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岁愣了几秒。
不得不承认,陆城这外貌真是太过美好。
哪怕见了无数次、也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惊艳。
就发愣这会儿功夫,陆城余光已经扫到她。
倏忽间。
冰雪融化。
他眉眼里盈着淡薄笑意,长腿一迈,大步朝她方向走来。
“走吧。”
林岁岁张了张口,小声讷讷,“……怎么过来了。”
“来接你一起过去啊。”
“哦……哦。谢谢。”
她垂下眸子。
想到那通电话,整个人都觉得尴尬。
只能若有似无地、更疏离他一些。
陆城毫不介意,伸手,食指和大拇指一扣,轻轻捏住她手腕,领着她往电梯走去。
商场里开了恒温空调。
两人身上都是暖洋洋的。
皮肤触碰到一起时,像是有一股暖流、从手腕传来,一直涌入心脏。
……
陆城不能开车,说是接,依旧还是司机开车。
两人一起坐在后排。
气氛凝滞。
这回儿,正是陆家嘴最堵的时刻,车开一段停一段,走走停停、很是磨人。好在,八中并不是很远,选的饭店在凯宾斯基的中餐厅,离八中也就几条马路。再慢再堵,二十分钟也能开到。
又静默一阵。
陆城率先开口:“紧张吗?”
“……嗯。”
“是因为姜饼吗?”
林岁岁没有否认。
陆城:“说不定,她也是在等一个机会,等你去找她。”
林岁岁摇了摇头。
路灯明明灭灭、一阵一阵扫过车内,映出她微红眼圈。
“不会的。她肯定在怪我。”
对于她语气里这种坚定,陆城十分不解,“为什么?”
林岁岁:“……刚到新洲的时候,我给她打过电话,但是她听到我的声音就挂断了。换位思考,如果我的好朋友突然不告而别,我也会开始讨厌她。”
讨厌、不搭理。
直至彻底疏远。
成年人还好一些,至少会找个体面理由,让双方都面子好看些。但学生却不一样。
那个年代,中二又灿烂,爱憎分明。
友情和爱情同高考一样,都是天大地大的事。
女生朋友间的感情,甚至比情侣还复杂。连好闺蜜和其他女孩子一起去上厕所,都能叫人吃醋,送得礼物不一样贵,都像是卡了鱼刺一样让人难受,容不得一点点情感背叛。
陆城对林岁岁这些脑补,没有任何想法。
直接抓住了重点,“你给她打过电话?”
“……嗯。”
“什么时候?”
林岁岁想了想,报了个时间,“六月吧。”
陆城顿住。
顷刻间,好像明白了姜婷为什么对林岁岁一直没法放下。
她本来是个大大咧咧、真心实意的女生,并不是记恨性子,甚至,应该是非常同情她的落荒而逃。
高二下学期那年的六月。
他因为各种原因,本来安排在高考后的手术被迫提前。错过了一次期末考,少一次成绩,失去了保送和推优机会。
最重要的是,差点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
甚至,留下了严重手术后遗症,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
按照姜婷脾气,这打抱不平里的“平”,作为好朋友来说,应该是实在太意难平了。
陆城无声叹了口气,“……为什么没多打一个。”
其实无需多问。
林岁岁就是这种脾气。
小鹿被扔了一下石子、就不会再试探着探出脑袋了。
但凡她再播一个,姜婷就必然会接起来了。
但凡……
姜婷把这件事告诉他。
他们是不是,就不会错过这么久?
这样想来,难免叫人唏嘘。
……
很快,汽车抵达凯宾斯基。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
中餐厅在酒店四楼。
随着电梯缓缓上升,林岁岁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陆城有点想笑。
“第一次碰到我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紧张。你这样,会让我很嫉妒姜饼的。”
林岁岁:“……”
下了电梯。
侍者领着他们俩穿过大堂、往包厢走去。
停步时,隔着移门,已经能听到里面喧哗声。
侍者毕恭毕敬地拉开门。
陆城率先走进去。
里头有人看到他,赶紧喊了声:“咱们城哥来了!朋友们,今天买单的人来了!”
“陆城!”
“城哥!好久不见了都!怎么来得这么晚啊!”
“……”
气氛热烈起来。
林岁岁小心翼翼、从陆城背后往里面觑了觑。
一共开了三桌,每桌坐十二人。
2班本来就38个人,这样来说,几乎算是到齐了。
时间流逝,大家都褪去了上学时那股青涩劲儿,面容、气质,皆变得成熟又陌生起来。
陆城拉着林岁岁,先去给李俊才打招呼。
八年过去,李俊才头发更少,秃的面积从脑袋中心、延伸出来,扩散到了整个脑袋。
整个人看起来也更加和蔼,一直乐呵呵地笑着。
“陆城来了啊。”
陆城平静地喊了一声:“才哥。”
再伸手,将林岁岁推到前面。
“林岁岁也来了。”
林岁岁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李老师。”
李俊才眯着眼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那个转学来的小姑娘是吧。后来怎么突然又走了?耳朵治得怎么样啦?”
“我……”
顺势,陆城让林岁岁坐在了李俊才旁边那个空位上,自己则是挨着她坐下。
他另一边是余星多。
这会儿功夫,余星多已经喝了挺多,脸颊泛出红色,打了个酒嗝,凑到陆城旁边,迷迷糊糊地笑:“城哥你可算到了……”
一股酒味。
陆城嫌弃地推了推他。
余星多像是橡皮一样又粘过来,“耳朵也到了?不容易哦豁。”
林岁岁已经和李俊才说完话,正好听到这句。
顿时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缩了。
倏地,陆城到桌下捞了捞,找到她手的位置,大掌牢牢握住了她手心,再慢吞吞地将自己手指插到她指间,强迫她与自己十指交握。
像是硬生生、要塞给她无尽力量。
林岁岁深吸一口气。
竟然真的有了勇气,“……好久不见啊。”
余星多“嘿嘿”傻笑了几声,又凑到另一边去找姜婷,“姜饼?姜饼呢?别臭着脸,看呀,耳朵过来啦!……”
姜婷脸色不虞,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把人挥得老远。
借题发挥,“臭死了,一股酒味。”
“……”
余星多“砰”一下,重重拍了一下桌面。
立刻,周围人目光全数被他吸引过去。
余星多借着酒意,上头一般吼道:“姜婷!人家都说同学会就是旧情复燃的好时机,人家陆城都找到林岁岁了,我也不跟你含含糊糊,就一句话,够久了吧?你就给我个准数吧!咱们俩还有没有戏!要是没戏,以后就再也别联系了!做我女朋友,以后我任你打骂……”
全桌哗然。
“哇塞——”
“多多给力奥!模子!”
“答应他答应他!”
连隔壁两桌,也被这桌热闹吸引过来,纷纷看向姜婷。
姜婷牢牢地握住了拳头。
脸色已经非常难看。
“……”
静默半响。
她一言不发,起身,冲出了包厢。
答案几乎算是不言而喻。
余星多早就猜到结局,惨淡一笑,也没追出去,只倒了杯酒,闷头干下。
桌下。
陆城用力握了握林岁岁手掌。
像是心灵感应一般,她竟然明白了他意思。
两人对视半秒。
陆城:“你不是要勇敢吗?耳朵,去说吧,解开心结。你可以的,别害怕。”
他的话,就像是一种蛊惑。
骗得她颤颤巍巍站起来,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朝外追去。
……
林岁岁在走廊里找到了姜婷。
凯宾斯基是五星级酒店,设施完善贴心,走廊尽头放了休息沙发,可能就是用来应对这种情况。
姜婷坐在沙发上,正握着手机。
距离将她面容模糊,给人留下无尽想象力。
林岁岁咬着唇,一步一步靠近,直至她面前。
一站。
一坐。
姜婷头也没他,淡淡招呼:“来了啊。”
林岁岁小心翼翼地喊她:“姜饼……对不起,之前我……”
姜婷放下手机。
拍了拍旁边。
林岁岁顺势坐到她身边,习惯性隔了小半臂距离。
到底是回不去那种亲密无间了。
还是她率先开口,认认真真地说:“对不起。我当时没有勇气和你道别,我舍不得你们,其实,我也没有完全做好要走的准备,怕说了就走不了了。是我太没用了。”
终于,姜婷淡淡笑了笑,“耳朵,你这样,让我没有办法说什么。”
“姜饼……”
“其实,我接到你那个电话了,但是那时候我很生气,不想和你说话。后来我一直在想,如果你再打一个过来,我一定会接起来大骂你一顿,再问问你去哪里了。但是,没有,一次都没有。”
“……”
姜婷叹了口气,“我们就像普通同学一样,在突然的一天,分道扬镳。我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这闺蜜二字,分量太轻。”
林岁岁眼里泛出水汽。
“城哥说,我是在为他打抱不平。其实根本不是,我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两个字,叫我对你的不告而别、耿耿于怀。”
那时候,都是小姑娘。
姜婷虽然大大咧咧,本质来说,还是心思细腻。
这种心理,大男生理解不了。
林岁岁:“……对不起。”
姜婷摇头,“算了。都过去了。耳朵,欢迎你回来。”
自然不会这么容易过去。
但要修复友谊,也不是那么三言两语就可以完成。
只能说,先将心结解开罢了。
两人默契地不再多谈过往,转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其他事。
姜婷成绩中游,高三读了文科班之后,排名有所上升,在江城读了个末流985院校,现在在视频平台做商务运营。
听说林岁岁工作地点之后。
她点点头,拿出手机,与她交换了微信。
“下次有空到正大广场找你吃饭。”
林岁岁眯着眼、轻轻笑起来,“好。”
“……行,我们差不多也能回去了。”
“那余星多那边……”
姜婷摇了摇手,语气意味不明,“别管他,酒醒了,他就能想起来我和那个人的事情了。”
……
同学会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
第二天是工作日,班上同学不少要工作,便前后起身告别。
陆城叫来侍者,把账单挂到陆文远名下。
再联系司机,让司机上来扶喝得醉醺醺的余星多,顺便把李俊才和姜婷各自送回家。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
他扭过头,看向林岁岁,小声问她:“耳朵,我们去学校看看吧?”
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落了星子。
林岁岁心一跳,竟然没能拒绝。
陆城随手将风衣外套披到她身上,再一次牵起她手腕,拉着她往外跑。
样子急切极了,生怕她变卦。
……
夜凉如水。
两人像少年时一样,一前一后,慢吞吞地走在路灯下。
江城规划了八年,繁华更甚。
但八中周围这一片区,一直都没有拆掉,依旧是老房林立,充满着市井气息。
房价倒是越炒越高。
毕竟,又是学区房、又是陆家嘴中心区。
对林岁岁来说,街道陌生又熟悉。
熟悉的是记忆。
陌生的是心境。
总归,叫人混乱。
两人没走很长时间。
再转个弯,就能看到八中大门。
校庆活动早就结束,这个点,保安肯定不会让他们俩进去。
陆城停下脚步,想了想,扭过头、小声问她:“要不要□□?”
“……”
林岁岁无语,低低指责他:“你都没想好怎么进去,就叫我过来了啊。”