萍实在是有些意外。
何松立马就翘起尾巴来:“那不得,也不看看老头子我是什么人!”
“那我问你,咱闺女和孙子呢?被你落下了?”
这个灵魂发问,让何松直接语塞了。
他好像真忘了把他们带回来了……
“没事,他们可以开车嘛,也很快的。”
五个小时之后,何茵的车终于出现在了何家的门外。
“爸,你可真是不厚道啊!”她嘴上埋怨着何松,看到丁止安乖巧坐在院子里嗑瓜子的时候却带上了笑意。
“止安,在这待得开心吗?”
丁止安点点头。
何家人热情得简直就让他头皮发麻,虽然尴尬,但他也不是很好意思说自己不开心啊。
总感觉封建年代的皇帝也就不过如此了。
什么活都不让他干不说,吃的喝的源源不断地往他面前送,如果不是他极力拒绝,就手里头的这把瓜子,何松都能给他剥好了。
十几年了,康萍头一次看到女儿露出这么柔和的笑来,心里也有了些宽慰。
老头子说得对,只要女儿开心,家里人开心,就算丁止安不是他们的外孙又怎么样呢?
大不了就认作干外孙嘛!
这么一想,康萍对着丁止安更热情了。
何家的孩子本来就少,到了这一代,更是只有何子瑜一个人。
要是能多一个外孙,以后也能多热闹热闹。
更何况,她也是真的喜欢丁止安的性格。
何松的这个生日是这几年来过得最热闹的一次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大家说话笑闹,是丁止安从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和乐融融。
在丁家的时候,丁健跟宋悦眼里只有丁成麟,就算丁老爷子过寿辰,也不过是办个宴会了事,哪有这样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的机会?
何家人豪爽,男人们喝着白酒,就连文质彬彬的何子瑜都至少喝了半斤。
丁止安作为未成年人躲过一劫,心里却也像喝了酒似的,晕乎乎的。
虽然天色已晚,宋悦也如他所料的没有打电话问他在哪,可丁止安却没有了从前的那种彷徨感。
他就好像一个顺着河水漂流的浮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那块土地。
今晚,不回去了。
就让他再多留下一会,多体会一下这样的美好吧。
*****
丁家的众人对丁止安一晚上没回家这件事丝毫不在意。
在他们看来,如果丁止安真的不回家了,那只能说明他在外面鬼混。
反正他不过是一个没有什么上进心的纨绔而已。
丁成麟看着餐厅里空出来的那个座位,心里有些暗爽。
他早就厌恶了每天吃饭的时候对着的丁止安的脸了。
明明就是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接回来的野孩子,却因为比他大一点而压了他一头,还比他更受爷爷的重视。
从小到大他都比丁止安优秀,可现在,他却只能娶一个毫无助力甚至是拖后腿的盛若兰,每天还要接受学校里同学们的指指点点。
越想越不甘,丁成麟直接在门口,堵住了盛若白。
“你知道丁止安昨天一晚上都没有回家吗?”
“不知道,他去哪里了?”盛若白对他一点耐心都没有,却在听到丁止安消息的时候忍住了。
丁成麟嗤笑一声,“谁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说不定是去外面鬼混了呢?盛若白,你说你条件这么好,怎么就非要跟他那么一个渣滓混在一起呢?”
“我不跟他混在一起,难不成要找你吗?”盛若白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说丁止安是渣滓,你是什么?比渣滓还要渣滓的渣滓吗?”
自从盛若兰不再乱跳,盛若白其实已经佛系了很多,很久都没有怼人了。
可丁成麟自己送上门来,她自然不会嘴下留情。
“这小丫头不错,我喜欢。”来送丁止安的何松笑眯眯地用胳膊肘碰碰他,“她是不是喜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