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也被呛得咳了几声。
这下可好了,本来手术过就像从水里捞出来,满额的汗早就把头发弄得散乱着。
她的状态不算好,再来大半杯的营养液红乎乎地浇了满身,顿时觉得这间手术室被她这样的形象渲染得,像是恐怖电影里的疯人院。
舒鹞抬眸间,正好看见周酩远从绕过玻璃墙走廊,往手术室这边来。
手术开始时是上午9点钟,现在已经是将近凌晨3点,除了舒鹞,其他人都是一夜没睡,里斯教授和他手底下的医疗团队看上去都很疲惫。
周酩远也是一夜没睡,可能因为肤色过于白,大步走过来时反而看不出什么疲惫感,还挺帅的。
凌晨3点,窗外一片漆黑,玻璃墙走廊里的亮着整排的廊灯,灯光照在他身上,身后是寂静长廊,像电影画面似的。
这么比较,倒了自己一身红色营养液的舒鹞可太狼狈了。
她直接躺下去,把被子往头顶上一蒙,装死。
周酩远腿长,进来后两步迈到床边,倾身叫她:“舒鹞。”
他这17个小时滴水未进,嗓子像砂纸打磨过似的,哑得厉害,声音却是温柔的。
舒鹞从被营养液上淡红色污迹的被子里探出半张脸,眼睛眨了一下:“嗨,帅哥,你认错人了。”
周酩远没说话,垂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再抬头时,一滴眼泪从他眼眶里掉出来,砸在了舒鹞额头上。
眼泪掉得毫无征兆,周酩远这人落泪的时候眼眶都不会红的,但那滴泪是真真实实的。
舒鹞感觉到了,是烫的。
他那双冷清的眸子,流下的泪水是滚烫的。
站在一旁的里斯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倒退半步,又跌到,顺便带倒了身后排着队的几名医护人员,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倒成一片。
又碰倒一些医疗器械,叮叮当当。
舒鹞也吓得不轻,她愣了至少3秒没动,哆嗦着从被子里钻出来:“周酩远!你、你别哭啊,你怎么哭了?”
周酩远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好像刚才的眼泪是众人的错觉,他只说:“没事了就好。”
这句话不知道是在感叹。
还是紧张得太久了的自我安慰。
“我没事了!这些不是血,我不是吐血了,这是营养液,你闻闻,甜味的。”
舒鹞揪着自己的病号服衣领,努力往周酩远面前凑,“闻到了吗?不是血,你别哭啊我死不了,还等着配你白首的,等你老了没牙了我还要给你买坚果欺负你呢!”
周酩远没觉得自己是在哭。
他只是太着急了,在手术室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又不能联系里斯,整个人都是慌的。
人最怕自己吓自己。
周酩远以前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他自己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从来没怕过。
今天他真的是怕了。
怕舒鹞有任何闪失。
但看来这姑娘精神还不错,只是说话声音稍稍有些虚弱,揪着衣领努力往他面前凑的样子还是那么活泼。
周酩远顺着她的动作看了一眼,只是一眼,就收回视线。
病号服都是宽大的,舒鹞又那么瘦,这种揪着衣领的动作,露出里面白得刺眼的细腻肌肤。
周酩远偏过头,舔了下唇角:“闻到草莓味了,放下吧。”
某个心大的舒姓女子误会了他舔嘴角的动作,絮絮叨叨:“你是不是也馋了?我也觉得这个味道特别好喝,要是不告诉我是营养液,我都会觉得是混合果汁呢。”
说着她又扯起衣服,“你再闻闻,甜香甜香的!可好闻了!”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里斯教授,看见这个场景,转过头吭吭哧哧地闷笑起来。
周酩远无奈地把舒鹞的手从她衣服上拉下来:“回去再看。”
里斯笑得更欢了。
“里斯,舒鹞可以回去休息吗?”
连教授都不叫了,可能是不满了。
里斯笑得捂着肚子:“回去回去,回去歇着,睡醒了打个营养针就行,剩下就是养着了,不用担心。”
两人对话时,舒鹞歪着头仔细思索。
她说的好像是让周酩远闻一下吧?
周酩远说什么回去再看?
草莓味是能看出来的?
舒鹞垂头看了自己一眼,总觉得不太对劲。
她像刚才那样扯起自己的衣服,一眼看见自己宽大领口里,柔软的弧度。
周酩远和里斯商量好检查时间和输液时间,准备抱着舒鹞回卧室休息,他把舒鹞抱起来,听见舒鹞凑到他耳边,嗲着嗓子问了一句:“酩远哥哥,我好看吗?”
周酩远猛地偏过头,咳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某周姓男主,你往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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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第60章 珍视
其实没跟着周酩远来南非之前, 舒鹞想象中的南非很贫瘠,是那种无尽的荒漠和巨型植物的形象。
来了之后才发现,开普敦发展得很不错, 景色也美得要命。
只不过周酩远这边的实验所, 把钱都搭在了项目上, 住处真的很一般,和帝都市东槿那栋大别墅比,确实天壤之别。
舒鹞他们住的是研究中心的员工宿舍, 有点像那种国内的小旅店。
一人一间屋子。睡人的床再加上空地和浴室, 统共也不到15平米的空间。
每个屋子都是单人床, 周酩远住在舒鹞隔壁。
房子虽然老旧,他那间屋子舒鹞也去过,整齐得不像是人住的, 被子都折得方方正正。
周酩远细心地给舒鹞盖了张毯子,才把人抱着从手术室出来, 一路走到舒鹞住的那间卧室门口, 推开门, 舒鹞感觉他的眉梢抽动了一瞬。
她住的这间,床柜格局、甚至床单被罩的花色都是和隔壁一样的, 深灰浅灰交织的条纹, 被舒鹞吐槽过像是监狱牢房。
不过她住了几天, 现在窗台上摆着一排用泥巴捏的小人, 舒鹞的技术不怎么样,更像是一排张牙舞爪的小怪兽。
里斯都说了,幸好女娲娘娘不是她这种技术。
窗户上摆着个草编的风铃,是当地的小朋友送给舒鹞的。
鞋子横七竖八堆了几双在地上,不大的桌子上是两个巴掌大的包包, 还有一堆不知道哪摘回来的叶子,有的已经干枯成驼色。
床上的被子没叠,鼓囊囊的一小团,枕头旁边一堆乱糟糟的充电器和耳机线。
周酩远艰难地迈过鞋子们,把舒鹞轻轻放在床上,把她的手机从裤兜里摸出来:“睡一会儿,午饭前还要去输液。”
舒鹞躺在床上,扯了扯领口:“酩远哥哥不看了吗?刚才不是说回来看吗?”
周酩远没说话,直接迈了步子往外走。
背影还是那个高冷的背影,只不过出门时撞了门框一下,暴露了他的慌乱,耳根有一瞬间的泛红,看着有些可疑。
舒鹞猖狂地大笑出声,怎么停都停不下来,拍着隔壁的墙,一直笑。
结果乐极生悲,才早晨8点多,舒鹞气息虚弱地给周酩远打电话:“我想念里斯教授了。”
“好好说话。”
“周酩远,我胃疼。”
南非这种简陋的房子,又不会很隔音,舒鹞笑得多起劲周酩远是听到了的,只是没想到这傻姑娘能把自己笑到医务室去。
周酩远冷着脸把人抱回研究中心,里斯打了个呵欠,有些不解:“怎么搞的?你们俩不会是做什么运动了吧?”
里斯教授扭头去看周酩远,一脸不可思议和斥责:“她才刚下手术台,我说小周总,你能不能,克制点?!”
舒鹞摸着鼻尖解释:“不是不是,我是自己笑的。”
本来里斯教授还说,舒鹞稍微休息几天,也可以尝试着吃一些正常的饭菜,多咀嚼别让胃部出现排斥就行了。
托这场笑的福,什么也不被允许吃了。
手术后的第5天,舒鹞端着一碗燕窝,可怜巴巴地蜷在卧室床上。
卧室的单人床靠着窗边,她看见周酩远从窗子旁走过,愤怒地拍了拍玻璃:“周酩远!”
周酩远正举着手机和白栩通话,听见玻璃被拍响的声音,停下脚步,微微侧头,把手机换到耳侧的另外一边,看向舒鹞。
她穿的是他的衬衫。
里斯教授嘱咐说手术后这几天要穿得宽松些,女孩子总是爱美的,带来一堆小裙子,还都是能体现腰身的那种,最后只好借了周酩远几件衬衫。
高定衬衫,面料上好,穿在周酩远身上是冷清禁欲,穿在舒鹞身上,像是唱戏服,袖子被她甩来甩去。
这姑娘脸上堆着忿忿,把玻璃窗拍得“啪啪”响。
廊外正下着一场大雨,从早晨下到下午,气温骤降。
舒鹞的卧室里开着电暖器,玻璃窗被烘烤得凝结着水雾,她的巴掌拍上去,印出一个又一个清透的手印。
舒鹞大概也有些热,脸颊发红,不知道是电暖器温度太高,还是刚喝了半碗热腾腾的燕窝给热着了。
看见周酩远回眸,舒鹞开始抱怨:“不是说手术好了就能想吃什么吃什么么!骗子!你和里斯都是骗子!大骗子!”
舒鹞上午刚看了个电影,里面的人吃得可香了,她纠结着眉心:“我想吃方便面,想吃麻辣烫,想吃路边摊,想吃小脏串,想吃苍蝇馆子!”
她端着剩下的半份燕窝,语气忿然。
其实燕窝隔水炖得刚刚好,又放了南非大鲍鱼丁和小人参,味道清甜,也够滋补够奢侈。
但舒鹞这个吃了十多年燕窝的姑娘,她的嫌弃是实实在在的,看得周酩远想笑。
电话里的白栩大概是听到些,笑着问:“跟楚聿借的厨子还没到?我可听见舒鹞抓狂的声音了。”
周酩远笑了笑,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司机去机场接了,估计再有半个小时,人就能到。”
舒鹞屋里是放着音乐的,Healer的新歌,听不清周酩远嘴巴一开一合的再说些什么,只能看见他笑着,心情很好的样子。
她这么苦,他还在笑!
什么夫妻本是同林鸟都是假的,她现在只想踢爆周酩远的鸟。
外面下雨舒鹞不允许出去,又吃不到好吃的,悲伤地扒着窗:“我这和蹲监狱有什么区别。”
下一秒,窗子被周酩远从外面拉开,窗外的空气微凉,夹杂着细雨的潮湿和泥土的腥气。
没料到窗户能从外面打开,舒鹞愣了愣,惊诧道:“周酩远!你们南非人怎么这样设计窗子?这多不安全!”
周酩远挂断电话,胳膊往窗框上一撑,和舒鹞面对面:“一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哇哦,酩远哥哥终于想起带我出狱了。”
舒鹞没觉得多高兴,撅起嘴,还翻了个小白眼。
周酩远顺势在她撅起的唇上亲了一下,被舒鹞眼疾手快地捏住脸皮。
廊前石板凹槽里漫着细雨,石板上零落了叶片和花瓣,檐角聚水砸下来,捡起一片片夹着泥土的小水花。
长廊里传来舒鹞欢快的声音:“哈!抓住一只大色狼。”
被扯起脸皮的周酩远笑了笑。
生活在他少年的年纪,没给他可以做少年的机会,他像是才刚找回未曾得到的青春,笑着:“亲一下就是色狼了?”
“哇!周酩远!你现在脸皮很厚啊!亲都不算色?那你还想做什么?”
两人笑着闹着,里斯叼着一支碳素笔打开窗。
从窗口看出去,正好看见他们西装穿得一丝不苟的小周总,像个痞子似的,有门不走,踩着窗子跳进了舒鹞卧室。
里斯看了眼天边乌云滚滚的雨幕,摇摇头:“第一次觉得,南非这么可爱。”
周酩远从窗子跳进来的行为,惊得舒鹞都愣了一瞬,摸着鼻尖反思:“不是都说近朱者赤么,怎么你现在这么痞气……难道是和我学的?我平时像女流氓吗?”
“像。”
“我哪像?!你再说一遍,谁像?!”
“……我像。”
两人闹了半天,舒鹞忽然想起,他刚才好像说要带她去个地方,扭头问:“你刚刚说,要带我去哪?”
卧室里空间狭小,周酩远和舒鹞肩并肩坐在床上,有些像十多年前在小破屋里相依为命的时候,一扭头,就是近在咫尺的对方。
周酩远偏过头时,舒鹞也在看着他,她那双清澈明亮的黑色瞳孔里,映出他的样子。
这是个很令人舒适的画面,只需要揽着她的腰轻轻凑过去,就能吻住她的唇。
周酩远也确实这么做了,温柔地吻过去,交换唇齿间的温度。
等他退开,舒鹞才攥着拳打了他一下:“问你一会儿去哪呢。”
“去院子里。”
周酩远说的院子是研究所的大院,离卧室这边一共才不到3分钟的距离。
就这,这也叫带她去个地方?
舒鹞愤怒了,扑过去掐他:“我发现你对我越来越不上心了,你现在满脑子里净是想着怎么占我便宜,我让你占我便宜!让你占我便宜!”
她一边叫着,一边捧住周酩远的头,嘴巴嘟起往他脸上砸,啾啾啾地乱亲一气。
一点温情都没有,把亲他当成泄愤,像树上的啄木鸟。
周酩远笑得几乎呛住,咳了半天才把人按进自己怀里,解释着:“你不是想吃烤鸭么。”
“烤鸭!”
怀里的人眼睛亮了,又隔着衣服咬他的手臂:“骗人吧?我都看了,门卫室大爷那边好多天都没人寄来新快递了,只有昨天签收了一批机械材料。”
“跟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舒鹞拎出要换的衣服,扭头睨周酩远:“我可要换衣服了,别偷看啊。”
周酩远倒是挺绅士的,开门站到走廊等她。
舒鹞换好衣服出来,周酩远把人抱起来,舒鹞揽住他的脖子,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里斯说我不能走路吗?我感觉我这两天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应该恢复得还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