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小周总的眉心皱了又皱,到了一个红绿灯口,他还是叹了气掉头,开车往之前订好的那家饭店方向走。
饭店选在一个热闹的餐饮区,跟上次去的横渡不相上下。
周酩远光是开车进去就堵了一个小时,开进餐饮区,找停车位又是半个小时,整整两个小说后他才黑着脸走进订好的那家港式餐厅。
这家餐厅最有名的就是蛋蒸阿拉斯加蟹和金汤花胶鸡,两样都是好消化的,也适合舒鹞吃。
人没约到,周酩远还是自己跑来买了。
-我呀,我正在回忆我的白月光呢。
这句话又浮现出来,周酩远的目光也就不经意地凉了一瞬,把打包的服务员吓得手一哆嗦。
周酩远带着热腾腾的花胶鸡汤到东槿那会儿,舒鹞正盖着小毛毯躺在沙发上犯懒。
她其实是有些饿的,但又懒得去煮东西吃,就想这么躺着。
东槿这个小区,别墅与别墅之间的间隔很大,舒鹞住的这间从窗子望出去甚至看不到邻居家的房子,只有层层叠叠的绿化设施。
这样的居住环境也就格外安静,不放舞曲的时候甚至能听清时钟指针走动。
门外响起第一声轻响时,舒鹞还没太在意,以为是风声吹动了门。
后来又听到一声轻响。
舒鹞才猛然警觉起来。
周酩远这栋别墅装修得挺贵的,他那扇房门要是风都能吹动,那也太豆腐渣工程了吧?
舒鹞抱着毯子从沙发上起身,蹑手蹑脚走到房门前,贴近门板,顺着猫眼往外看。
这么一看,就瞧见了周酩远。
这人看起来满脸的不高兴,眉头皱得比当年被绑架时候还紧。
他一只手拎着个挺大的袋子,另一只手么,居然没插在西裤兜里,提溜着一把小钥匙,看样子是指纹锁的备用钥匙。
门外传来悉悉索索。
指纹锁的钥匙孔不在明处,要把下面的挡盖拨开,才能找到隐藏的钥匙孔,而且角度挺刁钻的。
估计是一次没拧开,周酩远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更臭了。
看样子有点想转身走人。
那还是不能放他走的,毕竟他手里拎着的一看就是吃的。
舒鹞憋着笑,站在门里喊了一声:“酩远哥哥!”
站在门外的周酩远就皱着眉抬起了眸子,看向猫眼。
舒鹞“唰拉”一声拉开房门,热情地迎着周酩远进屋,又热情地围着那袋散发着浓郁香味的东西,眼睛发光地问:“酩远哥哥,你买了什么呀?”
“好好说话。”
“哦,”舒鹞怀里还抱着她那袭毛茸茸的毯子,但脑袋直往袋子口探,“买给我的吗?闻着很香啊。”
周酩远这才肯把袋子交到舒鹞手里:“金汤花胶鸡。”
饥肠辘辘的舒鹞,一听见“花胶鸡”这三个字,眼睛亮得像是蕴藏了整条银河,抱着袋子就往厨房跑。
跑到厨房门口才想起什么似的停住脚步,回眸,对着周酩远来了个飞吻:“谢谢酩远哥哥,我真是饿得快死了。”
沙发上仍然是一片狼藉,堆着小说、音响和暖水袋,周酩远拖了把椅子坐到桌边,忽然觉得“我真是饿得快死了”这句话十分耳熟,好像有谁曾经对他说过。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视线就落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确切地说,是落在了桌上的烟灰缸上。
周酩远自己也抽烟,但烟瘾不大,他对一切会上瘾的事物都有所忌讳,认为人应该时刻保持清醒。
所以这栋别墅里,他根本就没置办过烟灰缸或者酒柜这类东西。
那这个烟灰缸,是舒鹞的?
“舒鹞,你抽烟么?”
被花胶鸡汤深深迷住了的舒鹞大概是会错了意,埋头在厨房里,随口应道:“我不抽烟,你自己抽吧,要烟灰缸么?哦,烟灰缸好像是在桌子上。”
舒鹞不抽烟?
那烟灰缸里按灭的烟蒂是谁的?
周酩远脑子里忽地闪过“白月光”三个字,面色又沉了半分。
买了鸡汤回来的路上,又在商业区堵了大半个小时,周酩远当时不自觉拿了手机,搜了搜“白月光”的字样。
结果不知道怎么点进了一个情感类论坛,里面一个姑娘激情发言,说自己因为对白月光心灰意冷,嫁给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卑微地用朋友的身份留住了白月光,每天看着老公的脸想的都是白月光……
底下一堆评论:
【你老公好像一个工具人。】
【这老公真惨,绿得像绿巨人一样。】
【可怜的老公。】
……
随便扫了两眼,周酩远脸都拉了一路。
这会儿看见烟蒂,更闹心。
换了往常他这种性子是不会刨根问底的,但今天实在是不爽,周酩远清了清嗓子,又唤了一声:“舒鹞。”
“嗯?叫我干什么?”
舒鹞从厨房探出头来,眼神还在不舍地往加热着的花胶鸡汤上瞄。
周酩远舌尖抵了下腮,干脆直白地指了指烟灰缸:“有人来过?”
突然被问到的舒鹞愣了愣,不明白周酩远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本着对“他是买了金汤花胶鸡的人”的尊敬,老老实实回答:“赵姐下午来过,就是岑月白的经纪人。”
周酩远的脸色缓和了些。
花胶鸡汤被舒鹞端上来放在餐桌上,金黄浓郁的汤汁还翻滚着,散发出柔暖的鲜香。
舒鹞刚刚落座,周酩远就开口了,也没多说,顶多算是提醒:“舒鹞,南非那边条件很艰苦。”
“我也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舒鹞眼睛盯着鸡汤,随口说道,“不会拖你后腿的,放心好了。”
周酩远垂着眸子想,我提醒了的,是她很想去。
舒鹞用勺子舀起一块花胶,伸长胳膊,隔了小半张桌子递到周酩远嘴边:“康忙,吾丽酩远欧巴,张一下嘴。”
周酩远看向舒鹞。
她那张脸上洋溢着漫漫的笑意,眼睛弯弯,唇角上扬,眼下的朱砂痣都是愉快的。
周酩远花了两秒反应,才明白舒鹞那不正经的发音是英语、韩语和母语的杂糅。
舒鹞大概是懒得再举着了,催促他:“快点,张嘴,啊~!咱俩之间不一直是谁花饭钱谁是爸爸么,来,今天该你享受爸爸的待遇了。”
舒鹞今天穿了件宽松版的针织毛衣外套,里面的打底衫领口稍微有些大,这么伸着手臂,露出精致的锁骨和深深的锁骨窝。
再往下一点,是一片白皙的肌肤,连内衣的花边都看得见。
周酩远霍然收回视线,皱着眉吃掉汤匙里的花胶。
他已经吃了。
这姑娘应该会老老实实地坐回去了吧?
舒鹞还举着勺子,臭美地问:“怎么样?我喂的花胶是不是巨巨巨巨好吃?格外软糯吧?”
软糯?
这词听得周酩远眼皮子一跳。
偏偏某个露着小蕾丝花边的姑娘还浑然不觉,依然举着那只勺子在他眼前晃悠:“这位金主爸爸,你有点高冷啊,怎么不说话呢。”
周酩远被她衣领露出来的皮肤晃得头疼,伸了胳膊把舒鹞的小脑袋按下去,无奈道:“你坐下吧,老实点。”
“哦。”
好在花胶鸡汤的吸引力更甚,舒鹞垂下头老老实实地去喝鸡汤。
周酩远不紧不慢替自己盛好一碗,再抬头时舒鹞已经喝了半碗汤下去。
但她用的勺子……
好像是刚才用来喂他的那只?
周酩远蹙了蹙眉:“你的勺子……”
“嗯?”舒鹞抬起头,舌尖还舔着嘴边的鸡汤,“勺子怎么了。”
她的唇沾染了鸡汤,有种柔软的剔透感。
周酩远眼皮又是一跳:“没什么。”
两人再没说话,周酩远是不知道在想什么,舒鹞则是完全沉浸在香浓的鸡汤里。
等她完全吃饱喝足,才笑着去打趣周酩远:“我还没问呢,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心突然拎着吃的来了,该不会是从哪个小情人那儿被赶出来的吧?”
这句话本来是玩笑。
但周酩远忽然放下汤匙,看向舒鹞。
那表情严肃的,简直就和他17岁时告诉她“这不是绑架,这是一场谋杀”时一样,自带一种情势严峻的气场。
舒鹞还以为周酩远想到什么重要的事了,不由地也跟着严肃起来:“怎么了?”
谁知道周酩远只是皱着眉,冷着声音说:“我没有情人,一个都没有。”
“……哦。”
舒鹞一脸茫然。
没有就没有呗,这么严肃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为自己的清白正名!
-
【第二更。】
第34章 相似
吃花胶鸡汤用的餐具都是一次性的, 舒鹞放了个舞曲,摇头晃脑地哼着歌,围着餐桌把用过的餐具和纸巾一件一件往垃圾桶里丢。
周酩远可能是嫌吵, 远远靠到客厅的窗子旁, 垂着他那双冷清的眸子, 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他这人特别“板正”,大概是周憬太过于严苛,周酩远身上除了难以靠近和难以捉摸, 还有一种“别人家的孩子”的气质。
这种气质很难形容, 让人总觉得他做什么都很像标准, 连坐姿站姿都很一样,永远端端正正,很难看到他像现在这样子靠在哪儿。
舒鹞在舞曲里回头, 看了周酩远一眼。
可能又快要到阴历的月中旬了,窗外那轮皎月将圆不圆的, 有点像被压扁了似的, 挺可爱的。
别人站在窗边大多会去看月色, 可周酩远就那样沉默地垂着眼。
饭也吃完了,夜也深了, 周酩远也不说走也不说留, 在那儿装什么深沉呢?
舒鹞心里犯嘀咕, 她性子还是更直接些, 扭头问:“周酩远,你还走么?”
客厅里响着节奏轻快的舞曲,算不上安静,舒鹞这句话出口后,周酩远像被从什么思绪里惊醒似的。
他无意识地阖了下眼, 才把目光扫过来,又反应半秒,说:“今天住这边。”
他主动留下舒鹞是有些意外,转念一想,东槿离机场不算远,周酩远要是留下住,白栩明天早晨来接人的时候就能顺便把舒鹞一起接走,省事儿。
“我也觉得你住这边方便些,明早去机场我还能蹭个顺风车。”
周酩远把折叠床从客厅角落里拎出来,淡淡地“嗯”了一声。
能蹭车还是挺不错的,舒鹞美滋滋地往楼上蹦,踩了几节台阶又转过头,神情忽然严肃:“周酩远。”
正在支折叠床的周酩远闻声抬头,眼看着舒鹞蹦蹦哒哒又跑过来,站到他面前。
她伸出小拇指弯了弯:“来,拉个勾,明早起来一起去南非,别我睡醒了你已经走了。”
周酩远抬起手,估计是没做过这种幼稚的小动作,眉心都跟着拢起来,还是别扭地伸岀了小拇指。
舒鹞笑着勾了勾他的手指:“晚安!”
她松开手,重新跑上楼梯,还贴心地关了客厅的吊灯,只剩下一圈灯带亮起柔和的光。
台阶上的重力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幽白的光,又随着她身影的隐入一楼半的拐角,光线也逐渐暗下去。
光和舒鹞都消失在视线里,周酩远才垂下头,看了眼刚才被舒鹞勾过的手指。
不知道是不是舒鹞总是吃得很少的关系,她的手总有些微凉。
周酩远坐在铺好的单人床里,揉了揉眉心。
他刚才站在窗边,看着月光下的树影,才突然记起一些事来。
包括舒鹞那句“我真是饿得快死了”,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听过类似的句子。
是他17岁的时候。
可能是平时脑子里都塞满了数据和合约,周酩远很少做梦,今天倒是例外了,睡前想起17岁那年的绑架,也就自然而然地梦到了。
梦到他被关在一间破屋子里,正琢磨着怎么出去,转头,看见那个画着小丑妆的女孩蹲在自屋顶倾泄的阳光下,小小的一团。
可能任何生物这样蜷缩起来,看上去都会有些无关自身气质的柔弱感。
那一刻周酩远想到他养过的那只瘦弱的流浪猫,他脱下西服外套丢给她,问她:“后悔吗?”
那姑娘抬起头,顶着一脸已经哭花了的小丑妆笑了笑:“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我真是快要饿死了。”
-我真是饿得快死了。
-我真是快要饿死了。
好相似的两句话。
睡梦里的周酩远感觉自己想到了什么,但又控制不了梦境,只能看着自己对那个姑娘认真地说:“你不该卷进来,说绑架都轻了,你还没意识到么?这是一场谋杀。”
当时周酩远是存了些恐吓的心思的。
那姑娘奇葩得很。
她自己要求被绑架,对这场命悬一线的困境唯一的不满居然是找不到吃的,还在屋子里下腰劈叉。
周酩远这么说完,做好了迎接她“哇”地哭出来的准备。
却没想到那姑娘眼睛亮亮地看向他:“那能怎么办,我已经参与进来了。其实我还挺高兴的,这是我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自己做决定,虽然好像有些蠢。”
那种感觉周酩远懂。
提线木偶的生活确实不好受,犹如困兽,又挣脱不了。
那时候他站在破房子里,不用再去面对那些不得不处理的文件和不得不学习的商业知识,在某个瞬间里,周酩远也是松过一口气的。
也许惺惺相惜,周酩远蹲下去,从衬衫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擦掉她眼角的泪痕,又把手帕塞进她手里:“有实力才能撑起自己的野心,你的出逃方式确实有些蠢。”
“蠢就蠢吧,可能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